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自知理亏,不敢说话,只能看着钟长岭不知在做什么。
钟长岭在清点家当。
他需要找些东西,什么都好,能让自己顺利从这儿离开。要不是师父临走前设下阵法隔绝了气息,恐怕那些巫族早就冲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定能这个月完结!(握拳)
第127章 ·
宁缺自知理亏, 不敢说话,嗫嚅道:“不如你求一求真人?”
他对万鹤笙印象极好,又不懂这对师徒之间的弯弯绕绕, 才这么直白说出口。
钟长岭沉默着,没说话, 只不断从各处搜刮, 又开始研究覆盖在这间房外的法阵, 试图把它带走。虽然他越折腾,这阵法越黯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再过一段时日,这阵法就要失效了。
但好歹能遮掩自己几天,不是吗?
他正琢磨着,转个身,差点撞上突然凑上来的小不点。宁缺举着盒子,递到他眼前:“既然你是真人的徒弟,这由你交给她最合适。”
“里面是什么?”
宁缺声音小下去:“我师父的……舍利子,他说了要偿还给真人的。”
钟长岭拧起眉。
偿还?是因为他受师父托付却故意办砸了事情吗?不说罗睺,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父。
见这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 钟长岭冷笑一声:“既然是他叫你给的,你自己送去。”
宁缺:“你不让真人救你吗?听说她就在西域。”他还没完全从自己师父已经离开的这个噩耗中走出来, 惶然不安,面对钟长岭这副抵触的模样免不了有些怒其不争。
以那位真人的手段,要杀尽西域所有异族或许有些困难,但要把他们带出去, 简直轻而易举。现在又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钟长岭做什么非要自己寻死?
钟长岭手一顿:“你很推崇她?”
宁缺狂点头:“自然。天玑真人胸怀宽广, 又法力高深,不说别的,光真人的占星术就是天下一绝。”他对那位天玑真人的好感自然不是仅仅因为这辈子听说的那些事。他前世,其实也听闻过。
又是一片漠然,钟长岭不知想了什么,短促地呵一声,终究还是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洁白的翎羽。
这只翎羽很奇特,哪怕钟长岭不慎将它遗失过几次,它依旧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钟长岭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随身带着的翎羽,但在师徒二人莫名闹僵后,他几乎从未用过这个法宝。
现在看起来,这根翎羽并不像人为制造出的法器,它光洁柔软,躺在手心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好似某种生灵身上的羽毛。
钟长岭在脑海里将自己熟悉的妖兽过了个遍,没想出来,干脆不去想,伸手拽过宁缺:“抓紧了,别松手。”
后者立刻抱住他的腰不放。
钟长岭刚想开门,他手中翎羽一闪,顿时,覆盖住房间的阵法被完全吸纳进去,就在他们气息即将暴露的一瞬间,羽毛轻拂,好似吐出来似的,缩小数倍的法阵刚好笼罩住二人。与此同时,那根早已死寂的权杖也飘了过来,落在钟长岭手中。
这样一来,谁也看不穿他们的伪装了。
他推开门,门外巡逻站岗的巫族立刻恭敬迎上来,询问有何吩咐。钟长岭能感知到阵法力量维持不了太久,担心露馅,随口让他们退下后,叫来其中一个护卫,像平常一样沉下脸提吩咐:“我有事要办,去替我找一艘飞舟来。”
“可是,大长老……”守卫还要说什么,被钟长岭横了一眼,笑容冰冷:“还不快去准备?”
“是!”那护卫立刻退下去,替大长老找来飞行法器,后者在一干人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了所有护卫同行,带着个小孩儿登上飞舟。
飞舟缓缓升起,底下的巫族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这时,法杖才重新变得冰冷,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们现在去哪儿?”宁缺小声问。
都不必感知,他也能看到在自己乘坐的飞舟上方,遥遥云端之上,层层叠叠魔云覆盖了大半西域的天空,在魔云之中,隐约可见魔族兵将,当中还建了一座高塔。
魔族兵将数量众多,围着那座高塔,好似里头关押着什么人。
是什么人,竟需要魔族这样谨慎对待?又不把对方杀了?
