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转眸去看,只见一个身着枣红色长袍、身上挂了许多珠串的中年女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健步如飞,动作极快,还没等兰渊母女反应过来,便先劈头盖脸地扇了白氏一个耳光。
这下不用人介绍兰渊也知道,这位必定就是自己那位难缠的嫡母、孟溪部首领的大妃萨仁吉雅了。
第2章 . 诬陷 定是兰渊使了什么南朝带来的狐媚……
诬陷
见白氏被打倒在地,兰渊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白氏身子微颤,捂着脸虚弱地靠在兰渊身上,像是被这一巴掌抽去了半条命。
大妃见了没好气地说:“贱人,这里又没有男人,你少在这儿给我装模作样!”
说着她一侧首,厉声吩咐自己身侧的婢女:“苏木哈,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去!”
苏木哈是大妃的陪嫁侍女,身材粗壮,孔武有力。听了大妃的吩咐,苏木哈一点头,上前一手一个,十分利落地将兰渊母女俩从地上揪了起来,动作熟练干脆,显然早已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兰渊竟然甩开了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不用你拖,我自己会走。”
苏木哈一惊,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兰渊竟会忽然这样对她说话。
要知道过去不管她们怎么对待慕容兰渊,她可是从来都不敢反抗的,只会像她娘一样哼哼唧唧地哭。
待苏木哈回过神来时,兰渊已经揽着白氏走出了毡帐。
苏木哈赶紧替大妃掀起了帘帐,生怕大妃责怪自己办事不利。
好在此时大妃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兰渊的身上,没有功夫说苏木哈什么。
如同兰渊所料,大妃见她竟敢从苏木哈手中挣脱,就好像兰渊在对自己动手一样,气得不行,一出帐篷就瞪大眼睛冲她吼道:“慕容兰渊,你是不是活腻了,竟敢不服我的管教?!”
“大妃这话,我听不明白。”兰渊用余光暗暗瞥了眼周围逐渐围上来的人群,心知大妃让苏木哈把她和白氏拖出来,就是为了当众羞辱她们母女。
不过正好,她也想借机看清楚孟溪部族人对她们母女俩的真实态度,所以她才会顺着大妃的意思走出了帐篷。
“您让我和我娘出来,我们可不就立马出了毡帐吗?只是兰渊不明白,一大清早的您为何会带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殴打我娘呢?”
“不由分说?哼,你娘做了贼,我这个做大妃的还不能教训她了?”
大妃话音刚落,就有侍从自帐内而出,手中提着的正是兰渊母女俩今早使用过的金色铜壶。
“今早有人检举,说看见白氏鬼鬼祟祟地提着个铜壶,不知是从哪处偷了水来。如今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等兰渊母女回答,大妃便冷笑道:“来人,把这两个贼人给我绑起来,我要当众对她们行笞刑,让所有人都看看做贼的下场!”
苏木哈立即吹捧起了大妃的决定:“大妃英明!”
围观着的许多孟溪部族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声此起彼伏。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倒是与兰渊母女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只是孟溪部人向来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加上最近这段极度缺水的日子实在太过难捱,有点热闹看总比没有强,所以他们都很期待看到这两个南朝女人被鞭笞的样子。
“等等。”兰渊扫视众人一圈,抬手阻止道:“大妃,我和我娘是用了这壶水不假,但这水并不是我们偷来的。”
大妃冷哼一声,全然不信:“你少在这里给我狡辩,如今族中这样缺水,分给你和你娘的水能有多少我还不知道吗?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有这么好糊弄?”
