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殊:“咳!”
他轻咳一声,掩盖住流露出来的笑意。
景曦下了论断:“本宫看见螃蟹,就觉得手指疼!”
害怕螃蟹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景曦不想在小事上难为自己,所以她从来不打算克服对螃蟹的恐惧。
谢云殊善解人意地示意宫人把蟹酿橙从害怕螃蟹的晋阳公主面前撤下去,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已经将明日给林小姐的礼备好了,公主要看看吗?”
“不必。”景曦道,“你做事本宫放心。”
真的放心吗?谢云殊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珊瑚,明智地没有多说什么。
下一刻,景曦一手支颐,懒懒道:“明日记得穿那件雪光锦的衣裳,这是本宫和你第一次在晋阳公开出现,千万要端起公主府的架势。”
谢云殊愣了片刻,惊讶道:“公主是让我一同去?”
“不然呢?”景曦道,“你是本宫的驸马,难道要把你一直关在府里?”
她眼底含笑,看了一眼谢云殊,声音柔和而甜蜜:“只要你对本宫忠诚,尊荣、体面、有限的自由,驸马该有的,本宫都可以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新,出门吃饭了,今天少一点,明天还是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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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辰 ·
九月十日早上, 林夫人起的格外早。
今日是小女儿十岁生辰,难得的一个整岁生辰,办的格外盛大。又有贵客亲自驾临, 林夫人这几日再三斟酌,才将生辰宴的每一个细节敲定。
“娘!”
小女孩的声音格外清脆, 门一动,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在婢女的惊呼声中撞进林夫人怀里。
来人正是林知州和林夫人的掌上明珠,林小姐。
林知州夫妻二人感情甚好,林小姐闺名皎皎, 就是取自古诗中“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见女儿急匆匆撞进门来,林夫人半是嗔怪,半是怜爱道:“也不小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
林皎皎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娘,今日公主真会来吗?我都在迎雪她们面前说过了,爹也不给我个准话!”
林夫人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心急,你爹也是,把官场上那一套带回家里来, 总爱卖关子——你放心好了,你爹早跟娘说过了, 公主亲口答应了,除非有大事发生,否则一定会来。”
“那万一临时出了什么事呢?”皎皎仍不放心,“我都已经说出去了, 要是,要是公主没来, 我多没面子呀!”
林夫人一噎,在女儿身上拍了一把:“今日生辰,别瞎说!”
见皎皎仍然一脸不放心,林夫人哭笑不得地推她:“你去换新做的那条桃粉色的裙子,快去,一会客人就上门了,别失礼!”
被家里千娇百宠的小女孩不知愁滋味,最大的烦恼也就是生辰宴上能不能请到有分量的贵客替自己撑面子,或是衣着首饰能不能压过讨厌的人。
听母亲这么一说,皎皎立刻就又一阵风般地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娘,我想戴那对米珠耳铛!”
林夫人再有修养,对着一个活泼的过了头的女儿也沉稳不起来,她想高声拒绝,一句话还没喊出来,林知州身边的小厮就匆匆过来:“夫人,老爷让奴才来通禀一声,公主和驸马到了!”
“什么?”林夫人蹭的一声站起来,“这,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像晋阳公主前来参加下臣小女儿的生辰宴,能露个面就是主家的荣幸。一般情况下,都是最后一个到,谓之“大轴”。断然没有其他客人还没到,身份最贵重的客人就先到的道理。
林夫人心里嘀咕:难道自己夫君真的有什么空前绝后的才干?才能引得晋阳公主如此另眼相看。
传话的小厮擦了把汗,他跟着林知州几年,见过身份最贵重也就是正四品的知州和巡检使,以及从四品的通判,方才猛地见到一位真正的金枝玉叶,天潢贵胄,紧张到腿都在打晃:“公主仿佛是有什么事,老爷已经和公主到书房去了,老爷叫夫人赶紧把大少爷请过去招待驸马!”
一听到书房去了,林夫人诡异地放下心来,心想原来自家夫君身上并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才干,自己还是很了解他的。
紧接着她听到了小厮的最后一句话,顿时哎呀一声:“是了——立春,快去叫星儿过来!”
