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普通丫鬟随意进出主人书房?还一口一个妾身。当然她没说出口,等掸完了帷帽的灰,才慢慢说道:“我猜,你本是叫她今日来伺候你的,所以她才敢直接推门进来,是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既是你的通房,你就叫她把嘴巴闭紧些,不要把我来见你的事说出去。”
褚厉马上要澄清,尉迟来了在外敲门,他走过去见了,吩咐尉迟准备一套小一些的男装来。尉迟即刻会意。
魏檀玉已经戴好了帷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褚厉上前把帷帽揭了,挡在她面前,笑道:“玉儿吃醋了。”
“没有。”魏檀玉伸手索要帷帽,“我与你又非夫妻,你有多少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夫妻,我也不管不住你们男人三妻四妾。”
褚厉厚着脸皮上前对着她唇啄了一口:“从前你跟了我时,可见过我身边有其他女人?后来有见过我宠幸除了你之外的其他女人?”
“我不知道。你是九五之尊,宠幸了谁不让女官记彤史,女官不会抗旨。我那时也不会知道。”
“胡搅蛮缠。”褚厉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拉她入怀,抵着额头说道,“得你这样的人间绝色而妻,我如何看得上其他女人?”
魏檀玉前世其实很害怕旁人夸她的皮相,尤其是眼前这位男人,每当他嘴里说出她美的时候,她就会担忧年老色衰的那天,色衰而爱驰。木然看着褚厉,不知道此时说句什么好。
贡院李思温大人那边,今日还得他出面周旋。
她想起太后去世那时她高傲地对他说过:“我不需要裙下臣为我做事”。然而当走投无路、自己冒雨跪在飞霜殿外快去了半条命的时候,恍然悟出,仅凭自己,无法对抗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也无法撼动皇权,还是要借力一个权力无边的裙下臣。
秦王褚厉,手握兵马大权,又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未来的九五之尊。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自己,想得到自己。魏檀玉无声叹息。人果然对抗不过命运,也不能奢求太多,前世和刚重生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悟出这一点。
怪自己太贪心了。前世既想救郑国公府一门,又不想有任何牺牲不想背负各种骂名。既占尽了帝王宠爱又不满足、奢求帝王掏出真心来证明,老天爷不可能让一个人占尽所有便宜啊。
“我错了,错在当初没有听你的话。”魏檀玉抬手抚着他胸口那个曾被箭刺出窟窿的位置,轻声问,“你还恨我吗?”
敲门声再次传来,褚厉走过去接过衣裳,吩咐:“去准备两匹快马。”
尉迟隆见他满面春风,难得的心情大好,下去照做。
褚厉翻开衣裳,见下面还准备了一卷条状的白布,笑道:“这个尉迟,倒是个会办事的。”回到她面前道:“换上男装,去贡院。”
魏檀玉接过,看着他的书房,别说更衣的地方,就是连扇屏风都没有,回头正要询问,却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她马上拿衣裳挡了下。
褚厉嘴角一勾,下巴朝她胸前指了指提醒:“记得用白布缠在里面,藏住了。”
魏檀玉马上反应过来,皱眉问:“我在哪里更衣?”
褚厉背过了身:“只能在这里。需要帮忙的话,叫我。”
魏檀玉也不再耽搁,走到榻边。
褚厉听到衣裳绳结解开,衣裳窸窸窣窣坠地的声音,下腹就跟有蚂蚁爬似的。
魏檀玉去拿白布缠胸,怕他偷看,回头看了一眼,以最快的速度缠完了,更好了男装。
两人出门。
褚厉也同她一样,戴了帷帽。
骑在马上,他总是忍不住往她身前瞟去。
男装束身,她那腰也太细了。扮做男子一看就弱不禁风。还有前面那两团已经都不见了。
玄山寺时,他一个巴掌绰绰有余,清虚殿那回,一个巴掌就是刚刚好了。
想到这些变化都因太子而起,由太子见证,褚厉便不甘心。
很快到了贡院。
两人下马,走入其中。经过褚厉三言两语,刘思温大人欣然答应配合。二人只是拿了书信里无关紧要的两句给刘大人看字迹,刘大人没有印象。答应提供近几年的英才们参加考试的诗文供他们翻阅。
按褚厉的吩咐,尉迟带着数名心腹随后到来,一起查找。
先从去年和之前年份的诗文里找。因为在魏檀玉看来,背后要对付爹和太子的人,身份不低。吃墨水的文人,能被背后主谋所用,多少有些才华。有了背后主人关系的举荐,要中进士登科就容易多了。临摹字迹的人又花了不少时日,说明他被背后主谋赏识的时机很早,应该早就在贡院的考试里留下大作了。
这种想法,褚厉自然也想到了。