的确,如今孟溪部极其缺水,任何人都不得私自从西伦河中取水。
现今族人们所使用的清水都是由族中负责取水的官员统一取来,再按照所有人的地位、等级一一分发的。
像白氏今早取来的这一壶水,起码得是在部族中有些地位的官员才能分得。
兰渊转过头看向白氏,希望她能自己当众解释清楚。可白氏不知是被大妃那一巴掌给打懵了,还是早已习惯了大妃往她头上强加罪名这种事,只是怔怔地呆在那里一言不发。
兰渊没办法,只能自己说道:“这水,是万俟将军送给我的。”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中顿时传来了一阵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按说兰渊是孟溪部汗王的女儿,理应住在王帐之中,周围有重兵把守才是。不过因为大妃跋扈,始终不肯让汗王给白氏名分,所以这些年来白氏和兰渊母女俩一直没名没分地住在王帐外不远处的一顶老旧毡帐内,这也是为何此时会有那么多王公贵族甚至平民百姓围观她们受辱的原因。
兰渊凝神仔细辨听着他们所言,隐隐约约听到了“不要脸”、“狐狸精”、“母女俩一个德行”之类的话。
她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虽说她从书中明确知道和慕容兰渊青梅竹马的那个少将军、也就是方才她口中的万俟洛归表示要娶她,可是万俟洛归的父母一直瞧不起兰渊母女,从来都没有正式地向汗王提过这门亲事。
即使草原上民风开放,青年男女私定终身的情况并不少见,可这事儿放在兰渊身上,似乎就变了味道。
这主要还是因为白氏的缘故。
虽说当年白氏是被孟溪部汗王从南楚边境劫掠来的,并非自愿委身于汗王,可孟溪部的族人们并不这样想。
在他们看来,汗王是一族首领,是天神之子、再高贵不过的大英雄。白氏定是贪图权势,才会使用美色主动引诱了汗王。
起码对外大妃都是这样声称的,汗王也从来没有出面澄清过什么。
加上白氏身段纤细,容貌娇美,前些年走在部落里时不知迷了多少男人的眼睛,所以许多人家的夫人都很看不惯白氏,连带着认定白氏生出的女儿定然也是个狐狸精。
孟溪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万俟洛归经常来找兰渊之事不少人都看在眼中,但他们都一致认为定不会是万俟洛归先对兰渊动的心,而是兰渊使了什么南朝带来的狐媚之术,才会让他们年少有为的少将军迷了心窍。
要知道万俟洛归身为孟溪部最勇猛的大将军之子,不仅出身高贵、英勇善战,还生得一表人才。最难得的是他性情温善随和,没有一点儿贵族公子的架子,在孟溪部口碑极好,不知有多少好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可万俟洛归都不愿意,偏偏看上了这个流着低贱的异族血液、甚至都不被汗王承认的女儿慕容兰渊。
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对异族的嫌恶与防备,总之这好几层因素叠加起来,他们自然不会说兰渊什么好话。
兰渊也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些冷漠的孟溪部人,并不指望着有谁能帮她。
大妃听说那水是万俟洛归让人送给她的,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只是她一大清早便气势汹汹地过来对着白氏母女又打又骂,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她们,岂不是让她这个大妃颜面尽失?
所以她做出一副全然不信的样子,厉声斥道:“少在这里骗人了!你定是知道万俟将军父子一早便外出巡视,无法与你当面对证,所以才编出这样的瞎话来……”
大妃说着说着忽然灵光一闪,十分笃定地说:“况且谁人不知你引诱万俟少将军已久,就算他真的来了也会为你和你娘圆了这个谎,他说的话可不做数!”
兰渊摇头苦笑道:“大妃这是硬要把偷窃的罪名安到我和我娘身上了。”
大妃正要辩驳,忽听一女人说道:“我能证明大妃所言是真。”
此言一出,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兰渊也不禁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中年女人做贵族妇女打扮,皮肤略黑,五官端正,年轻时应当是个美人,只是此时她神情严肃,嘴角微微下垂,看起来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若兰渊没猜错的话,她就是……
大妃喜道:“万俟夫人!”
果然,这位贵妇就是万俟洛归的生母,万俟家的主母。
万俟夫人对大妃一礼后,一脸冷漠地说:“我能证明,我们万俟家并没有给白氏母女送过水。”
大妃闻言十分得意地笑道:“听到了吧,万俟夫人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想抵赖?!”
兰渊心中一沉,正想出言反驳,目光忽然瞥到不远处有一队骑兵正朝这边过来。
领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看衣着气度很像她的便宜父亲、孟溪部的首领和勒博。
没错!原书中也有这样的一个小插曲,在兰渊母女当众受辱的时候,和勒博恰好路过。但他并没有出手相助,而是在看了一会儿后默默地离开了。
转瞬之间,兰渊便决定了暂时放弃正面抵抗。
她含着眼泪看向大妃,十分委屈地说:“我和我娘真的是被冤枉的。”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万俟夫人,声泪俱下:“我知道,在你们的心里孟溪人的血统是最高贵的,异族之人甚至与猪狗无异。可是你们别忘了,我身上还有一半流的父汗的血!父汗英明神武,是我心中的天,就算是为了父汗的声名考虑,我怎么可能会去行偷窃之事呢?”
久违的“父汗”二字让和勒博心头一跳,停住了离开的脚步,同时也触碰到了大妃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让她忍不住跳脚,毫无形象地指着兰渊的鼻子大骂道:“小贱人你是不是活腻了,‘父汗’二字也是你配叫的吗?族中谁人不知,汗王可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你这个‘杂种’!”
