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见布迦蓝不吃,也没有强求,在地上随意坐下,不在乎地道:“有什么可看的,看了我也不懂。都已经快收割了,反正今年也就那样,看了也不能长好,他们敢瞒我,我一刀砍了就是。”
布迦蓝白了他一眼,“是,你只管着自己有饭吃,吃饭还得送到你嘴边来,收成好不好,反正也饿不着你。”
多尔衮吭哧吭哧笑起来,“嫂嫂可是冤枉了我,我看了庄稼也长不好,土坷垃能变成金坷垃啊。要是我有那本事,就去给皇上看看,让他两黄旗的地全部变成金坷垃,他也不会因为缺银子,缺得眼都绿了。”
多尔衮笑得太幸灾乐祸,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布迦蓝抬了抬眉,说道:“看来你很有钱嘛!”
“有钱倒算不上,肯定比皇上有钱。也不只是我,随便豪格代善他们,都比皇上有钱。”
多尔衮觑着布迦蓝的神色,满脸的期盼,“嫂嫂你缺不缺银子,若是你要的话,我给你。不过啊,不能你拿去了,再转手拿给皇上,那样的话我会真生气了。”
布迦蓝捡起一颗石头砸过去,“滚你大爷的,谁要你的银子!我本来还好心问你,既然你富得很,不缺银子就算了,我再去问别人。”
多尔衮神色一怔,忙道:“瞧嫂嫂说的,谁敢说自己不缺银子?不过嫂嫂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有嫂嫂有什么赚银子的机会,嫂嫂快说啊,我又不是外人,嫂嫂也太跟我见外了。”
布迦蓝瞧着他那兴致勃勃的小样,斜着他道:“注意言辞啊,既然要说正事,就别嬉皮笑脸,虽然我大着肚子,也照常能把你揍成猪头!”
只瞄了眼她的肚子,多尔衮就觉着碍眼得很,飞快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闷声道:“好吧,嫂嫂请说。”
布迦蓝如同范文程所猜测那样,绝对不会让户部陷入困境。如果没有后续进项,皇太极发疯要花银子时,她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现在皇太极体会到了自己发疯带来的后果,花了大价钱给八阿哥与自己,买了一堆仇恨。
布迦蓝不知道他会不会算账,反正她替他算了一下,挺不值得的。
早在去年时,她就已经计划好,要出售酒引。
大清不可能彻底禁止酿酒,要最喜欢喝酒吃肉的满人戒酒,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既然离不了这一口酒,与其把把酿酒的权利留在他们手上,不如卖酒引。放开这一条,让他们能开酒坊出售酒。
她不担心酿酒的量,因为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了算账,留多少口粮才不会饿死。
布迦蓝说了酒引之事,问道:“你可有兴趣?”
多尔衮思考了一阵,说道:“能卖酒当然好,只是不知酒引如何买,需要多少银子?”
布迦蓝说道:“我也只是先告诉你这个消息,酒引肯定大家都想要,到时候你也要与其他人一起争夺。不过你放心,绝对不会如唐宋那般贵,朝廷不会乱收你们的钱,不然酿出的酒太贵也卖不出去。”
多尔衮失望不已,说道:“我还以为嫂嫂要将酒引给我呢,原来只是先说一说。”
布迦蓝站起身道:“那我以后有什么事就不先跟你说了,这次就算了,让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回去好好考虑吧,不过也不要出去乱说,不然别人又会说闲话。”
见布迦蓝只先告诉了自己,多尔衮瞬间又高兴起来,笑容满面地道:“多谢嫂嫂能记挂着我。我也一直想着嫂嫂,林子里的那只红狐狸,我猎了几年都没猎到,要是猎到后,我送给嫂嫂做皮裘。”
布迦蓝往马车边走,头也不回地道:“闭嘴吧你,尽说一堆没用的废话!”
