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闻人清钟笑了,乐朗笃定凭着乐修篁的名头,这刚刚立下大功的能臣必会给自己这个脸面,便先干为敬,正打算借机缔交与他时,便见闻人清钟手一翻。
  酒水落成一条弧线,被他洒了个干净。
  乐朗面容倏然一变,笑容僵在嘴角:“师兄这是?”
  “师兄?”闻人清钟重复了他的称呼,脸上狐狸似的虚伪笑容一点也没少,“你还不配。”
  周围一阵哗然,乐朗脸色紫涨,一时间血气直冲脑门,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举子一把拉住。
  “乐兄冷静,当下这关口岂可得罪朝廷大员!”
  何况闻人清钟正是风头最盛时,区区口角,在这个场合只会让乐朗自己难堪。
  “呦呦呦……”相熟的都察院官员凑过来将闻人清钟拉入席间,“闻人兄今日怎这般大的火气?他是乐相的亲族,叫一声师兄还得罪你了不成?”
  闻人清钟笑道:“我可不想听他叫啊。”
  “那你想听谁叫?”都察院的同僚见他笑而不语,嗤道,“还挑得不是,我可告诉你啊,你走这段时日,京中可出了不小的热闹……”
  “路上早就听说了,这般泼天大的把柄送到诸位手里,还不能让夏大人回牢里喝茶,是都察院的诸位不行啊。”
  “啊?”都察院的人偷眼望了一下李太师,他与诸位阁老所成立的“美髯会”从前并不对外召开,今日之所以不论立场邀集朝臣,也是因近日朝上对夏洛荻处置的事闹得剑拔弩张,存着缓和关系的意思。
  但都察院向来顽固,即便是吃李府的喝李府的,回去还是照样弹劾夏洛荻不误,毕竟就夏洛荻入宫以来的所作所为,以及皇帝惯着她查案的种种来看,她只要不入土,就迟早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毕竟封家的男人么……什么疯事干不出来。
  “说来也是,这半个月都察院、吏部、礼部熬夜写秃了头磨出的弹劾折子,送进宫里连个响儿都听不到,莫不是我等才华有限?还请闻人大人指教一二。”
  毕竟闻人清钟弹劾构陷人很有一手,他们都得跟他学一学。
  闻人清钟晃着白瓷杯里的桂花酒,道:“你们都是怎么写的抬头,说来听听。”
  “我们大多是这样写的:祖宗家法亦为国之礼法,今有妖星入紫微,那夏……那昭……”官员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夏洛荻,兼之德妃也在场,不好叫人听了去,便指代道,“就那秃头夜猫子,昔日分明乃犯官,如今身为后宫一员,不思修德,却做那干政之事,长此以往,岂不致世道板荡……”
  “停。”闻人清钟道,“我若是陛下,见了你这个折子,还不如拿去添火烧茶。”
  都察院的官吏殷勤地给他倒酒递月饼:“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首先,你要和其他弹劾者割席,至少要表现出一种……你被夜猫子感化到了,如今幡然悔悟站在她那边的立场。”闻人清钟咬了一口月饼,看着里面的五仁馅,问道,“有别的口儿吗?”
  “有有有,这儿有个玫瑰馅的。”朝中浊流们连忙打扇的打扇,递点心的递点心,“大人继续呀。”
  “其次,你要盛赞于她此事的行为,要把她当成什么伊尹再世似的人物,什么不畏强权、什么世事间可无君王,却不可无青天等等,此类赞扬之辞全往她头上堆。”
  众人一脸茫然,有人羞涩道:“我等同她吵了这许多年,怎能拉下这张老脸夸她?”
  闻人清钟:“面皮儿都舍不下,还当什么贪官污吏,索性回家种地瓜吧。”
  “您接着说,腻不腻,喝口茶吧?”
  “最后,要不着痕迹地提出你们要弹劾的点儿,同时还要为她说话,如‘便是以后妃身份干政又如何?现下民间百姓已以青天为公义之标尺,箪食壶浆盼望大人还朝,陛下既扛社稷在肩,何不顺从民意,也好让史官勉强夸赞几句’。”
  围在他周围的豺狼虎狈呜呜喔喔地发出恍然之声,若是站在陛下的立场,见到这种折子,自己尽心尽力维护夏洛荻,到头来也只能在百姓和史官手里讨得可怜兮兮的一两句赞誉,皇帝气不气不知道,正常人早就气歪了鼻子了。
  不愧是乐府门下双智、阴阳怪气大师、本朝拱火王。
  众人叹服不已,闻人清钟方向酒水,飨足之后,见他们奋力做笔记,又补充道:
  “当然,如果陛下色令智昏了,以上我说的都没用,大家还是准备散伙饭为上。”
  “……”
  ……
  席间,德妃见闻人清钟一来,立刻成了一个小集团的焦点,好奇不已:“祖父,这群大臣都挤在那边说什么说得那般热火朝天?”
