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痛苦的皱紧了眉头,肩膀被尉迟傲天铁钳一样的手抓得生疼,可尉迟傲天的怒火却像刀一样刺痛着林瑶的心,这比肩膀上的疼痛更强上百倍。
“好!你滚。”尉迟傲天的脸色冰冷,他看向林瑶的眼神也渐渐凝结成了寒霜,干涸的嘴唇轻微颤抖,“你变了,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他把战马的缰绳甩在林瑶身上,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林瑶看着尉迟傲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灵魂仿佛也被尉迟傲天带走,她茫然的捡起缰绳上了马,向着东耀国而去。
只是她并没有发现,身后的夜色中,一队王城的护卫悄悄跟了上来,那是尉迟傲天的贴身护卫,现在他们奉命保护林瑶的安危。
……
到达东耀都城已是数日之后,林瑶渐渐把对尉迟傲天的愧疚和思念埋在心底,也恢复了一些精神。
“什么?耶律珈霓死了?”林瑶没想到,自己回到东耀得到的第一个消息竟是司乐的死讯。
她忽然想到,耶律珈霓一死,当初临走前让她保管的天命大祭司身份玉牌便也随之消失了,事关重大,林瑶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她当即下令调查死因,耶律珈霓早已下葬,但林瑶心意已决,执意开棺验尸。
“干娘!太好了,你可回来了。”狗剩匆匆的赶来了耶律珈霓下葬之处,他看到林瑶,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狗剩,珈霓的死有些蹊跷,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开棺验尸。”林瑶想起耶律珈霓,神情不禁有些悲伤。
但狗剩却似乎对耶律珈霓的死毫不在意,他的眼神全在林瑶身上,“干娘,还是算了吧,这事儿没什么蹊跷,珈霓姑姑已经下葬了,再开棺恐怕会打扰她让她不能安息吧。”
林瑶有些诧异的看了看狗剩,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狗剩,你的手怎么了?”林瑶注意到,狗剩的手臂上有几道刺目的抓痕,他的衣服也少了一块像是被什么扯破的。
“没、没什么。”狗剩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连连摇头。
这更让林瑶觉得古怪,她假装不在意的点点头,“狗剩,也算你有孝心考虑到会惊扰到你珈霓姑姑的亡魂,那你告诉我,珈霓究竟是怎么死的。”
“干娘,珈霓姑姑的死因没有问题的,你想多了。”不管怎么问,狗剩始终是这两句,林瑶只得暂时将此事放下,但是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消不去。
随后,林瑶独自去了皇陵,她想要祭拜一下林惜,但远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林惜的棺椁前。
开始她还以为是一座雕像,直到靠近了才发现竟是个男子。
“那是五王爷。”皇陵守卫见林瑶盯着男子打量,忍不住对她道:“五王妃下葬以后,他每天都过来,一待就是一整天。”
林瑶叹了口气,缓缓走过去,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但五王爷却似乎充耳不闻,他的眼中满是悲伤,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和他无关。
“难得你对我妹妹如此深情。”林瑶轻声在五王爷身后道,她刚刚和爱人离别,能够体会到五王爷的痛苦。
“惜儿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过了很久,五王爷才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嗓音沙哑又有些哽咽,“她一生坎坷从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孤单的躺在这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过来陪陪她,我会把她的孩子好好养大,也算是为她做了一些事。”
“你是个好人,她和北宫的事……”林瑶叹了口气,“多谢你不计较。”
“北宫……”五王爷终于抬起头望向阴霾的天空,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都是命中注定,谁又能怪得了谁呢,如果惜儿先遇见我而不是北宫,我们或许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天色渐暗,西风中数只寒鸦飞过,盘旋悲鸣,似是回应着五王爷的感叹,久久不息。
第177章 原形 这幅童真的表情现在在林瑶看起来……
从皇陵回到圣宫已是深夜, 林瑶的心中仍满是感慨,林惜虽死,但世上至少还有五王爷这样记挂着她的人, 而有的人却是默默无闻的消失在世上, 仿佛从没有来过。
“珈霓……”林瑶喃喃自语, 至少自己不会忘记这个曾经的左膀右臂, “我一定要查清你的死因, 找出害你的凶手。”
心中虽然坚定, 但林瑶才回东耀, 实在没有什么头绪。她叹气坐下, 盯着房内的烛火苦思不已。
就在这时,冯策听到林瑶回来的消息,匆匆赶来,他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眉眼之间似乎藏着心事,一见到林瑶, 他便欣喜的行礼。
林瑶笑了笑,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 圣宫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发生。”冯策摇了摇头, 随即有些犹豫的道:“只是狗剩这孩子不知为何对我敌意颇深,从你走后他常对人说我并不是天命祭司, 只是依靠阴谋诡计得到此位,不少人听信他的话反对我,不只是我, 司乐与他的关系也不好。”
说到狗剩的事,冯策似乎有些委屈,他又说:“现在你回来了, 事情就好办多了,这大祭司之位你还是拿回去吧。”
“狗剩真的这么做?”林瑶想到狗剩在自己面前的乖巧,忍不住摇头。
“这倒还好,你不知道,这孩子竟给我和司乐暗中下春/药。”林瑶这一问打开了冯策的话匣子,他不禁诉苦起来:“你是知道的,前任大祭司对司乐的所作所为她一直无法忘怀,那次我俩被下药,令司乐想起那段往事,她几乎要崩溃发疯。”
“岂有此理!”这事如果真是狗剩所为,那真得太过分了,林瑶的秀眉深深皱起。“后来你是如何处置的?”
