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沉九襄
时间:2021-12-05 10:01:13

  云茵赶忙拆开纱布给她重新换药,嘴里喃喃埋怨,“早知道这样,那会儿合该找个婆子继续背着你的。”
  她靠着迎枕仍旧满面笑意,说没事,一点都不疼。
  云茵望着她无奈叹一口气,这丫头可真容易开心,只要教她心满意足一点点就能雨过天晴,也算是好事吧。
  这时,沉星从里间妆奁里拿出一封花笺递给了婉婉,说:“方才许家小姐派人送来,说给姑娘你的。”
  前天焦山一行许家兄妹没等她一起回,婉婉此时倒还想不到别处去。
  她接过信笺打开来,许姝禾笔迹十分秀气,来回通读一遍,大意便是万寿节将至,许姝禾想邀她当天酉时三刻,一道去玉带桥画舫玩儿。
  婉婉脚伤还没好,实话说其实并不想出门去,而且玉带桥就在离得意楼不远的地方,她上回面对姜蕴的咄咄逼人招架不住,现在还心有余悸,不想再遇上姜蕴。
  她一时没有回信,信在软榻小几上放了好几日,后来直等到脚伤结痂,可以自由走动时,万寿节也快到了。
  这日早上去浮玉居请安,老夫人问起,“脚伤还疼不疼?”
  婉婉摇头,站起来走了两步给老夫人瞧,“早就不疼了,祖母放心吧,我这几天每日都在想您呢。”
  她嘴甜的时候很会哄人开心,老夫人笑逐颜开,捏她的鼻子,“你这小馋猫儿,分明是想祖母这儿的好吃的了吧?”
  靖安侯陆进廉是个大孝子,知道老夫人病后肠胃不好,便特意在浮玉居小厨房单独配了两个大厨,常日变着花样儿地给老夫人做药膳,婉婉也算沾光享了好几年的口福。
  老夫人教李嬷嬷给婉婉端了碗鱼片粥来,满目慈爱地瞧她小口吃着,这才问起上回焦山之行。
  “听说前两天许家的小丫头还给你传信了,怎么没有回人家,上回出去玩儿得不开心吗?”
  婉婉嘴里包着一口粥,含糊摇摇头。
  “许家哥哥和禾儿妹妹都特别好,我只是担心自己脚伤好不利索,不便夸下海口直接答应,到时候在外面反倒拖累人家。”
  老夫人想了想,道:“不想那么多,万寿节时府上要去参加宫宴,到时候可就没人陪你了,出去和禾儿逛逛也不错。”
  婉婉是寄居的姑娘,往常若逢宫宴她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老夫人满心为免她孤单,婉婉听着便还是点点头应承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章 
  请安过后,婉婉便随陆雯一道回了如意馆。
  陆雯在府里向来消息十分灵通,哪怕那日她人不在,但到今日这会儿,许家的事早该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了。
  “祖母不会无缘无故就教你去和外男接触,既然有这么一遭举动,你觉得那人如何?”
  婉婉没觉得如何。
  她对许承安印象不错,为人温文尔雅,周身一股书卷气,实则也教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可她也说不出什么更多的来,那日许承安来府上,两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她哪里知道人家怎么看她的。
  婉婉趴在枕头上,含糊道:“如何不如何都由祖母定夺,雯姐姐你就别为难我了。”
  陆雯只当她是害羞,抬手捏了捏她软软嫩嫩的脸颊,“傻丫头,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知道操心,女子嫁对人多重要,你日后要跟那人过一辈子的!”
  过一辈子啊……
  婉婉知道要过一辈子,只心想若能寻到一个彼此长长久久、相敬如宾的人,似乎就挺不错了。
  可陆雯突然问她,“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这倒是教婉婉倏忽怔了怔神儿。
  她好像很认真地想了半会儿,才避重就轻道:“就是雯姐姐你对太子殿下那种感觉吧……说我太没意思了,说说你吧,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吗?”
  这丫头,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懂。
  陆雯瞧着她叹一口气,也觉得跟婉婉谈喜欢、心仪这种事情很没劲,就像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似得。
  她同婉婉齐头趴在软枕上,凑近些低声道:“跟你说,那日进宫,姑姑跟我说先前御史吴大人领头上奏,恩请圣上为怀远哥哥酌情遴选太子妃了。”
  这就难怪陆雯今日心情雀跃,还难得显露几分期许娇态了。
  太子萧恪与陆珏同年,两人只差在月份上,如今都正值弱冠之年,原本早在三年前就该定下太子妃人选的,只是当时恰逢太后薨逝,太子为示孝道守孝三年,这才拖到现在。
  陆雯与太子自小青梅竹马,太子身份尊贵样貌出色又很会讨姑娘欢心,陆雯从知事起就心心念念要嫁给他,难怪她今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婉婉最是个会捧场的,瞧陆雯说起来都面颊隐隐泛红,当下便改了口,“那我就提前问太子妃姐姐安了!”
