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长老轻咦一声:“奇怪,那些魔修去了何处?为什么一个人也找不着?”
他们此行隐蔽,七曜宫不应当知道才是。
掌门沉下脸,低头扫视,在她的注视下,那些躲藏在隐匿阵法中的魔修们,一览无余。
可令她惊讶的是,只见隐匿法阵,不见任何埋伏。难不成那些人就打算装死等着他们离开?
“藏头露尾的鼠辈!”
掌门心里觉得蹊跷,其他长老也发现了,其中一人笑道:“这些鼠辈之后解决也不迟,当务之急,是找到虞知微。”
不解决魔尊,魔修们杀了一批,还有一批,源源不断。
不过,魔尊似乎并没有隐藏的意思,她的所在之处非常明显,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让他们过去。
前方的高山之巅,魔气冲天而起,当中一名女子手持长剑,目光如电般向他们看过来。
“掌门,这是有埋伏?”
掌门怎么看都不像。
没有阵法,没有符箓,只有虞知微一个人,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天魔气,仅此而已。
忽地,虞知微的笑声传到每个人耳中。
“洞真派?我等你们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阙说:九月要日六!
(阙又说:我不是九月,九月是谁?)
第54章 ·
虞知微如此回应, 在场众人第一反应都觉得不对劲。飞舟远远地停下,距离那座山头还有好一段距离,乌压压一片, 静默无声。
一人,一大队, 遥遥对峙。
虞知微觉得可笑。
这些修仙门派, 把魔神残肢小心封在宗门里, 就是为了夺取气运,他们对凡人友善,也是为了气运。这么多年过去, 凭借从凡人和魔神那儿掠夺的气运,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恐怕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改变吧?
“怎么?害怕了?”
洞真派掌门向来脾气暴躁,大事当前,反而冷静下来,道:“莫要中她计策,长老各自带领弟子列队布阵。”
末尾处的飞舟散开,连接首尾, 形成包围山巅之势,一圈圈环绕, 将虞知微环在顶峰。另有数十座飞舟悄悄落地,几名长老带着一众弟子入山搜查。
目前现的只有虞知微,他们担心七曜宫在别的地方使诈,虞知微只有一个人, 可以轻易脱。洞真派来的可有数千名弟子、长老、客卿等,绝不能轻易折损在此。
失灵禁地的雪更大, 风更剧烈。若是寻常风雪也就罢了,偏偏这片地方灵气受禁锢,难以御,魔气浓郁到几乎能形成实质,黑雾蒙蒙笼罩,前后行走的人对彼此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只能放出灵光,以期驱散浓雾。
众人也都是洞真派内精锐,论修为、心志皆上乘,只觉得不对劲,倒无人喊冷。这片禁区本就无人问津,他们连地图都没有,全靠神识铺展探路。
除却周遭环绕的山外,这片禁区只有白茫茫平原,一座座雪山将平原包在中央,没有树木,没有生命,寂静之地一览无余。
也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法阵和埋伏。
倒是时不时传来的窥伺的目光,令人不适。
殊不知,一众魔修都潜藏在环绕的群山另一头,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四处寻找。
“不得出手,只要别让他们逃了就行。”
领头几位大将再次传话,制止那些蠢蠢欲动的兵将。
无论洞真派中人如何寻找、挑衅,都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山巅处,又是另外一种情形。
虞知微越是云淡风轻,越叫人觉得不对,她不过站在风雪中,连剑都未曾拔出,那股剑意已裹挟着浓郁魔气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不必管他,速速出手!”洞真派掌门喝令。
若只担心有诈就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他们也不必修仙,废去修为做个凡人罢了。
飞舟被收回,洞真派全员皆着轻铠,踏在高空中,手持各色法器。掌门双臂一拉,法器灵力宝光浮现,这片失灵禁地对她亦有影响,平日可轻松放出的大阵,此刻却需要靠法器辅助。
她抛出阵去,莹白皎洁的光芒流转,四溢的魔气遇上那白光,便似阳光照耀下的冰雪,一点点消融。
另一领头长老喝令一声,长剑一指,一众修士列成大阵,挥剑动作整齐划一,同样跟着长老刺出剑去。无数剑光灵力汹涌而出,尽数灌注在那长老上,他飞将下去,一剑斩向静默在原地的虞知微。一招一式,皆与大阵众修士分毫不差。
这一剑,并不仅是单独一位长老出剑,而是联合了数百名洞真派精锐的剑气,失灵禁地本就稀缺的灵力在山巅处如漩涡般不断被抽取,一切似乎都寂静下来,唯有那足以斩破空间的一剑,缓慢又迅速地向当今魔尊落下去。
与此同时,在最外一圈,又有众弟子,长老列阵,法宝法器灵光浮现,各自术法打出,被大阵尽数汲取后,一分不少地向虞知微落去。
虞知微终于也拔剑了。
出乎意料地,她笑了起来,喃喃说了句什么话,而后,那一剑轻飘飘地,自下而上一扬,抵住了攻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长老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那样声势浩大,似乎足以斩天破地的一剑,就这么被她轻飘飘挡住了?
