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她揭棺而起——往生阙
时间:2021-12-07 09:39:55

  可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来指责这些人,说到底,他们都是为了活命。能活着,谁想死呢?难不成非要他们白白送命吗?
  只是……想到从古书上看来的数千年前那些前辈英勇无畏,死不屈服的事迹,再对比现在,顾辞酒难免有些空落落的悲伤感。
  鱼妖吐个泡泡,安慰他:“仙君也不要太难过了。”
  顾辞酒拧眉,又问:“万鹤笙呢?”
  天底下能直呼她名字的人不多, 这位恰好是其中一个。鱼妖连忙道:“仙君,您忘了?真人她在西域。”
  顾辞酒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那位魔神也跑去西域了,连带着她那位成了巫族大长老的好徒弟。
  她既与自己立下约定,为何不遵守?
  想到这儿,顾辞酒又觉不对,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外界修士转为魔修后, 确实存活了下来,连带着凡人也大多开始学起了最基础的魔门功法,同样被异族军队放过。
  她竟真的遵守了诺言。
  鱼妖甩甩尾巴,看他面色冰冷,不知在想什么,不敢冒犯又不敢离开,可此时,他却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从心底升起的躁动,让他整条鱼都不安起来,鱼尾变成的双腿不断哆嗦,面上浮现出细小鳞片。
  顾辞酒:“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鱼妖根本掩饰不住,向下倒去,化为一条十来尺长的海鱼原型。他实在控制不住向上游动的欲望,宽大鱼尾一甩,如箭一般向上穿梭而去。
  只留下一句:“仙君,您多保重。”在海水中荡漾。
  顾辞酒的目光穿透四壁,向外望去。黑暗幽深的海底向来是安静的,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在今日却被打破。无数海鱼皆从潜藏处游出来,疯也似的往上去,卷动得海水似乎也往上一鼓一鼓地涨动。因海鱼数量实在太多太多,密集如流,各色鱼鳞反照着一点细微的光芒,层层叠叠的微光聚集,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一条向天上流去的银河。
  发生了什么?
  顾辞酒戴上面具,向外走去,他处在海底最深处,不断有海鱼从他身侧往上窜。他看了一会儿,收敛气息,同样向上游去。
  直到他浮出海面,仰头看去,才明白。
  波浪滔天,祥音阵阵,万里晴空之上,柔和金光比太阳还耀眼,驱散阴沉沉魔云,紫气千条迸射,显露出似真似幻的一道门来。
  又是龙门?
  顾辞酒皱眉。
  不久前也出现过一道龙门。几位蛟龙王都去试了试,可他们的下场无一不是失去踪迹,怎么现在又有?
  但那龙门上的真龙气息,不似作假。
  顾辞酒曾亲自斩过一条魔龙,他对真龙的气息自然无比熟悉。真龙既可飞天,又可下海,亦能地上行走,对所有妖族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更不用说这些低等的水妖。
  魔族仍在寻他,顾辞酒不欲暴露,掩去身形,御剑向上飞去。
  那些身带妖族血脉的妖兽们在龙门金光的照耀下,不得不化为原型,也无法御风。顾辞酒腾空而起,低头看去,还能看见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海鱼身影。
  但这些水域妖族似乎都在忌惮着什么,只在海中挨挨挤挤,却没有一个上去试试。
  顾辞酒自幼阅书无数,从未听过跃龙门后会消失的事迹,他也觉得奇怪,御剑速度快了些,试图到达那龙门底端的云霞处。
  但他很快就停了下来。
  在他上空不远的地方,明净天空连带灿烂云霞都仿佛被一只手抓得揉皱起来,顾辞酒飞速向后退去,就见得那一块地方的空间不断扭曲,到最后,正中央出现了一道黑沉沉小口。
  旋转的黑色孔洞不断变大,周遭空气扭曲得更加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顾辞酒能感觉到,那黑色孔洞中传出的,是和当初被自己斩杀的魔龙一般危险的气息。
  一只无比巨大的龙爪从洞中伸出,伴随而来的,是滔天巨吼,龙吟声呼啸,卷起下方惊涛骇浪,方才还格外激动的海中妖兽顿时僵住,有不少甚至做出跪伏姿态,瑟瑟发抖。
  下一刻,和利爪同色的黑金色巨大龙首挣脱束缚,从孔洞中钻了出来,一双锐利圆目好似含血,目光凶戾。龙首出来后,那条巨龙终于以无可阻挡之势从被撕开的空间中完全挣脱出来。
  何其巨大的一条龙,游走在云端之上,遮住半片阳光,海中妖兽呆呆地仰头注视着龙,谁也没把她和从前那位原型呈金色的蛟龙王敖灵联系在一起。
  敖灵一直被困在深渊,饱受深渊折磨,她已等了太久太久,一朝破阵而出,自是欣喜无限。然她无暇欣赏眼前美景,只盯着龙门,胸中又升起无限豪气来——
  再难又如何?左不过是死。为化真龙,死亦无悔!
