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池春水——裁石青
时间:2021-12-06 09:28:59

  徐堂砚今天没有穿他昨天穿的那身黑色运动服,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 他洗了之后发现第二天早上没有干,于是只能穿着校服来学校。
  他站在一边,拧开手里的矿泉水, 仰头喝了几口然后拧紧放回到地面上,侧头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徐堂砚怔了怔, 以为自己看晃眼了, 又定睛一看, 周姝也旁边站着的确实是宁暂临。
  宁暂临看到他望过来的眼神, 稍稍避开了些。
  周围的人挤得很, 都是来看跳高决赛的,其实主要是来看徐堂砚。
  小姑娘的视线望过去, 发现和其他两个人相比,他穿的属实随意了些, 校服白衬衣随便搭了条藏蓝色的运动长裤,穿了一双白色钉鞋。
  没过多久, 陈展带着一堆兄弟跑过来, 占领了前面的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事的。
  裁判把4-8名排出来, 然后开始了最后的比赛。
  杆子的高度加到了185cm。
  一轮下来,淘汰掉了第二个上场的运动员。
  裁判本来还想一厘米一厘米往上加, 但是征求完剩下两个人的意见之后,决定把高度提升到187cm。
  结果两个人都过了。
  他往宁暂临那边瞥了一眼,没有看到小姑娘脸上有任何表情变化,可能是站的有些累, 还转了转脚踝。
  远处的宁暂临视线和他对上。
  她看着徐堂砚往裁判那走过去,也不知道商量了什么,裁判走到器具前,让帮忙的同学把杆子高度直接调到了192cm。
  这一举动引得陈展那边直接嗷嗷叫了起来,仿佛和自己班要得奖了一样。
  高二、一班的同学已经开始在那欢呼雀跃了,陈展也跟着瞎起哄,喊起了加油。
  “徐堂砚!加油!”
  “砚哥!破纪录啊!”
  “直接升五厘米,这么顶的吗!”
  少年穿着那双白色钉鞋,往远处跑过去,停下之后,他不慌不忙地测着步子,眼眸注视着跳高横杆后穿着苏格兰小红短裙的姑娘。
  徐堂砚跑到定点的位置之后离开地面,完美的背越式划过一条弧线,像深海里的鱼腾空跃起,只为了看一眼天空。
  白衬衣被撩起,露出一小节腰腹,惹得周围人一片哄乱。
  “我靠,八块腹肌诶!”
  “听说跳高挺废腰的,这弟弟的腰挺好啊!”
  有两个偷跑出来的学姐在宁暂临旁边嘀咕着,还说什么要去学校表白墙表白学弟,昨天就看见有人拍了他的号码牌寻人了。
  宁暂临只是默默听着,没有说什么她以前固执地把他当自己的所有物,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若剖离开她的视角——
  徐堂砚也是活在所有人的热烈和喜欢中。
  宁暂临等他安全落地从厚厚的垫子上起来后,她转身往自己的班级地界走过去,仿佛自己从来没来过跳高项目场地。
  徐堂砚起身后没有去裁判那,反而是直接往人群里走去,在陈展旁边停下了,向他问道:“宁暂临呢?”
  陈展往旁边周姝也瞥了一眼说道:“问我们班班长,她肯定知道。”
  徐堂砚犹豫了下,走到周姝也身边,张口问了句:“班长,宁暂临——,刚刚在这是吗?”
