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一早。
徐堂砚和宁暂临换上了各自的演出服,不方便坐公交,于是打了辆车去。
虽然已经到春天了,温度上升得很快,所以单穿一条裙子并不冷。
徐堂砚侧头看着小姑娘穿着的裙子,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她身上,遮盖住露出来的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到剧院之后,两个人就分开了。
昨天在这里彩排过最后一遍,所以今天是不需要彩排的,只用给演员把演出服和妆容造型做好就可以。
等到六点时。
观众都已经来全了,慈善音乐晚会也正式演出。
她和徐堂砚的节目排在第四个,在中间位置,大概七点就能表演完,然后回家。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着,很快就到两个人上场。
徐堂砚站在舞台的左后方,穿着合身剪裁的白色燕尾服,一束光打在他身上,清冷又挺俊,面容寡淡却让人离不开眼。
而宁暂临的演出服则与他相反,是一袭黑天鹅芭蕾舞裙,深黑色的长卷发被盘了起来,几缕碎发垂下来做修饰,精致又美丽。
其实演出的节目并没有多么高难度,毕竟是公益性的。
他们两个人合演完之后,一起走到舞台中央。
按照以往的排练,徐堂砚应该用右手搭在左心房处,弯腰致谢。
正准备伸手时,他的手突然被宁暂临牵住,纤细的手指错开顺着指缝塞进去,两个人的掌心贴合在一起,十指紧扣,弯腰和观众致谢。
灯光全部暗下来。
小姑娘想松开往舞台下面走去,却被攥得紧紧的,少年的手很大,她的掌心大概不到人的三分之二。
徐堂砚把自己的小提琴装好,背在肩膀上,全程没有松开她的手。
宁暂临被牵着走出了剧院。
“阿砚,牵松一点,疼。”宁暂临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声音软软的,倒也不像是抱怨。
徐堂砚愣了下,这才感受到自己刚刚力度有些大,他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宁暂临,沉默了几秒,声音淡淡道:“我牵你手——,会不会还觉得不舒服?”
“嗯。”她尾音上挑,刚说完便感觉牵着自己的手想要松开,于是立马握紧,认真地说:“是挺不舒服的,你掌心好多汗。”
宁暂临说完,拉着他往剧院旁边的一个美术用品店里走去。
小姑娘在里面买了一套油画颜料,然后又新买了一个便携画板,还有几张画纸。
到账台结算的时候。
账台小姐姐看她身边的少年任劳任怨地把用具拿到台子上,然后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妹妹,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她看两个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忍不住多说了一嘴然后把装好袋的美术用具递给她。
徐堂砚喉结滑动,接过来,没有主动去解释,低眸看向宁暂临,等她说话。
宁暂临弯弯眼角,很有礼貌地回复着:“谢谢姐姐。”
她的话模棱两可,也不知道是在谢账台小姐姐给她装好美术用具,还是在谢她说的那句话。
出了店门。
宁暂临说想要去附近的海边,这里离海很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等到沙滩上之后,她把舞鞋脱了,赤着脚和徐堂砚在海浪边散步。
过了一会,宁暂临才让徐堂砚把自己的手松开,说自己要画画。
“我想听你拉小提琴。”她指了指徐堂砚背的小提琴,深黑色眼眸里亮晶晶的。
徐堂砚拿着小提琴,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宁暂临身上,晚上海风一吹,还是挺冷的。
小姑娘就地坐在了沙滩上,把外套盖在自己的裙摆下方,拿出新买的画板和颜料。
脚丫上沾了浪涌过来的海水,湿湿的,和她现在的心一般。
宁暂临看见徐堂砚走远几步,身形挺直,把小提琴架在肩膀上,试了试音。
她在画画。
少年站在她不远处,拉着小提琴,美妙的琴音和唱出的法语歌一起,被海浪推上高潮,又被浪花把尾音淹没。
Quand il me prend dans ses bras,
当他拥我入怀,
Qu'il me parle tout bas,
Je vois la vie en rose,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Il me dit des mots d'amour,
他对我说爱的言语,
Des mots de tous les jours,
天天有说不完的情话,
……
When you kiss me, heaven sighs,
当你吻我时天空也叹息,
And though I close my eyes,
当我闭上双眼,
I see la vie en rose,
眼前浮现玫瑰色的人生,
When you press me to your heart,
当你将我拉进你的心间,
I'm in a world apart,
我走进另外一个世界,
A world where roses bloom,
一个玫瑰盛开的世界,
La Vie En Rose.
