阮笙慢吞吞的:“我刚才在想,傀儡真的一直在维修吗?我已经来了快一周了。”
“当、当然。”
……也不是一直。
只是,想跟她一起多说说话,带她走过祂广袤的疆域和领土,而已。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款药剂,你想要尝试一下吗?”
阮笙终于竖起了耳朵,来了点兴趣:“什么?”
“喝下去会变成人鱼的药剂。”克莱因说,“鱼尾颜色随机,一旦售出不退不换噢,要来点儿吗?”
阮笙说:“来。”
变成人鱼这种好东西,当然要整。
——但是没想到即使变成了人鱼,也躲不过打白工的命运。
她在海水中起起伏伏,摆动着自己的鱼尾,头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如鱼得水”的说法。鳞片滑滑的、湿湿的,蔓延在小腹的连接处,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好像都打开了,在水里能够自如地呼吸。比起来,之前作为人类时期呼吸时简直跟戴了氧气罩差不多。
她转了几个圈,扇形的鱼尾拍打着水花,纤细的身体游到克莱因跟前:“什么颜色的?”
她的嘴唇湿润饱满,泛着裸粉色的光泽,脸颊,耳垂,眼尾,锁骨都在海水的映衬下泛着冷蓝色,阳光透过海面打下光斑,在她的皮肤上梦幻地摇曳。
克莱因捂住脸,耳垂烧得烫:“我、我怎么知……”
阮笙:“我问鱼尾。”
她说着,又摆了摆:“好看吗?什么颜色的?告诉我。”
克莱因怔了一下,才慢慢把手放下来,瞥了眼:“……不好看,特别丑。”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失望:“不是吧,真的吗?”
“对,丑不拉几的。”
克莱因转身,促狭地笑了几声,赶紧落荒而逃,“别问了,赶紧清理火山去!”
阮笙耷拉着鱼尾一摆一摆飘走了。
克莱因原地走了几步,慢慢地,步伐变快,重重地踩着地面,不过一会儿,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又停下来,蹲下身。
他圈起手臂,把头埋在膝盖里,只露出粉红色的耳廓。
……
塔纳托斯本来没有经历过试炼的性格,居然、居然这样……!
呜……
都怪她实习那些年祂都窝在深海里,深居简出,只听闻过“塔纳托斯”的名头,从没见过其人。
否则,祂们也能更早相识吧。
克莱因原本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祂就震惊气愤地振落了一书架的旧书。
“咳咳、咳咳咳!!!……海洛茵,你告诉我,这是谁!?”
这个留着挽在一边的蓝色长发,戴着单边金丝眼镜,穿得龟毛精致还装作虚弱昏迷的狗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祂的地盘上啊!
“我看她昏迷在火山口附近,就顺手捡回来了。”阮笙说,“就像你当初捡到我一样。”
“不……”
这根本不一样好吧!
阮笙露出了然的神情:“你放心,别看她平,我确认过了,她是女生,换衣服上药这种事可以我来做。”
卢修斯:“……”
克莱因:“……”
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啊!
阮笙看到克莱因怪异的脸色,有点犹豫:“你不愿意吗?”
克莱因:“呃,海洛茵,你知道,我们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
阮笙:“但是我们最近很忙,等她醒了之后,可以让她每天帮我们去清扫海底的垃圾,我也不用这么忙碌了。”
她说着,一边拍了拍一边昏迷的人的肩膀,喘了口气:“别看她瘦瘦的,体重不轻呢。我把她背回来的时候可费劲了,想来她干活时也能出更多的力吧?”
卢修斯:“……”
克莱因:“嗯……咳,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100章 “我要告诉你一切。”
三十六层阁楼, 傀儡负责最下面三十层,卢修斯负责五层,阮笙和克莱因每天窝在顶层做实验、读书。
阮笙:“她虽然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 但是做事意外的手脚麻利。”
克莱因:“……”
谁都没你弱不禁风。
阮笙:“不知道为什么, 让她穿女仆装去扫灰尘的时候, 她的脸色阴沉沉的。可是女仆装不仅很可爱, 而且还很好清洗啊?”
克莱因:“……”
让堂堂黑暗神穿女仆装打扫卫生, 祂能给你好脸色才怪了。
阮笙:“我尝试药剂的时候,她还总是在我旁边晃悠。好烦,要不还是让她去清扫火山口吧?”
克莱因:“这个提议不错。”
早看卢修斯不顺眼, 虽然一直以来相安无事,但是如果能借这次机会整一整祂, 让祂收起那些歪心思也好。
身材高挑,骨架清瘦,穿着女仆装和小皮鞋,头戴花边的女仆躲在书架后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差点把手里的扫帚柄捏断。
海、洛、茵!!
克莱因早看到了卢修斯,祂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跟阮笙说说笑笑。
……卢修斯还不知道她是塔纳托斯这件事呢。知道的这件事的, 只有冕下和祂自己而已。
假如卢修斯真的是为了塔纳托斯接近海洛茵的话,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克莱因这么想着,心情好了很多,感觉舒畅了不少,甚至吹起了口哨。
阮笙疑惑地抬头:“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克莱因:“嘿嘿,你猜。”
“……”
阮笙并不是很愿意贸然接受来自陌生人的善意的类型。克莱因救了她,她多少也清楚克莱因的身份,才不加防备祂。而卢修斯, 纯粹是她想腾出更多学习药剂和魔法的时间才捡回来的而已。
不是图卢修斯打扫卫生的作用,她平时都懒得跟祂交谈。
跟克莱因的社交恐惧不同,阮笙属于“社交厌倦”的类型。除了面对他人的善意她会礼貌回应之外,她很少不带目的地单纯主动去社交。
况且,卢修斯好像总是把视线钉在她身上。
她有点儿不舒服。
……
她这么会儿走神的时间,一道中性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
“这个成分表不对,有一个小问题。”
阮笙惊了一惊,一扭头,就看见穿着女仆装的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她,薄唇勾起。
“……”
阮笙没打算理,直到卢修斯精确地指出来她的细微错误。
“你在之前有学过药剂学吗?”阮笙问祂。
“略有涉猎。”
卢修斯手臂支着扫帚,半倚身子,谈到擅长的领域时总是行云流水,让人忍不住钦佩。
“我听说,您似乎并不满意现在的工作?”