多尔衮被骂也不在意,翻身上马跟在了她马车后,这样就能离得她近些,与她正大光明走在了一起。
布迦蓝不知道多尔衮的想法,在马车里,她靠着车壁,在仔细思考着怎么让这群蛮子,能接受酒引的赋税。
大多数朝代,要不禁酒,要不对酒收取赋税,要不就是专营,收取酒税的方式也不一样。
唐宋时期的酒税尤其高,最高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五。北宋南宋的军需开支,几乎都是从酒税中得来。大明的酒税分开收取,酒曲收税,卖酒再收一次税,划归地方收取,各地的税收也不一样。
不过总的来说,大明朝廷能收到的非常少,且由地方去收税,其中的猫腻太多,不能依照大明的方式来。
大清实际情况与所有朝代都不同,她偏向一次性收取的方式。给某个旗酿酒许可,一年酿多少酒,只要你旗中有粮食,或者买得起买得到粮食,全部拿去酿酒都没关系。朝廷只每年收取一次的酒引,第二年再重新售卖。
其中的细节,她还得与范文程他们商议,看究竟以何种方式收取酒税为好。
回到宫里,布迦蓝洗漱之后出来,坐在炕上一杯水都没喝完,坐皇太极就来了。
他看上去不大自在,先在炕上坐下,苏茉儿上了茶,他破天荒看了苏茉儿一眼,口气温和地道:“你先下去吧,我跟布木布泰说说话。”
苏茉儿眼神迟疑,看向布迦蓝,见她摆了摆手,忙行礼后退了下去。
皇太极低头连吃了好几口茶,放下茶杯咳了咳,说道:“我先前去看了下八阿哥,你还没有看过他吧?他算起来也是你的侄子,你该去看看他,现在他见到人都会笑了。”
布迦蓝没有看过八阿哥,海兰珠抱着他在和谐有礼宫门口走动时,她远远地看了一眼。
海兰珠比怀孕时瘦了些,不过肚子比她的还大,还没有瘦回去。
八阿哥被裹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一个大大的襁褓。不知道是裹得太厚,还是八阿哥本身太胖。
皇太极拉拉扯扯说这么久,还满脸的为难。布迦蓝知道肯定没有好事,也不搭话,按耐住性子听他胡扯。
皇太极杯子里的茶喝完了,自己提壶加满,关心地问道:“你今天去看了宅子,现在修得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住进去?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就说一声。”
布迦蓝说道:“快修好了,大约在年底左右就可以搬进去住,都修好了就不用麻烦皇上了。”
皇太极只当没有听到最后一句,掐指算了下日子,笑着说道:“那还挺快的,搬进去正好过年。听说里面不但有江南样式的小院,也有北方样式的四合院,宽敞得很,你一共修了几间院子,住不满的话,空在那里也不好。”
布迦蓝说道:“几个格格们都有单独的院子,我有主院,还有几间客院,姑姑她们来了也能住。”
皇太极笑了起来,说道:“几个格格都是女孩子,几姐妹共住一间院子也就够了。等她们嫁人之后,院子也就空了下来。”
布迦蓝哦了声,“格格们想住一起就住一起,不想住一起就住单独的院子,反正不会少了她们的地方。”
皇太极也没有与她争辩,凝望着她,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八阿哥虽然生下来是个大胖小子,却经常生病,药一直没断过。睡觉也睡不沉,只要稍微有点响动就会醒,醒了之后哭起来就哄不住。经常哭得气都透不过来,脸色都变得青紫,一见到他哭,我心疼得很,只恨不得替他受了这份罪。”
布迦蓝只抬了抬眉,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皇太极吃了口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和谐有礼宫太小,里面下人来回走动,就是脚步放得再轻,也总会有些动静。冬天天气又冷,八阿哥那身子只怕更受不了。听说你在湖边的宅子,地下都建了火炕,院子又多,不如拿出两间院子出来,让海兰珠与八阿哥也住进去吧。
以后他长大了,也能记得你的好,你生了儿子,他们就是兄弟,两人正好一起长大,做哥哥的,也会帮着弟弟。就像多尔衮与多铎阿济格他们一样,互相帮扶着,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
出息了,现在不是直接命令,而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知道是海兰珠的主意,还是他的想法,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真令人感动啊!
布迦蓝也在深刻反省自己,她原本是疯批,什么时候变成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疑惑不解地问道:“皇上,我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好说话?”
皇太极神色尴尬,干干地道:“没有,你什么时候好说话过了?你从来就不是好说话的人。”
布迦蓝神色瞬间一沉,冷冷地道:“那你还好意思来我面前说这些!”
她扬起手里的茶杯,用力掼在墙上,清脆地声音之后,茶杯被摔得粉粹。
皇太极唬了一跳,神色阴晴不定,盯着她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布迦蓝站起身,缓缓逼近他,眼中寒意闪动,一字一顿地道:“就是你看到的意思,请你与你的爱宠,麻利地滚,有多远滚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多铎见范文程的妻子长得漂亮,二话不说就抢了。皇太极也没有办法,好说歹说,一个月之后才还给他,范文程也只得咽下这口气。所以说有政策是一回事,实际操作起来又是一回事。以后会写到这段历史。
第四十八章 ·
虽然其他几旗的旗主平时也小动作不断, 但是在众人面前,绝没有人敢当面指着皇太极的鼻子骂,比他还要嚣张。
前一个这般狂傲的莽古尔泰, 早已被他弄死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他后宫中本该对他嘘寒问暖, 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女人!
