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大门关了吗?”
田山花袋鬼鬼祟祟的从茶水间伸出头向外看。确认没有女性同事存在,他这才咬着小被子感叹:“吓死我了,原来世界上真有神明啊!”
“作为能够随意操控电子设备和电波的异能力者,你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
江户川乱步回头就是一句吐槽:“而且,就小日和的情况来看……与其说她是被供奉的人神,不如描述成被软禁的傀儡更贴切。”
“保护人类的历史?嗯……历史真的能被改变吗?”
织田作之助摸着下巴沉吟:“也许某个特定人物的命运能被改变,但总的宏观方向,怎么想都不会发生变化。”
历史事件的发生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统一,就算在某个节点被偶然改变,不久之后必然还要向着事物发展的客观方向继续前进。这是无法逃避也无法否认的真理,所以说……
所以说,某个身居高位有权下令“制造”日和的人,必然还有其他深层用意。至于为什么人神没能在这方面体现出肉眼可见的作用……也许是秘密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被实践验证,也许是经典中的经典,传统艺能“下克上”。
“还有那个什么鬼时之政府和时间溯行军,一听就很可疑,真的不是同一拨人内部分裂后起了内讧吗?”已经彻底歪到阴谋论上去的田山花袋裹紧芳子瑟瑟发抖:“社长,我可以分些注意力去关注这方面的情报吗?”
怕归怕,对同事的关心并不能少!
福泽谕吉才不会多管员工正常工作以外都做了些啥,当然也不会拒绝他的申请。就在所有人进一步讨论如何调查盘星教背后隐藏的势力时,侦探社的木质大门被人敲响。
平日里去应门都是日和的工作,但是现在,只有交给距离木门最近的织田作之助代劳。
“您好,武装侦探社,捉奸寻宠等业务还请另求高明……啊,是你们两个。”
红发青年向后退了一步,让客人们进来:“听夜蛾先生说,夏油你受伤了,没问题吗?”
“多谢关心,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夏油杰走在前面,手里拎着厚厚一摞书,五条悟跟在后面,除了糖果礼盒外还带了条“鱼竿”:“我们是来道歉的,欸?小不点人呢?”
如果只是拐了妹子出去玩,或许还不必如此郑重其事。问题糟就糟在这两个家伙故意造了份下给武装侦探社的委托书,还专门迟了半天才发送。
这样一折腾,直接就把学生之间的私人行为给上升到了对公角度,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们都必须走这一趟。至少要向被糊弄了的福泽谕吉道歉,然后才谈得到没保护好宫田日和的事。
如果说夜蛾正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问题儿童们该为此事负责,那么从今往后武装侦探社将拒绝任何来自咒术高专的委托——虽然两家单位互相之间也不太可能会有业务往来,但是被人拒之门外总归不是什么好体验。所以说,幸亏夜蛾校长比较懂道理。
夏油杰走到福泽谕吉面前,当着在座所有人的面郑重弯腰:“福泽先生,关于私造委托,以及私自带日和出门却没能保护好她这件事,我非常抱歉。”
年轻人的脸色很不好,也不像之前见面时那么精神了,浑身上下似乎包裹着一层淡淡郁气。看来在这件事里,精神遭受重创的并不仅仅只有日和一个。
他双手握拳紧贴腿侧,可以看出正在用力控制自己维持低头道歉的姿势,手背上的软筋都鼓了起来。对比他旁边随便点下头就算了事的五条,福泽社长心理上自然更加偏向懂礼貌的小伙子。
“下不为例。”
福泽谕吉的表情凶狠程度直线下降,几乎快要到达日常水平:“你知道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很好,关于委托的事,我原谅你了。”
至于“没保护好日和”则属于另一件事……他认为那该由日和自己出面表态。作为一个大脑功能健全的人,日和既然愿意信任他人并跟随其出行,某种意义上讲也该对可能出现的风险有一定的预先评估。显然她并没有想那么多,而且也没有及时询问家人以获得允许。
如果说她已经成年,那么作为监护人当然不该管束得过于严格;但是她还没有成年,这里面的讲究可就多了。福泽谕吉不想为难年轻人,干脆大事化小,把原谅的权力交给日和,让她自行判断。
“小女正在治疗室接受检查,两位稍等片刻。”
夏油杰只觉得心跳都跟着这句话乱了几拍——事件过去已经三天,日和还是不能离开病房吗?要知道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基本可以理解为咒术高专的家入硝子,就连她也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去看织田作之助,只见几乎与日和绑定的红发青年正皱着眉摆弄手机,情况好像比想象里的还要糟糕。
眼看丸子头青年陷入不可名状的自责之中,一圈儿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怎么突然蔫吧了?
