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一向擅长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目的2、3两问,她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比如语文阅读理解,她不理解就是不理解…
一中就像她面前挂的那块肉,散发出让人发疯的味道,又切切实实够不着。
做不进去题还不如索性把游戏通关,反正一共才45关,她拿回手机,慢悠悠地看着火柴人一蹦再一蹦,往后的英语句子越来越长,到后面演变成了一段话,五六十个单词,稍微不留神就死了。
她小心摆弄手机,计算按压力度,不禁想起物理上的力和力的作用力,好奇心驱使,拿了称,轻轻一压,出个力度值再用公式算出一套复杂的算数公式,最终得出每个方块所需力度,然而这一套远不如手感来得准确。
游戏过程专注,心无旁骛,反倒是这段时间最轻松的一刻。
夕阳西下,暖黄的光映着卧室,她终于通关了。
伴随着胜利的音乐,她获得终极大礼包。
——确定解锁终极大礼包吗?
徐念点了【确定】。
——恭喜您成为第21位解锁礼包的用户,您将会获得我们给您寄出的小天才英语学习本一套。
这跟生日礼物收到一套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有什么区别。
前脚说浪漫,后脚就打脸。
她看着这个游戏的通关榜,第一名是个叫L的黑色头像,看起来很神秘,除了第一名,后面名字都越来越奇怪,第二名叫我要上清华,第三名叫我要出国!雅思要过!第四名叫这次英语一定上110,第五名叫中国人不学英语……
徐念在那一刻隐约明白了路铮的用心,他说32关过不去未必是过不去,只不过是个借口,这个app也根本不是什么游戏app而是学英语app,虽然以游戏的模式包装,但本质还是个学习软件。
徐念看着上条短信的内容,他说:第36关了,这关好难,你过的时候记得告诉我诀窍。
而第36关写的是——
You can't stay in your corner of the Forest waiting for others to come to you. You have to go to them sometimes.
(你不能在森林的角落里等待他人来找你,有时候你要主动去找别人。)
分不清他是不是在给她说的,不管是不是,都暂且认为是。
她拍了个刚刚无聊计算力度的公式发给他:按这个公式就可以
也许他在看手机,也许没再看。
徐念想她应该趁着这个时间去做一道数学题,不做数学题看一篇古文阅读也可以,可偏偏什么都看不进去。
时不时瞄着手机期待它能及时回馈。
屏幕闪烁,她看见他的回复。
路铮发了一张手的照片:知道这是什么吗?
徐念:手?
短信一毛钱一条,她觉得一个字实在浪费钱,不过好像也不知道回什么。
路铮:真是你要挨打的预兆
徐念脑子一片混乱,那个梦里的场景又跑进她脑子,“挨打”这个词染了一层暧昧让人有点无法直视。
就像一种暗号,只属于她和他之间的。
徐念连忙转移了话题:我…我通关了
路铮看见她通关了,第21名,昵称还是叫“小糯”,这个名字倒是和她挺搭,糯糯的,想起糯米,雪白软乎乎。
路铮:那恭喜小同学,送你个小礼物奖励一下我们聪明的小同学
徐念见“送礼物”以为又是手机什么,还没回复完,又进新消息。
路铮:不是贵重的礼物,不要拒绝。
徐念删掉刚刚输入的“不用”改成了“好”。
她其实挺想问他,他的英语是不是很好,所以才给她推荐了这款游戏,话到嘴边,又没问,不管好还是不好,都不想打破这样朦胧的感觉。
未知更有吸引力。
还有31天中考,她觉得自己考不上一中,烦得厉害,一点都学不进去。
以往学不进去都自己吞咽,现在有了倾听的人,便又忍不住发信息给他说。
徐念:我其实遇到点困难
路铮:什么?
徐念:我最近不太想学习
路铮知道她用功,在他家的时候就成天埋在房间做题,这部分原因可能在他,尽管他控制自己不去打扰她学习,还是害怕因为自己影响她。
路铮:是我的锅
她的状态和他没有太多关系,其实可以找理由说是手术后没有精神,可她自己知道真实的理由,因为她这段时间非常努力地学习,但结果并没有得到到达预期的目标。
第一次努力过后,成绩从从第八名到第三名,但是后面的努力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反馈。
没有反馈便让她对自己产生质疑。
是不是这样学是错的?
是不是她只能止步于此?