阮笙放下羽毛笔,认真地睁着湖绿色的眼睛看着祂。
好乖好乖,明明什么也看不见……
卢修斯忍不住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顶,却及时按下自己的念头。
“咳咳……那是当然,”卢修斯低头咳嗽两声,“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做枯燥无味的清扫工作。”
“那请您来当我的老师吧。”
“……
“……什么?”
“我想让您来当我的老师。您不愿意吗?”
卢修斯愣了半晌,才低下头,手捂住脸,轻笑一声:
“克莱因不是一直在教你吗?”
“我总觉得,祂说的东西我好像都很熟悉,不是特别难,吸收得也很快。而且祂并不擅长给别人讲解,”阮笙垂下目光,思考道,“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熟练这项技能。”
卢修斯笑着:“谢谢夸奖,这真让我忍不住想抱抱你了。”
祂又说:“你这样做,克莱因会不高兴吗?毕竟我们都是暂居在祂这里的,寄人篱下……”
阮笙:“没事。”
阮笙:“在我失忆之前,祂是我的小马仔。”
卢修斯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祂打量着少女那熟悉又陌生的漂亮的面容,心里暗道现在倒是有几分小乌鸦的感觉,一边应声:
“好。”
“我在你的身上,也能感觉到熟悉感。”阮笙突然抬头,这么说道,“或许你会觉得很好笑……虽然我不记得自己是谁,却依旧能记得每一条定理,就像我知道怎样穿衣吃饭一样。你的教学方式,很独特,很深入浅出,你给我讲解时令我感觉到非常熟悉。”
卢修斯愣了愣。
“或许,就像我跟克莱因一样,我们以前也认识?”阮笙用眼神询问祂。
“……不认识。”卢修斯说,“我叫卢修斯·埃卡特,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阮笙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是正常的结果。
这是预料之中的。
可是看到少女肯定地摇头时,祂的心却依旧不受控制地下沉、下沉了一点。
“你在不高兴吗?”
阮笙又问,“没关系,我也不记得克莱因了。我甚至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这并不影响我继续生存下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埃卡特老师,或许我可以这么称呼你。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卢修斯心跳了跳。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所以,别纠结称呼我为‘塔纳托斯’还是‘海洛茵’的问题了,如果您愿意的话,甚至一直喊我‘喂’或者‘那个谁’也没有问题。”
——“很有道理噢。”
——“嗯嗯,所以……”
——“所以,叫你‘小乌鸦’吧!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适合你的昵称呢?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很合适。”
——“……”
…
好像。
失忆之后更像了。
……明明,这样会让祂更下不去手啊。
“卢修斯。”
少女的叫声让祂回过神来。
“怎么了?”
“问题。”
她用期待的语气说道。
“嗯,问吧。”
看起来一幅跟困扰的表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很难的题目吧。
“我的鱼尾,”阮笙犹豫了一会儿,“……真的有那么丑吗?”
卢修斯:“……?”
祂问:“这话谁跟你说的?”
*
“克莱因痛彻心扉,克莱因肝肠寸断,克莱因众叛亲离!”
少年坐在章鱼头顶,在海水中一起一伏,触手痛苦地打结,决绝又悲壮地长叹:“我才出差三天!三天!!我的小跟班,跟我的仆人,就勾勾搭搭甚至已经成了师生关系,还来质问我!即使是冕下来我也要喊一句冤——”
阮笙:“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说我的鱼尾很丑?”
克莱因愤愤不平:“我们种族不同,审美不同很正常!”
阮笙:“即使是金琥珀色的鳞片,和创世神的眼睛一样的颜色,你也认为丑吗?”
克莱因:“……”
克莱因:“呜呜呜,迟早干死卢修斯那个贱人。”
卢修斯:“我都听到了哦。”
克莱因悲愤地驱使着触手游走:“在下不想理你们了,不想!一点也不想!!”
…
因为两个人成为了师生的关系,所以平时交流也会变多。
阮笙某天问卢修斯:“你一直是这样的吗?”
卢修斯一顿:“怎么了?”
“你给我的感觉稍微有一点违和……”阮笙皱起眉头,“在我的感觉中,你似乎应该更加……”
卢修斯托着腮凑近她:“更加什么?”
阮笙看着祂双眼的位置,认真地回答:“更加张扬、自负、无所顾忌和肆意妄为。”
她想了想,补充道:“以及,爱笑。”
如果她的眼睛没有问题的话,此刻就会看到,神明脸上流露出一瞬间失神的表情。
“我在笑,一直在笑呢,”卢修斯把唇角弯起来,“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没有笑?”
阮笙摇了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听得到。一个人笑着说话,和不笑说话时的声音和语气都是不一样的。”
卢修斯默了半晌,才狠狠地用笔敲着她的脑袋:“懂得还挺多,嘿,理论题自己做了之后批了多少分?195分以下以后不许上课废话!”
阮笙捂着额头,提起卷子,面无表情:
“满分。”
*
克莱因告诫过阮笙无数次:“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