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蓼拂开纱帐,被子下露出的床褥稍显凌乱,床笫间还留存着一丝丝暧昧的气息。
魏檀玉安稳地睡在那里,身上的被子盖得整齐,直盖过胸口到了脖子下。往日清晨里,她睡醒起来,脸颊总是莹白剔透的,今日则跟迎着春风刚盛开的桃花一样,粉红娇嫩。红蓼轻轻去摇动她:“太子妃,太子妃。”
睡得沉,人没醒。“小姐……小姐,醒醒。”
魏檀玉缓缓睁开了眼眸。红蓼扶她坐起身靠上床榻,自己去一旁端粥过来。
只她坐起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她上身就穿了一件裹胸,还穿反了。
红蓼马上别过了脑袋,去吹滚烫的粥。
魏檀玉察觉出不对劲,直接掀开了被子,白色的亵裤穿在身上,但身下的被褥床单一片凌乱,她腿间压着的那块床单上还有斑斑痕迹。她一看就明白了,问红蓼:“昨夜,我跟秦王……”
“太子妃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红蓼不等她说完,赶紧回答。
原来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魏檀玉拼命回想昨夜的情形,但脑子里的片段断断续续的,回忆不完整。腰际酸疼,低头就看见腰上一把掐痕,便浑身感到不适,她急忙下了床,掀开被子满床寻找,没见到有红色,耳边忽然冒出昨夜他说过的一句话来:“我不喜欢趁人之危,我等你下次清醒的时候……”顿时面颊发烫,追问红蓼:“你昨晚怎么不阻止他?”
“奴婢……”红蓼难以启齿。
“你昨晚都看见什么了?一五一十告诉我。”
“奴婢看见,看见太子妃主动去脱秦王的衣裳。秦王问太子妃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太子妃干脆得回答出了秦王的名字,还说什么他要夺太子之位,太子妃还问秦王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还……”
“还什么?”
“还说想知道秦王有多爱自己,让秦王表现给自己看……”
“……”
红蓼此刻晕了,她也不知道魏檀玉究竟是何想法了。她只是把她说的话复述了出来,还没形容她的举动,红蓼实在是难以启齿。
魏檀玉心想也怪不得她,自己昨夜神志不清,肯定当成是前世了。
红蓼把粥送到她面前:“太子妃一定饿了,快喝粥吧,喝完再吃些药。”
魏檀玉吃了粥,喝完药,先将昨日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又将床帷床笫之间仔细察看了几遍,没见着有落红。
阿七的热水准备好了,送进屋来。红蓼伺候她去浴桶里沐浴。
脱了衣裳才知道胸前有几道红痕,还有一道浅印,像是牙咬的。魏檀玉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从红蓼手中夺过浴巾,自己动手去搓,她肌肤娇嫩,搓几下就泛红。
沐浴完毕起来穿上新衣,齐胸的裙子刚好能将红痕几乎都遮下,只一道痕迹露在外面,但穿了里衣后,也就能遮在里衣下了,虽里衣料子薄,透出肌肤,但不仔细盯着看,也看不出来,外面还要再穿一层大袖衣,穿上就什么都看不着了。
魏檀玉这边沐浴穿戴好,房里收拾完毕,已是快晌午了。大夫给她诊治完,说药已经全解了,魏檀玉谢过大夫,给了赏钱,让阿七送他下山。阿七却犹豫着,秦王专门叮嘱让大夫在寺中留几日,要确保她安然无恙才能离开的。
褚厉回到王府。丫鬟水心热情迎上前来道:“殿下,您这几日去哪里了?可算是回来了。”
褚厉避开她触碰,理都不理,直接入了房中。
水心撅起嘴,不快地往厨房里去。
厨房里的厨娘们见她脸色难看,就知道她又是热脸贴秦王冷屁股了,不过做丫鬟的,看主子脸色那也是家常便饭。恭敬地纷纷行礼。
王府众人看在她是皇后在秦王十四五岁时送到秦王身边的通房,在王府里也呆了好几年了,即使她一点都不得宠,也都敬她三分。
她不得宠,却有资历,又是皇后安的人,王府里没有女主人,秦王不在府,都是她管着院里女眷,女眷们都要巴结一下。
水心一入厨房便道:“殿下今日回府了,马上把他最爱吃的点心都准备好,我一会端去殿下书房。”
厨娘们谨遵吩咐。
很快,水心端着点心又入了褚厉的书房,褚厉正和尉迟隆在里面谈事情,不妨有人不打招呼就突然闯进来、玄山寺皇后欠的那笔账还记着没有勾销,一见又是他母后安插的这个丫鬟,褚厉气不打一处来,说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
一边的尉迟隆听着他语气已经很克制了,克制之下是汹涌待发的怒火。