和那样多的魔族士兵及庞大的魔族舰队比起来,钟长岭这座小小飞舟根本不堪一击。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往南洲去。”
既然太虚门尚存,他去南洲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又警告道:“你小心点,别暴露。”
宁缺不过一凡人,反而是钟长岭身上的灵力波动,对于异族来说,无异于黑夜中的灯火,格外显眼。他竭力收敛住气息,又不断催发那根翎羽,让它继续操控权杖,好用巫族气息掩盖自己。
小小一座飞舟,在遮天蔽日的魔云下悄悄前行,向下看去,下方是绵延的魔宫,训练有素的魔族士兵不断操练,因现在无仗可打,有时钟长岭还能看见他们互相打斗的场面,血肉横飞。
他有些明白过来,魔族不光是对人类凶狠,对自己族类也好不到哪儿去,
飞舟速度其实很快,但钟长岭心急如焚,只要晚一刻逃离,他就多几分被魔族发现的可能性。更何况,还时不时有魔族军队命令他们停下来检查,若不是那根翎羽自始至终将他伪装成巫族大长老,他根本逃不出去。
“再有一天,就到西域和南洲的交界处了。”钟长岭面上带了些笑意,宁缺也放松下来。
不料,他们忽然同时身上一凛,齐齐抬头,向天上看去。
高空中原本铺天盖地的魔云忽然跟疯了似的涌动起来,如飓风之下的海浪般,不断翻腾、旋转,惊雷之声轰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几乎能将天都撕开的闪电。
沙漠之上原本平静的热风同样变得疯狂,将炽热滚烫的黄沙卷起数十丈高。一时间,黄沙与乌云勾搅在一起,看不清前路。
小小飞舟根本经不起这样大的风浪,在飓风中不断打着旋儿,被一块随风卷起的巨石击中,摇晃两下。向上是雷电,向下有飓风,钟长岭勉力操控着它往前飞,试图飞过这片区域。
“发生了什么?”宁缺大喊着第一时间抓住钟长岭的腰不放,以免万一飞舟破坏,他和对方分开,又掉进魔族的老巢,那才是真正的死路。
钟长岭同样揽住对方,翎羽在狂风中不断颤抖,却依旧撑开了一个小小的刚好容纳他们二人的圆形光罩,将尘沙挡在外面。钟长岭往前方看去,隐约看到了什么金色的痕迹。
一瞬间,福至心灵。
“是龙!是真龙出世了!!”
一条金色巨龙从九霄之上俯冲而下,密集如暴风骤雨的劫雷在它周身闪烁,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样几乎毁天灭地的劫雷落在它身上,它却不管不顾,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一片昏暗又混乱的天地中,那条金色的龙格外耀眼,熠熠生辉。
乱世起,真龙出。
“真龙?是谁跃过了龙门?”狂风实在太吵闹,宁缺不得不凑在钟长岭耳边,用尖细嗓门大叫,才能让对方勉强听清。
“不知道!”
他们二人没看见的是,原本笼罩在他们上方的魔云被轻而易举撕开,包围在众多士兵中的高塔直直倒塌下去,露出当中一道清瘦身影,狂风吹得她衣角发尾俱烈烈作响,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令其余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魔族兵将们齐齐后退了一大步。
“左护法,陛下说了,您不能出来!”两位将军为自己的惧怕暗斥一声,急忙上前,横刀挡在她身前。
万鹤笙抬手,挡下一刀就足以劈开山石的长刀,笑意温柔:“真龙出世,恐对陛下不利。我这是去救驾的。”
二位将军身上被魔神下了禁制,以免被万鹤笙掌控心神,饶是如此,他们依旧差点松手,定定神,继续挡在她身前:“陛下有令,左护法不得离开。”
万鹤笙笑了起来。
“他居然以为,你们拦得住我?”
这是他们生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层层魔云之上,正进行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场屠杀的时间很短,高空中噼里啪啦掉落下不少魔族的尸体,将下方城池中的魔族们吓了一跳。
守城将军知道怎么回事,立刻联合其他城池兵将,整队上去,入目却是残垣断壁,还有低头整理袖子的万鹤笙。
他正为眼前可怖场景惊呆,欲要阻拦万鹤笙离开,不料,后心一凉,领头将军低头看去,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将军副官抽出剑,单膝跪在万鹤笙身前:“恭迎主上。”
在他身后,近万魔族士兵同样齐齐单膝跪下,声音震天:“恭迎主上!”
万鹤笙并不意外,只道:“行动开始吧。”
“是!”