玫瑰人生。
小提琴的声音落下,他回头看着正在认真画画的少女,忍不住走了过去。
徐堂砚站在她身边,看到她画着一副油画,却被人捂住,于是只能背过身去等她画完。
等宁暂临全部完工之后,她才把画笔放下,将他的外套披盖在肩膀上,站起来拿给他看。
“给你看。”她向献宝一样递给他。
徐堂砚拿到手里,看到了这幅新完成的作品。
画中有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大海,发着光却有些透明的月,海岸的沙滩上站着一位少年,身穿白衬衣和西服长裤,左臂架了一个小提琴。
“这是我的新作品。”宁暂临跟他说道。
徐堂砚想起之前她每次画画都会有作品名,于是问了句:“名字叫什么?”
宁暂临抿了抿嘴,思虑过后说道:“月稀海砚。”
他没太懂名字的意思,声音淡淡的:“为什么要叫这个?”
宁暂临赤着脚丫,往前走进几步,西装外套从肩膀滑落到地上,露出了白皙又好看的肩颈线。
她仰头和他对视,浅茶色的眼眸里映得宁暂临黛眉深目。
宁暂临眼角弯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很甜,随着海风一起灌入少年的耳膜里:
“月亮被揉碎成透明水母,稀稀落落撒进海里,兑换成一个徐堂砚。”
第62章 62 怯生布偶 “阿砚……
徐堂砚听着她说的画的意思, 眼尾上扬,忍不住去离她更近,两个人的鼻尖还差一毫米就蹭到。
他看着宁暂临把眼睛闭上, 胸腔发出笑声,忽然顺着鼻梁处错开,弯着腰蹲下捡起掉在沙滩上的外套。
少年修长的手在外套上拍打着沙粒, 随后说道:“抬手。”
宁暂临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他已经离自己远了几步,她不情不愿地抬起胳膊, 等人把外套给自己穿在身上, 语气幽怨:“徐堂砚, 你言而无信。”
徐堂砚见她突然发脾气, 不紧不慢地揪着衣服把人拽到自己怀里, 低着头将扣子给扣好,很淡然地说:“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
宁暂临抬头看着他, 压在衣领里的深黑色卷发被他拨出来理好,她说道:“我给你牵手、给你抱, 给你亲你又不亲,你之前说当朋友当男朋友随便我, 骗子。”
徐堂砚看着小姑娘赤着脚丫就往前走, 把地上的美术用具都收拾起来,提着她的舞鞋追过去。
宁暂临想着周姝也给她出的招也不灵, 她跟自己说,你给对方一点暗示, 他自然就会反过来追你了,可是她都明示的如此厉害,徐堂砚也没有跟她表白呢?
她越想越觉得后悔,是不是长达几个月的照顾, 他已经厌烦了,觉得自己邋遢、懒,还木讷。
可是那只是因为她生病了而已啊。
没等她再多想些什么,手就被牵住了,少年提着所有东西迈着步子往前走。
“松开。”宁暂临抽出自己的手,刚想走就看到徐堂砚蹲到自己脚边。
他把小姑娘的脚腕攥着,抬起来踩到自己的腿上,用手拍了拍上面硌脚的沙粒,然后给她穿好,再穿另一只。
整个动作很熟练,全程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宁暂临看他并不想承认自己之前说过的承诺,皱了皱眉头,盯着他鲜少穿的皮鞋,踩了上去,又碾一碾,故意说道:“你真是坏。”
她在滨海大道上走着,徐堂砚就在后面两步的距离慢慢跟着。
宁暂临心想,今天回到家里之后,她才不会再理他一次。
走了十五分钟之后,她步子就越来越慢,舞鞋的底本来就薄,现在脚掌酸酸的,有些乏了。
“叮铃——”
一声清脆的车铃响起,宁暂临回头,见徐堂砚扫了辆付费单车,骑到她面前。
“上来,早点回家,你还要卸妆洗澡。”徐堂砚想着今天的妆容在她脸上呆了好久,对皮肤不好,长时间也不舒服。
宁暂临看着他被风吹起的白衬衣角,眨了眨眼,没再拗下去,乖乖坐到后面。
徐堂砚刚准备骑车,就感觉到自己腰间环抱上来一双软乎乎的手,隔着薄薄一层衬衣,摁住了他的腹部。
“阿砚,走吧。”她声音甜甜的,比刚才心情好了许多。
徐堂砚骑着车,腰间的手抱的仍旧那么紧,小姑娘的脸蛋贴着他的后背。
风吹得他勉强还清醒着,但又无济于事,只要那双手,那张脸还接触着,他便不会真正理智。
半小时之后。
徐堂砚把自行车停在了宁昭路的站牌旁边,和宁暂临一起往家里走着。
她把门打开之后,迈着步子跑到花园里去,宁暂临把外套随手丢在了花丛上,然后弯腰寻找几枝中意的把花瓶里的枯枝换掉。
徐堂砚右肩背着小提琴,站在花园外面看她。
少女身穿黑天鹅芭蕾舞裙,长卷发被她散开披在肩膀处,两条腿白皙细滑,穿梭在花丛之中。
黑色、白色、红色在徐堂砚的心中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不会崩塌。
“阿砚,你进来。”宁暂临回眸喊他。
徐堂砚听她的话,迈进了花丛中,走到挨着院子围栏的墙那。
他见她手里攥着几枝玫瑰花,再抬头看他时,眼睛里晕染了几滴泪珠,看着可怜又委屈。
徐堂砚立刻就慌了,走近几步好声好气地问道:“怎么了暂暂,手被划伤了吗?”