水心大着胆子把点心端到他面前,笑道:“妾身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话音刚落,手中点心连盘子都被掀翻,地上砸得稀碎。
“滚——”
水心委屈地跑了出去,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尉迟隆接着道:“最后有人看见延机在一家教坊里出现,属下已派人把那教坊里里外外暗中搜寻了四五遍,没找到人。”
褚厉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是不是乔装改扮了?”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尉迟隆。“还有一件事,属下查到几日前,韩王殿下化身世家贵公子在那教坊一掷千金,买下了一个叫‘笙羽’的琵琶女的初夜,后来,这女的被韩王殿下带了出去,不知道韩王殿下把她安置到了哪里。”
秦王府的管家往书房去的路上,撞见了梨花带雨的秦王通房丫头水心,忙问:“水心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殿下在书房里谈事情,你没什么事便不要进去了吧,免得惹他发火。”
管家道:“郑国公府世子来了,他这几日来了好几趟,恰好殿下今日在府,我便想着去向殿下通禀一声。”
郑国公府世子?水心想起来了。传言还说是长安第一男色,可秦王出征前那晚来的,分明是个戴着面纱、见不得人的小白脸。“此人我见过,我跟你去看看吧。”
水心来到门口,一眼看见一位身姿颀长的贵公子立在那里,仿如玉树琼枝。他转过脸时,五官轮廓更是俊美无匹。
“姑娘,请问秦王殿下今日在不在府上?”
水心上上下下打量完,问:“你真是郑国公府世子?”跟那日来的纤瘦小白脸判若两人。
“我当然是。”魏永安笑着说。
水心更愿意相信他是,毕竟长安第一男色,这张脸也当得起。“那,殿下出征前那晚也来了个人,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怎么跟你长得不一样?”
秦王出征前?自己没来见秦王啊。魏永安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耳边传来秦王的声音:“逸之?”
“参加殿下。”
水心忙道:“殿下,他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可您出征前那晚,也来了个人,自称是郑国公府世子,但跟他不是一个人。”
褚厉先是诧异,略一思索便猜到了七八分。“那人长什么样?”
水心形容了,说身子纤细,像个女的,还戴着面纱不敢示人。
褚厉看着她:“此事,你后来怎么没告诉本王?”
“她态度傲慢,见了妾身便怀了敌意一般。拿了根牡丹花簪说要转交给殿下,听说殿下不在还从妾身手中抢走了簪子。始终没好言好语。”水心嘴皮子利落地说道。此时已知道那个是假的,却不知道那个人正是秦王心尖的女人。
第37章 也想与你亲近
水心话落, 却见秦王恨恨瞪着自己:“你算什么东西?给她提鞋都不配!”
水心一愣,看秦王的神情,是真的动了怒。
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 惹怒他两次,水心不敢再吭声,却听秦王开口:“以后没什么事,你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不想再看见你。你来王府一天也好,五年也罢,再如此放肆,哪来的滚回哪去。”
“是。”
“还不滚?”
水心马上退下。
魏永安听这姑娘一口一句“妾身”,以为是秦王的侍妾, 问秦王道:“难道殿下这位侍妾口中说的那日来王府的人,是玉儿?”
“侍妾?”褚厉的语气含着大大的疑问。
“难道她不是殿下的侍妾?”
“同你身边那个叫什么竹的丫头一样。”褚厉说完又马上纠正,“也不一样,起码那确实是你的贴身丫头,本王没有贴身丫头,也不需要。”
魏永安明白了, 心想这位通房也是有些傲慢了, 莫不是侍奉过了秦王,才如此傲慢, 还以妾身自称。
褚厉请他入王府喝茶。
魏永安一直不解:“殿下, 你能猜到那晚冒充我的身份来找您的人吗?我又仔细想了想, 觉得不是玉儿。玉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会深夜跑到秦王府来找殿下?”
不是她还能有谁?听水心一描述褚厉就完全确定是她,但魏永安不知道自己前世战死沙场的命运,自然不会明白他妹妹为了他深夜来找王府求褚厉。褚厉答道:“此事已不重要了。逸之来找本王, 所为何事?”