同样落下的还有成千上万道攻击,长老形虚幻,攻击落不到他上,虞知微又动了,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剑光迅疾如暴风骤雨,深色影在山巅平台上穿梭,叫人几乎难以捕捉。而后,她忽然停了下来,手中结阵。
洞真派掌门眉头一动,她有了中不详的预感,手中拂尘一甩,似乎无限长的尘尾向虞知微直直攻去。
她并不因自己修为高便掉以轻心,虞知微此人,不可低估。因此,她这招看似轻飘飘,毫无杀气,实则为她杀招之一。拂尘尾坚韧柔软,多变,随时可化为千万缕,无处可躲。
虞知微却并没有躲,也没有管袭来的白色拂尘尾。她甚至放开了手中长剑,破军剑幻化万千,和拂尘尾缠斗在一起。
她仍在施展不知名的禁术。
掌门暗道一声不好,打出术法,却莫名地消失在半空中。不仅是她,另一位领头长老的剑气、大阵倾泻下的各道攻击,全都消失在无形中。
“注意防御!!”
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等那名长老反应过来,他便看到了虞知微面上的笑容。
这也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下一瞬,无比磅礴的魔气刹那间汹涌爆发开。
似乎有轰鸣之声,又似乎没有,在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巨大到足以令人失聪的声音爆炸轰鸣开,刺眼到叫人失明的白光在每个人眼前炸开。足下大地颤抖,连空间都扭曲,风雪还未接近便已被搅碎。
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无法躲避。听到她的提醒后绝大多数修士都打出了防御法器挡在前,或结成法阵,或向山下奔逃。可他们都没能躲过,尽数被白光吞噬。
洞真派掌门从恍惚间醒来,甩甩头,那座山头还在,牌匾上刻着七曜宫的宫殿毫发无损。就连立在大殿前的虞知微也依旧站着,一切似乎没有异样。
可洞真派的人大多没了。
没有尸体,没有残余痕迹,在那招禁术过后,他们全都消失了。一眼望去,只有十来个长老和顶尖的几名弟子还在。
怎么会……
外伤兼怒火攻心,洞真派掌门甚至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一切,觉得不切实际,她低下头,喉头腥味涌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洞真派内,负责镇守灵阁最上层的弟子打了个盹,修仙者的危机感让他突然间从梦中醒来,浑一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趴在桌上,慢慢回过头去,一点点瞪大了眼睛。
在他后,原本满满当当亮起的魂灯,突然灭了数百盏。
就好像有什么人一口气将这些魂灯全部吹灭了似的。那弟子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冷风从窗户外吹进,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负责镇守灵阁最上层,也就是主宗派所有精锐弟子的魂灯。
这些人都去讨伐七曜宫了。
所以,他们全都……?
哐啷一声,他惊惶跳起,锁上灵阁大门,向下冲去。
遥远的另一片大陆,万鹤笙坐在占星台中,与自己对弈。
她透过秋葵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切,又落下一子。
白子已成包围之势,在她又落下一枚白子后,彻底圈死。万鹤笙将其中黑子一枚枚捡出,满意地笑了。
而后,她的目光凝实了一瞬。
失灵禁地内跟随其他长老一道检查的秋葵突然顿了顿,在其他人关切的目光中,秋葵摇摇头:“我没事,继续走吧。”
山巅处那样大的动静,他们却丝毫没有听见。风雪太大了,仰头望去,也看不见什么,为首长老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见到他们的人影?难不成全都落在山顶上了吗?
他根本没有往全军覆没那个方向去想,这件事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全天下无人会相信。
唯有秋葵,每走一步便回头向那山巅上看一眼,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大家都很喜欢秋葵,问她怎么回事。
一袭红裙反而衬得秋葵面色更加苍白,她摇摇头,低声道:“长老,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终于忍不住七嘴八舌说起来。
“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安定,心跳得很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掌门,他们应该没事吧?”