  周姝也听到他喊自己班长,还觉得有些久违的熟悉,如实地说道:“临临说她有些闷,去高三楼逛逛。”
  徐堂砚微微一笑,声音清冷:“谢了。”
  少年刚想迈步子离开,被跑过来的裁判叫住了,说奖牌马上要颁发,让他不要走,先领奖拍照。
  徐堂砚只得等礼仪队拿着奖牌,然后走到主席台上等礼仪颁发奖项。仁济制作的奖牌看起来挺有质感,不像那种包了金色铝箔纸的圆巧克力。
  那位穿着礼仪裙的女同学本来想踮脚把金牌挂到他脖子上,刚伸出手,金牌就被徐堂砚双手接了过去。
  少年的语气疏离又礼貌:“我自己来就好,谢谢。”
  他把金牌挂好,几位领导走上主席台,台子下面有专门拍合照的同学,等合照拍完后,匆匆地离开了操场。
  徐堂砚往高三楼跑过去,那边依旧很安静,但是不像之前那么荒凉了,花草树木都生机盎然。
  他远远地看见宁暂临的身影,追了过去,从她身边停住。
  “你怎么没看完就走了?”徐堂砚问她,他本来想让她看自己领奖的。
  宁暂临看着路边开着的花,往高三教学楼后面的空地走过去,然后默默地说道:“不想呆在那。”
  徐堂砚没再说话,只是跟着她来到这块空地,空地还挺大,被学校的围墙围住了,上面爬满了蔷薇花,正值五月初,许是今年温度高了些,竟都绽开了。
  “仁济在春天还挺好看。”他主动找话和她搭,徐堂砚看着到处都有的植物,感觉色彩都比其他三季要鲜艳明亮些。
  宁暂临慢慢走着的步伐顿了顿,她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墙,终于开口说道:“你站过去。”
  徐堂砚看着她,顺着视线望过去,他见人终于和自己说话,没有什么犹豫,迈开步子就走了过去,站在了墙面前。
  宁暂临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趁他侧着的身子还没转过来,按下了快门键。
  少年站在正午太阳光下,身后是一片野蔷薇,变成了最好的油画滤镜。
  她想着回家定要把这场景在纸上描绘出来。
  徐堂砚看着小姑娘朝自己走过来,随他一起站在了蔷薇花下。
  她伸手去触碰了叶子,瞥了眼花瓣,没去动它,淡淡地说道:“回去吧。”
  “宁暂临!”徐堂砚本来想去抓她的胳膊,但是又想到上次宁暂临的反应,把手收回来,说道:“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宁暂临迈出去的步子停住,转过身来,就静静站着,对他所谓的礼物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兴趣。
  “跳高比赛,我破了仁济记录。”徐堂砚低头把挂在脖子上的金牌拿到手里,分清正反之后,虔诚地挂在宁暂临细白的脖颈上,语气也染了几分温柔:“这块金牌送你。”
  脖子上挂的东西还沉甸甸的,她低头看着,僵硬地伸出手去摸,金色在照耀下熠熠发光,闪得她眼疼。
  宁暂临用指尖摸着金牌的轮廓,神色微微划过一丝动容,再次抬头时,徐堂砚却只看见了深黑色的眸子同无边深渊般稀释了一切情感。
  一枚金牌换来了宁暂临这段时间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阿砚,我其实最不喜欢春天了。”
  她皱了皱眉,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向他吐露着心声,声音那么平静,无喜无悲。
  是啊,一潭死水怎么会泛起好看的涟漪呢。
  “我好讨厌这个季节,花儿开得灿烂辉煌,叶芽儿嫩绿的闪眼,阳光铺在身上暖暖的。所有的事物都在新生,所有的人都在慢慢变好。好像只有我是一颗烂掉的莲子芯,寄居在蔷薇绿叶下的虫卵,没了气只剩浓黑糖浆的可乐,被当做垃圾,打扫出这个世界上。”
  徐堂砚站在那里,却无法消化她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眼。
  这段话连成了细长的针线,少年嘴唇被缝住了,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可他偏偏要挣开,流满了鲜血也要说出来。
  “暂暂。”徐堂砚像小时候一样叫她名字。
  宁暂临被这声暂暂叫得僵了一下,她听到徐堂砚重新叫自己暂暂了,几个月前的自己要是听到,或许会开心地失眠吧。
  可是现在她却只有身体的肌肉记忆选择了抽搐一下,那颗心脏生不出什么多余情感了。
  “六月份,我们去蹦极。”徐堂砚跟她说道。
  宁暂临看向他,情绪有了点变化:“你不是恐高吗?”
  徐堂砚听到她的问题,心里稍稍回暖,原来宁暂临没有忘记过自己恐高这件事。
  少年倏然眼角弯下去,露出鲜少看到的灿烂笑容,牙齿是她喜欢吃的生荔枝,润过了刚刚说出那些话而变得干涩不堪的喉咙。
  “嗯,所以需要你保护啊。”他走进几步,用笑容去勾引、招惹出她藏在死潭水里的情绪,声音也搅得水波摇荡:“这次,你还要和在那个蜘蛛屋里一样,保护好我。”
  宁暂临眨眼眨得很慢,想到蹦极这种极端项目,应该是可以体验到濒临死亡的感觉吧。
  “好,我保护你。”她思虑了会,答应了他的邀约。
  运动会在这个没有两人的中午落下了帷幕。
  宁暂临每周放学回到家,都不再去上远洋辅导的课程了,她不想见人,于是全程都在自己家里学习。
  随着药量的加大,她的情况也比之前好了些许,张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到□□期。
  六月份和夏天都一起如约而至。
  这天,她在班里上完课,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看到了门口等着自己的徐堂砚。
  宁暂临走出教室,来到他面前。
  “阿砚。”
  徐堂砚看向她,淡淡地应了声:“嗯,送你回家。”
  他把人送到门口。
  手背到后面,从书包的外兜里拿出来自己购买的两张蹦极项目的票。
  “明天——,你有事吗?”徐堂砚问道。
  宁暂临想到明天周六,她自己呆在家里,于是摇了摇头:“没事。”
  他把一张票递到宁暂临手里,然后说明天自己上完远洋的课程,下午两点在蹦极项目那等她。
  她答应了,转身走进家门。
  周六。
  宁暂临醒了之后,把带备注的闹钟关上。
  要蹦极的原因,她不能穿裙子,从衣柜的角落里找了一条比较舒适的长裤穿上,将自己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扎成高马尾。
  她出门走到宁昭路的站牌处,准备坐车往蹦极项目的地方走。
  去往那的公交车没几分钟就到达了站点,朝着宁暂临开了前门,然后过十几秒后又合上了,缓缓地驶出宁昭路的站牌。
  可公交车并没有带走拿着手机僵在原地的小姑娘。
 
 
第57章 57 粉白画室   “不,……
  “临临, 来台江美术馆吧,我在这里等你,你不会想让我叫宁虞刚来的对不对?”