…
徐念:并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烦。
她打开书桌旁边的窗,和煦的春风顺着纱窗吹进来,并没有缓解她的躁意。
路铮给她打来电话,徐念握着手机,打字还好,开口就无法说出口了。
有些懊恼自己对他说了烦恼,换做以前她肯定就憋着,没必要给别人增加负担,也没必要让别人来嘲笑她努力无用,而且路铮和她都要参加中考,他也有自己的麻烦。
“说说怎么了?”他问她,声音沉而好听。
徐念抿唇:“也没什么,就是不太学得进去。”
“总得有个缘由。”他不让她糊弄过去。
徐念手玩弄着窗帘,看着楼下新开出的小花,姹紫嫣红,颇有春天意蕴,风吻过花,叶子沙沙作响:“因为要高考了,所以有点紧张。”
这样的理由并不能说服路铮,他见过她胆子多肥,绝不是个因为考试紧张学不进去的主。
“还有31天中考,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原因,但你总不能这样糊弄自己。”
路铮的话直击她的心口,让她无地自容。
“我…说了其实作用也不大,就像你说的,还有31天中考,其实木已成舟,基本上已经定下了,我考不上一中。”徐念转过身,背对着满院春意。
她考不上一中,没法和他进一所高中,而他会考上一中,然后进更好的大学,他们最终渐行渐远。
“你还挺会否定你自己。”他戏谑带着一股恼,“你知道蚍蜉撼树这个词吗?”
徐念点头:“嗯,怎么了?”
“蚂蚁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够撼动树吗?”
他的声音如一阵风吹过她的耳际,蚍蜉撼树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不自量力的精神,可是没人是那只蚂蚁。
倘若那只蚂蚁知道自己不可能撼动树呢。
“还有31天,不算晚,你把你最近两次月考的卷子拍了发给我。”路铮慢悠悠地说。
徐念并不知道他的成绩,但可以肯定,一定很好,因为这句话足够证明他的底气。
她回:“好。”
挂断电话。
蚂蚁不知道自己渺小吗?它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和他差很远吗?她也知道。
徐念翻出最近的考试试卷,挨个拍图发给路铮。
晚上的时候,他给她发了计划表,31天按照语、数、外、理化、政史分成了五个时间段,每个时间段他把计划发给她。
徐念正在吃饭,还没看得到信息,赵艳茹照例给她温了牛奶放在桌上。
等赵艳茹忙完关上她的房门,徐念才看见信息。
非常详细且有规划,而他把她的月考试卷题型全都按照优先级整合出来,五星/四星/三星属于必考题,只要不粗心不会错,能拉开分的就是二星/一星的题,重要性不高,属于前排成绩好的分水岭,但其实二星/一星的本质在于它们都属于三星/四星/五星题目的变形,要做对得分析出用那种套路。
徐念的解题思路中规中矩,会做的一分不落,问题就出在了对难题的解读,而这些题目他做过,之前奥林匹克竞赛的时候。
路铮:我明天给你寄两本参考书,标注的题目你做一遍,晚上发我。
徐念觉得他这话就不带感情色彩,而且非常严肃,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
可偏偏这样严肃的话让她起了那天在啤酒仓库帐篷里,那个西装男人的语气,很严肃很冷静也很迷人,隐隐的诱.惑勾着她的心门。
她回:好
路铮:今天早点睡。
徐念:那晚安
道了晚安,这一觉徐念睡得很踏实,莫名觉得他有些伟岸,本来以为那样混的人成绩应该一般,仗着家里有钱为所欲为。
第二天一早醒来,赵艳茹已经出门,快递九点敲门,徐念收到厚厚一叠书,以为送错了,结果快递员说就是给她的。
徐念打开看见了好几本以前没怎么见过的参考书,这个点再做参考书,来得及吗?
路铮给她发了信息:每本书里有标注,你把标注题型做好,晚上和你对答案,不许自己看答案
前面一个阶段是数学,徐念翻开奥数,里头标注的题并不多,一本才标了四五十道题,有五天时间做完,一天10道。
她以前没尝试过奥数题型,以为跟考试差不多,结果愣是在一道题上磕了一个小时还没解出来。
只能继续往下,到晚上天黑,10道题才做出了5道,还没有做全。
赵艳茹催她吃晚饭,看见她趴在桌上挠头,想她是学习太认真:“小念吃完饭再做。”
徐念颓丧吃完饭,其实可以翻答案,路铮又不在,总不能监视她,可她偏偏就习惯听话,不过还是抵不住不会做的难受,翻看了答案,只看了两道,忽然有些顿悟,难倒是不至于太难,就是思路问题,还有一些新知识点。
奋笔疾书记录消化着,等十一点赵艳茹睡下,路铮准时打来电话,这时她已经对着答案把五道题消化完了。
“做得怎么样?”他问。
徐念躲在被子里,压着声:“太难了,一天就做了这几题,什么都没有复习。”
路铮嗤了一声:“复习你根本不会错的题等于浪费时间,来吧,说说今天做题的想法。”
“真的挺难的,你都会吗?”徐念反问他,她在她家那几天可没看见他学习,难不成他天天关着房门躲在里面偷偷努力?