宁暂临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颗泪珠从眼角处滑落,她声音很乖巧,又带着点怪自己的感觉:“你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你会遇见比我更好看的女孩子,不会像我一样欺负你,对你温柔体贴,还没遭遇过那种事。我以前,不敢让你看出真实的我,你会被吓走的,会和他们一样,冷漠地离开我。这么想想,还是不要和我在一起了。”
“我没说不跟你在一起。”徐堂砚听她这么贬低自己,心里又生气又心疼,声音温柔,生怕她多想:“只是觉得——,表白和在一起这件事,应该由我说,我想让你有仪式感地成为我女朋友。”
他的仪式感可真是时时刻刻不能落下。
宁暂临咬舌尖憋出来的泪珠还在落着,只不过嘴角没忍住微微上扬,有种得意感。
徐堂砚就是她的。
主人拿着糖果用甜言蜜语哄骗,漂亮怯生生的布偶猫就会嗅着味道重新迈入陷阱。
“我不在意啊。”她踮起脚,甜甜的声音就贴在他的耳朵上。
徐堂砚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神色正了正,浅茶色的眼睛盯着她的,两个人坦然对视,并互相期待着接下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机会成本。”徐堂砚伸手用指腹把她眼角处的泪抹掉,一本正经地说着。
宁暂临眨了眨眼,并没有听说过,于是摇摇头,如实说道:“不知道。”
这个词也是徐堂砚在学政治的经济生活时,偶然被科普到的相关词语。
他耐心地给她解释:“机会成本,就是指在投资决策中,从多种方案里选取最优方案而放弃次优方案所丧失的收益。”
简单举例来说,如果你有一个闲置的房屋,想把它改造成室内摄影棚来赚钱,但你如果把这个房屋出租出去,可以获得每年五万元的收益。如果用于摄影布景,则这五万元作为你丧失的收入就是该投资的机会成本。
宁暂临理解了大概意思,抬头问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徐堂砚又说到:“其他人再好跟我也没有关系,我不喜欢你随便给自己下恶劣的定义,受到伤害并不是你的错,暂暂,你很干净。”
宁暂临手攥成拳,掌心被根茎微微刺痛,对自己刚刚故意惹他怜爱自己生出了略微的歉意。
她低着头,有些羞愧地不敢看他,声音闷闷的,有点奶:“嗯。”
徐堂砚伸出胳膊,把她很珍视地搂入怀中,手并没有碰到宁暂临镂空的背,而是摸着脑袋,声音清冷又真挚:“其实你对我来说就是最优方案,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任何一个次优方案,即使有收益的丧失。”
“……”
宁暂临听着他的表白,怔怔地回搂住他的腰身。
“暂暂,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当你男朋友。”徐堂砚说道。
宁暂临突然想逗逗他,想看他生气皱眉的模样。
她把人推开,从怀抱里挣脱出来,亮晶晶的眼珠里面笑意盈盈,她很可惜地说道:“可我又不想让你做我男朋友了,上周班里还有个男生和我表白了呢,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
徐堂砚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她招惹自己。
宁暂临见他面容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皱了下眉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徐堂砚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地把小提琴搁置到地面,倚靠在墙上,他朝着宁暂临站的地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