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池春水——裁石青
时间:2021-12-06 09:28:59

  “要去吃饭吗?”徐堂砚问道。
  宁暂临把羽绒服脱下来,小皮鞋也蹬掉,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声音带着些疲倦:“不了,阿砚去吧,我没胃口。”
  徐堂砚走到窗户边,把临走之前拉开的窗帘又拉上,整个房间暗了下来,他把宁暂临扔的羽绒服叠好放置在书桌旁的椅子上,然后把房卡抽出来,关门走出了宾馆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等再回到房间里时,已经下午一点了。
  他们的退房时间是六点,还有三个小时,徐堂砚进来之后,房间里面静悄悄的,宁暂临也没盖被子,缩在那张单人床上在睡觉。
  他把买回来的奶酪面包和鲜奶泡芙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想去伸手拍拍她肩膀叫醒人吃饭。
  “不要……”
  徐堂砚看她皱着眉,张口说着什么,于是蹲下来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宁暂临没有醒,但还在说梦话,大概是做了什么噩梦,整个人的脸色都很差,拧着眉,还瑟缩着身子。
  他站起来,越过小姑娘,把那边的被角拿到手里,折过来盖到宁暂临身上。
  小姑娘靠着床边有些近,胳膊就耷拉着,垂在床边,像是濒临死亡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的枯手。
  “我不要画画……,不要……”
  她还在说着梦话,猛地把手攥紧,整个胳膊抖着,拇指的指甲被按压的根部成嫣红色,过半之后变成白色撕裂开的百合花。
  徐堂砚愣了下,见宁暂临收得越来越紧,指节都在泛白。
  他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去触碰她攥起来的拳头。
  徐堂砚不敢用力,只能使巧劲去把她手指一根根掰开,用了几分钟才成功,也看到了掌心里被掐的破皮出了血。
  怎么会对自己使这么大的力气。
  他盯着白嫩的掌心里沾满了红色,掏出口袋里的卫生纸,轻轻地把血擦掉。
  还没把纸扔到垃圾桶里,宁暂临又开始要把手攥起来,徐堂砚倏地用手握住小姑娘的掌心,随即而来的是指甲边缘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地嵌进去,像是要把骨头都掐碎一般。
  “爸爸,我听话,不要打……”
  宁暂临的语气愈发激动,眼球在薄薄的眼皮里面转动,显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浓密的睫毛上沾了点泪珠,湿透了变得更黑。
  徐堂砚看着她眼尾处流下来的透明液体,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办,手背还被人狠狠地掐着,他也不在乎有没有出血,脚下往床头处挪近些。
  他另一只手有些控制不住的抖,就像自己此刻的心情般,覆上她的脸颊,用指尖把那不可思议地泪珠给抹掉。
  徐堂砚第一次见宁暂临流泪。
  向来把自己锁在尖角书柜里的洋娃娃一不小心摔到了地上,展露出脆弱的破碎感。
  他凉凉的指尖移到宁暂临的眉心处,轻轻地揉着,声音也温柔的不像平时:“没事了,我在呢。”
  小姑娘似乎是闻到了他手腕处淡淡的味道,呼吸渐渐地放缓下来,皱紧着的眉头也被少年的指尖揉按的舒展开,手指由掐着他的手背转换成攥紧。
  徐堂砚腿蹲的有些麻,于是调整了下动作,后背倚靠着矮柜,曲起腿坐在木地板上,看着她睡得沉了些,自己也被这暖气热度熏染的有些困乏,闭着眼睛小小的休息了片刻。
  整间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安静得如同沉溺在透明玻璃的大水缸里。
  两个小时过去。
  宁暂临慢慢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首先看到了徐堂砚的侧脸,她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大概是睡得太久,脑袋有些沉。
  转动身子的时候,视线移到了被少年攥着的手上,宁暂临瞪大眼睛,猛地抽出手,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指甲掐破的掌心。
  徐堂砚被她抽手的动作给弄醒,迷迷糊糊地问道:“你醒了。”
  他站起来,看向盯着自己手掌心愣神的宁暂临,想问问到底是做了什么噩梦,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徐堂砚走到书桌前,伸手想要把灯打开却遭到了宁暂临的制止。
  “别开灯。”她说的有些慌张,又重复了一句:“阿砚,别开灯。”
  徐堂砚的手停顿了下,最终还是听她的话,没有把灯打开,只是将书桌上自己买的糕点拿着,走到床边,伸手递给她。
  “吃一点,你中午都没吃饭。”
  宁暂临稍稍转了下头,看到纸袋是自己昨天夸过好吃的那家面包店的包装,然而比这个更吸引人视线的是少年修长骨感的手背上那一道道红痕以及被指甲掐破皮肉粘在上面的血。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边缘处,怔怔地说:“阿砚,你坐下。”
  徐堂砚把手里的纸袋放到矮柜上,在床边坐下,说道:“饿不饿?”