  天上地下,海中云里,数万万生灵皆目睹着龙门诞生,以及一条凭空出现的,似要跃龙门的黑金色蛟龙。
  顾辞酒目光彻底沉下。
  他能看出这条龙已彻底被魔气侵蚀,又食了不少同类,才会变成这副模样,若真让这条龙跃过去,只会又生出一条魔龙来。
  该不该阻止她?
  可如果现在动手,他必定会暴露,暴露后,他们的计策就……
  顾辞酒一时间陷入两难境地,而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那道似真似幻的金色龙门在其做出发跃姿势后就变得凝实,巍峨宏丽,连带万丈霞光亦柔和不少,好似在迎接一条真龙的诞生。
  顾辞酒右手缓缓握上身后剑柄,长剑许久未见血,刚出鞘一分便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响。
  不过,还未等他出剑,又有变故突生。
  原本被金光驱散的魔云远远地笼在天边,这会儿竟似被什么驱赶似的,层层叠叠不断又迅疾地向这头涌来,顾辞酒转眼望去,还能看见魔云之上,严阵以待的妖族将士。
  顾辞酒刚以为是自己暴露,却发现他们的目标不对,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反而是冲着……他以为的魔龙而去。
  是了,鲲鹏拿下妖皇之位后,回南海隐居,妖族分裂成两派,一派跟随魔族征战四方,另一派不问世事,偶尔也帮助些太虚门。现在看来,这就是另一派与鲲鹏敌对的妖族了。
  顾辞酒两方都不想帮,他们要打起来正好,干脆强行收了剑,隐去气息飞身下去,大片大片的海鱼遮挡下,谁也发现不了一个隐匿的小小人类。
  他顺耳听了听周围小妖们的交谈,这批妖族都是跟随鲲鹏妖皇的,不听从的都被他处死或赶了出去。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条黑金色巨龙是谁,但都因其身有龙族血脉而产生了敬畏感,现下又有敌对的一方妖族势力来进攻,这帮妖族更气了,一个劲儿讨论该不该上去帮忙。
  但妖皇没有命令,他们随意挑起战争,好像不太好?
  正吵着,远处再度传来怒吼,剧烈振翅破空声从西边传来,海岸尽头浮现出一道遥远又庞大的影子。
  那是鲲鹏。
  在海中为鲲,在空中为鹏,身形巨大,双翼张开,下方几不能见日。鲲鹏高鸣一声,顾辞酒感觉到原本就吵得激烈的妖族们更加激动,一个个从海中蹿起,持着武器驾起云雾就往上飞去。
  原本压制住他们的力量似乎不见了,乌泱泱一大批妖族军队从海中绵绵不绝向高空流去。顾辞酒见状,本欲继续往海下潜,却忽然接到了来自万鹤笙的传讯。
  传讯很简单,只有短短几个字。
  “时机已到,请仙君守信。”
  大脑嗡鸣一声,笼罩在神识海中的禁制被猛地破开,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顾辞酒背负长剑,遥遥向西边望去。
  西域已经几乎没有人族了。
  不光是西域,东境和北域亦如此。一众修士匆忙之下转练魔功,消息传了出去,那批异族心里知道,若他们成了魔修,自己就不能再动手,不得不用更快的速度、更多的兵力加紧进攻。
  转为魔修后,异族不可能白白挨打,否则即便是魔修他们也要反抗。因此变成魔修的那部分收着不动手,仍坚持的人则被迅速剿灭,造成的结果就是,本该还能坚持大半个月的几个门派,不出七日,便被攻到城下。
  而后,这一大批变成了魔修的修士们,都听闻了彼此宗门破灭的噩耗。
  现世上仅存的两大门派,一为七曜宫,另一个,则是太虚门。
  七曜宫住进了中原,换句话说,他们早就对魔族献忠。这帮修士自认为,即便修魔,他们也是不屑于成为魔族奴仆的,在各位宗主的带领下,皆通过传送阵来到南洲,要联合太虚门发起最后的反抗。
  太虚门不灭,他们就还有机会。
  魔族视顾辞酒为眼中钉,反过来想,岂不正是因为顾辞酒威胁到了魔族?万鹤笙为其徒,听闻一手占星术妙绝天下,若能占卜出什么来,他们总能找到时机。
  这些都是潜藏在海中的顾辞酒不清楚的,他大略推演了一二,沉思良久,还是按照约定,往西域方向去。
  万鹤笙就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闻到了完结的气息!!