除此之外,褚厉心里还有一个关于背后主谋的猜测。背后的人若想要通过御史之口弹劾,为何不选御史大夫陈幌?又或者选择御史台里其他有资历的御史?独独选择一个新晋的御史姬仝辅?说明背后的人深知姬仝辅迂腐刚直、不太能审时度势、也不计福祸回报的秉性。
姬仝辅是今岁春闱展露头角的,因在殿试中中伤自己和玉儿出了名,进御史台的日子掰着指头也数的清。背后的主谋难道只是听闻了这件事得知他的秉性?绝对不,必是那日殿试在场的人。
背后的人目的在于太子。说明是涉及皇储之争的人,自己没有对太子下手,那就是五弟韩王的嫌疑最大。当然,郑王的嫌疑也不能排除。
褚殷虽在狱中,也不能洗脱嫌疑,因为字迹临摹已久,说明之前就谋划好了这一切。问题是,褚殷是如何得知郑国公与李大人的关系?父皇的暗卫手眼通天,父皇都不像是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若不是重生一回,也不会知道。
褚厉怀疑背后的人就是褚殷。可是,事实表明,临摹信的是两个人,难道褚殷找了两个人临摹?也不对。
因为这两个临摹的人,字迹虽然都有马脚,但手段还是可以分辨出高低。比如褚厉拿到的那张原迹,用的是宣州纸,玄元墨,和郑国公用的一样,手段显然高明许多。
说明背后有两个指使临摹的人。
难道郑王也参与了其中?褚厉觉得思路不太对。
正此时,手里翻出的一篇文章字迹跳入眼底。文章的名为《始皇赋》。写字的人喜欢偏锋。
褚厉仔细读了一遍。文章是对历史上某位开国皇帝歌功颂德,这位开国皇帝确实创下了丰功伟迹,被后人歌颂的诗词文章不计其数。但这篇歌颂的文章切入的角度有些奇怪,开篇特赞了嫡长子出身。
最后,对这位皇帝有一句批判,说他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临终前没有传位于长子,而是传位给次子,次子昏庸无能、荒淫无道,导致国家经历了二世就灭亡了。
褚厉看了眼署名:李暮。马上吩咐尉迟隆派人暗中去查这个叫李暮的人。
半日下来,魏檀玉和其他人没有收获。
天黑了,只能到第二日接着查。
她走到发呆的褚厉身边,问:“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褚厉笑着抬手擦去她额前的汗和在书架间蹭来的灰。“半日已经看了一半,明天午时就能查完,一定会有收获的。你不用担心。”
“嗯。”魏檀玉想起了自己出东宫时穿的衣裳,落在他书房里了,她不想再回去更换,一则怕让人看见她进秦王府,二则怕进去后不能轻易出来,对他道:“书房里衣裳你替我处置了,你这身衣裳我回去后也烧了,明日我直接换了男装再出来。”
褚厉点头,让心腹暗中护送她回去。自己则去往刑部大牢探视李知衡。
东宫的院子里,魏檀玉和太子相遇。太子知道她午时出的门,回来时一身男装,忍不住问是去了哪里。
魏檀玉不肯说。
太子见她神情冷漠,闭口不回。心里早就有了她跟秦王在一起的猜测。
她跪在飞霜殿外求皇帝那日,褚荀是晚上才知道的,知道后已经晚了。
皇后派身边的嬷嬷上午来看他传了皇后几句话,那嬷嬷传完话,前脚准备离开,褚荀感到头脑昏沉,不一会儿,身体燥热难耐,眼前迷迷糊糊,看什么东西都不太真切。
嬷嬷走了,进来一个美人,伸手来扶他。
褚荀想推开她,她却主动伸手来脱他的衣裳。褚荀意识到自己是被下了药,而这美人也是皇后派来伺候的。怒喝了一声,那美人胆怯地跌在地上,但很快又壮了胆子爬起来继续来缠他。
褚荀推开了门,直往他和魏檀玉的寝殿方向奔去。
奔到她的床前,撩开帐子,床上空落落的。其他角落里也不见她。
褚荀离开,准备前往自己卧的东厢,一抬眼,看见太子妃和红蓼站在门前说话。
一阵燥热顿时冲上褚荀的头,他冲过去,一把把他的太子妃拉进门,拽到怀里。女人惊惧地推却着,红蓼也马上上前,太子一个狠厉的眼神看过去,说:“退下,把门关上。谁都不许来打扰。”打横抱起怀里的女人压到了床上。
女人在他身下不停推拒。
褚荀看着她那双惊惧的眼睛,胡乱吻上去,急切地撕扯衣裳:“玉儿别怕,别怕,我忍不住了,我会轻一点的。”
女人没有挣扎了。
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来,她战栗着回应。
褚荀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心神都在飘荡:“玉儿真美,给我生个孩子。”
很快把自己的话忘了,他拼命发泄着,只记得把她弄哭了。
到如今,褚荀已不记得当时持续了多久,把她弄哭过几次,只知道自己最后累得疲倦地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身边躺着的人从魏檀玉变成了卫玲珑。
他穿好衣裳起身,看着对厢太子妃的床还是空荡荡的,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时,天色已经暗了。
红蓼,绿云,惊枝都守在外面,脸色发红,脸上都垂着泪。
“太子妃到底去哪了?”