  ……想都不用想,他必在说本部堂的坏话。
  夏洛荻都懒得搭理闻人清钟那边,目光投注在末席处。
  刚刚那乐朗前倨后恭,反倒吃了个奚落,一时面子上十分挂不住,正阴沉着脸在角落里饮酒,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似是他旁边同席的举子出言讥讽了他两句,这乐朗便暴怒起来,几欲动手,但旁边的友人劝他看看场合,他忍了一阵,便拂袖离席。
  又喝了半刻的酒,李太师半醺中起身:“诸位今日来老夫与几位阁老的美髯社,焉能不游园赏玩?若有雅兴者,便随老夫去府中一游。”
  李太师德高望重,他一发话,除了少数不胜酒力者,大多数人便拱手起身,一时间乌压压一片,连同德妃在内,一并往李府后花园走去。
  太师府李家的园子是炀陵盛景之一,品味高古,厅榭有致,山水为一体,花草共一色,廊腰缦回者,一步一景,可谓放目皆诗画。
  待游到一处“舞雩亭”时,众人停下步子,有第一次来的人对这清雅的亭中,供了一尊关公像的情形十分好奇。
  “太师,为何此地有尊关公像?”
  按他们的印象,这般风雅的园子,供些竹林七贤、玄女飞天岂不是更美。
  李太师哈哈一笑,捋须道:“正要说起这美髯社立社之地,不知诸位阁老还记得当时为何要供此关公?”
  “岂能不记得,彼时我等席间谈及美髯社需立个神像,好让人也晓得我等追逐之志。于是大家便谈起古今胡须最美者,有人说,而夏大人却说,既称美髯,倒不如索性供关公。”
  “我等原先也觉得不妥,夏大人便说,百姓岂知那些文人高古,若让他们能识须髯之美,争不如便立的关公在此。”
  “说来有趣,我们一帮文臣老骨头,竟供得是武圣帝君,却也是一出逸事。”
  后面靠在栏杆边看风景的闻人清钟听了,笑道:“诸位阁老有所不知,夏大人虽侃侃而谈,但她的胡子乃是她落发所制,若不是她供需平衡,家里还有夫人可供发源,她早就不是美髯社的人了。”
  李太师一脸不悦地怼回去:“但精神可嘉,谁像尔等,成日里面白无须、自以为风流倜傥,不端重。”
  “太师教训得是。”
  闻人清钟笑了笑没多在意,继续跟着李太师游玩,待下了亭子,走到湖边喂金鲤鱼时,他忽而目光微动,瞥见远处的假山口,一个身形颀长的、内监打扮的人站在那处,因那内监是背对这他的,也瞧不清生作何等样貌。
  ……好生眼熟。
  正要换个地方瞧个清楚,却见那内监一拧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而不一会儿,舞雩亭上忽起争执之声,却被前面的松树挡住看不清,须臾之后,一个白衣身影从高高的亭上大叫一声,翻过栏杆,跌落下来,重重摔在假山之下。
  “来人吶!来人吶!”
  众人忙前往观视,只见从亭子上跌落的正是那席间大放厥词的狂生乐朗,而此时此刻,他摔得头破血流,虽未死,但臂骨外折,显然是摔断了。
  乐朗痛得不住呻-吟,声嘶力竭道:“有人……害我!”
  言罢,他便昏死了过去。
  “手……”有人刚说了一个字便捂起来嘴。
  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伤在其他处还好说,这个当口将手摔断了,至少明年的官途多半是没了。
  “快找大夫来诊治!”李太师当机立断,“抬去书房!”
  “稍等。”闻人清钟上前去,检视了一阵,从乐朗紧握的手里夹出一片破碎的衣料,向众人、尤其是德妃出示了一下,“娘娘,臣记得这是宫里内监的衣料吧,可否看一看您身边的宫人?”
  德妃一扭头,脸色黑了下来。
  夏洛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第62章 秋瓶
  “太师!我等千里迢迢来京科举, 只为一展抱负。乐朗为此次秋闱头名,如此被人戕害,若不从速捉拿歹人, 我等举子如何安心赴试!”
  乐朗被抬下去医治之后,此次一道赴李府宴会的十来名举子惶惶不安, 纷纷请求李太师捉拿凶手。
  李太师闻言, 转过去对似乎有所发现的闻人清钟道:“你刚才说,是发现了那乐朗手里有一片衣料?”