林夫人的长子林星今年刚十五岁,颇有读书天分,前年已经下场考了乡试,名列第十,刚刚擦边成了亚元。以他这个年纪,取得这个成绩,已经可以称一声才高八斗了。
原本林星去年就该去京城参加春闱,林知州怕他年纪小,落榜就算了,万一考了个同进士,那才真是妨碍前途,硬生生把他给拦下了。
有句话叫“同进士,如夫人”,同进士虽说和进士就差一个字,地位却是天差地别。林星被父亲拦下,在家要再苦读三年,每天读的头昏脑涨。他典籍读的虽然扎实,却另有一个缺陷,诗文实在差了点,偏偏春闱中倒数第二道题就是作诗。
林知州特意给儿子请了个教他作诗的夫子,但林星读书一点就透,作诗却像是天生缺了根弦,毫无灵气。晋阳公主携驸马前来,他第一时间就想起来了面前这位谢家公子的才名,连忙派人去叫儿子过来,私心里只希望儿子能从驸马身上学到几分。
“老爷,少爷来了!”前去请人的小厮气喘吁吁地狂奔回来,在书房外刹住脚。
林知州立刻看向端坐一旁的谢云殊:“驸马若是觉得无聊,不妨让犬子陪着去园子里走走,为了小女的生辰,园子里收拾的颇有几分趣味。”
景曦也笑道:“你不爱听这些,出去走走也好。”
谢云殊之前确实没怎么了解过这些,也的确半懂不懂。景曦一开口,他便起身:“那臣先行告退。”
他今日穿了身水色雪光锦的衣裳,领口袖边压着雪白的窄边,广袖飘摇,那句盛赞他容貌的“唇染三分胭脂色,眼如秋水自横波”实在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守在外面的林星急急忙忙迎上来见礼,谢云殊含笑道:“不必多礼,请起。”
林星一抬头,毫无防备地看见一张极其秀美的面容,容色之盛压过了他见过的所有美人,一时间愣在原地。
谢云殊早习惯了,微笑道:“林公子。”
他这一声把魂飞天外的林星唤回了神。
谢云殊名声远播,裴家又有意为他养望,‘貌似琳琅,才思无双’的美名早已传到了晋阳来。只是这八个字,少女们的注意放在前者,但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注意力却多放在后者。
因此林星压根没想到,谢云殊容貌如此出众,一时脸都红了,讷讷半晌,才连忙请罪,又引着谢云殊,邀请他去园子里走走。
林府的园子确实不错,从规制上来说,林府的园子小于公主府。但林知州一家在这里住了数年,园中假山瀑布,奇花异树错落有致,远比公主府中规中矩透着冷清的花园要漂亮。
谢云殊甚至还在花圃里看到了一盆被珍而重之摆在最中央的绿菊,绿菊罕见,只这一盆花就要几十两银子,比其他花卉加起来都贵。
谢云殊自幼跟随外祖父游历山水,徒步爬过很高的山,亲手划过狭小的木船,见识阅历远胜于林星。他虽只比林星大两岁,也不特意研读科举典籍,但只随口问上几句,就让林星讷讷半晌,才能字斟句酌的答出来。
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谢云殊察觉到林星典籍背的说不定比他还熟,有心指点林星诗文,便随手一指,指了花圃中那盆绿菊,道:“你就以此为题,做一首诗,格律韵脚不限。”
可怜的林大少爷僵住了,他连第一眼看到谢云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乱无措。
谢云殊:?
事实证明,做不出诗的时候被人盯着只会更紧张,林星支支吾吾半晌,勉强挤出一首诗来。
谢云殊陷入了沉默。
不过他性格一向很好,从不会轻易让人难堪,总能把场面圆上。他在裴家和表兄弟们关系相处的很不错,就有这项本领的功劳。
他思忖片刻,称赞道:“不错,平仄韵脚都押上了!”
挖空心思找出一点优点来称赞了一下林星,谢云殊轻咳一声,开始指点林星作诗的技巧。他造诣甚深,讲起来又不晦涩,林星听得入神,谢云殊又身份贵重,一旁想过来的小厮原地踯躅半晌也没敢上前。
“……其实作诗说来不难,你再试试?”谢云殊鼓励地看了林星一眼。
林星:“……”
此刻谢云殊就算再美,在林星眼里也和地狱修罗差不多了。他正绞尽脑汁地想推搪一下,就看见小厮在一旁探头探脑,皱眉道:“怎么了?”