大妃说到“杂种”二字时,和勒博已经下马走近了他们。
他没让侍从通报,而是默默地隐在大妃背后的人群之后。面色不大好看,显然是听清了大妃所言。
这些年来碍于大妃之故,和勒博的确是没有承认过兰渊母女的存在。可兰渊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大妃骂兰渊是“杂种”,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是什么?
第3章 . 父汗 他正要出言命令兰渊离开,忽见兰……
父汗
和勒博心里虽不大痛快,但他能和大妃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自然早已习惯了忍耐。
和往常一样,他心里的不快并没有立即发作出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给大妃面子,更是因为忌惮大妃母族的实力。
孟溪部原本只是草原上零零散散的众多部落之一,并不似如今这般占据着草原上将近一半的地盘,与西伦河另一岸的塔达分庭抗礼。
孟溪部能有如今的规模,一是靠和勒博的父兄当年通过武力吞并了不少小部落,二是靠和勒博迎娶了萨仁吉雅这个布力族首领唯一的宝贝女儿,不费一兵一卒便将萨仁吉雅母族的几千头牛羊与几千户臣民纳入孟溪部囊中。
后来和勒博又将自己与大妃所生的长女嫁给了北越王,背靠上了北越这棵大树后扩张愈发顺利,这才有了现今的孟溪。
所以说在孟溪部发展壮大的过程当中,大妃所起的作用不容小觑。
就算她的母族如今已经全然并入了孟溪,可他们依旧保留着当年的生活习惯和风俗聚居在一起,依然是大妃在孟溪王庭中强有力的后盾。
再加上萨仁吉雅当年曾有“草原第一美女”的美誉,追求者甚众。和勒博娶她时曾经承诺过,如果没有萨仁吉雅点头,他绝不会纳侧室。
萨仁吉雅见他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又表现得这样诚恳,这才在众多青年才俊中选中了和勒博。
后来和勒博的确做到了,除了萨仁吉雅点头同意让他纳的一位侧妃之外,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收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白氏是个例外,这让大妃如何不恨透了白氏?
所以这些年来大妃明里暗里地折腾白氏他们,和勒博都忍了,毕竟的确是他色迷心窍、碰了白氏在先。
不过随着和勒博年纪渐长,在草原上的地位越发稳固,他对大妃的容忍也无限逼近了临界值,即将到了爆发的边缘。
兰渊正是从书中为数不多的笔墨中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想到利用和勒博帮助自己与大妃对抗。
昨晚临睡前,兰渊已经初步想好了她和白氏接下来的“生存计划”。
首先像原主那样一味地伏低做小、顺从大妃这一条路是走不通的。因为萨仁吉雅早已恨透了白氏和白氏所出的一双儿女,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管兰渊他们如何听话,萨仁吉雅都不会心慈手软。最后白氏之死与兰渊弟弟的疯癫都与她脱不了干系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兰渊不会再费力气去讨好萨仁吉雅。
毕竟她和兰渊在现代时的继母不一样——那时候继母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不会要了兰渊的命去。
加上孟兰渊是她父母名正言顺的婚生子,继母就算碍于名声也得给兰渊吃穿,让她接受义务教育。
而且那时候兰渊的亲妈早已不在了,不存在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问题。
可如今,萨仁吉雅作风强势、嫉妒心强,不仅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兰渊母女、对她们肆意打骂,甚至还想要了她们的命。
兰渊和白氏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到和勒博的庇护。
尽管在兰渊看来,和勒博这个男人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父亲都十分不合格,可是在眼下这种对他们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兰渊并没有其他选择。
她是可以求助于心仪她的万俟洛归不假,但兰渊毕竟还没有正式嫁给万俟,万俟洛归帮起她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万俟家还有一个如此厌恶兰渊母女、甚至不惜替大妃做伪证的万俟夫人……
没有意识到和勒博靠近的大妃被兰渊的一句“父汗”激怒后,也等不及让人把兰渊母女绑起来打了,直接从苏木哈那里取过了自己惯常使用的鞭子,朝着兰渊就是一鞭子招呼了过来。
兰渊虽有心在和勒博面前使用苦肉计,但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后退,用纤细的手臂挡住自己的脸。
可在大妃的鞭子穿过凛冽的寒风抽过来后,意想之中的剧痛却并没有袭来。
兰渊慢慢睁开眼,发现刚刚还在那里发呆的白氏忽然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用她柔弱如蒲苇的薄背生生替兰渊挡住了这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