 
 
第125章 ·
  罗睺炼的药只差最后几步了。
  他并非刻意拖延时间, 但他到底只是一具化身而已,速度不及本体,又擅自改了药性, 这才拖到现在。
  因钟长岭的缘故,加上那些修士全都改道做了魔修, 现在西域反而太平了不少。魔族们忙着抢夺资源, 修建魔宫。
  “现在可好了么?”钟长岭问。
  在他们身前的药鼎不断减少, 直到最后一个,三昧神火不断焚烧,已可见丹药雏形。
  罗睺劳累许多日, 这些天从未合过眼,他却不见疲惫,眼中神采奕奕,听到钟长岭在门外问,应一声:“还要几日。”
  钟长岭敛下眉宇间的煞气。
  他已经等不及了。
  师父一去不返,他却只能整日守在这里,而罗睺又是师父派来的人,不等他做完,钟长岭没法离开。
  就像师父说的, 他混血的身份总会有些影响。
  按以往,罗睺这么说, 钟长岭就会自觉离开,但他今日却侧耳听了听,伸手径直推开门。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暴露在罗睺惊讶的目光中。
  钟长岭掀起唇:“教主一直在这儿炼药,恐怕也无聊了吧?我听说你收了一个徒弟, 特地将他带来,以免你们师徒二人分离。”
  说罢, 他手送开,任由那个孩子满脸惊恐地扑到罗睺怀里。
  宁缺其实并不害怕,他只是惊讶。
  前世钟长岭虽然也爆出了关于巫族血脉一事,但他自始至终都站在人族这边,这一世怎么会成了巫族的大长老?
  他年龄太小,无法修行,即便伽罗圣教派了两位弟子保护他,也无法挡住钟长岭的袭击,在睡梦中就被捉了过来。
  怎么办?师父也在这儿,他丝毫不会术法,神识也不足,怎么从巫族的老巢逃出去?
  这钟长岭竟如此可恶,拿自己来威胁师父。
  罗睺抱了抱还不到他腰间的孩子,头一回有了怒意:“大长老费心了。”
  “不客气。”钟长岭睨着他俩,小的那个满脸惊恐,躲在罗睺后面,大的那个也脸色不好看,好像自己是什么恶人似的。他心里嗤笑一声,顺口道:“人已经带到了,你最好不要再拖延时间。”
  “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关上门离开。
  宁缺这才慢慢从罗睺怀中退出来,仰起头问:“师父,您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他把你抓过来的?您在这儿做什么?”
  罗睺低头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的确。”想了一会儿,他又道,“我需为他炼一副药。”
  宁缺愤愤不平:“他如此可恶,天玑真人呢?就不管教他么?”
  听宁缺这样拐弯抹角地打听消息,罗睺戳穿他:“想问什么便直接问吧。”他盯着孩童的目光有些幽深,“宁缺,我知你并非普通孩童,你明白我在说什么的。”
  宁缺抖了抖,和他对视上。
  半晌,宁缺方才有些刻意地做出的稚气模样慢慢褪去,稚子娇嫩的面庞上,带着成人才有的神色,双手合十行礼道:“瞒不过师父。”
  罗睺道:“你的机缘,或许与我有些关系。”若非他不慎触碰并打乱到宁缺的命运线,后者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虽然在宁缺看来,他自个儿是死过一次后又重新活了一世,可这生死之事哪有这么简单?且不说其中各种悖论问题,单纯要让人死而复生本就是难事,更不用说回到自己的过去,如果这真能做到,想来不少人是很乐意死上一回的。
  宁缺睁大了眼睛。
  罗睺没有将那件事说出口,只继续道:“现在外界情况如何?”
  万鹤笙切断了与他的联系,他便只能感知到自己感知的事物,不像以往,其他化身遇见的事情他也能察觉。好处就是他像被完全放开的风筝,不再受那根线的束缚。
  坏处自然也有,他被困在这片地方,什么也不知道。
  宁缺连忙回过神来,他掩藏了很久的秘密就这么被戳穿,当事人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倒让他的不自在消散不少。宁缺定定神,把外界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包括修士们联合起来突然决定堕魔,包括龙门再度出世,包括魔族征战四方,人族不敌,现全部转移到了南洲。
  一桩桩一件件,听得罗睺面色更加凝重。
  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具化身,只需要服从本体的安排。他也知道,将自己制造出来的那个女人,是何等可怕的人物。她看似温柔多情,实则将一切都把控在手中,天地为棋局,她为执棋者,所有或重视或瞧不起她的人都逐渐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也知道,万鹤笙的野心和欲望。
  她绝不仅仅是想当一个左护法就足够的。
  甚至于……罗睺隐约有种感觉,她也不满足于当一位半神。
  宁缺说了一大堆,最后说道:“南洲本也有些乱,藏锋仙君再次不知所踪,还好天玑真人及时归来……”
  罗睺皱眉:“什么?她什么时候回去的?”
  宁缺啊一声,想了想:“约摸是三天前,我本随着圣教其他人通过传送阵来到南洲,太虚门找了地方安顿我等,但宗主不在,便迟迟没有定下结果。不过三天前,天玑真人重新出现在太虚门,召见了教内长老,主持大局。”
  他问:“师父,可是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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