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起来。”魏檀玉走过去亲手扶起她,见她身形比孕前还要消瘦许多。曾经想亲自去看看她,结果先帝薨逝,为先帝服丧,又紧接着从东宫搬到后宫,竟没有得出空闲。孩子刚刚满月就离开了她,设身站在她一边细想,若奕儿刚刚满月就要交给其他人抚养,从此唤她人为母,自己心里该有多难受。分离的每一日她一定都在思念孩子。
“我让红蓼带你去见见念儿。”魏檀玉握住她胳膊扶她起来的时候小声说道。卫玲珑反握住她的手,忙道:“不了。我怕一见她我……忍不住,还是不见了吧,她跟着姐姐,我放心。”她说罢,举起手中酒樽仰头饮尽,噙在眼里的泪水没有落下来。
魏檀玉也把手中的酒喝下道:“你放心,我会对她视如己出。”
卫玲珑笑了笑,连忙又倒来一杯酒道:“那玲珑再敬姐姐一杯,既是对姐姐的照顾念儿的感激,亦是和姐姐的辞别。”
“辞别?”魏檀玉眼皮跳了下。
“嗯。出去看一看。”不待魏檀玉追问,她又举酒饮了一杯,看着魏檀玉道,“姐姐不喝吗?”
魏檀玉到了嘴边的话暂且搁下,举起酒,正要饮,不妨被人从旁边夺了过去。
“皇后不胜酒力,今日不宜再饮了,这杯朕替她喝。”走过来的褚厉举起从她手里夺来的酒喝下了。
卫玲珑施了个礼,又以恳求的语气说道:“绿云和惊枝从前一直服侍皇后殿下。我走之前,恳请皇后殿下让绿云和惊枝重新回到您身边伺候。”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哪里?已经下定决心了。”
“是,还不知道,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她再三对褚厉和魏檀玉行拜礼,“念儿,就劳陛下和皇后殿下抚养了。”
魏檀玉还要挽留,褚厉的手伸进她袖子里牢牢握住了她的手,嘴上说道:“既然你意已决,朕和皇后也不再作挽留。若是没定下去哪里,不妨先去洛阳看看。等入冬了,朕和皇后说不定也会去洛阳的行宫,公主亦可一并带去,若你那时在,可让你们母女见面。”
“多谢陛下。”
宫宴结束,群臣和家眷都散去。一轮明月,满天繁星。六月底的皇宫,正是燥热的时候,宫人拿网将帝后回宫一路树枝里的知了都沾干净了,因而听不到什么聒噪的知了叫声,只有花园荷塘里传来的几声蛙鸣,宁静安逸。
出蓬莱殿时,魏檀玉不想乘舆,故而褚厉叫人把龙辇和凤舆都撤了,陪她一起步行前往凤仪殿。魏檀玉很快后悔了,她忘了自己穿的凤袍向后曳地要几个宫人跟在后面拖着。褚厉要抱她,她不肯,最后他还是没征得她的同意就理了下她的裙摆横抱起她朝前走。在前面掌灯的和一群随侍在后的宫人纷纷抬了一半目光,又立刻压下去。
魏檀玉小声道:“我还是自己走吧,此时成什么样子?传出去……”
“那又怎么样?朕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抱了吗?”他加快了脚步。
魏檀玉有不少话想和他说,但碍于一群宫女内侍跟着,觉得不妥,心想还是回去屏退下人再说。
乳母说孩子们已经睡了,两人没有去打扰,内心均已是迫不及待要和彼此独处了。
脱下身上繁复的礼服时,贴身满是汗。尽管屋里已放了许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块降暑,但身上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是愈发燥热,尤其是今日,还喝过酒。
褚厉取下她头上那根牡丹花簪子,放到眼前,看了会竟眼眶一热,感慨地说:“想不到玉儿竟然一直收着这个东西,可见心里始终是放不下我的。”
“是么?”魏檀玉不认同,明明是一开始收起来不想看收着收着忘了罢了,才不是她放不下他,总之,她嘴上不肯承认,拿帕子去擦他脸上的汗,今晚朝臣轮番祝酒,他喝了不少,连鼻尖都有些泛红了。她慢慢吻上去,从鼻梁再到鼻尖,声音有些低沉,“你就鼻子生得好看,我有什么放不下你的?”
