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点头,嗓子干哑“嗯”了一声。
伸手想够桌上的水,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奶奶见状忙爬起来,慢悠悠地走过来,往水里掺了热水递给她。
徐念歪着头喝水,温水润过喉咙。
“奶奶,谢谢你。”
奶奶坐在床边看着她,徐念纠结了一会,路铮会不会等了她很久,他那种性格怕是会一直等下去,她想起夜色中的少年,心里沁出思念 ,忍不住开口:“奶奶,我可不可以借下你的手机。”
徐念接过老年机,道谢着拨通倒背如流的号码。
一秒,两秒…那头并没有人接通。
她盼着他能接通,可是始终无人。
他应该没有等她很久,又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等很久。
这一想,想起昨天手机被赵艳茹没收,如果路铮发信息一定会让她察觉的,按照她敏感又多疑的性格,简直火上浇油。
在她的忧心中,赵艳茹回来了,看她睡醒,坐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声说:“还好烧退了。”
徐念闭上眼,没有和她说话,等待命运的审判,如果赵艳茹问她短信或者路铮,她该怎么回?
既来之则安之,年轻大概就这点好,仗着自己青春,无所畏惧。
赵艳茹本来是想训她的,看在她生病的份上强行忍住怒意,去洗手间倒热水替她擦拭身体,又问医院的护工租借了躺椅,晚上睡在徐念旁边。
谁也没和谁说话,各自冷战。
徐念在医院足足待了十天才被医生批准回家修养,此时赵艳茹的假已经全部用完,要回公司上班。
等她出门,徐念才慢悠悠下楼,慢慢踱步到公用电话亭,拨通路铮的号码,但还是无人接听。
一次姑且认为是巧合,两次就是刻意的。
她握着电话柄,忘记拿退回的硬币。
那一晚的吻终止在风中,就像小时候她苦等的父母,最终将她丢弃在人海中。
南城的春已经悄然而至,温暖一下从零度到十几度,万物复苏,连灌木丛都透着一股生机。
她只给学校请了三周病假,还剩五天,前两天,她几乎都在房间看书,赵艳茹在把手机还给她。
徐念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有没有新的信息。
一条都没有。
连约好的周六补课这件事也没有被提及。
“别翻了,他不会再骚扰你了。”赵艳茹看她满眼期待的翻动手机,冷淡说道。
徐念抬起头,她早就想到,按照路铮的性格看到她没去图书馆,绝不会一条短信都不发。
“妈妈做了什么?”
赵艳茹把刚做完的骨头汤盛到桌上:“你好好准备中考,不要再想其他的。”
“妈妈到底做了什么!”徐念声音隐忍着怒意。
赵艳茹眼中尽是失望:“才认识几天,就开始为他跟养了你十年的妈妈这样说话。”
“所以呢,妈妈是对他做了什么?”
赵艳茹搁下碗筷:“我们家和他们家差距很大,这点你应该清楚,15岁这个年纪能给你什么承诺,什么保证?路家这种家庭的小孩生来婚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路铮能许诺你什么?爱情对于有钱人来说就是茶余饭后的甜点,喜欢就吃两口,不喜欢就换一盘。”
徐念手撑着桌子坐在赵艳茹的对面,这是她第一次听她说这些禁.忌的话题。
莫名想起那天车门下的烟蒂。
赵艳茹说起了她的故事,高中的时候她成绩很好,是文学社成员,爱写东西,认识了一个隔壁学校的男生,他家里做小生意,他们是在80年代的溜冰场认识的。
那时候卡拉OK流行,伴着音乐,他在冰场成了最耀眼的存在,而她被同学拉着去玩,后来两人就熟了,这事被他家里知道,男生带着她私奔,他们一起放弃高考,从南城跑到了深城,一路逃了好多年,两人相互扶持,男生创业工作越来越忙,再后来她怀孕看见男生和别的女人进出繁华场地,他在别处有了家,她挺着大肚子回老家,下火车遇到小偷,摔了一跤,孩子和爱情在那天全离她而去。
像极了那个年代所有的爱情故事,徐念看见赵艳茹红了鼻尖,她递上一张纸。
赵艳茹摇头:“妈妈跟你说这些,是因为男人都不可靠,哪怕现在的承诺再美,都是泡沫,你要好好学习,出人头地,到时候你想谈恋爱也好,怎么都好,懂吗?”
“妈,你有遗憾吗?”徐念开口。
在此之前她完全不知道这样沉默保守的赵艳茹在年轻时那样疯,疯到放弃自己的人生和心爱的人私奔,这大概是她不希望她走歪的原因。
“没有,决定都是自己做的,能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赵艳茹给她盛了一碗汤,“妈不希望你以后跟我一样,一辈子窝在这种小房子里,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徐念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保证,一定考上一中,好吗?”