  这一开口直教陆雯羞得都无处躲藏,恼坏了便扑过来对着她的痒处一通挠,直惹得婉婉哭笑都难耐不已,连连求饶之下这才作罢。
  陆雯轻喘着躺回到软枕上,又说:“不过这次姑姑好像还打算定下三哥的婚事,昨儿个我见了姜蕴,她脸色不是太好,三哥的婚事若是由姑姑来定,她可就悬了。”
  听到陆珏的名字,婉婉的长睫不由自主轻轻颤动了下,问:“为什么?”
  陆雯望着房顶,心不在焉道:“姑姑从年轻在闺阁时就与长公主不睦,姜蕴那般关系,姑姑能愿意才怪了!”
  “可你上回不是还说先夫人与长公主私交甚好的吗?”婉婉狐疑。
  “但先夫人现在不在了呀……”
  陆雯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当然记得,至少在她印象里三哥幼时鲜少几次被先夫人带出去,就是去的长公主府,他肯定早就认识姜蕴的。
  可陆珏待人一向冷清,陆雯也没见过他对谁特别过,噢,刚来侯府时的婉婉算是一个吧。
  可这丫头发一场烧什么都忘了,陆珏后来也就没管过她,在宫里伴读这几年,陆雯甚至一度觉得,他兴许都已经忘了自己原来还带回来过这么个人了。
  两个人聊得有些远,婉婉不想听到什么不该自己听的侯府往事,连忙自觉打住了话头。
  上回她在大金山寺见姜蕴时,对方信誓旦旦地说了姜、陆两家正在议亲,长公主都亲自出面找上了程氏说和。
  后来也不知程氏为这事操劳到哪一步了,但长公主的脸面,皇后不一定愿意给,但侯爷说不得会愿意呢?
  婉婉的脑子向来不甚灵光,多想也无益,总归侯府的大事她也说不上话。
  又过了没几天就是万寿节。
  皇帝的生辰,城里今夜没有宵禁,是以置办得极其热闹,街道两侧早早挂了两排小红灯笼,天还没黑就燃起来。
  婉婉要去赴许姝禾的约。
  下半晌申时时分陆老夫人已领着阖府前往襄园赴宫宴了,等人都走后,婉婉才从窗边的藤椅起身,开始拾掇换衣裳。
  云茵给挑了件荼白的茶花广袖裙,上头搭一件浅鹅黄的褙子,坐在妆台前挑选钗环时,沉星忽然咦了声。
  “姑娘,咱先前都没拿起来仔细看过,世子爷送的这幅珍珠耳珰,原来是耳夹啊。”
  婉婉“嗯?”了声,侧目去看,竟还真是。
  那耳珰是包含在头面一起送来的,但表哥当然不可能会注意她有没有耳洞这种小事,多半是底下办事的茂华细心妥帖。
  沉星给她带上试了试,珍珠圆润,很配这一身衣裳。
  婉婉也是头回带耳夹。
  她的耳垂敏感极了,刚带上去时就像是教蚂蚁夹了一下,但对着镜子伸手去拨了两下,坠子晃晃荡荡的,还是觉得很好玩儿,便留了下来。
  马车一路直行到玉带桥边,这时桥边游廊上已围满了人,十分热闹。
  临下马车前,云茵给她拿了顶帷帽带着,免得又教些不长眼地登徒子在街上不错眼地盯着瞧。
  “婉姐姐,这里!”
  许姝禾眼下没在画舫中,而是站在岸边,正在冲她挥手。
  婉婉起先没有看到,直到走到近前去了,才看见许承安就在许姝禾身后不远处的围栏旁,但他看了眼这边,并没有过来。
  她同许姝禾寒暄了几句后,便一道过去主动冲他福了福身,“劳承安哥哥久等,我来晚了。”
  许承安不咸不淡地看了婉婉一眼,她仍旧是极美的,美得教周遭的景致都黯然失色,可在他看来只觉轻视。
  长得再美又如何,不过只是权贵的玩物。
  “好了走吧,他们已等多时了。”
  他说罢背着手转身,婉婉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他们”是谁。
  直等跟着许家兄妹往前走了一截,这才看见站在糖人摊贩面前的陆瑜、陆淇兄妹俩。
  “婉姐姐,我原本只约了你的,可哥哥近来跟瑜二哥哥交好,所以……”
  是许承安约的那兄妹俩。
  婉婉看许姝禾不好意思,忙笑了笑说没事,人多一起玩儿也热闹嘛。
  可跟在后头的云茵想得比她多想了那么一些。
  这老夫人教婉婉跟许家走动的初衷在那,许少爷从今儿一开始的这态度、这举动是怎么个意思,可跟头回浮玉居中见姑娘时的惊艳差太远了。
  况且要说许少爷来年便要参加春闱,他这样的有志士子若是同大公子陆瑾交从在一起,那都再正常不过了。
  可偏偏是惯常寻花问柳的二公子陆瑜,真不怕教二公子带坏了,耽误了他做文章的心思吗?