话落,只感觉胸前一疼,他手忽然收紧,把她推倒在枕上,埋头亲吻。
魏檀玉还想着说几句关于卫玲珑的话,没想到突然就失了防守,抬腿乱挣。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和胸滴落在她身上。
他真的力气很大,她忍不住要哭叫出声,但马上意识到丫鬟们都在外面候着准备伺候沐浴,手慌乱地摸了张帕子放到嘴边咬住,但马上又被他伸手夺走了。
一下,一下的,他的力气更大了。
魏檀玉终是没闭得住嘴巴,手和他的十指相扣,被按在枕边,他脸贴着她的说:“玉儿,放心交给我,喊出来。”
汗水沿着魏檀玉白皙的玉颈流淌,黏糊糊的不舒服,就像是蚂蚁爬过一般,惹得那里的皮肤发痒。
魏檀玉伸手朝他背上擂了几下,又只能死死环住他脖子,一下一下跟着送给他,扯开了嗓子。
……
“你今日为何说要玲珑去洛阳?”沐浴时,魏檀玉靠在他身上,又想起了卫玲珑今日说的话。“玲珑今日不忍见女儿,日后即使知道我们带着念儿去了洛阳
行宫,她大抵也不会去的。”说话时,嗓子都变了声。
褚厉放开她,起身上了浴池,兀自擦干了身子披上衣袍,又伸手拉她上岸。“舒服些了吗?”他一边给她擦身子一边问。
魏檀玉嗔怪:“嗓子疼。”
他低笑,继续给她擦拭湿漉的头发:“滇南上了几包贡茶,润嗓子的功效甚好,明日都送你宫里来。”
魏檀玉推开他,转身去拿架子上搭的干净纱衣披在身上。
褚厉跟过去,继续给她擦头发,凑到她耳边说道:“洛阳有她朝思暮想的人。”
“前……太子?”
褚厉笑道:“那我是玉儿朝思暮想的人吗?”
“你不是,”魏檀玉从他手里接过帕子,自己给自己擦拭,斜睨着他,嘴角含笑,补充道,“奕儿才是。”
“哦?那看来,我得更加好好疼爱玉儿,让你对我朝思暮想才是。”
魏檀玉低呼一声,人已被抱着回了床上。
“明日还要早朝。都什么时辰了?”
褚厉捉着她脚踝分别拉到自己腋下,从容道:“不碍事,朕是个勤勉的君王,明日早朝一定会按时上的。试试这个,对玉儿爱得深。”
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进进出出,叫魏檀玉眼花缭乱。
魏檀玉闭上眼睛不忍看,等动作稍微止歇一些她能开口说句完整的话时,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在洛阳?”
话一出口,只感觉到一阵暖流源源不断进来包裹着自己,腿被折了起来,搭在那结实的臂弯。
褚厉重整旗鼓,回答:“两个月前的,临近那次封后大典,洛阳官员上奏的折子里,有一张字条,是他的。想知道写的内容是什么么?”
他眸色加深,忽然停顿,把她人压得更紧。
“不想。”魏檀玉摇头。
褚厉嘴角带笑,专心继续,没再说话。
第102章 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的女人……
按规矩, 封后次日,理当早早去给太后请安。魏檀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起晚了,经询问得知是褚厉临出门上朝前对宫人下了旨意, 不准进去打扰她睡觉。
没人□□,魏檀玉才睡过了头,起来后匆匆更衣梳妆,去往太后的清宁宫。
昨夜凤仪殿侍寝的动静早就由耳目报给了太后,一早上又不见她人,太后很是不悦,终于,她姗姗来迟。太后已经是火冒三丈,开口便挖苦道:“皇后得了凤冠凤印, 是不是就自以为稳坐六宫之主的位置了?完全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连封后的头一次请安,都故意来迟。”
魏檀玉道:“臣妾有错,请母后责罚。”
“皇后如今得皇帝专宠,哀家哪敢责罚皇后啊。来人,还不给皇后看座。”
“母后不用赐座, 臣妾既然已经请过了安, 不敢继续打扰母后,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惹得母后不快, 这就告退了。”
“皇后就如此不待见哀家?身为皇后, 封后次日头一次请安, 理当听哀家的聆训,哀家话还没说完呢。你不想坐,那就站着听吧。”
魏檀玉挺直了背,一动不动站着那里道:“请母后赐教。”
“皇帝是九五之尊, 后宫自该是佳丽三千。可皇帝身边只有你一个女人,三宫六院空空如也。你刚为皇帝生了嫡子,膝下有两个孩子要抚育,如何分得出心思服侍皇帝?身为皇后,也不该椒房专宠,哀家决意今冬同皇后一起主持一场采选,择官员之女入宫,今后冬春各办一次采选,以逐渐填充四妃之位。”
“此事臣妾做不了主,得问过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同意,臣妾自当遵从。”
“还有,”太后又仔细打量她,或许是睡足了觉,她没有一点疲惫之态,面上气色红润,周身艳光难挡。“皇帝刚刚登基,应当以国事为重,半个月内,你就不要再给皇帝侍寝了。”
魏檀玉张了张口,道了句“是。”告退出去。
远离了清宁宫,红蓼愤愤不平道:“太后分明是故意针对您,封后大典刚过,就不准您为陛下侍寝,还要马上为陛下选妃。”
可不是嘛。魏檀玉道:“有什么话回宫再说吧。”
她到底是太后,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生母。自己当面顶撞,只会落得他人指责。而且,历来皇帝的后宫也不只皇后一个女人,选新人入后宫的事情,魏檀玉从前一点都不担心,但就在刚刚,太后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倒勾起了她几分担忧。虽然相信褚厉此时对自己的感情,褚厉是站在自己这边,可朝中多数大臣却是和太后站在一边的。
走着走着,耳边听到一阵歌声。魏檀玉抬起头,循着歌声的方向看去,是昭阳殿。
“六公主在唱,唱了几天了。”红蓼说,“听人说,她近日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哭,要么就唱歌,不分日夜,想起来就唱,人怕是有些疯癫了。”
“陛下知道么?”