魏永安低头笑道:“承殿下吉言。那日在玄山寺,逸之真的遇见了孙家小姐。”
褚厉“哦”的一声,故作惊讶之态。
“孙小姐很好,殿下何以相不上她?”魏永安说,听秦王立刻答道:“她是好,但本王心有所钟。”秦王表情沉醉,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遇上你妹妹后本王便看不了其他女人。”
与秦王截然相反,魏永安一下子收住了笑容。这男人那日不是还去玄山寺求姻缘的吗?
褚厉见他前后的神色变化,也急忙收了笑容,把话题扯回他和孙小姐身上:“你们二人后来进展如何?”
魏永安将那日的见闻道出。回程,孙大小姐和她母亲一起坐了郑国公府的马车,马车先送她们母女二人回申国公府,魏永安骑马在旁边行着。
下马车时,孙家母女连连道谢,归去后他当晚睡不着觉。第二日一早命厨房煮了枇杷叶和川贝熬的水,殷勤地亲自送到申国公府外面,交给门卫,说是自己妹妹——太子妃送给孙小姐的。连送了两日,后一日,门卫对他说:“我们小姐说了,太子妃如果再送,让我转达她的话:谢谢太子妃,改日我们小姐定回谢太子妃。”
就在次日,他收到了一只香囊,上面绣着竹枝图案,一针一线,十分精细。青竹交给他时说:“大公子,送的人说这是给太子妃的回礼,让你帮忙转交给太子妃。”他激动不已,马上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找爹娘,说要成亲。
从玄山寺回来那日,郑国公夫人其实已对丈夫提过派人去申国公府说媒的事了。但郑国公听罢皱了眉:“太傅之女啊,姑娘家倒是十分不错。可太子妃之争以及秦王退婚那事后,太傅与我之间更加不合,我倒是不介意低声下气去向太傅示好,但太傅恐怕不会赏脸答应啊,这门婚事,只怕难办。”仍是遣了媒人去申国公府探口风。
不出郑国公所料,太傅委婉回绝了。
“都送了定情信物,本王看这事能成。”看着魏永安最后那一幅喜忧参半的样子,褚厉倒是轻松笑着,喝了口茶。
“可是,即便孙小姐同意,她爹与我爹不合,我不知要如何才能让太傅同意,冥思苦想,仍是无解,所以来找殿下,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办法。”
褚厉没回答,说了一句奇奇怪怪的话:“逸之,太子娶了你妹妹,成了你妹婿,你遇事无解,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找太子而是本王,说明在你心中,本王与你更亲近。”
理好像是这个理,但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魏永安心道:殿下是朝中提拔我的贵人,又是感情上为我牵红线的贵人,还是我相识已久的朋友。太子是我妹婿没错,可我与太子说过几句话?
“既然你们两个都相中了彼此,此事包在本王身上,本王也想与你亲近,必为你办成。”
魏永安激动地站起身:“逸之谢过殿下,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定当报答。殿下对逸之有何吩咐,逸之来日必义不容辞。”
褚厉可不敢受他大礼,亲自拉了他的衣袖阻止他对自己行礼:“来日,我若是做了某些事情,为你爹娘在内的世人所不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站在我一边。”
都不自称本王了。
话里有话,明白人一听就能听出来。“殿下深谋远虑,怎么会一时冲动做为世人所不容的事情呢?”反问这句时,魏永安有些慌张,不敢期待秦王接下来要说的话。
“不是冲动,是深思熟虑之后。”
魏永安愣了片刻,回答:“只要不关乎不伤害玉儿,无论殿下做什么,我都支持殿下。”
褚厉但笑不语。
从秦王府出来那刻,魏永安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深思熟虑?秦王,来日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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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厉身着便服,亲自去了一趟教坊,才走入便听见二楼传来一阵琵琶声。
他走了上去。
一群琵琶女坐在二楼的厢房里正在练习弹奏琵琶,水平参差不齐的,竟还有明显走音的。
厢房的窗子大开,褚厉站在窗外看着,思绪不由飞回前世:玉儿练了三个月弹出来的,恐怕都是这里面顶尖伎者的水准。
训练琵琶女的领班出来,笑道:“这位公子,您一直站在这窗子外面,让我们一群姐妹无法静心练习,请问您有何贵干?”
褚厉答:“我找‘笙羽’。”
领班笑容一滞:“‘笙羽’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去哪了?”
“不知道。”领班不再想搭理他,转身就走。
“我听说,她被一个男人‘买’了出去。”
领班知道自己应付不了此人,又转身回来道:“我带公子去见坊主,或许坊主知道公子想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