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入门这些年来并没有为慕容家再添男丁,只生下了一个女儿。所以即使大妃不情愿到了极点,在慕容俊弼出生后还是不得不将他接入了王庭,专门找了个婆子照看着。
慕容俊弼见白氏脸色煞白,兰渊看起来也颇为憔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她:“姐姐,你们没事吧?”
和兰渊相比,慕容俊弼是有吃有穿、不用被人当做奴仆不假,可他日日生活在大妃的眼皮子底下,想来这孩子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兰渊不想让他一个小孩子跟着操心,便温声对他说:“放心,有姐姐在呢。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你还是赶紧回去,别叫大妃发现了回头再罚你。”
“好。”慕容俊弼十分乖巧地说:“我都听姐姐的。”
看着男孩儿出门时的小小身影,兰渊心中稍安。
她在现代时也是有弟弟的,只不过是继母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她家里的情况和这个时代有些相像,都比较重男轻女。作为孟家唯一的男孩子,她弟弟受尽了长辈的疼爱,根本不把她这个做姐姐的放在眼里,从小便嚣张跋扈的不得了,地地道道的熊孩子一个。
相比之下,乖巧听话的慕容俊弼就显得顺眼很多了。
如今兰渊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既然已经有了现成的食物,兰渊便打消了外出觅食的念头,将慕容俊弼送来的食物分装在了两个老旧的木碗中。
很显然大妃并不允许慕容俊弼给兰渊她们送吃的,眼下他送来的这份儿应该是他昨天晚上偷偷省下的,有一块巴掌大的烤羊腿肉、两块去骨羊排、三块奶糕和四颗枣子,都是凉的。
刚才兰渊把仅剩的一点点水都喂给了白氏,现在口渴得很。老实说此时她看到这些食物觉得喉咙很干,并没有多少食欲。
不过眼下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兰渊顾不得那许多,先吃了一块奶糕、两颗枣,感觉味道还可以,又慢慢地吃了一块羊排和一点点烤羊腿肉。
许是慕容兰渊长期挨饿之故,她的胃口很小,兰渊只吃了这些食物就有个七分饱了。
于是她放下了碗,坐到白氏床边继续守着她,同时思考着他们母子三个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5章 . 谈话 大妃冷笑着接话道:“让慕容兰渊……
谈话
与此同时王庭之中,和勒博屏退下人,决定好好地和大妃谈一谈。
方才他们冲动之下在外头拌了几句嘴,两人都在气头上,自然是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和勒博到底还是要面子,怕被人看见他们夫妻吵架的样子,便使了几分蛮力硬是将大妃给拉了回来。
他毕竟是个上过战场、打过仗的男人,和大妃相比力气大上许多。
大妃揉了揉自己被攥疼了的手臂,恨恨地说:“和勒博,你怎么如此没有良心,竟然为了那两个贱……那两个女人和我动手?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发妻啊!”
“我知道!”和勒博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好声好气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才是我的妻子,是我和勒博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我也承认,当年和白氏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可俊弼和兰渊都已经这么大了,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些、有些做大妃的气度吗?你说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如咱们女儿——北越王的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多少孩子?明安要是像你这样善妒,怎么可能在众多妃嫔之中被北越王选中、立为继妃?”
大妃气呼呼道:“呵,你还好意思提我那可怜的女儿!要不是为了帮你壮大孟溪部,明安用得着嫁给一个年纪比你小不了几岁的男人吗?”
和勒博瞪目道:“你是不是疯了,怎敢对北越王不敬?”
大妃自知失言,吐出口气,讪讪道:“总之你就是对不起我们母女!要想让我像明安一样贤惠大度,可以,有本事你先把塔达部给打下来,让孟溪变得像北越一样强大啊!”
“你……”和勒博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气得不轻,“萨仁吉雅,你一定要这样侮辱、嘲讽别人才高兴吗?”
大妃一撇嘴,斜着眼睛说:“我只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
“我不和你扯这些没用的,方才我在外面和你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兰渊不小了,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和勒博长长一叹,“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总让她像奴婢一样地去伺候宝芝,也太说不过去了些,会影响她说亲的。”
大妃瞪起眼睛,噼里啪啦地反驳道:“汗王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看她和宝芝年纪相仿,才让她们做个伴儿罢了,怎么就是让她伺候宝芝了?宝芝身边又不缺做活的使唤丫头!再说了,我们宝芝可是孟溪部的‘天降福星’,大法师都说了,宝芝的命格贵不可言,会助我们孟溪部长盛不衰的。她慕容兰渊能陪在宝芝身边,那是她的福分!我们宝芝不嫌弃她晦气就算不错了!”
