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她听秦不语‘说’过?
  封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追问,道:“此人大理寺有查过,原潞洲一兵卒,升调入啸云军后才做了秦国公的亲卫。”
  “潞洲。”夏洛荻咬着下唇思索,“秦国公的亲卫向来只从啸云军的军户里拔擢,潞洲的普通兵卒想进啸云军怕是都没那么容易,何况是亲卫。”
  寻常军丁只要耍刀弄枪听军令就可以,但国公这个品阶的亲卫得会办事、会读书写字,通常这样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至少家里人是知道的。
  “此人后来火并时被乱刀砍死,虎符被北燕的人马带走,没过多久,炀陵传出秦国公自焚的消息,啸云军紧跟着就杀了监军反叛了。”封琰道,“这事不是假的,已向帝江关的老兵核对过,确有其事。”
  夏洛荻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蜀国游记》,当着封琰的面哗啦啦翻到后半某页,念道:“……途径鹭洲(原型潞洲),与大儒相谈甚欢,纵论天下事,大儒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以忧国忧民引为知音,走时方知其为鹭州知州……”
  封琰盯着书上那“大儒”两个字,沉默了半晌,道:“潞洲再向北,便是帝江关。秦公奉诏回炀陵时要路经潞洲,亲卫携虎符出逃与北燕人马交接也是在潞洲。而时任潞洲知州者……”
  他看见夏洛荻捏着书的手指微微发白,便抓着她的手缓缓将书放下来,盯着她略显呆滞的双眼道:“确实,当时在潞洲知州者,正是乐相。”
  夏洛荻的瞳孔微微震颤着,然而不等她想个明白,便封琰放倒在了枕头上。
  “你昨夜没睡,今早又在后宫面前演了一出,别想了。”他说着,拉上了帘子,抱着猫坐在她榻边道,“尼姑是红线娘娘的人,前次他们险些逼得乐相告老还乡,也许这次同样是局也说不准。”
  夏洛荻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半晌,目光挪向封琰:“我入乐相门时,从未见过这般圣人。先朝时清廉为公,逼得全天下的贪官污吏都要他的人头,三十年不得志却从未泯灭为国为民之心……刚才我单单想了想他做那些阴谋诡计会是什么样子,都觉得是侮辱。”
  “我晓得。”封琰道,“大魏幸得此圣人。”
  夏洛荻闭上眼,道:“找了那么久的线索,递到眼前来,我却不敢查了……可见我终究成不了老师那般的圣人。”
  圣人不分亲疏,兼济天下,舍己为公,一视同仁。
  “你睡吧。”封琰道,“恶人,我来做。”
  ……
  十月初一,刑部、大理寺两司会审。
  一大早,便有军士清道,百姓们夹道围观,都想一睹传说中的“秦姝”。
  在人群里,甜水巷的居民们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停有人打听秦夫人的样貌如何,怎会藏在甜水巷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过,可见还是不够美。
  “胡扯八道。”甜水巷香料铺子的徐大娘道,“你且去问问那天天扒墙头的王家少爷,秦夫人那是九天仙女下凡,你全家上下十代加起来都生不出她那样的容貌!”
  炀陵城到底是没被北燕攻下过,百姓们大多在意的只是秦姝的美貌,而非她背上的骂名。可终究还是有人恨秦家,见徐大娘那边聊得火热,一旁一白衣儒生冷冷讽刺道:
  “还夸什么美貌呐,一个国贼之女,说不得是吃着敌国的贿赂长大的,身上血债无数,竟还有愚妇拥趸,还敢大放厥词蛊惑百姓,合该让官差抓起来看看是不是北燕的细作!”
  甜水巷的居民人人都晓得秦夫人的好,名义上是大理寺卿的夫人,但为人和善,从不仗着权势美貌摆架子,连徐大娘有回进香料时,差点被人以次充好骗了,还是靠秦不语给辨出来的。
  徐大娘听见旁边那儒生说得太狠,叉着腰道:“人问我答,怎就是细作了?官还没考上,管得比天宽。”
  儒生怒道:“你这婆娘真无半点羞耻之心,你们在这里啧啧称好,可被她秦家连累的天下百姓怎么想?如你这般的人一多,这世间是非黑白都叫你们混淆了,届时国将不国……”
  “你发癫吧,别人问地你答天。”徐大娘朝着后面的百姓高声道,“这儿有个白面书生说他看一眼秦姝都嫌脏,不想看了,空个位置出来大伙来呀。”
  “你……”不等白面书生说话,后面的百姓便一窝蜂地将他挤到了后面,站在他刚刚坐的椅子上,“有位置了,有位置了,这下可清楚了。”
  白面书生只在后面气得跺脚,嘴里骂骂咧咧不停,直到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还敢坐马车,按我说,该囚车游街才是!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虚名之辈,莫不是被人吹出来的……”
  马车驶至附近,徐大娘跳着招手道:“秦夫人!你当真是秦姝吗?”