“狗剩是你的干儿子,又是个孩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他,这事儿便就不了了之了。”冯策苦笑摇头:“不过司乐后来告状说狗剩威逼利诱了一些人支持他夺取大祭司之位,还说他伪造许多假象来证明他才是真正的祭司候选人。”
这更是出乎了林瑶的预料,她不敢相信这些事情真得是狗剩做的。
冯策这时也自嘲的笑了笑:“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深的心机,我猜司乐是为了报复他,毕竟下药之事狗剩确实太过分了,司乐想报复他倒也合情合理,我单独与司乐聊了聊,希望她别再和这孩子计较了,可司乐却说她不是为了报复,反而总是对我说狗剩有古怪,心思深沉不像个孩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冯策的话像一道闪电从林瑶心里划过,她的手轻轻颤了下。
“司乐一直到死前那一夜还来找我,她说本不想打扰你,但现在却不得不写信给你。”冯策又道:“她没说是什么事,我想她可能是对狗剩忍无可忍了,才要跟你告状。”
林瑶不记得冯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个可怕的猜想如一片阴云笼罩了她的心,林瑶脑中思绪万千,她希望这不是真的。
……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林瑶便叫人挖出了耶律珈霓的棺椁,开棺验尸。
这一次,狗剩没有来得及阻拦,验尸的结果也很快送到了林瑶面前。
在耶律珈霓的衣裳内找出了一些碎纸,虽然被撕得粉碎,但依稀可以看见狗剩的名字,而在耶律珈霓握紧的拳头里,找出了一些衣服的碎片还有一块玉佩。
衣服是狗剩的,玉佩也是,他曾配着玉佩在圣宫里行走,不少人都亲眼见过。
林瑶对着这些证据枯坐了半日,她只觉得心中情绪万千,时而悲愤,时而疑惑,终于,她默默起身,走向了狗剩的住处。
才一进屋,林瑶的眉头便微微皱起,狗剩的房间在圣宫内算是比较大的,屋内装饰也都名贵华丽,可不知为何,这房间内却叫人觉得阴森异常,落日的余晖似乎也绕开了这间屋子,黑暗阴冷得令人不适。
“谁!”一个声音在房间深处阴恻恻的响起:“说过几次了,不经通传不许进我的房间,小心我把你剁碎了喂狗!”
“是我。”林瑶停住了脚步。
“干娘!”一听到林瑶的声音,狗剩急匆匆从屋内小跑出来,站到门口落日的光亮里,他原本凶戾的声音也突然变得童真而欣喜,仿佛刚才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他没有发现林瑶的脸冷若冰霜,习惯性的把脑袋往林瑶胸口蹭去。
这一次,林瑶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让他蹭了个空,“狗剩你跟着我,我们去一个地方。”
“干娘……”狗剩这才发觉林瑶脸上没有往昔温柔的笑,他也不安起来。
他听说了开棺验尸的事,可狗剩并不在乎,他看着林瑶的背影,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不知走了多久,一片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微弱的暮光,狗剩惊讶的抬起头,这才发觉林瑶带着自己竟来到了圣宫最神圣的地方,这是供奉历代大祭司和司乐灵位的大殿。
“你们下去吧。”林瑶打发走了大殿的看守,独自默默关上殿门,沉重的木门合上,终于把最后一点阳光也挡在了门外,殿内只有烛火的光芒,在空旷的大殿内摇摆闪烁。
“狗剩,我最后问你一次,珈霓是不是你害死的!”林瑶忽然转过身,逼视着狗剩,“你给我跪到她的灵位前,当着她的面,老实回答我!”