  她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看着出租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发怔,直到司机大声地喊了她三四遍,才回过神来。
  宁暂临从后车门里下来, 站到高大又艺术的建筑物前,才想到今天自己穿了裤子。
  每次穿裤子, 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拿了免费观看的票, 然后走进了美术馆里面, 这三个月的画展主题是纯白, 所以绝大部分被展出的画都会运用白色来创作。
  宁暂临并不知道臧青阳在美术馆的具体位置, 却轻易地撞见了他。
  男人今天依旧穿着西装,带了一个无框镜架, 显得儒雅又艺术,明明不近视, 偏偏装出了一副亲切温柔的模样。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左侧虎牙刺进了嘴唇内侧的软肉, 感受到口腔里有微微血腥的味道。
  “今天怎么不穿裙子了?”臧青阳走过来, 看着混血儿般漂亮的洋娃娃,哪都好, 就是脸上的表情没那么生动。
  宁暂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并不带着什么感情:“找我什么事?”
  “哥哥的作品在这里办了展览, 当然是想请亲爱的临临提前看。”臧青阳笑得很温柔,眼尾上挑着。
  宁暂临拒绝道:“没兴趣。”
  小姑娘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后面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带着点交换筹码的话:“十分钟,宁叔说让我教你画画这事我就推掉了。”
  她步子确实被这句话绊住, 宁暂临站在那,过了几秒后,转身走到他旁边说道:“十分钟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臧青阳轻轻点头,笑着不说话,带着她往里面的展厅走过去。
  台江的美术馆今天几乎没有人来看,前几天维修的缘故,也没有通知什么时候恢复展出,所以大家还默认为是在维修中。
  宁暂临在他身后跟着,男人的步伐迈得悠闲,进去之后,没有其他游客,空空荡荡的,只剩他们两个人。
  她开始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宁暂临无法接受和臧青阳单独处于同一个空间。
  来之前她以为可以控制好自己,控制好情绪,控制好他不会改变的未来。
  但自己还是那么懦弱,懦弱到只单独处于同一空间就窒息的要死亡。
  “这是台江美术馆给我的个人展厅,这里面全都是哥哥的作品,我最珍爱的作品。”臧青阳语气中多了些骄傲,主动地和宁暂临解释,用手抚摸过画框。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看过去,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他的新画,也就是在国外创作的作品。
  每走到一幅画面前,臧青阳就会很有耐心地把自己的画意思解释给她听。
  宁暂临只觉得答应的这十分钟有十天那么漫长,她已经不能去集中注意力,也努力地屏蔽掉男人萦绕自耳边的声音。
  他们两个走到了头,臧青阳突然站住了,每每看这幅画还是要感叹着:“临临还记得这幅画吗?我就是凭借这一幅白山茶在国外崭露头角,占据一席之地。”
  宁暂临没有听他说话,待视线飘过去之后,她整个人先是僵硬在那,然后又止不住的发抖。
  这幅作品被放在了第一顺位的位置,可见臧青阳对于这幅画的喜欢。
  画中是漫天遍野的白山茶,绽开的生机盎然,栩栩如生,像是活着的生命般,被山茶花拢住的是一位穿着白色背带裤,粉色短袖的小女孩,平躺在花丛中央,有种脱俗童话书之美感。
  “虽然七八年过去了,但还是这幅画最有灵气。”臧青阳不厌其烦地赞叹着这幅他少年时期的作品。
  宁暂临眼神停滞住,脑子里已经沉寂许多年的蛀虫全部苏醒,把那破破碎碎的记忆叼还给她。
  ……
  春的风拂过,万物生长,那天的空气她依稀还记得很清甜。
  小朋友被宁虞刚领着,去草地上野炊。
  回到家之后,她看到花园里,秦顺宜正修剪着花枝,见自己女儿回来之后,有些惊恐地看了眼宁虞刚,拽着宁暂临的小手就走到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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