  马车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徐大娘的声音,敲了敲车壁,车夫停了下来,不多时,车门打开,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秦不语戴着腕索从车里出来,温柔明亮的双眼一一扫过发呆的百姓,开口道:“我秦家,从未叛国。”
  ……
  与此同时,宫中。
  乐修篁甫下了朝,便被高公公拦住。
  “乐相是否要去听今日大理寺的公审?”
  乐修篁略一点头,徐徐道:“陛下寻老臣有事相商?”
  “不是,是昭嫔娘娘想着今天是秦夫人被公审的日子,有几句话想同乐相说。若乐相得空,不妨随老奴一行,耽误不了太久。”
  乐修篁点了点头,便跟着高太监走了。
  路上,他不禁向高太监探询道:“昭嫔……近来如何?”
  “老奴就晓得还是乐相关心自家学生。”高太监道,“为示安慰,陛下决意晋封娘娘为妃,下个月便办,与灵妃娘娘算是平起平坐了。”
  乐修篁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道:“她,答应了?”
  高太监笑眯眯地说道:“怎不答应?老奴说句心里话,娘娘在朝时吃苦受罪得多了,到宫里休养之后气色可是好多了,陛下又不会亏待于她,恩爱得很呢……乐相?”
  乐修篁似乎在沉思什么,停住了步伐,直到高太监发问,才堪堪回过神来,道:“见谅,只是忽然想起她入老夫门下时,曾放言要学救世之道,而如今却已为宠妃,颇有感慨而已,”
  高太监略一点头,并不接话,将乐修篁引至一处宫室里,对着殿内道:“乐相是第一次来藏珠殿吧,陛下有意为昭嫔娘娘整修此地,这可是前朝最为奢靡的宫殿,都是看在乐相的面子上,别的宫妃怕是还没有这份恩宠。”
  乐修篁抿唇不语。
  他自然知晓,此地是那荒唐的先帝为藏“朱”而专建的宫殿,是奢靡的前朝最后的遗物……而它就要被重新启用了。
  前朝那亡国的阴影似乎又预兆了皇帝将被一个祸国的妖物所迷惑……还是自己教出来的。
  熟悉乐修篁的人都晓得,他是真的动怒了。
  在听到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之后,乐修篁先开口道:“你终究是忘了当年为师收你入门时的条件——从今以后,爱恨再不得言诸于口、亦不得藏匿于心。秦家若欠天下人一个太平,你就要还一辈子。”
  身后的脚步停下来了,乐修篁回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人时,却是微微一愣。
  封琰眼中还残留着多年以来迷惑顿解带来的怒意,对着乐修篁道:
  “她的命这辈子都只属于她自己,祸国妖妃也好,重回官场也罢,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第89章 公审之日
  “这就是……秦姝?”
  大理寺正堂里, 听审的除了刑部与大理寺本部的官吏外,各部、各寺均委派了笔录前来听审,连外邦的使节也使了关系前来, 只为见这传闻中的秦姝一面。主审官员唯恐有意外, 便又临时加调了五百兵马司士卒看守防止闲杂人等冲击衙门, 可谓是严阵以待。
  他们之中大多数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秦姝, 心中抱着诸多轻视之意。
  毕竟秦姝成名之时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黄毛丫头能有多貌美, 家里有女儿的自然晓得, 对秦姝的想法也仅止于以讹传讹罢了。
  哪知竟是名副其实。
  “北明珠,南秦姝……当年传出这句话的人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竟真能预见到会有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存于世上……”
  秦不语如今的年纪, 自然是完全长开了,如今站在这断头堂上, 前路是人所共见的死局,更是多了一分决绝之意。
  就在大多数听审的人如痴如醉, 浑然忘记了此来的目的时, 座上的薄尚书一拍惊堂木,瞥了一眼身侧的兰少卿, 喝道:“犯妇秦氏!汝洛郡秦家通敌卖国, 罪在不赦,开审前先押下打其二十杀威棍, 以正视听!”
  薄尚书此言一出,下面听审的立马呼呼啦啦站起不少人,皆对他怒目而视, 只是碍于这是和大理寺的两司会审, 只得在下面道:
  “薄尚书, 我等虽为听审,但也非愚昧,秦氏一介弱女子,打了这二十杀威棒还要如何受审?”
  薄尚书今日似乎是咬定了和秦不语你死我亡,一拍惊堂木道:“这二十杀威棍,乃为清正公堂,勿让妖妇以容貌蛊惑人心!”
  “这是什么道理,秦氏一句话还未说,便要屈打成招不成?”