皇太极怒意滔天, 眼里淬着熊熊火光,几乎没把屋子都点着。他杀气腾腾站起身,伸手去腰上拔刀, 因为怕吓着八阿哥,佩刀没有带在身上,手摸了个空。
他如同困兽般乱转,想要找刀砍死布迦蓝,方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滚啊,你耳朵聋了,滚去与你的爱宠爱子呆在一起,做惯了强盗不要脸,不管是什么身份, 哪怕是贵为皇帝也还是不要脸,忘不了自己的起家本事。真是瞎了眼, 居然抢到我这里来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哭什么可怜,真他娘老子笑死人!”
布迦蓝兴许是怀了孕, 荷尔蒙紊乱,以前从不会说出口的话, 此时如同炮仗般乱炸。
“一群不学无术的混账东西,头顶上长个包就充作脑袋,上下不分,爽了连亲爹都不认识,连亲爹都可以拱手拿去送人了!我辛辛苦苦在为你擦屁股,想着怎么充实户部,想着怎么赚钱,你不感恩不说,还想着抢我的东西。你的脸呢,长着一张老脸,就是为了挡住你脑子的水不流出来吗!”
“我不管了,酒引的事情,科举的事情,你们自己去做,哪怕你把大清送给你的爱宠都没有关系,不过敢抢我的东西,先得从我尸身上趟过去!”
皇太极被骂得脑子里嗡嗡响,连找刀都忘了,气得手脚簌簌发抖,盯着布迦蓝一张一合的嘴。
什么叫脑子里的水,脑子里究竟该是什么?
不过酒引是什么?听起来好似有些熟悉,记得以前曾听她说过,不对,她难道又有了新想法?
皇太极慢慢回过神,望着布迦蓝因为发怒,微微泛红的脸庞,怔怔问道:“你说的酒引,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户部要开始卖酒?”
布迦蓝轻蔑一笑,手指向屋外,沉声道:“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什么户部什么内阁,我都不干了!你全部拿去,送给你的爱宠爱子讨他们欢心。你既然这么想知道,去问他们啊,去问你的福星,求他们保佑你的大清!”
火气又在皇太极心中乱窜,脸色黑沉如锅底,厉声道:“放肆!看来我处处忍让你,倒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愈发嚣张起来!你就算再厉害,也是我皇太极的女人,你难道还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不成!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定要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大清的主子!来人!”
他太过生气,忘了进后宫时,随从都留在了外面。有福宫都是布迦蓝的人,没有她发话,没有人会听他的命令。
皇太极等了一会,见外面没有动静,气得转头看去,这时门帘掀开,他见到人进来,心里莫名微松。
不过,待看清来人是满脸紧张的国君福晋时,瞬间又拉下脸,呵斥道:“你进来做什么?”
国君福晋没有搭理皇太极,走上前不住打量着布迦蓝,把她拉到炕上坐下,哽咽着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为了那么个玩意儿,你动这么大的火做什么?”
皇太极也分辨不清国君福晋口中的玩意儿,是指他还是指海兰珠,不管是谁都令他大动肝火,怒道:“你出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国君福晋按住准备站起来的布迦蓝,转过身看着他,眼眶通红,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皇上且说说看,这里有谁的事情呢?海兰珠还是八阿哥的?”
皇太极眼神冰冷,沉声道:“你们姑侄两人向来看不惯海兰珠,海兰珠又有哪里对不住你们了?”
国君福晋看着眼前相伴了几十年的枕边人,感到既凄凉又荒唐,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对不对得住我们,说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皇上觉得对得起就对得起,皇上觉着对不起就对不起。不过大抵皇上会觉着,全天下都对不起海兰珠。
我与布木布泰,嫁到盛京十几二十年,我没有出息,这些年尽职尽责,替皇上操心着后宅,只有苦劳,万万不敢居功。布木布泰为了大清,远赴朝鲜几经生死,就算肚子里怀着孩子,也在操心朝堂之事,心系着皇上的江山。
前些时日暴雨,布木布泰做了什么事,就连我一个不管事的妇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偏偏皇上把功劳,归在才出生的八阿哥身上。皇上真觉着,朝堂上的官员,大清的百姓都没有长眼睛,皇上大肆庆贺八阿哥的出生,就不觉着亏心吗?
皇上要怎么宠爱海兰珠,那是皇上的事情,我们可有争过一星半点?不过皇上也不要偏心太过,宅子是布木布泰的,皇上不记得布木布泰的功劳,也不要抢她的东西拿去给海兰珠,要是这座宅子真被皇上抢去送给海兰珠,只怕朝堂内外的官员,也会寒了心!”
皇太极心里滋味复杂至极,他感到四面楚歌,所有人都在与他作对。他不由得看向布迦蓝,她神色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结发多年的国君福晋,也与他渐行渐远。他是大清至高无上的皇上,前朝的事情不能随心所欲,后宫想宠谁都做不了主,那他这个皇上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皇太极憋屈得几乎快透不过气,一言不发转身大步冲到屋外,深深喘息,许久才舒服了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朝和谐有礼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