和勒博不耐烦地说:“行了,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同不同意让兰渊嫁人?”
在孟溪部,除了指腹为婚这种事情常由父亲们来做,普通的亲事大多是由夫人们之间互相走动、商定的。
和勒博身为汗王,直接为兰渊赐婚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整日里忙于部族的军政要务,婚事筹办起来还是免不了要大妃来操持。所以若是不先过了大妃这一关,兰渊不可能顺顺当当地出嫁。
其实大妃早就看出来了,和勒博反复提起兰渊的婚事,八成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么多年来他和兰渊根本就没有像父女一样相处过,怎么可能有多少感情?今日他频频提起此事,估摸着是想要用兰渊这个女儿进一步巩固他与万俟家的关系。
果然,见大妃不应声,和勒博终于按捺不住,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日你在外头闹了那么一出,就是因为万俟家那个叫洛归的孩子让人给兰渊送了壶水吧?要我说他们两个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确非常合适,不如你寻个日子,让人去万俟家说说……”
大妃冷笑着接话道:“让慕容兰渊给万俟少将军做侧室?”
和勒博拧起眉头,立即反驳道:“胡说什么呢!兰渊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做人侧室?”
大妃胡搅蛮缠地说:“你的女儿怎么了,明安还是你的嫡长女呢,不还是给北越王做了侧妃,后来正妃死了她才被扶正吗?”
“这怎么能相比?如今大辽国力衰微,北越蒸蒸日上,明安嫁的是很有可能成为开国皇帝的北越王!若是北越王登基为帝,那明安可就是尊贵无比的皇后了,而兰渊是要嫁给臣子,属于下嫁,自然是要做正妻的了。”
和勒博这般为兰渊争取万俟洛归正妻的位子,主要是为了他身为汗王的颜面不假,但未尝没有补偿兰渊的意思在。
万俟洛归那个孩子他见过很多次,知道他一表人才、性格宽厚,是个值得托付终生之人。既然促成他们的婚事既能让万俟家对他更加忠心耿耿,还能让兰渊脱离大妃的掌控、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可任凭和勒博怎么说,大妃就是不肯答应。
她才不想看着白氏的女儿如愿嫁给万俟洛归,当上少将军夫人呢!
要知道在孟溪部所有青年才俊之中,大妃最看好的就是这个万俟洛归。
她本想把万俟洛归留给自己的小女儿慕容宝芝,只等这难捱的旱季过去便要操办起来了。如意算盘都已打好,怎么能叫慕容兰渊那个贱婢横插出来抢去少将军夫人的位子?
她干脆把话跟和勒博挑明了:“汗王,我知道你怕万俟将军功高盖主、生出不臣之心,所以才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独生子。可你别忘了,你待嫁的女儿不止慕容兰渊一个。”
和勒博立即明白了:“你是说宝芝……?”
除了十五岁的慕容宝芝之外,和勒博还有一个侧妃所生的女儿今年也已十三岁了,不过和勒博知道大妃才没有那么好心,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先去操心别人生的女儿。
果然,大妃点头道:“我仔细琢磨过了,咱们孟溪部最适合做宝芝夫婿的就是这个万俟洛归。这孩子虽年轻,却已有了些战绩,将来定是要接他父亲的班的。若是咱们把宝芝嫁给了他,还怕他们万俟家不对我们死心塌地?”
见和勒博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大妃再接再厉,放缓语气道:“您要是想给慕容兰渊寻婆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定然不能是万俟家——您今天也看到了,万俟夫人可是很不喜欢她这个扫把星呢!”
和勒博犹豫道:“可是……洛归那孩子似乎已经心仪兰渊。若是把宝芝嫁过去,只怕他不会愿意。”
这话大妃可就不爱听了:“呵,汗王莫不是糊涂了吧!我们宝芝是什么样的人物,还用我多说吗?无论是出身、模样还是性情,哪一点不是碾压慕容兰渊?”