就像妈妈说的,有钱人和穷人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丑陋的有钱人很多,优秀的有钱人凤毛麟角,她想他会成为后者,他才15岁,往后会有更好的发展,比如接替路叔叔的企业,到时候他接触的人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于他而言不过都是饭后甜点,不想吃换一盘就是,怎么会浪费一生在一个普通到毫无亮点的女生身上。
她总不能阻止他遇到更好的人。
还没开始,就已想好收场。
第25章 C25 她没反抗,也不想反抗。……
夜里睡觉听见窗外咚咚声, 朦胧间徐念以为是下雨,又发出一声“咚”,倒像是窗户被东西砸到了。
徐念起来, 打开床头小夜灯,一块黑色的小石头直接飞向玻璃窗, 她下意识后退, 结果又来一个小石头,大半夜不知道谁家孩子这么调皮。
她走过去趴在窗外, 这一看,叫她往后很多年都无法忘记, 少年的白色衬衫在路灯下熠熠生辉。
她关上窗, 小心推开门, 蹑手蹑脚下楼。
就像除夕夜那个晚上,心七上八下。
腹部伤口还未愈合,走得快会疼, 可她偏偏忍不住想走快点, 楼道感应灯一层层亮起, 他站在一楼的楼梯口, 见她逆着楼道的微光下来, 白色睡衣衬得她肤如白雪, 长发披散, 巴掌大的小脸埋在黑发间,一双清澈的眼睛在夜晚像是天幕点缀的星星。
她放慢了脚步,故作镇定,其实心里早已风起云涌,一见到他,就想起两周前的那蜻蜓点水的吻。
那时的冲动已被时间消磨得只剩理智, 可理智又在见到他时消散,甘愿做那盘中餐。
不知道如何开场,她说:“对不起。”
他倚在墙上,侧面的光影打在高挺的鼻梁上,线条愈加分明。
“干嘛道歉。”
她试探性问他:“我妈…没为难你吧?”
徐念想赵艳茹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不为难他,路铮又是个臭脾气,赵艳茹和他交锋,多半是要吃亏的。
路铮挑唇,深邃眼神落在她身上,故意调侃道:“为难了,怎么办?”
徐念蹙眉,听他不太正经的话,还能开玩笑,说明一切都还好。
晚风吹过楼道,穿堂风直抵她胸口,她抬起头,黑豆般的眼睛望着他英俊非凡的脸,此刻他是在意她的,这就够了。
何必想那么多。
他低头方才注意到他腿上打着石膏,指了指:“这怎么回事?”
路铮耸肩:“摔了一跤,没大事。”
“摩托车?”
她想起那辆张扬得能够炸街的车。
他揶揄:“怎么?打算在楼道口兴师问罪?”
这话有点暧昧,徐念脸颊微微发烫。
他又逗弄她,勾唇:“小小一只倒是爱管得很。”
徐念忽略他语气的轻佻,淡淡说:“这个年纪不应该骑摩托车,真的很危险。”
风撩起她的发丝,露出弯弯细细的眉,他想什么都值了。
路铮从口袋里掏出个新手机,塞到她掌心,手机被他捂热,机身有他手上的余温。
“我不能要。”
路铮强行抓着她的手,徐念不愿意接受,手被他紧紧抓着。
“又想挨打了?”他轻声在她耳畔说。
徐念静默在原地,明知道是唬人,耳根红透,手被打开,手机塞进掌心。
路铮方才看清她睡衣全貌,里头是件白色棉质连衣裙,外头套了件针织衫,因为刚刚大幅度动作,针织衫有些敞开,露出里头纯白的睡衣,睡衣里头没穿衣服,勾着少女的曲线,惟妙惟肖。
他下意识瞥过眼,伸手把滑到肩头的针织衫整好。
“不穿内衣就下楼?”他的眸打量她的眼,果真叫她脸燥红一片。
下一秒,徐念抬起头,倔强望着他:“没有人睡觉还穿内衣。”
挺有意思,以为她会害羞得说不出话,语气挺横,倒也多了一丝可爱。
“明天还要上课,你快回去吧。”徐念看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她还有两天假,路铮没有,初三本来就特别忙碌,每一分钟都很宝贵。
“跑了这么远给你送手机,这就让我回去了?”他语气带着戏谑。
徐念沉默半晌,听他继续打趣:“上回还有个亲亲呢。”
那晚的事,她以为她不提,他不提,就可以当做没发生,结果…
“那晚是我昏了头。”理智还是大于冲动,徐念继续,“手机也不能要你的。”
路铮不喜欢她这句话,不喜欢只是冲动,伸手捧着她脑袋,压在她唇上,和她那蜻蜓点水的吻不一样,这回压得有点重,反复碾着,徐念脑袋嗡得停止思考,浑身感觉有种陌生又喜悦的情绪流淌,她静静盯着那双闭着的眼眸,高挺的鼻子戳着她脸颊。