红蓼摇头:“昨日是您的封后大典,奴婢不忍让您分心,没有将这件事情报给您,就算有人报到了陈总管那,他应也会先压下来。”
“请个御医去给她看看罢。”
红蓼点头,又道:“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陛下就算知道了,也不想管她的死活。她私通国师的事情私底下都传遍了,败了皇家的脸面,陛下不赐死她,已算是仁慈。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她还有个妹妹,刘贵妃的幺女?”
魏檀玉这才想起来,刘贵妃在入冷宫时,那位小公主被先帝交给了当时的皇后、此时的太后抚养。但是这么久以来,没听过关于那位小公主的消息。“她怎么样了?”
“先帝在世时,怕都遗忘了那位小公主吧。太后对刘贵妃恨之入骨,刘贵妃的女儿,太后又怎么会善待呢?听宫人们说,养在太后膝下,连太后的阿猫阿狗都不如,生病了不请御医,下人就直接拿针扎,想起来给喂一顿饭。若不是有心善的七公主加以照拂,只怕早死了,往后七公主出嫁,她怕是无法活到成年。”
魏檀玉知道太后讨厌自己,还有一层原因是自己和刘贵妃沾亲带故。“你不说,我也忘了还有这么一位公主,陛下只怕也忘记了自己有这么一位妹妹吧。”
若是将来有其他女子入宫,像刘贵妃那样分走帝王一半宠爱。自己会变得像太后那样吗?魏檀玉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
奕儿比足月的妹妹长得快。魏檀玉抱在怀里,感觉儿子又沉了点,妹妹还是娇小的一团,皮肤变得白了些,一张小嘴特别像玲珑。想起昨日玲珑说想离开长安的话,也不知什么时候走。魏檀玉马上让红蓼去自己从东宫带来的箱子里找件旧物出来,和念儿的一双小鞋子一起送去卫府和玲珑交换一件信物回来,留给念儿。
红蓼照做,在她寝殿里找出了从东宫带来的箱子,翻了半天,摸到一卷画来,慢慢拆开。画上黄裙曳地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狸奴,正回眸看着,真是倾国倾城,不是她服侍的皇后是谁,旁边还有一句题诗,红蓼歪着脖子准备去看,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画。
红蓼一抬头,连忙跪下参拜:“参加陛下。”
褚厉没说话,画举在眼前看得入了神,思绪马上飘回前世。
“臣恳请陛下速速回长安。监国重任,臣实不能胜任。”
“怎么会呢?皇兄监国的这两个多月里,长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让皇兄监国,朕甚放心。”
褚荀忽然起身跪于他面前叩首道:“臣实在无心政事,恳请陛下放臣去封地。”
“皇兄口口声声无心政事,却能将朕撂下的每件国事都处理得十分妥当,真的是无心政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猜忌臣,故意让臣监国以试探臣,臣即使从前有心政事,在猜透陛下的心思后也不敢再有心政事,臣代陛下监国的这两个多月,陛下可曾监视到臣有什么夺权的举动了?”
褚厉抿起唇,正要接话,窗子里跳进来一只金色的狸奴,钻到褚厉怀里,用身子蹭来蹭去,不停地“喵——”“喵——”叫着。
“跟你的主子一样。”褚厉伸手顺着它的头摸到脊背,放开它道,“出去吧,告诉她,朕很快就去看她。”
狸奴又叫了几声,跳出窗子出去了。
面前的褚荀道:“陛下为了试探臣,不惜让自己落得沉迷于美色的名声。臣今日便将话都挑明了,要杀要剐皆看陛下的意思,监国重任,臣不担了,也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勿让满朝文武以为陛下在此沉迷美色,不愿归朝。”
窗外传来女子轻缓的脚步和娇滴滴嗔怪狸奴的声音。
褚厉马上起身,褚荀也跟在他身后,一起慢慢踱步出去。
女子黄裙曳地,留给他们一个纤细的背影,只见风里罗带飘举,髻上金钗花钿玉搔头,步摇在轻轻颤动。
“玉儿……”褚厉开口唤她,她回了眸,回眸的情景正和画中一模一样,人比鬓侧那朵娇粉牡丹明艳动人。“过来见过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