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濂月站起身,牵住了南笳的手,将她也从座位上拉起来。
周濂月往书店的储物间那儿看了一眼,又说:“南笳存在您这儿的东西,今天我们顺便就拿走了。”
解文山抬手,轻挥了一下,叫他们随意。
统共三个纸箱,南笳抱了一个,周濂月抱了两个。
临出门前,南笳又转头往茶室里看了一眼。
解文山垂头坐在浅黄的灯光下,泪下潸然。
周濂月在她身后轻声说:“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走到店门口的路边,周濂月开了后备厢门,将三只纸箱码放进去。
南笳转头再往店里看一眼,“我觉得不忍心。交给解老师真的好吗?会不会烧掉……”
周濂月低头看她一眼,淡淡地说:“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相信我。”
“为什么……”
“因为我也是男人。”
南笳失笑,“什么嘛。有没有更能说服人一点的论据?”
周濂月抬手,拊着她的额头往副驾驶座的方向带去,语调仍然平淡,“他这些年的心情,我也体会过。”
“什么心情?”南笳明知故问。
果然周濂月不配合了,替她拉开了副驾门,便要转身。
南笳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轻笑问道:“什么心情?”
周濂月抽手臂,然而她死死抱住,完全不顾及“女明星”的身份,大街上就拉拉扯扯的。
她踮脚仰头,凑近他的脸,“告诉我嘛。”
周濂月简直无奈。
怎么不知道,她这么会撒娇。
他只得抬手,手掌将她眼睛一盖,平静地说:“有一回,你跟瞿子墨去严岷君家里,被人偷拍了。”
南笳愣了下,“去年夏天的事?”
“我去过你小区门口。”
南笳揣摩他的心理,“……你以为他后来去了我家?”
周濂月没作声。
南笳伸手,去掰他盖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她眼睛露出来,正对上他的目光,幽静、苍凉。
“你觉得,那是什么心情?”他轻声说。
永失所爱的心情。
南笳无言,伸手抱住他。
——
载着纸箱和文件,他们回到周濂月目前所住的公寓。
等打开门,周濂月看见客厅正中还放了一只28寸的行李箱。
南笳下午去过工作室之后,回自己住的地方收拾了一些常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带过来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都只在收拾东西。
那三只纸箱拆开了,叶冼送的书与cd,南笳将其摆在了空置的置物架上。
周濂月经过的时候,很是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南笳笑:拜托是你主动要求搬回来的。
等全部收拾停当,南笳拿了自己的睡衣去卸妆和洗澡。
洗完出来,她拿上自己带过来的《雁门关》的原著,走到客厅去,靠坐在沙发上翻看。
这是她看的第三遍。
虽说这个女四号,不见得还能演得成,但她习惯将一切准备到不遗余地。
那样即便事情不成,也只会遗憾,而不会后悔。
翻了会儿书,周濂月也洗完澡出来了。
他穿着身浅灰色居家的衣服,去冰箱里拿了瓶纯净水,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南笳拿腰封做书签,夹在书页间,暂且将书本合上。
她说:“《津港十三日》下周就要上了。”
“嗯。”
“路演我要去吗?最近这波非议还没过去。”
周濂月背靠着沙发,手臂搭在靠背上,“去。”
“但是……”
“我投的电影,我让谁去就谁去。”
南笳笑出声,偏头看着他,忽说:“今天我跟关姐见面,她跟我说,你现在跟她刚认识你那会儿确实不大一样了。她说至少她能让人看出来她很市侩,但你呢,城府和算计都在心里,行事和做派完完全全是真正的资本家那一套。所以那时候你说要跟邵家终止合作,她很惊讶,因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收益,完全是意气用事。”
周濂月表情没什么变化,垂眸看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也很惊讶。所以我要去烧香,求一求玄学。”
周濂月不解。
“保佑《津港十三日》大卖,叫你这个资本家大赚特赚。”
周濂月笑出一声。
南笳抬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水瓶,周濂月拿起来,揭了盖子递给她。
她喝水的时候,周濂月忽问,那时候到底在跟周浠聊什么。
“浠浠说了不可以告诉你。”
“跟苏星予有关?”
“嗯。”
“他欺负她了?”
“他怎么敢——你不要问了,女生之间的话题。”
“你笼统说说。”周濂月很坚持。
南笳只得笑说:“那你不能出卖我。”
“当然。”
南笳将水瓶递还给周濂月,“就聊了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自己意会!”
“那我直接问周浠去。”
“你才答应了不会出卖我……”南笳瞪他。
周濂月笑,手臂伸过来,自然地将她肩膀一搂,“你知道我很担心周浠。”
“好吧。”南笳受不了周濂月服软,只得说,“你想啊,你们妈妈去世的时候,她才七岁,后来又……没谁对她进行性教育。她跟苏星予,恋爱谈了挺长时间了,也是正常的成年人,总得……”
周濂月倒是惊讶,“他们还没?”
南笳点头,“她看不见嘛,当然害怕,苏星予很尊重她。我就对她进行了一些,恰如其分的指点。你还要知道细节吗?”
“……”
“浠浠告诉我说,那时候她初潮,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是你某天回来看见她裙子脏了,一声不吭地找来了甄姐,把她推进洗手间去。”南笳憋不住笑,“……周总,你也蛮不容易的。”
周濂月明白了那时候南笳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有些尴尬,但仍是面无表情。
却收回了手,准备起身。
南笳当然不准他逃,伸手,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他只得仍旧坐着。
南笳纯是为了揶揄,信口说道:“既然周总对养育女孩这么‘有经验’,我觉得我们以后可以生一个女孩。”
周濂月倏然转头看她。
南笳倒是微怔,因为觉得他目光几分奇怪,说不上来的意味。
她无端的心慌,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瞬间卸了力道,手掌在沙发边沿一撑,便要起身。
周濂月一拽,她又跌下去。
他伸臂将她一搂,低头看她,“跑什么?”
