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言重了。”
“我知道,你一开始亦是想让玉儿嫁予我的。后来,她嫁了三哥,我未有一日死心,曾经出言试探你的口风,我说,‘来日,我若是做了某些事情,为你爹娘在内的世人所不容,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站在我一边’。你回答‘只要不关乎不伤害玉儿,无论殿下做什么,我都支持殿下’。我当时心里对你极是敬重。你有自己的原则,心里放着至亲的人,可见你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与我为伍,你是真心把我当作朋友。这令我十分感动。今日邀你同行,其实就为和你谈谈儿女私情。出征之前,我未助你办妥终身大事,想来实在愧疚,想继续替你办成,只是不知你心意是否有变。”
魏永安笑道:“殿下实在抬举臣了。若不是殿下信任和相助,家父和臣恐怕也无法安然无恙地从狱中走出,臣也不可能得到今日的封赏。但臣有些贪心,心意不曾改变。此事除了殿下,恐怕无人能帮臣,所以,臣还是想求殿下相助。”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替你办了。只是孙家小姐那边,还需要你自己多费些心思,许久未见,你对她的心意不曾改变,她对你的心意不知是否有变。你可要尽早花花心思了。在这方面,我也无其他好的办法教予你,只有一个厚脸皮的办法,只要抓住机会就穷追不舍。玉儿从前不喜欢我,如今肯心甘情愿嫁我,我想,多半也是因为我看准了时机缠她得紧。”
魏永安立刻下马拜谢:“殿下之言,逸之谨记在心。那就有劳殿下替逸之费心了。”
“那就送你到此。你快些回去吧,玉儿早巴巴地想见你这个兄长了。”
看着魏永安离开。褚厉才调转马头,原路往宫门驶去。
棋盘上又成了死局,皇帝手中的棋子于指间来回揉搓着,迟迟找不到破解的下一步。尽管无路可走,他脸上却是挂着笑容。对面的褚厉手指了一个位置提醒他落子。
皇帝把手里的棋子扣下去,笑问:“我儿这回不让父皇棋了?”
褚厉回笑:“儿臣从未让过棋,刚想问父皇是不是让棋了?”
皇帝一顿咳嗽,收了笑容道:“父皇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若有空,就多进宫来看看父皇。父皇也与你讲讲这几十年来坐这个位子的事情。就在你来之前不久,你母后过来看朕了,说楚楚看上了魏永安,希望朕能让他做楚楚的驸马。”
褚厉落子的速度慢下,抬眼看皇帝道:“那父皇答应母后了吗?”
“婚姻大事,平民百姓之家容易决断。放在皇家和世家贵族,复杂了些,他们的联姻,关乎到朝堂,往后就是你坐朕的位置,此事,朕想看看你如何决断。”
“儿臣不会把皇妹嫁给魏永安。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儿臣近日正打算找机会向父皇进言,让魏永安娶孙家大小姐。”
皇帝挑眉。
“太傅从前向来支持三哥,三哥虽不在了,朝中站在太傅一侧的大臣仍然不在少数。若儿臣将来坐上父皇的位置,他们害怕儿臣追究他们从前支持过三哥,只会变本加厉地抱团取暖,扩充阵营,如此一来,儿臣怕撼动超纲便不敢轻易动他们。朝中将不可避免地分成两派,一派为太傅一党,一派为郑国公一党。若朝臣分化对立,无法齐心,头疼的,只能是最后决策的君王。儿臣始终希望君臣齐心,要化解这两派的矛盾,思来想去,只想到联姻一计。”
第93章 . 婚礼 花烛
隔日, 皇后又来探望皇帝,询问为公主选驸马之事,没想到得到皇帝拒绝:“郑国公的女儿即将嫁予太子, 再令其子作驸马,往后魏家岂不是在朝中一家独大?选魏永安为驸马一事,皇后休要再提。”
皇帝这里态度坚定,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皇后只能告退,派去飞霜殿打听的人回来告诉她,昨日太子与皇帝对弈,隐约有关于选驸马的谈论,只可惜, 两人在里间,内侍们都候在外面,具体谈论的内容不得而知。
“必是这个儿子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才拒绝了本宫。”此时提起褚厉,皇后称他为“那个儿子。”
她身边的贴身嬷嬷忍不住劝道:“皇后殿下,先太子已去, 殿下为何不与太子齐心?他也是殿下亲生的儿子啊, 他迟早要登上皇位,将来也是要尊殿下为太后的, 殿下同样是享之不尽的尊荣。这么多年来, 殿下还是忘不了从前那位妖道说过的话么?”