“干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狗剩似乎早有准备,他的脸上挤出一副委屈的神色,像是被冤枉的孩子。
但是这幅童真的表情现在在林瑶看起来,竟是如此的诡异和可怖。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衣服,怎么被撕破了?”林瑶连珠炮般发问,“还有你的玉佩,你的玉佩去哪儿了!”
狗剩似乎被问得急了,一时也想不出要怎么回答,他收起了脸上委屈的表情,转而换上了一脸的不耐,他冷笑道:“干娘,我也问问你,前任大祭司死得不明不白,和你有关系吗?我听说你的祭司力量不稳定,恐怕你也不是什么名正言顺的大祭司吧?”
“放肆!你说什么!”林瑶举起手想要给狗剩一个耳光,可终于没有打下去。
狗剩见状,更是有恃无恐的大声叫嚷着:“干娘你会对前任大祭司下跪吗?你既然不会,那也别逼我跪耶律珈霓。”
“你!”林瑶的身子僵直,她怒视着狗剩,但狗剩却依旧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林瑶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的干儿子。
“好,你要我跪,我就跪给你看。”过了许久,林瑶在半空中的手颓然的垂了下来。她缓缓转过身,走向大殿中央的方向,那里本该是前任大祭司的灵位,现在却空空如也。
“干娘……”狗剩满不在乎的笑僵在了脸上,他知道前任大祭司对林瑶意味着什么,那位恶贯满盈的大祭司死后连灵位都不配放在圣殿里,林瑶怎么会肯向他下跪?
可是,林瑶竟真的跪下了,当她的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就连大殿内的烛火似乎也微微颤了颤。
“我跪的不是前任大祭司,我跪的是你父亲。”林瑶背对着狗剩,可她的声音却明显颤得厉害,眼泪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落滴洒在大殿的青砖上,把烛光衬得氤氲而圣洁。
林瑶仰头看向面前的空白,似乎看到和蔼的老猎人在向自己走来,他牵着儿子的手,交付到林瑶的手里,细心的嘱托着,这影子一点点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我对不起你的父亲,他是那么正直、善良,可我……”林瑶哽咽道:“我没能教会你和他一样的堂堂正正。”
“干娘……”狗剩的嗓子有些发紧,他一向满不在乎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愧疚。
“砰。”一个包袱被林瑶扔到了狗剩面前,落出片片发黄的信纸碎片和一些破布。
而当狗剩看到那块玉佩时,他的心慌了,他下意识的抓起玉佩想要把它藏起来,可伸出手到一半才醒悟过来,一切都已经败露。
“干娘,你说的没错,她是我杀的,玉牌也是我抢走的。”狗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
“为什么?”林瑶转过身,脸上已满是泪水,“珈霓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该死!”狗剩握紧了拳头,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寒声道:“她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该死!”
“你的秘密?她说……你不像个孩子。”林瑶颤声道。
“没错!她说的没错!我压根不是什么孩子。”林瑶的话还没说完,狗剩猛地站起尖叫着打断了她,“你们都以为我是个孩子,以为我才十二岁,可是,我已经三十五了,哈哈哈,我比你们年纪都要大,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刺耳仿佛夜枭,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不息,“干娘,你没有想到吧,我不是小孩子,我只是个得了怪病的怪物,你还觉得我父亲善良正直吗?他骗了你,哈哈哈,他骗了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瞒了这么久,你可以告诉我的。”林瑶虽然早有猜测,但狗剩亲口承认的事实却仍像一个大锤重重砸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怪病让我长不大,让我永远像个怪物,可是,它也让我能永远像个孩子躺在干娘的怀里。”狗剩的笑声渐渐收敛,竟似开始呜咽,“你知道吗,干娘,从我懂事起,我的亲生母亲就觉得我是个怪物,她从来没有像你一样抱过我,一次也没有。”
烛火在狗剩漆黑的眸子里跳动着,那眼眸里再也没了伪装出的童真,只剩下憎恨与怨毒,他抱着膝盖低低啜泣起来。
这一刻的他抛下了伪装,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像一个委屈的孩子。
“干娘,只有在你怀里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感谢这怪病。”面对林瑶的时候,狗剩眼里的怨恨渐渐淡去,“只有这时候,我才像个人,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要成为下一任大祭司,我要你为我骄傲。”
林瑶愕然的看着他,看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终于低低的叹了口气。
“狗剩,你的所作所为无可辩驳,验尸的结果我已经告知了冯策,你必须为自己的罪责接受惩罚。”林瑶看着狗剩,缓缓拿出一柄匕首,“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