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在此之上, 所有的沸议, 叫得再凶, 在他那里都是“已阅”而已。
  “你倒无需太焦虑,明日等消息出来,见招拆招便是了。”封琰道。
  夏洛荻心定了下来,道:“哪有那么容易……嗯?”
  见夏洛荻突然停下步子,封琰回过头,听见她反复念着“见招拆招”这四字。
  封琰伸手在她呆滞的双眼前晃了晃:“又怎么了?”
  这一刻,夏洛荻脑中一片雪亮,扒开封琰的手,眼眸明亮地看着他:“我当真是脑子生锈了,红线娘娘根本就不会预测未来,无非是‘见招拆招’而已。只是凭着她的情报比我多,临时布计罢了……这一桩接一桩的排布,要的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样子。”
  赤狐山红线娘娘庙秀女失踪案,意在刺杀皇帝、偷运齐王的财物,败;
  中秋太后戕害先皇后常氏案,意在让常氏与大魏割席,平;
  乐相族人科场舞弊案,意在逼当朝宰相辞官,败;
  夏洛荻连破她这么多布计,她又不是真神无悲无喜,不恼才见鬼。自然地,要对她这个总是生出事端的人下手也合理了起来,但是因北燕还有个公西宰……别人不晓得,公西宰是晓得她的底细的,说不得便被那聪明绝顶的红线娘娘给看了出来。
  所以红线娘娘现在对自己非常感兴趣,这种兴趣,来源于她知晓自己身世后,觉得可以试一试撬大魏的墙角,便临时起意开始拿秦不语下手,试探她的反应。
  “我早该想到的。”这一下换夏洛荻神神叨叨了起来,自言自语中甚至有一些隔空斗法般的兴奋,“可见她还是不了解我,拿对付尹芯的法子来对付我……”
  红线娘娘毕竟还是没算到她是在乐相门下修习过的,成日里被闻人清钟这鸟厮花式嘲讽与其空耗光阴读书,倒不如去学个什么妲己褒姒之流,还省师门的蜡烛钱……那嘴可毒得太多了。
  夏洛荻闭上眼,任眉睫上落了霜雪,脑海里将每一桩有红线娘娘影子的案子在脑中调出来,敲碎了,再拼接出这位“红线娘娘”的形象。
  每踏在雪里一步,夏洛荻便闭着眼睛念出一个描述——
  “女人、年纪约在二十五以上、精通人性、晓得药理、有识人之能、自信到狂妄的地步……貌美,极其貌美,有许多死心塌地的情人……”
  她闭着眼睛一路走,直至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摔去,但额头却一下子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
  “想通了?”封琰道。
  夏洛荻捂着脑袋点了点头,道:“我们不能一昧挨打,总要主动做点什么。”
  “你想做什么?”
  “明天莫上早朝了,左不过说的都是不语的事。。”夏洛荻望了望已有些蒙蒙亮的天,道,“至于理由……”
  她轻咳了一声,道:“我掐指一算,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宣布……”
  ……
  “阿嚏!”
  闻人清钟踏入文渊阁时,不禁捏了捏鼻子。
  昨夜酒局回来着了风寒,也不知谁在惦记他,打了半宿喷嚏,今日文渊阁议事,都显得没精打采的样子。
  “闻人大人,出大事了哇。”
  一进门,还未坐定,几个都察院的人就围了上来,闻人清钟捏了捏发红的鼻子,问道:“怎么了?”
  一个都察院的御史强忍住上扬的唇角,悄声道:“宫里那夜猫老秃……咳,就是昭嫔娘娘小产了,陛下今日痛失龙子,伤心得都没来上早朝。”
  闻人清钟:“……”
  左一个狐朋道:“今日从阁老那儿听说了北燕之主有意求娶那秦氏妖妇,既能将那妖妇甩出去,也算是一件好事。本来下官是打算撞柱死谏一番的,无奈今日出了这等意外,倒教我们找不到机会开口了。”
  右一个狗友感慨道:“我等都晓得自打被乐相逐出师门,闻人大人与那夜猫老秃仇深似海,如今苍天有……憾,大人觉得如何,可也该睡个安稳觉了吧?”
  闻人清钟如坠云雾地用说了一句:“哇哦……&%&¥%@*……”
  “大人说的这又是哪国话?”