那位副官从刚死去的将军手上接过代表身份象征的徽章等事物,领兵而去。很快,下方传来喊杀声震天,才平静不久的沙漠之城,再度燃起硝烟。
万鹤笙不在意他们如何夺得兵权,又是如何去处理掉那些不该存在的巫族。她很明白,这场战争的关键在于自己,如果她失败了,那些人就算再怎么忠诚自己,也是无用。
她望向南洲边境高空,在那里,顾辞酒正与魔神进行最后的决战。
绝大多数保存下来的人类都聚在远处,焦急地等待这次决斗的结果。
而敖灵,也化出真龙原型,带着万千劫雷,直直朝那位魔族至尊飞去。
“我会成功的,不是么?”万鹤笙轻轻地吐出这句话,她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但她身前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一朵云自发飘了过来,落在她的足底,又有清风钻过重重风暴,扬了扬她的发尾,好似在赞同。
万鹤笙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孩子专栏里那本《最后人类》的末世文吧,下本可能会开那个……突然有了灵感
唔,或者别的?
第128章 ·
全天下都将目光移到了南洲附近。准确来说, 是放在了顾辞酒与魔神的惊世决战上。
这是关乎于两个种族的命运的一战,尽管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人族能胜出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到底在心里留了一丝期待。
万一呢?万一取胜了呢?
他们心中很清楚,如果这位天下第一剑修也失败, 他们就真的再没有希望了。
变成万鹤笙模样的秋葵不能离开, 她须坐镇太虚门。
万鹤笙早就布下大阵, 以主宗为中心,山川河流连接各座城池,建立起包笼住整座南洲的大型防御法阵, 每一座城池内的灵力供给都连接着整座大阵,同时又受着阵法保护。而来自于外界的攻击同样被冲散到所有的法阵节点中,以至久攻不下。
修士们大多成了魔修,不少干脆投靠七曜宫,还有些法力高深的,贸然修魔难有进展,便放缓了进程。更有些宁死不愿入魔,干脆离开南洲,去魔族多的地方杀敌。
魔族从整体上来说, 并不是个脾性好的种族。不能随意杀魔修本就令他们暴躁,这些魔修中还有阳奉阴违、趁他们放过对方反手偷袭的, 或是组织队伍来进攻的,他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在其他洲的还好,大部分修士都已经离开,只剩普通凡人, 想反抗也反抗不了。包围在南洲附近的魔族们心里可就不舒服了,面对着表面臣服实则不断反抗的魔修, 又不能随意杀戮,心中愈发恼怒。骤然间接到来自魔神的命令,还有些不可置信。
“不论道修魔修,一律处置?”一位魔族将军不可思议。
“陛下终于醒悟了,那些狗屁魔修,他们也好意思冠以魔字?”那些魔门功法,本就是他们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又下了这则旨令……”
魔族并非传统话本中描述的那般武力虽高却头脑简单,相反,他们的智慧和感情都不输于人类。人类能编撰功法,他们也能,人类炼器炼药,魔族照样可以。在魔族中,那些钩心斗角的事儿一样不缺。魔神骤然更改命令,自然有魔担心起来。
事实上,魔神突然改变想法,还是因为万鹤笙与顾辞酒。
万鹤笙为钟长岭做了那么多事,又因担心泄露,竭尽所能遮掩。这放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会以为万鹤笙对那个徒弟产生了感情,不论是师徒或是其他什么方面的感情,总之,钟长岭已经成为了能够克制左护法的软肋。
魔神自然会多想一些。
她亲自将徒弟养大,所以产生感情。那对于抚养了她几百年的太虚门呢?
左护法几次转世的经历,他都看在眼里,每转世一次,身上的魔气就变淡几分,直到现在,若她不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没有人能看出她也是个魔族。魔神担忧,她经历几次转世后,反而渐渐染上了人类的脾性,甚至把人族当成了自己的归属。
否则她为什么想尽办法保全太虚门?又为什么想办法保下顾辞酒?
多年前顾辞酒斩杀魔龙,那时天地间尚有残存魔族势力,听闻此事便要去截杀他。若非万鹤笙几次动手脚,后来干脆让对方带着他的心脏隐蔽起来,顾辞酒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这位无心无情的左护法,已经对人类产生了感情。
这位左护法已经不能留了。
魔神心想。
他能培养一个弱小的护法,但他不能容忍不忠诚的下属在自己左右。钟长岭也好,万鹤笙也好,已经产生了异心,尤其是后者,她知道的秘辛太多,关键时候,她的一点点犹豫,都有可能给魔族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顾辞酒再次挡下了魔神的一击,瞬间退至数百米后,手中长剑上已沾上了鲜血。
那是魔神的血。他们打了几天几夜,尚未分出胜负。
顾辞酒身上的血迹更多,白衣几乎被完全染红,包裹在白衣下的身体伤痕累累,他面上却丝毫不显痛苦之色,反而愈发冰冷。
他知道,自己敌不过对方。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在他身前不远处,骤然出现一团浓雾,浓雾中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那人影似乎在看着他,又好像在看别的什么人:“怎么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