这一吻,浑身骨头都酥了。
过堂风吹过,月色朦胧。
她没反抗,也不想反抗。
等他碾够了松开,懒散学着她的话:“不巧,现在我也不小心昏了头。”
徐念低骂他:“流氓。”
路铮舔着唇畔,唇间是少女嘴唇的奶香,比酒更让人沉醉。
“流氓可就不止是唇碰唇了。”
徐念伸手捂着他的嘴:“你别说了,流氓。”
路铮捧着那手,亲了一口手心:“这样才算。”
徐念哪经得住他这般逗弄,缩回手,手心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我要上楼了。”
“小同学,把手机藏好,别被你妈收走。”
“知道了。”
手机对徐念来讲就是物质的一种,她不在乎送她或者送别人的礼物是什么,可是却在意白衬衫上明码标价。
就像徐砚清看得八点狗血剧里,贫穷女孩爱上富家子,被他妈妈找上门,凶神恶煞地说道,你爱上我的儿子不过就是贪图我们家的钱,给你五百万赶紧离开我儿子。
所有物品都已在暗中标好价格,徐念想她的第一份爱情,纯真的爱情,不应该染上其他杂质,比如物质。
后来她大学去做家教,那家的女主人跟她说,爱上一个男人就要努力花他的钱,花到让他觉得丢掉你成本太大,而真的爱你的男人,也一定是舍得为你花钱的,钱是最直接最简单衡量爱的。
路铮走出楼道,杨昊赶忙过来把拐杖递给大少爷。
“我看你是有病,刚能下地就往这儿跑。”杨昊一边抱怨一边扶他上车。
路铮倚在后座,拐杖碍事得塞到车里:“你懂个屁。”
杨昊坐在副驾驶,打着呵欠:“你说你至于为她跟你爸闹成这样,要不是她妈,你爸怎么可能对你动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最终得出结论:“女人都是祸水。”
路铮摸口袋掏手机,发现口袋里俩手机,刚刚送给她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原封不动的塞了回来,眯着眸子,多半是亲她的时候。
“至于。”他回。
要是知道和徐念谈恋爱能让老头子原地炸了,他一早就该跟徐念在一起,她简直是报复老头的不二人选,恰好他也挺喜欢她,天赐的机会。
“我总觉得你爸这回动真格了。”杨昊回头。
“动真格怎么了?我在他就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路铮这话说得有些叛逆。
车从市中心走,一眼就看到路氏百货四个大字的高楼,林立的高楼闪烁着霓虹灯光,就像夜不归宿的人。
“你爸明天一定会杀到医院。”
“那又怎样,他有本事弄死我,弄不死我我就让他天天难受。”
杨昊不知道这回路叔叔怎么和路铮闹得那么凶,只晓得前两天路铮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躺在医院,说是被他爸锁在储物室整整一周,后来没办法才跳窗,以为三楼跳下去没事,结果腿直接骨折送去医院,病房外面现在还守着两保镖,要不是他今晚机智,他根本跑不出来。
“以前你谈恋爱也没见你爸说什么,怎么这回就跟踩了老虎尾巴一样。”
杨昊想不通,路叔叔一向不管路铮,难不成徐念真是他亲妹妹。
真要是这样才说得过去。
杨昊困意被这念头弄得全没,忍不住去问:“徐…徐念不会是你亲…”
还没说完,路铮手机就砸过来了:“老子看起来像个畜生?”
杨昊点头:“像。”
路铮嗤了声,如果徐念是他亲妹妹,那他也不会放弃,何况她不是,他真是疯掉才会用她的头发和他的做了亲子鉴定。
当时也想到会是血亲。
血亲又能怎样。
徐念去学校的第一周,去附近手机店买了个便宜的智能机,但她没路铮联系方式,只有路叔叔的。
幸好第二周放学在校门口遇到蹲点的杨昊,杨昊叼着棒棒糖,远远看见人群中的徐念,绿白相间的校服在她身上偏有种特有的清澈,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黑色的长发束脑后,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也难怪他路哥这么痴迷。
不禁想一中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看又可爱的女生,多半是因为校服没有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