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决定登基——清淮晓色
时间:2021-12-06 09:30:42

  景曦:“……”
  承影守在这里是他的分内之责,但就是因为承影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她身边,潜藏在暗处,很多时候景曦都会忘掉身边还有个人。
  谢云殊愕然,旋即面上浮起绯色,立刻将景曦推开,转身就要走。
  景曦知道他面皮薄,却仍一手攥住他衣角,追问:“你还生气吗?”
  谢云殊:“……”
  他恨不得迅速消失,偏生景曦抓的太紧,他挣脱不开,只好匆匆道:“我哪里敢生公主的气。”
  虽然这话听上去还是含嗔带怨,但只要他不再自称臣,就是已经不再生气的表现。
  景曦心满意足,松开了手。
  谢云殊掩面拂袖而去。
  “渴死我了。”面对承影,景曦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倒杯茶来。”
  承影难得没有和她抬杠,从梁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像是一片羽毛般,落地无声。他先给景曦倒了杯茶,然后从怀里取出信递过去。
  景曦其实非常疲惫,三个日夜的昏睡对她来说不能称之为休息,反而更让她疲惫,全身上下从头到脚的骨头仿佛被拆了一遍再重新装起来。
  方才太医说那是在寒风里跪了太久,寒气入骨伤身,需要慢慢调养,好生休息。
  然而就如同熙宁帝一样,景曦也没有余暇休息。她抽出信纸看了一遍,沉思片刻,然后示意承影将信拿去烧掉。
  “不用回吗?”承影问。
  景曦摇摇头,笑了起来:“不用。”
  她细细问了承影,确定宫内宫外一切迹象都朝着她设想的方向发展,彻底安下心来,仰身躺回锦被里:“过两个时辰叫醒本宫。”
  承影:“你要干什么?还睡吗?已经有人往宣政殿报信了,如果宣政殿来人宣召或是传旨怎么办?”
  “不会。”景曦闭上眼,笃定道,“父皇不会召我——至少这几日不会。”
  景曦的判断果然没有错。
  接下来的三日,文绮宫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景曦躺在床上休养,宫人们轻易不出文绮宫,也没有人前来探望。唯有柔仪殿的大宫女兰亭前来,细细问了景曦的病情,含蓄地表示,不是柔贵妃不想来,而是熙宁帝不准她来。
  景曦也不着急,第二日她能下床自行走动了,就命人将望舒抱过来,一边逗弄女儿,一边处置各项事务。
  直到第四日上午,约巳时三刻,隔着宫门突然传来隐隐喧闹鼓乐之声,云秋示意宫人出去打探,一转眼却见景曦已经由人扶着走了过来,正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宣政殿的方向。
  不出片刻,打探消息的宫人气喘吁吁跑回来,惊声道:“皇上下旨,立十皇子为太子!”
  说完,她才发现景曦正站在不远处,连忙行礼,被景曦挥手止住。
  云秋大惊,下意识望向景曦。就连正抚琴的谢云殊也抬首看过来,眼底满是关怀与询问之意。
  ——睿王新丧,皇上却转眼就立了储君,这是什么道理?何况不立最大的八皇子,反倒立了最小的十皇子,要知道,十皇子今年刚刚三岁!
  更要命的是,那晋阳公主该如何自处?
  景曦立在檐下,一半身体朝着日光,一半身体朝着檐下阴影。半明半昧间,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只能留意到她唇角淡淡一勾。
  沉默的气氛只持续了一刻,宫门外人声再起,逐渐逼近,停在文绮宫外,有人上来叩门。
  “什么人?”景曦平静地问。
  “奴才奉圣上口谕,请公主面圣!”太监总管梁平的声音从宫门外传来。
  两扇宫门打开,宫门外站着浩浩荡荡一队宫人,为首的是梁平,身后还停着一架空辇。
  梁平道:“请公主上辇。”
  谢云殊蹙眉,走了过来,有些警惕地站到景曦身侧,正欲开口,却被景曦按住了肩膀,她低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
  “本宫绝不会骗你。”景曦一字一句道。
  说罢,她示意云秋承影二人跟上,也不多问,只淡淡道:“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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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辇驾一路前行,却没往宣政殿去,而是在奉先殿前停下,云秋将景曦扶出来,扶着她慢慢往阶上走去——在寒风里,冰冷石板上跪的太久,景曦的腿冻伤了,至今还没好。
  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云秋扶着景曦走了进去。
  熙宁帝负手站在殿中,闻声回首,上下打量,见景曦虽然略消瘦了一些,气色倒不算太差,微微颔首:“朕下旨立了小十为储君。”
  “儿臣知道。”景曦垂首道。
  “你知道为什么吗?”熙宁帝问。
  景曦的语声非常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的破绽:“因为储君需得是个皇子,而小十恰巧最小。”
  她前后两句话之间可谓风马牛不相及,丝毫没有关联,然而熙宁帝却点了头,道:“不错。”
  熙宁帝道:“朕从前没有注意到,你居然图谋如此之大,若非朕想起你非要让升平上玉牒,随景姓,朕都不敢相信。”
  他神色微冷:“你野望如此之深,百年之后史书之上,施加在你身上的必然是极恶的名声,晋阳,你丝毫不在乎吗?”