皇后脸色白了。
这位贴身嬷嬷一直跟在皇后身边, 皇后这一生经历的诸事,她都知道,记忆回到二十多年以前:
那日皇后的肚子异常疼痛,众人皆以为皇后当日要临盆, 接生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可是无论皇后怎么用力,接生者如何引导,皇后也一直喊着腹痛,一夜折腾,床前的接生者们都束手无策,皇后的身子不开,说明那肚子里的孩子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可是皇后嘴里一直喊疼,跟那些要生孩子的女人临盆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皇帝在殿外急得亦是团团转。天拂晓时,皇后晕过去了,天亮后醒来肚子又不疼了。过了三五日,疼痛又发作,这一回是真的要生了,可是遇上了难产,一夜过去,皇后中途疼晕了几回,到了第二日清晨,太阳升起,孩子还是没生出来。外面的日头渐渐升高,天已经大亮,皇帝站在殿外焦灼万分,这时,整块天穹忽然黯淡下来,漆黑如夜。
白日忽然天黑的奇事从来没有遇上过,所有人都惶恐万分,包括皇帝在内。天黑大概持续了半刻钟,西方一阵流光倾泻,众人抬头西看,却见那日头竟从西方升起,光芒炽盛。屋里紧接着传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皇后生下了一个儿子。
皇帝深以为异,而太史局的官员对这一天象无解,太史令灵机一动对皇帝说:“陛下,此乃大吉之兆啊,小皇子出生那刻,日光倾泻,重照人间,说明小皇子命格不凡呐。”皇帝大喜,对襁褓里的男婴爱不释手。
而皇后在生了这个孩子后又晕过去了,这次难产险些搭上性命,产后的身体亦是花了一年之久调理,却无法恢复到从前,在其不能侍君期间,后宫嫔妃中的刘氏独得皇帝宠爱,刚诊出有孕就被升了贵妃。
皇后心中不平。但好在自己已经为皇帝生了两个嫡子,后位稳固,而刘氏只是有孕,还没为皇帝生下儿子。皇后心中妒恨,却不至于因此责怪自己生的孩子让自己有些失宠。真正导致她不喜这个次子的,另有缘由。
赶上皇后的父亲老安国公过寿,皇后回娘家探亲。一个云游的道士循着府里的热闹不请自入,寿宴本是喜事,安国公府不但没把他轰出去,还给添了凳子吃席。
筵席过后,皇后离开,那道士竟也跟着起身,一路追到府外,拦住皇后的马车说道:“贵人慢走,贫道有言相赠贵人。”
身边的护卫要把他架走,被皇后阻止:“先听他说说也无妨。”
道士说:“贵人去岁刚刚产子,为产此子,贵人吃尽了苦头,差点丧命。因为此子八字生来与贵人相克。将来不是贵人无法享受晚年之福就是贵人此子英年早逝,但他命格极硬,英年早逝不大可能,所以只会妨母,贵人若不想被他妨,就疏远他,淡化母子之情。”
“一派胡言!”
道士捋着胡须笑道:“贵人不相信的话。贫道还有两个预言。其一,贵人夫君的妾室不久将产下儿子。贵人若不听贫道的劝告,所拥有的东西往后会逐渐被妾室和妾室之子夺走。其二,贵人此子生来叛逆,幼年时便喜欢处处顶撞贵人,他长大成人后,更会为狐媚之女迷惑,听其谗言,任其嗦使,事事忤逆贵人。更会不念母子之情,苛待贵人,贵人就算长命百岁,也难享晚福。因此,贵人只有疏远他,看淡这层母子关系,才可化解。”
“来人,把他轰走。”
“贫道自己走。”那道士说罢,转过墙角马上就不见了。
皇后的好心情全没了。此后不久,刘贵妃果然生了男婴,就是后来的韩王。而皇后对她生的次子——后来的秦王,愈发疏远。
皇后摇头说道:“那妖道的话,不都一一应验了么?刘氏那个贱人,果然生了儿子,陛下后来也对她宠爱有加。而本宫的儿子,幼年也的确是叛逆,长大后,更是被魏檀玉那个狐狸精迷的死死的,有一件事情他是和本宫齐心的么?他马上就要娶狐狸精了,本宫目前是束手无策,往后他即使做了皇帝,有那个狐狸精在一旁吹着枕边风,他能待本宫好么?这掌管六宫的权力,只怕也要落到那个狐狸精手里。”
“可刘氏最终也没有抢走皇后殿下所拥有的东西,她身在冷宫,儿子也被终身囚禁。太子喜欢魏氏,魏氏虽然长相美艳,好歹是名门出生,除了先后嫁过两位太子。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且最初殿选时,她表现出色,陛下对她赞不绝口。后来,她为救自己娘家,跪在飞霜殿外,单是这份勇气,女子中少见,殿下何不尝试接纳她?奴婢斗胆说一句,皇后殿下您或许是念及她嫁过先太子,才无法接受她。”
“先后嫁本宫两个儿子,还不算做出格的事情?谁知道她还是荀儿之妻时,私底下是如何勾引本宫另一个儿子的。本宫最初也想尝试接纳她,那时多盼着她肚子争气生下嫡长孙?不料,她不愧是刘贵妃那贱人的外甥女,刚被废掉太子妃之位,从前不争气的肚子就马上有了身孕,还让本宫误以为是荀儿的。若说她从前是荀儿太子妃时和秦王叔嫂之间没有私情,本宫如何相信?”