  实在教人很是费解。
  想是这般想头,但云茵一时也不好多说,且在后头先留心瞧着。
  可谁知道这一瞧,她才觉着问题真是大发了。
  五个人一道沿着街市逛,这许少爷全程没有关照过婉婉一回就罢了,径自在前同陆瑜陆淇谈笑风生,还将另两个姑娘不管不顾地甩在了后头。
  直到许姝禾想买花,没带银子想找哥哥,一抬头却看见自家哥哥正在个花灯摊贩前帮陆淇猜灯谜,这才一下子生气了。
  她拉起婉婉气冲冲上前去,撞了许承安一下。
  “哥哥你干嘛呢,我和婉姐姐要是在街上走丢了,你是不是都看不到!”
  大庭广众之下,许承安脸色顿时就沉下来,陆瑜陆淇只做看戏的模样,不打算出言缓解一二。
  婉婉怕许姝禾挨训,忙在袖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怎么生气了,你喜欢花灯的话我帮你猜一个吧,想要哪个?”
  许姝禾噘着嘴瞪了许承安一眼,不好拂了婉婉的好意,这才闷着气随手指了一盏,低声忿道:“等着瞧吧,我回去一定要给祖母说得!”
  其实这境况也颇有趣。
  一路上若遇陆淇喜欢什么,陆瑜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权当看不见,便正好剩下一旁的许承安,或出银子或出力,总归都会尽力送到她手上。
  只是花灯之后,许承安似乎也觉着忽略了自家妹妹,再逢什么好东西,便一碗水端平,给三个姑娘一人弄一份。
  可这种备份搪塞而来的礼物,云茵替婉婉拿在手里都觉得憋屈。
  回头得了机会,她定是要回禀老夫人知晓去的,只是毕竟事关府上另两个主子,奴婢去告主子的状并不是小事情,言辞如何还需要斟酌。
  也亏得婉婉眼里心里还没他,只顾着同许姝禾在面具摊前玩儿。
  云茵舍不得她再稀里糊涂跟在许承安后头,遂走上了前去,“姑娘、许小姐,逛了这么久累不累呀?河边现在在放河灯,比这儿可热闹多了,不如咱们去画舫上歇会儿吧?”
  婉婉常日也的确很少走远路,现下是有些累的,许姝禾倒是很知道心疼她,教跟随的嬷嬷去跟许承安打了声招呼,拉着婉婉一道往河边画舫回去了。
 
 
第20章 
  襄园宫宴未毕,陆珏已先行离席,马车径直往玉带桥而去。
  河边最大那处码头停着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才至河边,已能听见里头传来阵阵丝竹歌声。
  陆珏闻之皱眉。
  侍候在甲板上的长随忙呵腰迎上来,紧着心道:“爷,霍小侯爷早到了片刻,坐不住,便从岸上寻了些乐子来。”
  陆珏提步进画舫中,迎面而来一股扑鼻的脂粉气,角落里两个乐师弹奏着艳曲,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正在起舞。
  “出去。”
  冷冷淡淡的嗓音,画舫中舞乐声顿止。
  霍宴闻声回头望了眼,冲那几名舞姬乐师挥了挥手,“出去吧,可不能教你们的靡靡之声扰了他清心寡欲的修行大业。”
  几名女子瞧见陆珏现身,走得颇为遗憾,那般美玉似得贵公子,谁不想在旁作陪染指几分?
  陆珏立在门前不曾挪步,长随见状忙进来,将画舫四周的门窗尽数洞开。
  任由河面的风来回吹过几遍,霍宴倚着小桌赔了个笑脸,“对不住世子爷,早知道你如今越发讲究,我就上岸去了。”
  陆珏凉凉瞥他一眼。
  霍家握着一支鹰击军镇守东境多年,去年年底老侯爷战死沙场,霍宴方才扶灵归京承袭了建兴侯的爵位。
  自小在军营里跟一群莽汉打交道,霍宴其人颇有些混不吝,但对着陆珏却不好插科打诨得太过,放下酒壶,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极小的密信,直入正题。
  “喏,我的人从燕山关截获的,陈王这是人还没回来,眼睛先盯上你了。”
  燕山关是西陵入盛京的必经之地,陆珏接过来,打开后上头只有极简短的八个字“灵州疫病,子虚乌有”。
  陆珏就这烛台将密信焚了,“传给盛京谁的,查出来了吗?”
  霍宴摇头。
  陈王此人并不简单,手底下养了一批暗卫,隐匿行踪的法子多得是,说不得密信也不止这一封,盛京里该知道的现下早已经知道了。
  灵州疫病之事,密信上说得其实没错。
  四年前太子巡视南境,恰逢灵州地界涌显出一批邪/教山匪作乱,擅使巫术蛊惑于人,当地官兵多次清剿均以失败告终,连陆家老夫人都在途径齐格山时遇了险。
  当时陆珏正好随同太子身侧,收到消息便即刻持太子御令入军营。
  由他亲自勘军,而后不过两个月,便成功将躲藏在山中的山匪逐个击溃,众多部众意图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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