  景曦不假思索,道:“身后声名,不要也罢。”
  “但朕不能不要。”熙宁帝敛起多余神色,淡淡道,“小十年纪最小,不过三岁,而朕的寿数,怕是也只有这个数了。”
  景曦面上终于显出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何至于此,父皇!”
  熙宁帝却没有回答,只问:“你怕吗?”
  这句话同样没头没尾,景曦却听懂了。
  “不怕。”她平静道,“畏首畏尾,难成大事。”
  熙宁帝沉默片刻,道:“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去争,朕现在不阻拦你,等朕驾崩,更阻拦不了你,能否如愿以偿,是你自己的事。”
  景曦跪了下来。
  她腿上未愈,跪下顿时又是钻心的痛。她忍住痛,叩首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如果她抬首,就会发现熙宁帝神色几番变幻,神情怅然,到最后很快消散,声音重新变得冷寂:“朕要你对着祖宗牌位起誓,无论如何,一不准残害手足兄弟,二不得毁坏江山社稷。”
  “第三。”熙宁帝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煞意,“天下只能姓景,若有外姓人胆敢染指景氏江山,立诛!”
  景曦抬首,凝望着那一排排帝后灵位。从开国的太/祖皇帝,到她的母亲宣皇后。无数木牌立在殿上,立在阴影里,其上金字闪烁,仿佛一只只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
  景曦再不迟疑,深深叩首,起誓道:“不肖子孙景曦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有生之年,绝不行杀害手足、毁坏江山社稷之举,绝不使景氏江山旁落,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她毫不迟疑立了个最毒的誓,熙宁帝静静看她,眼神复杂。
  片刻之后,熙宁帝背过身去,倦然地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景曦又叩首,然后由云秋扶着退了出去。
  方才在殿中,云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好不容易离了奉先殿,连忙低声问:“公主,皇上的意思是?”
  寒风扑面而来,景曦轻轻打了个寒噤,紧一紧斗篷的带子,垂眸笑了起来。
  熙宁二十三年二月初八,宣政殿突传旨意:立十皇子景衎之为太子,即日起迁入东宫。
  而在那一日下午,又有另一道旨意从宣政殿发出。这道旨意和立太子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比起来不算显眼,然而在一部分人的眼里,这道旨意远比立储重要的多。
  ——这道旨意写的是,皇帝圣体有恙,政务繁忙,特许晋阳公主景曦随入朝堂,给予批阅奏折,代君分忧之权!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熙宁帝为什么立十皇子:
  第一,立公主为储君前所未有,立刻会引来朝野反对,熙宁帝不想承受这个压力,也不想和朝臣扯皮。并且景曦还疑似杀害睿王(就是她干的,不冤),在这种风口浪尖如果把她推上去,会开一个非常坏的先例:我想当皇帝,我把兄弟杀了,然后我就当上皇帝了——这个给后代做的表率非常非常坏。
  第二,十皇子最小,长成的速度最慢。熙宁帝再活两三年死了,他才五岁,根本没有办法和景曦争,要是立八皇子,三年之后他十一岁了,十一岁在古代已经不能算一个完全的小孩了,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和心思(康熙八岁就登基了)。熙宁帝在尽力延缓年幼皇帝和掌权公主发生冲突,他在把这个冲突尽可能往后推,频繁发生冲突,会让齐朝内耗严重。
  第三,新帝越小越好,因为新帝越小,对景曦威胁越小,景曦杀他的可能性就越小,熙宁帝想保住儿子的命。
  第四,熙宁帝一死,登基的是他儿子,掌权的是他女儿。最后不管哪一方获胜,皇位都在熙宁帝的亲生子孙手里。但是如果冲突太大,两败俱伤,皇位落到宗亲旁支里,这是熙宁帝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他们的冲突必须可控,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十皇子最小,战斗力最弱,对景曦威胁最小,冲突大概率最小。
 
 
第96章 席位 ·
  千百年后, 熙宁二十三年被赋予了一个别名——端和前夜。
  因为就是在这一年,齐朝第一位摄政公主,日后的端和帝正式奉圣命踏入朝堂, 拥有了等同皇子般公开参政的权利。
  宣政殿的旨意传来时,文绮宫所有宫人都跪了下来, 狂热而无比兴奋地恭祝景曦。然而景曦捧着明黄缎面的圣旨, 一瞬间心底却无限平静。