红蓼答:“早上进宫向皇后殿下请安,到此时还没有回来。”她们都想告诉太子,可是太子在里面宠幸良娣,吩咐不让打扰。
“把良娣叫醒,送回去。今日的事不要让太子妃知道。”
吩咐完,褚荀马上进宫去找魏檀玉。
找到飞霜殿外,看见褚厉跪在雨中。旁边的内侍们都在议论:“太子妃跪了这么久,太子殿下没来,秦王殿下倒来了,陪着太子妃一起跪,陛下见了太子妃,罚他继续跪在这里,也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这么大的雨,也不怕旁人说闲话,秦王对太子妃真是痴情啊。”
褚荀扭头,趁着宫门关闭前出了宫。
魏檀玉的冷漠让他心生不快。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那日他在他们的寝殿里宠幸了卫良娣。心里一边是难当的愧疚,一边又是对她去找秦王的嫉妒。
“太后的孝期已过,太子妃今夜准备一下,孤要和你圆房。”
第63章 . 解衣 是向你讨昨夜梦里你欠下的债
魏檀玉直接开口拒绝:“妾身前日长跪于御前, 又淋了雨,身体不适,且家父身在狱中, 妾身这几日都在找父亲被诬陷的证据,实在无心侍奉殿下。殿下去找良娣吧。”
直接离开了太子,走向房中。
褚荀一听这话,明白她果然是知道了。
太子晚上没有回房。
魏檀玉沐浴完毕,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床,心里想着,若是明日仍然找不到与那字迹相似的人。去御前陈词,皇帝会信么?皇帝若是不信,褚厉又会用什么办法说服皇帝放了父亲?
门外一阵吵嚷, 听着像是红蓼的声音,魏檀玉披衣下床,走到门边。红蓼的怒斥传进耳朵里。
“你还有脸来看太子妃?太子妃那日跪在宫里淋雨,你呢?在太子妃和殿下的房里缠了太子殿下半日。”
“你让我进去看看姐姐,我去她面前给她赔罪。”
“你赶紧走吧。太子妃要是知道了此事,不知道有多伤心, 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来气她的。”
魏檀玉打开门。
门口争执的两人立时停了话。旁边还站着一声不吭的绿云和惊枝, 也张大着眼睛看着魏檀玉,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不平。卫良娣扑通一声对她跪下。
魏檀玉吓了一跳, 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
“我对不起姐姐。”两行泪珠簌簌沿着她的面颊滚落。
在红蓼等人气愤的白眼里, 魏檀玉把她扶到了房里仔细聆听, 从而得知了那日的事情。
出人意料的是,听罢她竟跟没事人一样笑了下道:“都是一起侍奉太子殿下的,你有什么好向我赔罪的。这是好事,殿下刚让你伺候, 你可要趁热打铁,这几日多去他跟前照顾他,早日怀上子嗣。”
“姐姐真的不怪我?”
“不怪。”
卫良娣看着她笑盈盈、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难以置信。她不信,一个女人,就算再宽容大度,表面上就算笑得再灿烂,也终会有掩饰不住的失落。除非女人不爱她的男人。太子妃的眼里哪里有一点在意或失落的样子,仿佛太子不是她的丈夫。
难道她根本就不爱太子?爱的其实是……秦王?便试探地问道:“姐姐不怪我,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外面在传,姐姐那日跪在宫里,秦王陪姐姐一起跪着,还为姐姐挡着风雨。”
果然见她敛了目光,藏住所有情绪,努力扯出一个微笑:“那些流言一定说得很难听,妹妹不用说给我听了,我不想听,我有些累了。”
“都是在说姐姐讨厌秦王,避秦王不及,可秦王对姐姐一厢情愿。那我不打扰姐姐了。”卫良娣站起身,看着她发呆的模样,施了个礼,告退出去。
“你放心,我会叫人散布消息出去,就说是我一厢情愿。反正……反正我心悦你,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不在乎那些流言。”
褚厉那日说过的话回想在魏檀玉耳边。
***
牢房的门被狱卒打开,褚厉走了进去。
李知衡很是意外,秦王为什么会来。放下手里的牢饭,过来行礼。
褚厉从怀里掏出那张书信,拿给他看。“这张信,是不是那个人亲自给你拿来的?”
李知衡看了眼,冤屈不已,几欲流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