  宁暂临没有回应他,只是盯着他的右手,倾过身子把他手腕攥住,拉到了自己眼前,她指尖伸过来的时候,和少年抹去她眼泪一样,控制不住地发抖。
  徐堂砚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人把情绪调整好。
  宁暂临无名指指腹轻轻触碰到掐破皮后的月牙状伤口,像是被电到,倏地弹开,又去碰,再离开,再去碰。
  她伤害他了,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是我——”宁暂临艰难地把事实说出口:“我弄得。”
  徐堂砚把手收回来,淡淡道:“不疼,就破了点皮。”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踩着地板,拿起矮柜上放的纸袋,走到书桌前很乖巧地把鲜奶泡芙拿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吃进去。
  两个人在四点多退了房。
  宁暂临没有和徐堂砚在文城多呆,坐着高铁回了台江,两千块又被存放在徐堂砚那里。
  回到台江之后。
  远洋的保送辅导课程也开班好几天了,两个人又回到了每天早八点到晚上十点全力复习的状态,没人再去提文城比赛后的那件事。
  它好像被遗忘了,又好像藏在两个人互相的心脏里变成从未离来的秘密。
  时间在争分夺秒中度过,有些人已经把三保需要复习的过了两三遍,还有人觉得早着呢,刚开始复习。
  自习室里的同学似乎都在互相攀比着,看谁会来的最早,在这里呆的更久,当最后一个离开自习室的人,仿佛这样就会在三保中名列前茅。
  没过几天,远洋年前的辅导课程就上完了。
  从除夕的前一天开始放假,一直到大年初五再回来继续上课。
  宁暂临这些天回家时,明显能看出宁虞刚没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在家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以为今年过年,宁虞刚要在家里和自己一起过了。
  除夕的当天。
  宁虞刚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把今天晚上要做的食材都准备好,说是要做一堆宁暂临爱吃的菜。
  宁暂临觉得今年的除夕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过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下午的时候,宁虞刚本来把冰箱里的牛肉拿出来,化一化等晚上煎牛排。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他接了一通电话,神色紧张地开车离开了家。
  宁暂临午休睡醒之后,看到宁虞刚发过来的消息。
  【临临,丽阿姨突然犯肠胃炎了,我得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今天可能不能陪你过除夕了。】
  她并没有太失落,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好。】
  宁虞刚:【我叫了小砚过去陪你,他一个人在台江也没有回锦州过年,除夕也没人陪。】
  宁暂临没有回他,把手机扔在床上,然后跑到自己的衣柜前,拉开门,盯着里面的一件件小裙子,挑了好一会。
  “阿砚会喜欢什么样的呢?”
 
 
第50章 50 白毫银针   “今天……
  徐堂砚是傍晚六点半才到的。
  到达之后, 他看着宁暂临穿了一身红色丝绒方领小裙子,搭配着同色系的长筒靴,整个人被衬得气色很好。
  “宁叔今晚不回来了吗?”徐堂砚问道。
  宁虞刚在电话里并没有跟他说清楚, 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他腌好的肉和洗干净的蔬菜都在厨房里,两个人简单炒一下就能吃。
  “他去照顾丽阿姨,今晚不回来。”宁暂临回着他的话。
  徐堂砚对什么丽阿姨并没有印象, 只是想到了秦顺宜为什么连过年都没回国。
  “秦阿姨——,也不回来过年吗?”
  “嗯, 她移居法国再也不回来了。”
  宁暂临没再多说什么, 兴致冲冲地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 她并没有去看今年的春晚, 而是找了个新出的电影看。
  徐堂砚自觉地走到厨房里去做饭。
  她时不时地瞥两眼挂着围裙的徐堂砚, 然后继续盯着电影里的悬疑片段看着,没多久就闻见了食物熟透的香味儿。
  宁暂临中午没有吃饭就睡觉了, 宁虞刚也没有再管她,这个时候肚子里空空的, 偶尔发出响声。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徐堂砚把炒好的山药片装盘, 然后走到那碟腌好的牛肉旁边, 看到站在门口的她。
  “宁暂临。”徐堂砚叫她。
  小姑娘跑了两步来到他身边,说道:“怎么啦阿砚?”