  这一天她等的太久了, 久到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甚至都失去了欣喜激动的能力。
  “恭喜公主夙愿得偿。”身后半步之遥的地方,谢云殊的声音传来。
  景曦回首望向他, 谢云殊眼底噙着点点笑意,一双美目里仿佛藏着漫天星斗汇聚的光辉。
  景曦唇角向上一挑,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温声道∶“不错,文绮宫上上下下加赏三个月月例。”
  “那我呢?”谢云殊含笑道。
  景曦凝视着面前容色惊人的美人,微笑道∶“本宫今晚就去答谢你。”
  谢云殊∶“……”
  他面色微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宫中有熙宁帝在,又有贵妃强力镇压,虽有闲言碎语, 但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有动静的就是纯徽宫。
  纯徽宫, 十皇子生母柳昭仪所居之处。
  “我的儿!”柳昭仪紧紧抱住怀里的儿子,上午初初接到旨意时的喜悦现在已经全然变成了惶恐,“这可怎么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十皇子年方三岁, 根本不解其意,只会眨着眼喊母妃。
  柳昭仪慌的要命, 一旁的嬷嬷终于看不下去了,柔声劝慰道∶“娘娘怕什么,小主子已经受封太子,过些日子行了典礼,就能挪进东宫,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娘娘有太子傍身,也加封了昭仪,这可是宫里的独一份!”
  柳昭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内心忧虑,几乎要垂下泪来∶“皇上封我儿做太子,这自然是莫大的好事,可是皇上为什么又让晋阳公主跟着上朝批折子,丝毫不问睿王的死,万一她将我们娘俩也……”
  嬷嬷大惊失色,不顾尊卑上下,一把捂住了柳昭仪的嘴∶“娘娘慎言!”
  猛地被捂住嘴,柳昭仪话音一停,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把心里话说出来了,顿时刷的一声出了半身冷汗,连忙闭嘴,狠狠喘了口气。
  嬷嬷余悸未消,板着脸道∶“娘娘记好了,有的话只能在心里想,不能在嘴上说,尤其是皇上都没说,娘娘更不能说!”
  这名嬷嬷是柳昭仪从小的嬷嬷,看着她长大,柳昭仪一向拿她当半个母亲看待,闻言连连点头∶“我再不多说了!”
  停顿片刻,柳昭仪又低声问∶“嬷嬷,你说我们娘俩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熙宁帝近年来偏爱温柔小意的美人,柳昭仪出身不高,母家不强,也不是特别有主意。见她眼巴巴望着,嬷嬷斟酌半晌,拿定了主意∶“娘娘别的都不用管,只要专心教导太子,敬奉皇上就是了,至于晋阳公主,咱们招惹不起,客客气气就是。”
  想了想,嬷嬷又道∶“娘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宫中大小事,得耳目灵通,柔仪殿贵妃和晋阳公主素来亲近,是晋阳公主的耳报神,娘娘最好也替太子殿下做些打算。”
  纯徽宫里主仆两人盘算不提,宫外却因熙宁帝这一道旨意掀起了不少风浪,尤其是投到睿王麾下的官员,更是愤愤不平。
  “王爷的死还没查个清楚明白,皇上倒是先提拔了晋阳公主,此等行径,实在太过不公!”一人猛地站起来,“我要去宫门前跪着,求皇上给睿王一个公道!”
  他是睿王自幼一同长大的伴读,二人不但感情好,利益捆绑也极其紧密。如今睿王暴死,他不但失去挚友,从前的努力还全打了水漂,怎能冷静?
  另一些人却不似他激动,反而沉思起来∶“皇上先立太子,而后放权公主,难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女子参政,颠倒朝纲!”几个须发皆白的文臣气的几乎要晕过去,手中拐杖不住顿地,“荒唐啊,荒唐啊!”
  晋阳公主府中,楚霁等人露出了兴奋的笑意,一时又转过身去敲打下臣∶“绝不准因此生出骄慢之心,为公主招祸!”
  刑部衙门里,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而惊愕地议论着。
  脚步声起,一位身着侍郎官服的男子走过,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末了又低声问∶“崔侍郎可听说了?”
  “听说了。”崔侍郎笑着点头,“有些案卷要处理,先走了。”
  待走出众人视线,刑部素来因为平易近人而名声颇好的崔侍郎也禁不住加快了脚步,露出一点情难自已的笑来。
  ——他依附于晋阳公主,晋阳公主得势,自然他也离飞黄腾达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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