  “昨天跟鸿胪寺的色目人学的,就是让人意料之外的意思。”
  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奸佞们不得不服,叹道:“我等要是有闻人大人这等聪明劲儿,何至于三天两头被陛下吊起来骂。”
  “咱们本本分分当御史,学那些花里胡哨的番话做甚,几十个小国几十种俚语,便是陛下也……”
  “你别说陛下还真做得到。宫里有个月美人,来自大宛国,一口沙子味的口音教习都听不懂,只有陛下对答自如……不过也是时不时地罢了,有时问起来陛下还装不懂,真真是君心难测。”
  这厢七嘴八舌地聊跑了题,那厢闻人清钟则是已然溜达着混进了朝中清流这一系里。这边就热闹多了,要晓得大魏如今还没有皇子,夏洛荻这“小产”的信儿一出来,吓得众臣连连向李太师打听详情。
  “我等风闻日前有个嫔妃向昭嫔投毒,被当场识破,莫不是此人还有其他手段报复于昭嫔,这才使得皇嗣遭此横祸?”
  李太师被围着追问,也是无奈:“据老夫所知,先前宫里是有个才人被发现投毒,乃是青州节度使尹峻家的。今早又查出来她意图送一件掺有麝香的锦被给昭嫔……宫里虽未说个明白,大约也是因为此女了,不过众人也稍安勿躁,此人据说已经按宫规赐死了。”
  “尹峻该死!竟养出这等女儿……”朝臣们纷纷扼腕,皇帝还年轻,但只要没个皇嗣傍身,以现下嫡长子继承的宗法而言,朝廷上下还是总觉得不安稳。
  文渊阁里议论个不停,直到上朝时辰已至,高太监带着一盘卷轴走进来,身后跟着官袍依然发皱的乐修篁。
  除几位阁老外,其他的朝臣们纷纷起身问候:“乐相安好。”
  “诸位同侪冬安。”乐修篁坐下来对高太监道,“高公公,开始吧。”
  按成规而言,如果皇帝上不了朝,便由首领太监监督,宰辅主持朝会论事。
  “自启明元年以来,陛下励精图治,还没有一日如今朝这般误了早朝,至于缘由……”乐修篁顿了顿,道,“众位多半已知悉,丧子之痛,确是情有可原。”
  群臣频频点头,有人夸张地抹红了眼尾,仿佛小产的是自己。
  只有闻人清钟翻着白眼看天花板——今天陛下这波躲得好哇,分明是听了北燕要秦不语的那档子事,怕被群臣逼着表态,索性溜了。
  “陛下嘱托百官,国事不可耽搁,尤其是近来诸事繁杂,还请众位大人一一论事。”
  例行的冬季各地雨雪、大江冰凌、来年春耕布计等报完之后,高太监将盘子上的卷轴一一展露而出。
  闻人清钟放眼望去,从左到右,主要有三件正事——
  其一,因太后供养修佛,新收一义女,封为泉陵郡主,为太后颐养天年;
  其二,刑部、大理寺查秦啸叛国案月底会审;
  其三,北燕朝中已定下消息,正在拟国书,意欲求娶秦姝为后。
  从第一条起,就有大臣频频皱眉,正想例行驳一驳这不晓得哪里来的义女就能封为郡主,就马上被第三条打了眼。
  来文渊阁之前是风闻,来了之后才确定这事是真的。
  “诸同侪以为如何?”乐修篁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饮茶不语。
  这三件事中,前两件事,一个只是封了个郡主,另一个大多数人都觉得注定翻不了案,唯独最后一个,却是值得一论。
  只不过,眼下谁都晓得秦不语是丞相乐修篁保下的,也瞧不清这位丞相心意如何,一时竟无人敢发言。
  闻人清钟又暗叹了一声夏洛荻这天人之胎流得巧,放一个乐相在这里,直接耳根清净,等扯完了他再现身就好得多。
  “乐相,下官以为,此事可行。”便有一个都察院的愣头青出列,道,“下官是三法司之一,虽未参与审理秦家叛国一案,却也晓得民意难违。如今那秦姝身上是非不清,长留我大魏之中,必会闹得人心惶惶,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这桩麻烦送去北燕,也算是两全其美。”
  李太师摇了摇头,道:“乐公,此事不妥。我朝自中兴以来,上下一心图强,为的便是有朝一日令神州一统,一雪先朝之耻。若答应了北燕,难免让天下人有所联想到前朝时‘献女乞降’之事,陛下英雄了得,岂能因此事声名受累?”
  “太师此言差矣。”在座阁老中的贺公道,“据老夫所知,秦国公一案历时久远,相关之人几乎皆为先帝所处斩,其余也死于战乱之中。刑部上下如今查得焦头烂额,委实无从着手……只要没查出让人信服的证据,这桩案子就决计翻不了,与其悬而未决,倒不如做个决断。”
  言下之意,就是让秦不语要么死,要么嫁。
  “哼。”李太师冷笑一声,道,“贺老儿,你倒是惯会耍弄机巧,昔年秦国公镇国大将时,也曾在先帝刀下救过你一命,还抬举你做了节度使出京避难。如今他秦家只剩下个孤儿了,你竟还能说出这般话。”
  贺公脸色也沉了下来:“老夫万事以国为先,太师既惦念先朝至斯,留在本朝倒像委屈了似的。”
  阁老吵架,下面资历浅一些的官员根本不敢插嘴。直到乐修篁看向在座官员中的闻人清钟:“鸿胪寺卿,你想个法子吧。”
  闻人清钟正在看戏,不想突然被点到名,一时有些呆滞。
  “……昂?”
