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他们俩以外,以演武场为中心,岩石砖块一圈圈向外碎裂,其余人早在攻击来临前就乘着法器飞上半空,唯独秋葵,徒手挡住了那一片攻势,在她身后一条的道路完好无损,她仍抱着那只黑白小兽。
一切发生的太快,都只在转瞬间发生。钟长岭早就被残余攻势击倒在,仰视着对方的背影,赶忙爬起身行个大礼:“多谢秋师姐。”
“呵,看来这位柳师兄并不是很在乎你的死活嘛。”秋葵声音特放大了些,目带嘲讽,“也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一时兴起教你几招罢了,真以为他改过自新了?”
钟长岭辩解道:“没有,不是的,柳师兄待人很好。”
可他也无法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幕,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如果不是秋葵,他说不定真的会受重伤。
秋葵又是嗤笑一声,目露怜悯,摇摇头,不说话了。
柳行舟像是没听见他俩明显的争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在月荼被击飞出去的同时,足尖一点,紧随其上,直至落,刀尖依旧压在月荼脖颈前一寸,他居高临下指着月荼,眉眼冷肃:“你输了。”
月荼不是不服输之人,大庭广众之下被击败,难免心有不甘,他本该起身认输,再向对方说些技不如人日后再战之类的话,可自己还没起身,对方却收回刀尖,头也不回向前离去。
就好像,败在他手下的人,连看都不值得看一眼一般。
“师兄,没事吧?”易凌小心翼翼上前扶起他。
月荼面色阴沉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无碍。”
身为剑修,连剑都被击飞在一边。月荼心中更加郁郁,走过去要捡起自己的剑,下一秒,他整张脸彻底阴沉了下来。
剑柄以下,裂纹爬满剑身,在他拿起的那一刻,“咔嚓”一声,长剑碎裂,化为齑粉。
“师兄……”易凌惊呆了。
其他还留在半空中围观的众人也惊呆了。
不过一场比斗,分出个输赢高下即可,像柳行舟这样上来便下杀手、差点误伤其他人,还把对手的本命法器给打碎的……
柳行舟这是要和月荼为敌啊。
月荼为剑修,这一柄剑为本命法器,自然倾注了他全部心血。如今,它碎裂成灰,月荼握着剑柄,金色双目几乎赤红。
“柳行舟!”
他吐出一口血来,脸颊逼得苍白如纸,面色狰狞。
我要你死!
秋葵远远看着,直到围观众人全部离开,她才笑出了声。
“果然啊,还是一点都没变。”她俯视着因为后续情况待在原出神的钟长岭,笑声清脆,“怎么样?感觉柳师兄为人如何?”
钟长岭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愿意说柳行舟坏话,可对方刚才的举止,却叫他忍不住惧怕,又有些厌恶。
“刚好,你住在灵谷,回去治治内伤吧。”秋葵眼珠转转,哼着歌往某个方向走。钟长岭问她:“秋师姐,你要去哪儿?”
秋葵说:“去寻天玑真人,她说好今日与我算一卦。”
钟长岭一直想找师父说自己见过师祖的事情,可这几日根本见不到人影,他直觉通过传音的方式并不保险,只想当面说清楚。一听秋葵要去,立刻打起精神:“师姐带我一起去可好?”
秋葵奇怪看他一眼:“天玑真人不是你师父吗?你何须问我?”
钟长岭道:“师父这几日不在山里,也叫我去灵谷暂住。我好几天没看见她了。”
秋葵问:“你有要紧事要说吗?”
钟长岭点点头,却也没说什么事。
秋葵一双大眼睛笑弯起来:“你笨呀,天玑真人是你师父,你何必问我?传音问问不就得了?”
万鹤笙心中亦有些疑惑,钟长岭想告诉她什么?
钟长岭摇摇头,闷着不说,不解释。
秋葵上下打量他,目光有些奇异,轩辕姬还在远处等他们,两人向轩辕姬道别,又把小兽送还后,秋葵便带着钟长岭往外走了。
太虚门建立在重重群山之中,自上空望下去,层层连绵不绝。两人出山门后,秋葵从发间拔下一只细钗子,也不知怎么的,左右一扭,那只钗子便成了一支画笔。秋葵凭空画出一方小舟,那只小舟抖了抖,瞬间凝实,成了实物。
“走吧。”秋葵跳上小舟,钟长岭坐在她另一头。秋葵又掏出一面小旗子,插在小舟船头。旗子抖了抖,小舟立时升空,向远处飞去。
下方是呼啸而过的云雾,小舟穿梭在群山中,不知拐了几个弯,渐渐慢下来,向一座山头渐渐下落。
“师父就在这里么?”钟长岭好奇向下看。
山峰陡峭,延伸数座连绵峰峦,即便在高空,也能察觉到自山中传来的如金属般的锋锐之气,越往前,天空越是昏暗,山头遮住了阳光,阴凉湿冷的风吹拂而来。
小舟停在其中一座山头,秋葵翻身下去,钟长岭也跟着下了船。两人一前一后往高处走,几个跳跃间,终于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嘘,小心点,有阵法你进不去的。”还没等钟长岭叫出声,秋葵已拉住他,“我知道真人在干什么了。”
“在做什么?”