小厮连忙过来,在林星耳畔耳语几句。
谢云殊善解人意地往旁边站了两步,垂眸去看花圃中的菊花。
等小厮说完之后,林星就过来朝着谢云殊发起了邀请。原来不少客人已经到了,晋阳当地官宦世家的人来了不少,林星便问谢云殊,愿不愿意到外院去和他们谈天。
一个十岁小女孩的生辰宴,就算是知州的女儿,顶多也就是内宅女眷来的多点,如今外院来了这么多客人,林星心知这些多半是听说公主鸾驾亲临,才急急忙忙一同过来了。
他原本以为谢云殊会一口应下,却没想到谢云殊摇了摇头,道:“不必,林公子你去接待外客吧,我随意找个地方坐坐就好。”
林星一愣。他看得出谢云殊神情不似作伪,竟然是真的不想见人。这些客人不好怠慢,但最不能怠慢的就是面前的这位驸马,他一时犹豫,谢云殊却已经道:“我生性不爱见不熟的人,走得有些倦了,寻个地方坐坐就好,林公子请便。”
谢云殊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星又实在不好将其他客人丢下不管,告了声罪,命人引谢云殊去花厅喝茶,这才匆匆离开了。
林星一走,谢云殊反而感觉更轻松了。
他不是性格孤僻的人,只是受外祖父言传身教,能和谢云殊交好的人都是世家子中的异类。就如谢云殊一般,不愿入仕偏想去做名士。他的朋友们对美景、美食甚至美人的兴趣远比经济仕途要高。
很显然,今天会赶来的世家子大都是家族中最受重视,倾力培养的对象,和谢云殊喜欢来往的朋友截然不同。
谢云殊没兴趣去应付那些人,虽然他可以和对方谈笑风生,气氛和谐无间。
“驸马。”侍从恭恭敬敬道,“驸马是准备在园子里再看看,还是准备去花厅坐坐?”
“去花厅吧。”谢云殊收回目光,道。
他无意在园子里过多逗留,免得不慎遇上哪家前来做客的女眷,谢云殊不介意,但对她们的声名没有好处。
穿过花圃中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谢云殊停步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月洞门处,几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正簇在一起,身后跟着不少婢女,显然乍一进园子,看见个陌生男子,被吓了一跳。
“小姐。”引路的侍从连忙行礼。
那群小女孩中,为首的那个穿着桃粉色的衣裙,裙幅宽大华丽,盛装打扮,显然是今日生辰宴的主角,林知州的掌珠。
她们年纪都还小,无需避忌。既然碰见了,谢云殊微微颔首,道:“林小姐。”
尽管面前的林小姐还只能算是个小女孩,谢云殊对待她的态度依然很认真。
林皎皎愣了片刻,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想一想面前的人是谁,就情不自禁道:“……你真好看!”
她旁边的小女孩也跟着大力点头。
跟在身后的婢女嬷嬷们脸都白了。林皎皎固然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听到的人却不一定觉得这是赞美。
尤其是年轻男子,往往不喜欢自己的容貌被过分强调。
然而谢云殊非常真挚地笑了起来:“多谢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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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粮价的上涨其实是常态?”景曦问。
林知州苦笑点头:“臣想压制,却压制不住——建州的粮价涨的已经算是平缓了,公主可以看看南州粮价,本来南州粮食就少,每逢冬季,又有荆狄南下掳掠,南州百姓才是真的苦!”
景曦沉默半晌,道:“就算压制不住,也不能将其看作常态,庶民求活不易,不只是粮价,就连薪柴、布匹都水涨船高,一个冬天过去,要死多少人?”
林知州将一叠户籍放下:“每年冬日里,同知那里来销户的总有几本,府衙也在努力奔走,总不能让好端端的人冻饿而死,但是建州下辖县很多,做不到面面俱到。”
“本宫再想想。”景曦缓缓道,“说实话,朝廷赋税虽然多,也没有多到让庶民活不下去的地步,前几年还连续减了几个地方的税——关键问题,还是在当地豪强世家。”
“世家还要脸呢。”林知州道,“盘剥也有个限度,关键在于当地豪强——现在建州当地也没什么大到能和府衙作对的豪强了,不过是在各个县里小打小闹,养些护卫有些钱财,说是豪强都是抬举了他们,其实就是地主员外。”
“他们在你我看来不值一提。”景曦道,“但是在最下层的庶民眼里,这些人是无法撼动的参天大树。”
林知州叹息一声。
他倒不是不想打击豪强,说的刻薄自私一点,就算林知州不为平民百姓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毕竟地主豪强盘踞日久,如果坐大,对他的政令也有妨碍。
但是打击豪强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呢?建州世家就绊住了林知州的脚步,这几年还好点。他刚上任时,知州令在晋阳还管用,一出晋阳城,世家大族阳奉阴违,联起手来与他作对,境地尴尬难以自处。
他道:“臣立刻召集幕僚商议此事,务必拿出一个方案来!”
景曦点头,不再多言。
她抬头见跟着谢云殊出去的侍从进来,问:“驸马在外院吗?”
“是。”侍从道,“驸马命卑职来取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