“啊……我说,那个,我们带了糖果和课本给小不点呦,对了,还有她制造出来的那个咒灵,让杰看看会比较好。关于管束操纵咒灵,他比较在行。”
五条卖力活跃气氛,可惜失败。果断放弃耍宝他认真把社员办公室看过一圈,最终将视线放在福泽社长身上:“福泽先生,我有个想法,能请您拨冗听一听吗?”
正经起来的五条还真有几分世家家主模样,福泽社长起身走向社长办公室:“随我来,田山,泡茶。”
不喜欢是不喜欢的事,年轻人想要说的话,他还是会认真听完。
很快,社员办公室里就只剩下四位男士大眼瞪小眼,夏油杰站在中间硬着头皮接受目光浴。
压力山大!
第111章
被只要组队就总会出点状况的好友扔下,夏油杰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受三位侦探目光洗礼。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躺在保健室里多赖几天。
孩子气的名侦探故意伸长脖子做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围观”的动作,临时客串秘书的田山花袋顶着棉被忽忽悠悠边飘边看,只有织田作之助表现得最正常,他在耐心等待客人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名为尴尬的气息,丸子头青年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缓和气氛……但他就是不想张嘴。
在座所有人,对他而言全都是“受害者家属”。
薨星宫里发生的事一次次在眼前浮现。不管怎样想法子压入心底,它就像只行踪诡秘的鬼怪那样,也许只是路边再正常不过的风景,一不小心就会诱发伤口破溃,黑色的浊流肆意流淌。
遗憾与无力感绵延持续,成了永不止息的隐痛。
先是黑井美里、然后是天内理子,最后是宫田日和,三个女孩子他一个也没能保护。好友曾经劝他好歹日和还活着,但那仅仅只是因为伏黑甚尔不想杀她而已。
也就是说,她能活下来全凭别人一念与否,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然而现在,日和的家人们还能对自己抱有亲近温和的态度……这比被谩骂被攻击还让他难受。他们有质问的资格,但他们没有选择这么去做,倒叫丸子头青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夏油杰忍不住想要转身出去透透气的当口,治疗室木门被与谢野晶子大力推开。女医生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报告,一抬头就看到站在路中间被同事们围着揶揄逗弄的年轻咒术师。
“哦!夏油来了,是来看望日和的吗?终于能有点事让她高兴起来了。”她回头向治疗室内喊了一声,夏油杰抬起一半的脚重新落回地面:“日安,与谢野小姐。”
“日安,嗯……你看上去可不太好。虽然硝子知道了会不高兴,但我还是得问你一句,需要做个检查吗?”与谢野晶子走近了些,拿着日和的假报告下意识敲敲掌心:“另一个活宝呢?”
夏油杰勉强自己勾起嘴角:“悟在和福泽先生谈话。”
他有意略过与谢野晶子关于检查的建议,带着尚未被察觉到的紧张朝治疗室看去……日和正从治疗室里走出来,见到他不由一怔:“……”
“!”
亲眼看见少女的瞬间,夏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更靠近些确认她是否真正平安无事的念头。
刚才还在翻涌着的羞耻以及愧疚荡然无存,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充斥胸口。是啊,三个女孩子里哪怕只有一个活下来,对他们而言都是种莫大的安慰。
“太好了,你还活着。谢谢,谢谢你。”
日和只来得及做出后退的趋势就被“大山”熊抱,幽幽檀香一下子冲得她鼻根发酸。她确实是被某些人类伤害,但也被某些人类不计代价的保护着。
作之助说得是对的,世界上,还是好人以及想要做个好人的人更多些。
“对不起,夏油,你手好了没?还疼么?”
女孩子发出哭唧唧的声音:“我应该支持你们想要放走理子的计划的,如果她不犹豫那一下……”
“没用的,别再去想那些了。”
迅速整理好情绪,夏油杰松开日和,用力揉揉她的发心:“听说你的诅咒成为了一个特级咒灵,可以让我看看么?”
生得术式总被好友笑称为“NTR之术”,夏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造成误会。但日和对他一向信任有加,根本没想那些有的没的:“好,你等等,我这就叫空蝉出来。”
随着话音落地,身穿十二单的公家贵女再次现身人世:“大人,您喊了妾身的名字吗?”