  “回太师。”闻人清钟让人将衣料奉上,道,“此衣料为绢绸所制, 看样式, 像是宫里内监的袖布, 应是与这乐朗撕扯中由其拽下。”
  众目睽睽, 李太师也只得问德妃道:“娘娘,可有误会?”
  整个李府, 在今日只有德妃带来的宫人,一时间德妃也无从解释,只得沉着脸道:“去查。”
  宫人们闻言, 即刻出动去寻。
  “娘娘,歹人可能还在附近,请移步阁内。”
  无论如何,当下以德妃的安全为上,那刚才袭击了乐朗的歹人还不知藏在何处, 李太师便先让人将德妃带去安全之处。
  也好,暂且先离开, 若是找到了夏洛荻, 先私下商榷一二, 免得授人以柄。
  “那就劳烦祖父了。”
  德妃正要离开,不想闻人清钟也跟了上来。
  “娘娘留步。”
  “……闻人大人有何事?”
  “衣料是宫人的,臣只怕歹人潜伏于娘娘身侧,还是留在此地为上。”
  闻人清钟在一边观察德妃的神态,忽而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眉开眼笑道:“我等今日既吃了李太师的酒,少不得要替李太师跑这一趟,恰巧今日三法司中只有都察院同僚在座,大家不妨认一认衣料,顺便帮太师和娘娘解忧?”
  四周之人怪异的目光投来,他们不敢直接说是德妃指使的,但事发于李府之中,唯一的线索是德妃身边的宫人,她的嫌疑的确最大。
  ……这崽种。
  德妃总算明白为什么夏洛荻对他的敌意如此明显,若不是顾忌淑女的仪态,她也想骂。
  她肯定相信夏洛荻不会做出故意推人致伤的事,可真被闻人清钟查出来带着后妃偷摸出来,她这个德妃简直颜面扫地。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一声:“抓住了!”
  德妃闭上了眼,夏洛荻那身板也不像是能飞檐走壁的,被抓住也是意料之中。
  正寻思着这场面该如何圆时,便见闻人清钟与一干都察院官吏神色诧异。
  “呔!”有一个没醒酒的都察院官吏调出来,大喝一声,“妖妇,尔不在宫里闭门思过,安敢擅自出宫,我大魏纲纪何在!体统何存?!”
  只是骂她擅自出宫?
  德妃转过去,只见夏洛荻已不是一身内监服了,而是一袭圆领青袍,脸上挂着三绺青髯。
  ……什么时候换的衣服?难怪今早出来的时候穿得这么厚实。
  “陛下为娘娘省亲,特赐御礼,我乃为陛下跑这一趟。”
  闻人清钟显然也是一愣,颇有些失落:“陛下赏赐,向来由高公公负责,几时劳烦得到后妃?”
  夏洛荻面不改色道:“高公公昨日送弹劾折子的时候,因折子太多不慎摔倒告假了,陛下让我来负责代他一段时日。”
  ……这绝对是扯谎。
  都察院的人也不是傻子,当即便要质疑,却被闻人清钟拦下。
  “那……”闻人清钟顿了顿,道,“我等皆陪太师与娘娘游园,只有夏娘娘您是新至,不知适才这乐朗坠伤之事,可与你有什么关联?”
  “有啊,当然有。”
  “……”
  夏洛荻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手,只见睚眦不知何时来了李府,单手押上来一个穿着内监衣服的生面孔。
  “太师、娘娘,我来时碰巧遇上犬子,见此人鬼祟从侧门摸出,又不像是丹华宫的宫人,是以先拿了下来,路上遇见宫人才知有举人坠伤,不知此人可是府上之人?”
  众人迅速看向那人的袖子,果不其然缺了一块。
  李太师对夏洛荻的到来稍稍诧异了一下,便道:“管家,认一认。”
  李府的大管家擦着冷汗上前,认了一认,面露异色,道:“回太师,此人不是我府中之人,但昨日老奴看见他在太师府后门游荡,还让护院撵了出去。”
  “你是何人?哪里来的内监衣服,又为何推举人乐朗坠伤?”
  一连串问题问下来,那身着内监服的人低头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此人既不是宫人又不是李府之人,却又如何拿到内监的衣服?太师不如将此人带往我都察院,拷打一番便能得知。”都察院的人道。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德妃道:“你可是秋瓶的哥哥?”
  那人猛然抬起头,本能地挣了两下,却也没能从睚眦手里挣脱,垮着脸道:“回娘娘,正是小人。”
  李太师一愣,问德妃道:“可是昨日被你逐回家的秋瓶?”
  德妃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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