“……没有。”
“来吧。”
“什么?”
他笑,手指碰碰她的脸,“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开玩笑的。”
“那就先预习。”
“……”
周濂月手臂撑在皮质的沙发上,低头看。
那盏“白鹭鸶”的灯,折页的灯罩下,幽淡的白光像月色结霜,洒落在起伏的山陵,与低落的浅滩和深谷。他摘了眼镜放在茶几上,伏落于她的膝头,全然臣服。
南笳手臂挥出去,无意间扫落了沙发上的书,那书本跌落在柔软地毯上,没有声息。就像她手指攥住了他的头发,接受他的取悦,而不得不屏住呼吸。
·
惊雷的爆裂之后,南笳的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她脑袋伏在周濂月的肩头,嗅闻到他耳后皮肤,凉津津的,微咸的汗水的气息。
周濂月将她抱起来,去浴室清洗。
浴缸的进水阀打开了。
即便开了换气扇,整个空间里依然很快充满了腾腾的热气。
而他们甚至还来不及等到浴缸的水放满。
两人跌落在水里,头发都打湿。
周濂月来捞她的脑袋,低头吻她。热气让她缺氧,于是只能去抢夺他的呼吸。
结束之后,周濂月起身去拿了烟和打火机过来。
南笳将百叶窗卷起一半,开了窗。
四月微凉的风吹进来。
周濂月重新跨进浴缸里躺了下来,水位上升寸许,漫过她的肩头。
她伸腿,脚掌去蹬他。
他闷笑一声,将烟递了过来。
南笳衔着烟,坐起身,手臂趴在陶瓷浴缸的边缘,往窗外看去。
高层公寓,视线所及是高楼之间星点的灯火。
她手臂一撑,托腮转头看向周濂月。
他正闭着眼,整个人显出一种满足之后的微微倦怠。
似乎是觉察到她在打量,周濂月睁开眼睛。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她,当他不说话的时候,神情总显出三分深雪似的冷。
只有她知道,他可以有多炽烈。
“南笳。”
“嗯?”
南笳咬着烟,爬过去。
浴缸空间很大,她可以跪在他的两膝之间,怕跌倒,她拿一条手臂抓住了边缘。
他仰面看着她,灯光和水雾的原因,使他的瞳孔的颜色显得比平常要淡上几分。
他沉声问:“想跟我结婚吗?”
“……”这是什么问题。
“生小孩?”
南笳咬着烟,不做声。
是方才她那信口一提的后续,她知道。
周濂月从水中抬起一条手臂,被水浸泡太久的缘故,皮肤比平日还要苍白。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有潮湿的温热。
他手指捧着她的侧脸,注视着她,声音沉沉,“你想做的事,我都会陪你去做。我只是怕自己做不好,你知道……”
南笳心脏高高悬起。
她抬手将烟头按灭在窗台上,俯身便去吻他。
不会再这样爱一个人,她想。
好像可以把心脏都剖出来送给他。
“我也做不好。我们一起尝试。”
南笳顿了顿,“周濂月……”
“嗯。”
“我爱你。”
第63章 (等很久【第一更】)
之前邵家雇水军下黑贴那档子事儿,让南笳的商务问询暂时中断了。
南笳乐得清闲。
趁着《津港十三日》上映之前的空档时间,她将自己公寓里的东西,搬到到了周濂月那儿,然后分门别类地开始整理。
周濂月每回回去,都能觉察到空间一分一分被填满。
渐渐,整间屋子里都是南笳的痕迹。
变成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这天自公司回来,周濂月见南笳终于没再收拾东西。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书。
周濂月问她:“东西都搬过来了?”
“没,还留了一些杂物,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
“那房子没退?”
“暂时还没。”
周濂月一顿,问她为什么。
南笳目光仍旧落在书页间,也不抬眼,只笑说:“万一哪天我们又吵架,我还能有个临时的去处。”
周濂月看了她片刻,倒没再说什么。
吃过饭,周濂月去了趟书房。
南笳听见里面有打印机运作的声响,一会儿,周濂月拿了两份文件出来,叫她签了。
刚吐出来的纸张还有热度,南笳接过看了一眼。
一份是房屋赠与合同,一份是代办过户手续的授权委托书。第一份,赠与人的位置,周濂月已经签字和盖章了。
南笳愣了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公寓过户给你,真吵架了也是我走。”
南笳笑说:“我们正经的男女朋友关系,你这样搞得像是我们回到了不正当的钱色交易。
周濂月无可无不可的:“女朋友收礼物,有什么不正当的。”
南笳笑说:“我可不图你这个。你知道我只是单纯地爱你这个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
周濂月伸臂去搂她,似笑非笑的神色:“我还不了解你?之前朱家的事儿,遗嘱的事儿,也就够在你这儿拿个入场券。”
“……我听出来了,你讽刺我。”南笳笑了声,抬眼看他,“反正,你不给我个充足的理由,我是不会签的。”
周濂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平静地开口:“南笳,假如以后我们真因为什么而不得不分开,这房子我自己留着,不可能住得下去,我更不能把它卖了。所以我送给你。”
南笳愣住。
片刻,她恍然笑道:“我好像听明白了。你没安全感。”
周濂月不作声,脑袋往后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一时间,只维持这姿势,一动也不动。
当他陷入沉默,总有一种清寥的落寞感。
他后仰的脖颈修长而白皙,喉结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