  高太监咳嗽了一下,道:“各位大人,老奴插个话,陛下昨日也正为此事苦恼,是昭嫔力荐了聪明绝顶的鸿胪寺卿,说是只要问闻人大人,此事必能妥善解决,陛下是以今日对大人抱以厚望。”
  闻人清钟:“……那下官要是没有妥善解决呢。”
  “昭嫔娘娘说了,那北燕虽是虎狼之地,却也以美为尊。大人公忠体国,必不忍家国大事落在一弱女子身上……为国献身和为国卖身都是一样的。”
 
 
第87章 歹计
  “且容学生想想。”
  众目焦灼之下, 闻人清钟捏着手里咬了半块的核桃酥,在文渊阁里踱起步来。
  “乐公。”贺公道,“如此大事, 交托给鸿胪寺的后生, 是否有些儿戏了?”
  李太师现在看这个贺公极其不顺眼, 他讲一句必杠一句:“此言差矣, 闻人这小子虽已不在乐公门下, 遇事却颇有几分急智。”
  贺公冷笑道:“曹子健七步成诗,他还能七步得计不成?”
  贺公话音刚落,便听那边的闻人清钟道:
  “有了。”
  众人纷纷面露讶异,只有乐修篁目光不变, 道:“说说看。”
  闻人清钟情知这厢必是夏洛荻亡他之心不死, 自己被针对, 出于同门情谊拖他下水, 还挟天子以进谗言,躲是躲不过的,索性便良心发现帮她这一把。
  “此事……实则不能算一个难题。北燕之国情,重在穷兵黩武,只有打了胜仗,其根基才能强盛,倘若吃了败仗, 或无仗可打, 国力便会日渐衰微。眼下他们的国力便已有了夕阳之态, 依我所闻, 啸云军在北燕今年已欠了半年的饷, 其军士多有怨言。”
  李太师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晓得, 可这又与秦姝有何关系?”
  “北燕要秦姝, 不止是提振士气,还有拉拢啸云军的那么一层意思在里面……毕竟我们上回还回去的可不是一个全须全尾的公西宰,站在燕主的位置想,他必须有个筹码来稳住啸云军,最好的法子就是迎秦姝为后,借此取得啸云军的信任。”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一个有大用处的秦姝,还是世上唯一能匹敌那西陵公主的……天下第一美人,现在就攥在我们手里,凭什么北燕想要,我们就要给?倘若要给,何不将价码开得高一些?”
  正欲张口的群臣纷纷呆了去。
  有些今天本来想启奏杀秦姝的臣子不由得将手里的笏板塞回了袖子里,他们先前只想到秦姝是叛臣遗孤合该当死这一层,今日闻人清钟这么一忽悠,顿时生出些许杀了秦姝等同暴殄天物的感觉。
  显然,许多原本想杀秦不语的阁老们就被闻人清钟给带跑了——对啊,现在我们才是待价而沽,凭什么皇帝好不容易不在值,不回家躺着还要为了北燕的事在这里掉头发?
  该是他们北燕愁怎么从我们手里取到秦姝才对!得要他们割肉出血!
  “那你说说,要怎么做才合适?”
  有了“保住秦不语的命”这个前提之后,闻人清钟便拿出了他官场里做生意的三寸毒舌道:“诸位大人以为,要提出怎样的条件,才能让北燕自愿将利益最大限度地出让?”
  群臣想起这家伙逼着北燕割了燧州、桐州的丰功伟绩,一时间觉得只要往狠了说,就是升官在望,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一会儿说要纳贡、一会儿要城池兵马,越说越过分。
  他的套路就是把所有人拉到他最擅长的浑水里,然后依靠丰富的搅浑水经验把人给绕死,即便人家后来觉出事情不对,后悔也晚了。
  闻人清钟笑而不语,乐修篁开口道:“莫耽搁时间,你直言吧。”
  闻人清钟这才道:“世上最贵者,莫过于‘价高者得’。依我看,便抢在北燕发国书之前,昭告天下,秦姝虽为叛臣之后,但因先帝曾赐婚于陛下,如今欲为皇后龙子积德,特愿收其为义妹,并招亲天下,有意者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国王显贵,均可重礼以聘。”
  大臣堆里的大理寺兰少卿震撼不已。
  他总算明白他们部堂大人为何总是想杀闻人清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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