秋葵声音更低:“你看见她前面那一眼池水没有?”
万鹤笙立在山尖尖处的一眼清泉旁,那块方很窄小,凹陷下去的方蓄满水,再站不得人。万鹤笙便凌空浮在一旁,静静等待。
钟长岭探头看一眼,点点头。
“一定不会错,那眼池水,我看着就是弱水。”秋葵眼里满是兴奋,“听闻真正的弱水在昆仑以北的小洲,谁也没见过。传闻弱水极轻,不可载物,连风也托不动,去寻弱水的人都回不来了,真人是怎么取来的?”
钟长岭没听说过,一双圆眼睛瞪得更大。
秋葵还在念叨:“这块方应当是精心算过的,在极阴之蓄积弱水,日日凝聚月华,可以养出一轮水中月来。”
钟长岭从未听过,更加好奇:“什么是水中月?”
秋葵说:“哎呀,和你解释不清,总之,真人要修行占星术,有一轮水中月对她的帮助极大。况且水中月是世间至净之物,可洗一切污秽,是极难寻的宝物。”
“不过水中月一般要养育至少百年,真人竟准备了这么久吗?”
钟长岭几乎屏住了呼吸,静静和秋葵等在山峰后偷看。但他觉得师父应该早就发现了他们俩,瞥一眼之后没管罢了。
“哎!快看快看!”
一点银白色的东西渐渐从水中浮起,犹如初升的月亮,一点点上浮,逐渐显现出全貌来。
水中竟真的飘出了一轮明月。
当它完全脱离水面的一刹那,万鹤笙迅速出手,她手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一瞬间擦出银白光芒,握在那轮月亮上。
碰到的一瞬间,月亮碎成水波,散落下去。
秋葵兴奋的面色瞬间垮了下去。
钟长岭不明所以,但他再笨也看得出来这次不成功,小心问:“这是怎么了?”
秋葵道:“水中月,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想得到水中月,最难的就是,它每隔半月会升起一次,你不知它是不是真的水中月,只能去捞,假的水中月一碰就碎,真的才能捞上。有时捞上百次也不一定成真,但有的人一次就能成功捞出水中月。”
那头,万鹤笙一举不成,并未气馁,她面色平静,飞身向上跃去,山后,一座飞舟静静飞出,恰巧停在她的落脚处。
而后,万鹤笙看向他们的藏身点,目光无奈。
“别躲着了,快上来。”
秋葵这才带着钟长岭飞跃上去,落在女子身前,笑嘻嘻挽住女子的手:“见过真人,真人,我们好久不见啦!”
其变脸速度之快,令钟长岭咂舌,他也连忙道:“见过师父。”
“真人,我来找你算卦的。”秋葵笑盈盈望着万鹤笙,她生得明艳,这样专注看着一个人,语气柔软,足以让世间大多数人心也软下来。
奈何在场二人一个不解风情,另一个就是她本尊,做戏般报以柔和眼神回视后,万鹤笙道:“长岭,你且在外面等着。”
钟长岭应是后,二人进了船舱。
船舱内,两人的笑才一点点重合,看上去如同一人。
秋葵并未算卦,她就是万鹤笙的化身,有什么可算的?
少女递上一枚玉简,以及一枚芥子手环。
这是她在洞真派部分重要所得,以及从敖月身上得到的部分龙鳞、龙血。
万鹤笙不动声色收下,取出封存的剑穗,将本就有些破损的流苏再取下一根,递过去。
秋葵本就受她控制,根本不必说,已知道了该做什么。与此同时,远在其他各州、近在太虚门内的柳行舟也得知了消息,不动声色,继续活动。
钟长岭坐在甲板上看天空。
他不知道星空里有什么,师父又能从星空中看出什么,但还是认真仰头看。不知看了多久,船舱门轻轻打开,秋葵从里面走出来,满脸喜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秋师姐,结果很好是么?”钟长岭感念她救命之恩,跟着笑,“恭喜你了。”
秋葵一笑:“多谢,我已同真人告别,先走了。”
“师姐慢走。”
秋葵自飞舟中一跃而下,很快不见了身影。钟长岭才听见一道声音从虚掩着的船舱门里传出:
“长岭,进来吧。”
*
各派弟子都安置在太虚门迎客处,圣月宗亦占着一座山头,当晚,圣月宗所在处气氛凝重,人人面色难看。
月荼受不了旁人小心翼翼打量和安慰,更受不了那个名字一次又一次从别人口中说出,哪怕伴随着各种辱骂,他也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该死的,柳行舟!