“……”夏油杰用大拇指摁紧眉心揉了两下:“她一直都这么……?”
这个画风,是不是有点偏?
他抬起头仔细观察咒灵,就算知道这位小姐是被五条称之为“核武器”的存在,也不得不在心底感叹她姿态优雅气质高贵,要是脸上别带着红晕紧盯日和不放就更好了……
虽说咒灵和她的主人就容貌来看宛如双生,可是!但是!
这不是你一脸痴相的原因啊!
“空蝉就是我,我就是空蝉。”日和慢吞吞解释:“空蝉是我的代号,当我诅咒伏黑还有那些伤害我的人类时,殉职的空蝉们留下的怨恨凝结在一起,籍由诅咒获得形体。”
“殉职的……”
不幸错过重要情节的夏油一头雾水:“什么?”
日和挪挪脚,耐着性子回答:“我是实验室制造出来的人造人,专门用来净化刀剑付丧神分灵从各个普通审神者那里汲取的负面情绪。为了尽量延长使用期限,通过克隆复制的手段,用复制体接力的方式保证净化稳定持续。”
“所以你的‘生得术式’才会呈现为无法自主关停的被动状态是吗?”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更合适,原来真相还真有可能比想象更加荒诞。
如果说被日和憎恨以至于产生了诅咒,作为人类,或者说作为咒术师,夏油杰觉得完全没有什么不可接受。这再正常不过了,每个人都无时无刻不在压榨她的生命,而高悬于头顶的刀却被少女温柔收在鞘中。
“关掉吧,想办法关掉术式。哪怕放弃这份力量,别再去替那么多不知所谓的人承担负重。”思来想去,夏油只吐出这句和平时风格迥异的建议,日和很乖的点了下头:“嗯,人类早就已经不再需要向神明请求庇护,有空蝉帮我停止灵力扩散,就是……终于退休啦。”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为什么被人伤害还能向无法保护自己的人交付信任呢?
这孩子,根本没法让人放心啊!
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武装侦探社全体成员的心情。
青年再次弯下腰揉揉少女发心:“对不起,那个时候,在薨星宫里,没能保护好你,我很抱歉。”
他本是做好了被谩骂甚至被殴打的心情来到横滨的,没想到还要反过来被吉祥物安慰。
“可是夏油你已经竭尽全力了呀。世上没有无所不能的人,你做了一切能够做的事,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怨恨。”日和侧过身体抬手拍拍青年眉心:“作之助说,理子和美里不会高兴看到我一直难过。夏油你也是,总这么阴沉沉的,她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嘲笑吧。”
“啊,那可真是,大概会被嘲笑一百年。”
夏油杰索性把额头压在日和肩膀上,从后方射来的灼灼目光几乎快把背上烧出个洞:“我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不用担心。”
“嗯,糖果,分你一个。”日和从衣袋里摸出最喜欢的水果硬糖递给他,然后绕开青年走向社员办公室:“作之助,可以出发了吗?”
织田作之助把眼神从其他方向收回来,假装刚才差点造成客人后辈烧伤的人不是自己:“可以,直接去找安吾,如果盘星教曾经有过案底的话,他能给予我们更多帮助。”
“别忘了要把线索带回来给名侦探看看呦,感觉会是道有趣的谜题。”乱步挥挥报纸,用来标记数独的水笔不小心在脸上划了道黑印:“白白~”
“等等,盘星教?”夏油杰听到了让人介意的名字,出声拦下拿起外套打算朝外走的织田作之助:“你们正在着手调查那个宗教组织?我也要去。”
要不是这几天忙着安排黑井美里和天内理子的身后事腾不出手,年轻的咒术师们早就跑过去一探究竟了。
一群出得起数亿悬赏雇凶的普通人,怎么能不专程上门“拜会”一番呢?要知道,他和五条起先并没有将盘星教视作过对手,而恰恰就是这些被忽略掉的天元狂信徒们一手促成了天内理子的死亡。
“嗯,是日和的想法,社长同意了。如果你跟着一起来,我没意见,夜蛾先生那边允许就行。”
织田作之助突然觉得这家伙横竖都很碍眼,但是看在与日和相似的配色上,好像又不是不能忍受。就有种明明想赶他走却不得不顾及日和心情,最终只能捏着鼻子点头答应的憋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