“那皇后殿下就打算抚养卫良娣生的孩子,这让如今的太子如何想?更何况,卫良娣将来生下的,不一定是儿子。”
“不可能。”皇后笃定道:“本宫早就找了有经验的人看过了卫良娣的肚子,已经确定怀的是个男胎。”
***
魏永安没有想到,再见到妹妹时,她挺了个大肚子。心中慨叹:若是一开始,她便嫁予秦王,只怕自己的外甥早已经出生了。绕了这么一个圈子,最终竟还是将终身托付给秦王。
而弟弟魏永宁猛蹿的个头已经超过自己,也不再是从前那个顽劣的孩子了,进了国子监读书后心性大变,从前讨厌读书的他一经下人提醒,就自觉进了书房读书,还有了几分斯文模样,只唯一一点不改的是,对射箭依旧痴迷,和自己闲聊时,三翻四次请教挽弓拉箭的事情。
魏永安一开始还耐心指点,给他解答,不料当兄弟二人来到后院张弓拉箭练习时,看着弟弟每次都能精准的一箭中的时,魏永安才目瞪口呆,原来自己在这方面,他已经无法为弟弟的老师了。惭愧道:“永宁啊,为兄已经不如你了,这个距离,为兄都不能保证射出的每一箭都正中靶心。看来也只有太子能教你了。”拍拍弟弟的脑袋灰溜溜走了。魏永宁继续练习了两下,自觉回屋去做课业了。
经过魏檀玉的院子,魏永安停下来,走了进去。回来这几日一直有件事情萦绕在心上,还得妹妹帮忙。
魏檀玉听了兄长的来意,笑道:“玉儿也已经许久没和孙小姐往来了,她的心意想来应该还是没变的。阿兄不在长安的这些日子,玉儿没听说她有许配其他人家。倒是她那个庶妹已经出嫁了。”
“可当初玉儿用玉佩试探她心意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为兄想请玉儿帮忙想想办法,再试试她的心意。为兄一个男人,邀她出来私会总是觉得唐突。怕坏了她的名声。”
魏檀玉想了想,笑道:“此事容易。再过几日玉儿就出嫁了,身边正缺个闺阁女子相伴,本想是从娘的亲眷那边找个未出嫁的表妹过来,换成孙小姐不就成了?玉儿去和母亲说一下,咱们往申国公府送张帖子,出嫁前一晚邀孙小姐前来府中相伴,次日让她陪同一起前往东宫,那时阿兄不仅是在咱们府里,还是在在东宫,都有和她相处的机会。”
“甚好。”
帖子送去申国公府,申国公夫人马上答应给了回帖。
郑国公夫人喜出望外,立刻把好消息传达给了儿子和女儿。魏檀玉高兴之余,想起来得提醒褚厉,大婚前一晚,可不要再悄悄过来了,若叫人撞见,那才叫一个难堪。
“玉儿今日怎么一见我就合不拢嘴?”
褚厉关了窗子,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膝盖上,解开衣裳把脸埋进去咬那团柔软。
魏檀玉哼叫着阻止他:“后日就要成亲了,明晚有人在我房里陪我,你可不要再来了,还有今晚别弄了。沐浴更衣时让丫鬟们看见了多不好。”
褚厉不甘心地用力吮了一口,仰着一边后躺一边自己动手解衣裳道:“听你的,你来弄我,乖,快亲亲我。”
魏檀玉伸手拍了他的脸,打出了声响,褚厉眨了下眼睛,捉住她的手笑道:“就你敢打我,也不省点力气,我怕你等会手酸。”
她盈盈微笑,双手贴上他炙热的胸膛,低头来咬他的唇瓣。
好不容易到了出嫁的前夕,孙小姐傍晚后过来了。
途径郑国公府院子里,和一个男人迎面相遇。魏永安是故意在这条路上等她的,她知道。
但是两人也只是相看一眼,互相点头示意,各自朝前走了。
玉儿已经安排好了先替他征询孙小姐的意见,如果孙小姐同意和他单独见面说话,再为他们安排晚上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魏永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想念,知道孙小姐傍晚会过来,在去玉儿院子的必经之路,来来回回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了。终于盼到孙小姐出现。
只是对视的那一眼,魏永安感觉整颗心都在跳动不止。
孙小姐看见他那张比之前晒得黑了一些的脸有些泛红了,忍不住笑了一下,被侍女挽着快步进了魏檀玉的院子。
那时,魏檀玉和母亲在房里,看见孙小姐,母女二人面色欢喜地迎她进了屋。
郑国公夫人在屋中陪坐了片刻,观察这孙小姐的言行举止,怎么看怎么合心意。等到魏檀玉使了眼色过来,方起身借口出去处理其他事务。
出了院子却是又欢喜地奔向长子的院中,唤道:“儿啊,快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一会见了姑娘,和人家独处,也不能逾了规矩,切记守礼。”
“她答应了吗?”魏永安激动地又整理了下自己已经整理了无数遍的头冠。
“玉儿正探口风呢,等姑娘家点头,红蓼会过来报信的。”
魏永安焦急地踱了两步,又道:“娘请放心,儿子知道规矩,那闲杂人等都支开了吧。”
“放心。”
魏永安心里仍是焦急。其实让玉儿代为向她询问心意便好了,但心里的话,他想当面说给她听,好让她明白自己的一片心意,哪怕最后被拒绝也不会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