  刚才提出反对的官员刚说了这么一句,薄尚书紧接着就点头道:“好吧,秦氏乃特例,为公审计,权且将杀威棍记下,笔录,将堂上之事昭告出去。”
  兰少卿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顿杀威棒本就是没有成规的事,纯粹是薄尚书找茬,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在百姓看来,就仿佛咬死了秦不语靠着美貌行特权才免罚一样。
  这薄尚书今日有备而来,怕不是有人在背后支招,开场就弄个下马威,蓄意要弄死秦不语。
  就在笔录下笔之时,秦不语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眼眸望向公堂,道:
  “妾身为今日,已等了七年之久,早知在天下人眼中,妾乃一叛国贼之女,为此……已自罚过。”
  她说着,将挂着锁链的双手抬起,只见十根指头上,指尖青紫,血痂骇人,皆用钢钉刺过。
  “……嘶!”在座不少人惊呼出声。
  十指连心,这秦姝……对自己好狠得下手!
  薄尚书像是吞了苍蝇一样,见旁边的笔录奋笔疾书如实记下,剜了他一眼,道:“兀那秦氏,你可是自认有罪,才刺了十指以示悔过之意?”
  秦不语道:“妾非自认有罪,此番自罚只望公堂之上对我秦家公正以待。”
  这是为还她之前不坐牢而软禁于丞相府的特殊待遇,也免得他人非议于保护她的丞相乐修篁。
  薄尚书讽刺道:“若为求公正,何不自毁容貌?今日你一来,便有这诸多外人不分青红皂白替你说话,蛊惑他人,还说什么公正?”
  坏了。
  兰少卿对旁边的薄尚书刮目相看——这家伙今日绝对有高人指点,刚才那免去的二十杀威棍是为了将秦不语离间至民意敌对的一面,现在这句话又在绑架她的容貌,若是心志稍弱些的女子,受不得他的激,当场自毁容貌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秦不语虽然刚烈,但也不是傻,当即直言道:“尚书大人,我非愚昧,不必言语相激。我之容貌,自天生、自父母养,坦荡行于人世,没有什么不好见人的。”
  她是当真坦荡!
  为她说话的人俱都坐回了椅子上,若说刚才是一时痴迷,现在却是为之折服。
  这才是绝世美人当有的自知,遮遮掩掩矫揉造作,屈服于教条枷锁之下,那算什么美人!
  “……便凭这句话,燕主当年为她挥兵南下,此旗号不虚。”有夷邦使节低声道。
  两个准备好的言语陷阱接连被破,薄尚书今日气势当即打了对折,脸色异常难看,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半天出不得声,直到旁边惊堂木“啪”地一拍,险些没给他吓得栽倒在椅子下面。
  “肃静!”今日主审的不止是薄尚书,大理寺的地盘,兰少卿自然不能让这老匹夫胡搅蛮缠,清了清嗓子道,“薄尚书,两司会审,让你三言,非因大理寺无人,乃敬你是启明(年号)元老。下面若再妄言他事扰乱案情,本部堂当直禀圣听,以见分晓。”
  薄尚书冷哼一声不语,兰少卿抖开一卷几乎拖到地上的卷宗,开始宣读案情:
  “泰合十四年,北燕以取‘洛上双姝’为名,挥师南下,以帝江为限,兵犯三路,其中中路大军二十万压于桐州,与帝江关隔江相慑。时北燕兵锋正盛,而魏军因拖欠军饷之故,多有疲敝,交战胜数不大……”
  这一节立时,在场之人多有经历,军队拖欠军饷,原因无非有二,一是先帝封逑大造宫室,荒淫无度,二是三王各为屯兵图谋江山鱼肉百姓,以至于民力国力空耗,说到底都是封家这皇族不行。
  哦,没有说本朝皇帝的意思,我主还是英明的,就是人好色了些,连肱骨大臣都不放过。
  兰少卿继续道:“据史官、以及内阁诸位阁老所言,当年北燕取洛上双姝消息传出,朝中主战、主和一时争执不休,最终决意请镇国公暂时将双姝交与炀陵照料,若为战,便防止秦啸将双姝私自交出,若为和,便可由朝廷将双姝交出。”
  这事说出来恶心。
  当时的朝廷,不许大臣私自献女头像,却要给自己留一条献女求和的后路,谁家愿意把好端端的孙女送到当时虎狼窝似的炀陵去。
  一阵哗然之声传来,薄尚书立马压低了声音道:“兰少卿!家丑尚且不可外扬,此事怎能在公堂上说!”
  兰少卿将卷轴右下角的御批给薄尚书一观,他瞬间卡壳。
  “陛下说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如一并抖出来,左右都是以前的旧事了,该死的都死完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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