  徐堂砚侧头看她, 卷卷的头发丝后面还带了一个红色蝴蝶结发卡,他把视线挪回到那盘牛肉上:“你不是对牛肉过敏?”
  宁暂临看着盘里的生肉, 眨了两下眼睛,很无所谓地说道:“嗯。”
  徐堂砚皱了下眉,问道:“那这盘是给谁准备的?”
  “他不知道我过敏。”宁暂临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刚相处的朋友不知道自己过敏似的简单。
  徐堂砚愣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些疑惑,又觉得气闷,为什么作为父亲会连自己女儿的过敏情况都不了解。
  “你还要多久啊?我饿了。”宁暂临拽起他毛衣袖口催促着,想要边看电影边吃饭。
  “一刻钟。”他估摸了下时间,回答道。
  等宁暂临回到沙发上时,才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了打过来的未接电话,是周姝也的。
  她解锁之后,点开通讯录,回拨了过去。
  “喂。”宁暂临先开了口。
  “临临,除夕快乐!还有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周姝也柔柔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带着真诚的祝福。
  宁暂临手指勾着茶几上放的一块软糖,拿到手里:“谢谢阿姝,你也是。”
  她感觉到今天的周姝也很开心,倒也不像是因为过年过节的那种,而是得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贝。
  “你吃年夜饭了吗?”周姝也问道。
  宁暂临如实地说:“还没有。”
  她听见对面貌似有挺多人,也是,除夕夜就是团圆的日子,家里人多才是自然的。
  “你等我下。”周姝也说道。
  半分钟后,宁暂临听见关门声,嘈杂的声音被隔离开,过了几秒,周姝也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我、我有个秘密没来得及告诉你。”
  宁暂临也不催她,很淡定地问道:“什么秘密呀?”
  “我——,谈恋爱了。”周姝也说的时候,宁暂临都能在脑海里想象到她现在的模样,脸肯定又红了。
  宁暂临想到上次在蛋糕店里遇见周姝也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店里带着黑色帽子的少年。她看着他拉过凳子就坐到周姝也身边,女孩慌张着掩盖住正在写的作业。
  “和蛋糕店里的那个男生吗?”她开口问道。
  周姝也在对面沉默了几秒,小声回了一句“嗯”,带着点少女的羞涩。
  宁暂临有些不懂她:“你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啊?”
  周姝也被她这问题问住了,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就是,他跟我表白了,我又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怕他会伤心。”
  “你不喜欢就拒绝啊。”宁暂临对她说的话很不能苟同。
  周姝也连忙说道:“我、我没有不喜欢。”
  宁暂临并没有多管什么,只是告诫周姝也:“你不要让周叔叔知道就好,成绩也不要下滑。”
  “嗯,我知道。”周姝也心里有数,这个时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又问道:“今年除夕还是你一个人吗?”
  “阿砚在陪我。”宁暂临看了眼已经做好饭的徐堂砚。
  周姝也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问出口,但是象征性地暗示了几句:“临临,你不觉得徐堂砚对你很好吗?”
  “嗯,我们俩是最好的朋友。”她把刚刚剥开的软糖含到嘴里。
  “那你没想过,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周姝也说道。
  宁暂临怔了下,嚼着的软糖被咽到肚子里,她问道:“还能怎么更进一步?”
  “你可以让他当你男朋友。”周姝也说。
  “不要。”宁暂临下意识拒绝道,她一想到那些谈恋爱的情侣做出的亲密行为,就有些讨厌。
  周姝也不知道她会拒绝地这么快:“可是他当你男朋友之后,就会只对你一个人好,百依百顺,还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其实周姝也没有谈过恋爱,这些都是从什么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看的,她还挺期盼着自己即将开始的恋爱。
  这也是她从小到大以来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但是也最快乐。
  宁暂临慢慢消化着她说的那些话。
  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百依百顺,会永远陪着我。
  这些话像是一块又一块精致甜腻的蛋糕与奶酪,诱惑着宁暂临去吃掉它,甚至去压下那些自己厌恶的东西。
  “真的会这样吗?”宁暂临心里有了动摇,如果是徐堂砚的话,挂一个男朋友的名称也是可以的。
  周姝也停顿了几秒,有些心虚地说:“嗯,会的吧。”
  一通电话讲完。
  徐堂砚从厨房里出来,走到她旁边,发现宁暂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细细打量着自己,还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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