“还行吧,以前做过。”
以前这个词用得妙不可言。
以前他们都只知道听老师上课讲的,买跟教程一样的参考书,而一中的学生以前就开始做这种奥数题。
路铮调整好状态:“你把你今天的题目拍给我,连带草稿纸。”
徐念草稿纸并不像试卷那么规整,而且很乱:“草稿纸有点…乱。”
“乱也要拍,给你1分钟。”他说得严肃认真。
这种语气是徐念抵抗不来的,她耳朵被这声音烫得发软,长这么大,赵艳茹虽然管她,但从不命令她,徐砚清更是管都不太管她。
虽在枷锁中却也算是自由生长,忽然间出现了个教她的人,便有种心口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缺失了很多年的宠爱,即便语气严肃,也让她无法拒绝。
等徐念发过去,他又说:“迟了20s。”
徐念觉得他有点过于苛刻,她刚刚把写得乱的擦了几笔,也没怎么耽误时间。
“你讲点道理。”她说。
路铮不管她语气的埋怨:“下次见面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好了,言归正传,这道题的你思路可以粗略讲下。”路铮及时止住刚刚的话题,仔细看着草稿纸上的字体。
人小小一只,性格温温吞吞,草稿纸上的字倒是龙飞凤舞,字如其人,骨子里的倔强通过字的勾笔展现。
徐念慢慢说着自己的思路,第一道题她做的时候思考了很久,只有一半的解法用到现在学的知识点,另一半是新知识。
路铮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和他预想得差不多。
因为她没接触过奥数,所以思路多少有点复杂化,于是他开始慢慢地从零给她分析这道题的思路,以及出题者的意图,这道题是障眼法,乍一看很复杂,本质上还是方程式的知识点。
他说的方法和参考答案不一样,比参考答案少一个步骤,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
“现在你可以去看答案。”他说。
徐念已经看过答案,数学并不只有一种解法,而答案的解法也非最优解,她那一刻恍然明白了数字间的魅力。
而说话的人也让她感觉到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偷看答案了?”他猝不及防来了这句。
徐念被突然地问句问住了,她不大喜欢说谎,可一想到他严肃时候的模样,发慌:“没。”
这个词儿说得声音更小,很明显做贼心虚。
“我知道了。”他回,语气带着一丝让她听得出来的笑意,似乎在等着拆穿她,不过他没有拆穿她,继续说,“消化好,我们继续。”
那语气和“知道了”三个字让人心慌慌,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语气里的深意,就已经继续讲题了。
他讲题简单直观,再复杂的题目在他的横纵向解构中都变得无比简单,听他讲题徐念很少分心。
十道题从晚上11点一直讲到凌晨3点,徐念却不觉得困,反而越听越精神,甚至在挂完电话后,把第二天的十道题拿出来做,比第一天思路更加清晰一些,十道题有七道可以解出,还有三道有点思路。
如此往复,周三最后一次月考时,数学试卷她先去做了最后两道大题目,这些题型比奥数题简单很多,而她有过前面五天的魔鬼训练,基本掌握了难题的解题思路,刚下笔就脑子里就响起路铮的声音。
好像他跟着她一起解最后一道题,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思路打开以后,题目也变得简单起来。
这回月考成绩隔天出来,徐念前进了一名,排到班上第二,而她是班级里唯一个数学拿满分的人,也是全年级唯一一个拿满分的。
这对她来说无非是最快的肯定,她得承认路铮的厉害,就像他说的也许以前真的是用错了方法。
薛凝雪这回考试倒退一名,当天成绩下来趴在桌上哭。
最后一次月考无疑是一块石头,考得好的有信心,考砸了的心理压力大,放晚学时,班里有个后排的男生在后座发生一声嘶吼,然后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