小厅内,月荼手背逐渐绷紧,终于忍不住蹭径直起身,道:“诸位,我出去走走。”
他在此山中转悠,夜色渐浓,湿冷晚风穿过竹林,不知不觉间,月荼也跟着月光与汩汩溪流,穿过竹林,向一处飞瀑走去。
“月荼师兄,你想不想报仇?”
飞瀑前,站着一道曼妙身影,少女轻声问。
月荼心中一紧:“你是何人?”
少女回过头来,那张脸在月光下清丽明媚:“你想杀了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晚了,这算昨天的,不是今天的,这章补发下七夕节红包哇~
对了,今天还是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比个耶。
第32章 ·
月色温柔, 山林中,萤火虫点点绿荧,环绕在年轻男女两侧。月荼却丝毫没有闲适之感, 若无其事道:“姑娘这是何意?我听不明白。”
少女笑了一声,一双翦水秋瞳轻轻瞥他一眼:“月荼师兄何必装不懂?这儿没有旁人, 不用担心。”
她的笑眼里, 含着杀意:“我也想杀了他, 合作吗?”
月荼认得那少女。
她叫秋葵,虽和柳行舟同是洞真派弟子,两人关系却十分恶劣, 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若说她想杀了柳行舟,再正常不过。
现在,月荼似乎明白了她会和柳行舟闹翻的缘故了。
柳行舟此人,太过狂傲,行事也太不给人留余地。
不过,月荼还是有些担心,同宗弟子之间的矛盾,扯上他一个外人,算什么呢?万一这是秋葵和那柳行舟共同使诈怎么办?他谨慎地笑笑:“秋姑娘如果说的是柳兄弟的话, 我并没有那个心思,是我技不如人。”
秋葵看着他笑, 月光下,她的脸莹莹生光,比星子还要明亮的一双眼睛狡黠地眨了眨,她取出头上钗子, 摆弄两下,变成一支画笔, 画出一朵五瓣花,那朵平平无奇的小花被风托起,吹到月荼身边。
“月师兄何必自欺欺人,你难道不恨他?不想打败他?不想杀了他吗?”少女秋葵声音越来越低,“正巧,我也想……”
月荼忍不住问:“你与他有什么过节吗?”
秋葵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他杀了我最喜欢的灵宠,我杀了他徒弟。”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让月荼忍不住心中一惊。
若秋葵真杀了他徒弟,柳行舟必与她不死不休。
月荼还在犹豫,秋葵已经不耐烦了。“月师兄如果改变主意,随时可以将这朵花撕碎。”
“当然,要是我猜错了,月荼师兄如果是连本命剑器破碎都能忍受之人,那就当我没说。”
月荼本该拒绝的。
但那双眼睛一直看着他,明亮又深邃,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鬼使神差地,月荼伸出手,让那朵花落在自己掌心。
“你会和我合作的。”秋葵面上笑意拉大,身形慢慢后退,腰背向下弓,略一发力,整个人向后跃至身后树梢头,很快消失不见。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月荼慢慢想起白日的场景,想到自己碎裂的法器,想到对方在自己失败后的冷眼,捏着朵花的手一点点收紧。
“柳,行,舟。”
一片绿叶慢慢飘落,月荼抬手接过,手腕一甩,“嗖”一声,那片绿叶直挺挺飞入远处岩石中,完整没入进去,只留一道细窄狭长的口。
他已下了决心。
*
太虚门外,群山上空,飘浮着一只小舟。
钟长岭一进船舱,立刻恭敬站好,一看桌上有一壶茶,两杯空了的茶盏,犹豫一会儿,慢慢挪过去,给茶盏倒满。
万鹤笙正端坐在靠近船头的小榻上,靠近的小窗打开,能听见高空冷冽的风呼啸而过,她注视着窗外,随口问:“长岭,你怎么和洞真派的那孩子在一起?”
钟长岭倒完茶,手脚又不知该放哪儿了,一听提问,立刻道:“我有要紧事想和师父说,秋师姐说要来找您,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万鹤笙这才把目光移向他,但钟长岭命数被遮住,看不透,她算不出对方要说什么,她轻声问:“有什么要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