和勒博心想,大妃这样说就是不懂男人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是有很多男人喜欢宝芝这种明艳大方的美人不假,可喜欢兰渊那样温柔可人、我见犹怜的也不在少数啊。
万俟洛归看中的明明是兰渊,却要把宝芝嫁过去,和勒博总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大妃有一点说得对,看万俟夫人今日的样子分明是看不上兰渊、不想和她扯上关系的,不知万俟将军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想法。若是把兰渊嫁过去反而得罪了他们夫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看来这门亲事还是得从长计议才行。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强求大妃答应,先回自己的毡帐处理公务去了。
和勒博走后,苏木哈立即走了进来。
她是大妃乳母的女儿,与大妃相伴多年,两人如同亲姐妹一般,大妃基本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想都不想就把自己刚才与和勒博的谈话内容都说给了苏木哈听。
苏木哈方才守在账外,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听大妃复述完之后,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大妃性格爽利,向来快言快语,这我是知道的。但我阿娘临终前嘱咐过您的话,您可千万别忘了——汗王性格再敦厚,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要面子的男人。您背着他时随意些也就罢了,和汗王说话时还是注意些为好,莫要因为几句重话伤了夫妻间的和睦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大妃恨恨地说:“如今族中生活如此艰难,我这个大妃整日里操碎了心,他却想把他和白氏生的那个贱种嫁去万俟家享福!若是慕容兰渊成了少将军夫人,免不得要抬举白氏,到时候她们母女两个踩到我的头顶上去,让我可怎么活啊!”
大妃想想都觉得无法忍受,简直恨不得冲出去把白氏母女两个直接乱刀砍死。
相比大妃,苏木哈倒是镇定许多:“大妃莫急,慕容兰渊想要嫁入万俟家可没有那么容易。与其您与汗王硬碰硬,倒不如从别处想想办法,比如……”
尽管帐内并没有旁人,苏木哈还是上前一步,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了大妃听。
大妃听完,脸上立即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苏木哈,还是你最懂我的心啊。”
第6章 . 转变 “我可以挨打、受辱,甚至把这条……
转变
白氏昏睡了两个多时辰后终于醒了过来。见女儿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她扯起嘴角努力地朝兰渊笑了笑,柔声说:“别担心,娘没事。”
“怎么没事啊,您的衣裳都被大妃给打烂了……”兰渊心疼地说:“一定很疼吧?”
白氏摇头道:“没那么疼。你忘了,以前还有打得更狠的时候呢。”
“萨仁吉雅可真不是人!”兰渊颇为气愤地说:“您是被汗王从南朝强掳来的,又不是自愿要和她相争。都是女人,她何苦这样欺负您呢?”
“嘘……”白氏见她竟然直呼大妃名讳、抱怨起大妃来,不由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紧张地说:“兰儿,你说话小心些,万一叫人听去了……”
兰渊苦笑一声,自嘲地说:“您多虑了,除了俊弼之外,哪还会有人愿意靠近我们啊?”
提起儿子,白氏和蔼浅笑:“俊弼来过了?”
“嗯!”兰渊说着便将她留给白氏的吃食端了过来,“俊弼还挺厉害的,送了好些吃的过来,您快吃点儿东西吧!”
白氏的确是早已饥肠辘辘了,但她并没有急着进食,而是看向兰渊:“你呢?一起吃吧。”
兰渊摇摇头:“我吃过了,这份儿是给您留的。”
白氏扫了一眼就知道,兰渊肯定是给她多留了些,自己压根就没吃几口。
看着身形单薄如纸的女儿,白氏心疼地说:“你再吃一点吧,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的。”
兰渊见白氏一副自己不吃、她也不肯吃的样子,只能撕了一小块羊肉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母女俩静静地吃着东西,一时都没有说话。
谁知吃着吃着,白氏脸上忽然直直地流下两行泪来。
兰渊忙问:“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疼?”
白氏摇摇头,阖上眼睛哭泣着说:“都是娘没用,是娘拖累了你……你身子还没好全呢,就让你反过来照顾我……”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兰渊忙道:“今日您去取水是为了我,被大妃毒打也是因为我,要自责也应该是我自责才是,您干嘛这样想啊!”
说起今日之事,白氏忽然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兰渊:“兰儿,娘觉得你这次生病之后好像有些变了……今日大妃诬陷我们之时,我叫你不要反驳,可你……你同娘说句老实话,你是不是故意激怒大妃的?”
兰渊没想到白氏还挺了解她的,果然是“知女莫若母”啊。
对着白氏,兰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我是看到了父汗,所以才有意将大妃的鞭子往自己身上引,可我没想到娘你会……”
“兰儿,”不及她继续说下去,白氏慌乱地抓住兰渊的手,哀切地看着她说:“答应娘,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大妃她出身显赫,女儿又是北越王妃,就连汗王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娘俩孤苦无仃,和她作对不是自讨苦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