“山上应该只有那魔头一个人,大家也不要太担心。”
为首长老不敢说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空落落的触不到底,他板起脸:“好了,不要再说胡话。”
“这些魔修阴险狡诈,定然是藏在什么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内圈平原没有,倒不如往外圈山头上去找。”
神识放到最大也找不到人,他们改变了方向向环绕着的山峰走去。放在蹲守在外山的魔修眼里,便是他们要离开的迹象。
“都做好准备,一个都不能放出去,还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修,一定要留活口,谁要是伤了她,回去就等死吧。”
虞知微封的几位大将各自传话,他们说的那人自然是秋葵。
秋葵躯壳中藏着万鹤笙的神魂,听到那些魔修的耳语,不动声色,又向那座山看了一眼。
无人知道,她正在不断唤醒封在山下的那截残肢。
还有一点点。
万鹤笙的修为比之在场众人、哪怕算上洞真派长老都有所不及,她跟随魔神多年,专攻魂魄一道,又历经死而复生,论起神魂,早已踏入半神境界。
秋葵操纵着一点点神识,向山下的残肢探去。
虞知微不能现在死。
她施展禁术,对自损伤极大,洞真派长老失去众多弟子,难免会发狂,歇斯底里之下,虞知微未必能活。
无人知晓埋藏在雪山底的一截左臂,魂魄逐渐复苏。
万鹤笙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呼唤对方。她的本体坐在遥远的太虚门内,占星台上可见星光闪烁。
一颗本该死寂的星子,忽然闪烁了一瞬。
不仅仅是在失灵禁地,东境亦如此。
月荼跟随裴长清在至阳泉外,一日又一日锻造本命剑器,他性格温良,并不以势压人,又十分好学,很快裴长清就与他相处甚欢,两人时常一道饮酒。
当然更多情况下是,裴长清边喝酒边絮叨,月荼静静听他说话。
“这至阳泉呐,对炼体大有好处。很多弟子怕疼,我当年也怕,不过我那时,要去大比了,那位师兄同我修为不相上下,又经常出外战斗,我怕比不过他,就求了师父在一旁护法……”
裴长清拍着岸边滚烫的岩石,大笑不止:“结果我那师父先把我丢进这至阳泉里,泡了个三天三夜后,又把我丢到了另一边,这是拿我当法器锻造呢。”
月荼笑出声:“裴长老,那后来呢?你赢了吗?”
“那自然,在这泉里泡久了,肉.刀枪不入。”裴长清拍拍胸脯,忽然道,“你想不想试试?”
月荼的金色眸子闪烁一瞬,含糊道:“宗门内有名额,我还没排上。”
炼器、锻体,都需申请,批准后才能去,否则谁都挤在这泉边,灵力早就被耗尽了。
裴长清大手一挥:“那没事,我给你准了。”
“真的吗?”月荼惊喜。
“我那徒弟目前修为不够,还需再修炼几年。现在贸然下去,只会伤着。”裴长清道,“倒不如让你去,我就在泉边给你护法。”
月荼这才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拱手行一大礼:“多谢裴长老。”
一切准备就绪后,月荼褪去外袍,将上芥子法器交与裴长清,慢慢地,一点点地踏进赤红稠密的滚烫岩浆中。
强烈的灼伤感涌起,若不是他以灵力覆盖住全,只怕马上就要被烫出个好歹。
“怎么样,没事吧?”
月荼只踏进了一半,上半仍露在外,他摇摇头,笑道:“多谢长老,弟子尚能坚持。”
裴长清看他气色还好,放下心来:“那行,继续走吧。”
他在月荼上打了烙印,若对方坚持不住,性命垂危,他便立刻进去救人。
月荼一步步往深处走去,很快灼热滚烫的岩浆一步步往上,漫过腰际、胸口……直到头顶也淹没下去。
裴长清便在岸边盯着他落下去的那一块地方看。
不知道这小子能坚持多久。
殊不知,月荼刚完全没入,便立刻向更深处游去。灼热岩浆阻隔了神识查探,他放弃了刚才表现出的些微困难,轻巧地向更深处、往阴阳两口泉交界处游去。长发白袍在泉水中飘荡,越往下,越能察觉到暗藏的魔气。
要接近了。
万鹤笙操纵着月荼继续加速,循着魔气不断找源头。这眼泉水深邃如海,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游了很久很久,久到在岸边的裴长清几次忍不住查探,却在发现对方安然无恙后又坐回去,月荼的指尖才触到了底。
他调整型,走在泉底。
一边是至阳的滚烫灼热,另一边则是至阴的冰封寒冷。月荼恰巧走在这分界线中,只觉得一边热一边冷。他往前走了几步,总算看见一方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