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灵越听,脸色越发白:“怎会有如此恶毒的法阵?宗主,您可有破解之法?”
万鹤笙自然有解法,这法阵本就由她所创,现下被其他人用了去,多少有些卖弄挑衅之意。她道:“不急,我试试。”
虽说试试,可她一副冷静模样,叫缃灵的慌乱平息不少,再度行礼:“多谢宗主。”
五指指尖用力,以极快的速度轻微颤动,万鹤笙闭目侧耳,似乎在感知什么。
缃灵屏息敛声,不敢惊扰。
寂静中,她猛地睁眼,五指瞬间发力,从那一盏魂灯中抓出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一把狠狠掐握在手心。
琉璃灯中的魂火猛地亮起,再不复当初奄奄一息模样。
“现在,可以联络了。”万鹤笙笑了笑,掌心揉动两下,将那几乎为活物的东西碾碎,又伸手抚过魂灯,顿时,二人眼前出现了轩辕姬所在处场景。
只这一眼,就叫刚送了口气的缃灵又提起了心——
画面里,轩辕姬手托方鼎,高高立在空中,同另两只黑白巨兽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而那两只巨兽的模样,无比眼熟。
“阿布?”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
缃灵惊叫出第一句后就觉得不对:“除了阿布以外, 还有其他食铁灵兽?”
阿布性情活泼,虽不喜生人近身,却鲜少有过这样凶恶的时候。
她看着画面里, 两只正在对峙的食铁灵兽,皆身形巨大, 黑色毛发下掩盖的一双眼变得赤红, 獠牙森森, 表情可怖,一时竟分不清哪只才是阿布。
万鹤笙:“自然是有的。”
缃灵凑近了些。
她明知自己在这儿说的话轩辕姬不可能听见,依旧忍不住轻喃出声:“可要当心些啊。”
对峙状态不过数息, 很快,其中一只食铁灵兽已狂啸着向另一只扑过去,利爪亮出,几尺长的锋锐尖爪上犹带不知从什么东西上刮下的零碎血肉,狠狠往对方身上招呼去。两只巨大到几乎遮天蔽日的凶兽纠缠、厮杀,大地震颤,地动山摇,无数碎石横飞,无人敢靠近。
轩辕姬却没有离开, 她一手托着药鼎,另一手掐诀, 一指:“去!”催动药鼎向高空升起,笼罩在其中一只食铁灵兽上方,迅速扩大。
药鼎口倾斜,慢慢向下, 金光从鼎口满溢流出,倾泻而下, 尽数浇在正与阿布缠斗的那只凶兽上。后者欲躲开,却被阿布死死按住,只能任由那金色流光浇在身上。
才一接触,它便仰头发出痛苦的嘶吼,大力挣扎起来。阿布根本压制不住它,被其狠狠掀开,砸在地面,又是惊天动地的晃动,仿佛那画面也颤抖起来。
“糟糕,它要发狂了。”缃灵自然知道轩辕姬使的是什么招式,那门术法,即便是她也不过学到第八重而已,轩辕姬却已在尝试第九重了。若她功法大成,刚才的药鼎灵液就可直接将凶兽困住,再封进药鼎中。可现在让它逃脱出去,又激怒了它……
缃灵能看出来的事,轩辕姬自然也能看出。当初太虚门一道来的数十侍从大半都死在了这凶兽利爪下,剩余的全都被轩辕姬派去护送百姓离开。而皇室统辖区又被完全封禁住,一时间,轩辕姬竟是孤立无援。
若非阿布巧合下混进车队同她一起来到人界,她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一爪掀开阿布的凶兽更加狂躁,张开巨口,獠牙狠狠咬在阿布身上,活生生撕扯下一大块肉。后者痛得哀叫不止,听得轩辕姬亦心痛不已,操纵药鼎缩小,落在阿布附近,清凌凌药液浇注下去,血淋淋伤口飞速长出新肉,不一会儿连柔软的白毛都长了出来。轩辕姬仍不放心,隔着数百丈远,药鼎依旧如臂使指,不断治疗着阿布身上的伤。
她现在只痛恨自己并未学过多少攻击性的术法,无法帮忙,只能跟在阿布身后帮它疗伤。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布坚持不了太久的。
那只不知从何处来的凶兽浑身充斥着凶煞血气,一看就知它的爪下有过不少亡魂。而阿布在灵谷中,每天只需要吃喝玩乐,它又怎么敌得过呢?
怎么办?
怎么办?!
皇宫大阵早就破碎,她带出的阵法符箓丹药也几乎用尽,她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同样沉甸甸地横亘在缃灵心头,眼见得阿布和自己的徒儿受伤,缃灵心如刀割,将哀求的目光投向万鹤笙:“宗主,您看……”
万鹤笙叹息:“北方正乱,最近的镇守长老赶过去也要至少两日。”
轩辕姬根本坚持不了两天,更何况,这只从深渊里出来的凶兽哪有这样容易解决?附近的镇守长老恐怕修为还不如轩辕姬呢。
“那该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缃灵无法接受。
“无妨,会有办法的。”万鹤笙沉吟片刻,道,“你知道,我有个徒儿,他是巫族中人。我为避嫌,让他离开了。”
当初把他丢下的地方,就在南洲以北,靠近皇宫区域,更是靠近中原。他听从自己的命令,带领巫族族群隐居了起来。
缃灵犹豫道:“你那徒儿?他才多大,入门才多久?他还是个孩子呢。”
万鹤笙笑道:“无妨,他可以。”说罢,一道灵光在她指尖消失了。
南洲西北某处山脉,听闻山中有凶兽,无人敢往山里去,因而这片山脉可以称得上与世隔绝。
而里头偶尔传出的怪异声响,或几声嘶吼,自然也为凶兽这一说法提供了有力论证。
这一日,秋意盎然,是一个安静平凡的秋日。
山里却不平静。
“大长老,我们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巫族年轻人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质问,他的一双瞳孔在阳光下竖成线,像蛇一般阴冷,他本鼓足了勇气,可在触及大长老的眼瞳时,依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在他身后,是壮大了无数倍的巫族族群,自从大长老带他们在此定居后,越来越多巫族中人在世界各地复苏,又受到了大长老的感召,跋山涉水同他们汇合。
他们本该感激的。可这位大长老什么都好,却只有一点,让他们想不通。
他下了禁令,不得伤人,不得在人间暴露行踪,甚至不允许他们去拜见魔神大人。
魔神复苏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天下,灵族、诡族、妖族都纷纷前往中原寻求魔神庇佑,他们明明离中原最近,却硬生生拖着不去拜见。一旦问起,大长老只说时机未到,却从不说何时才去。
可恨!
若非大长老权威尚在,又对触犯禁令的族人丝毫不留情,他们何至于每日追问?
钟长岭掀起眼皮,同样阴冷地扫视众人一圈。
他面上丝毫没有面对同族族群的温和,相反,他的眼神比在场众巫族更加冰冷残忍。在他的扫视下,在场一众巫族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我说过,时机未到。”
好不容易鼓动其他族人一块儿来的年轻巫族咬咬牙,忍耐住骨子里透出的畏惧:“可是,大长老,若我们再不去,只怕那位将怪罪我们。”
作为被创造出的种族,对魔神的敬畏忠诚天然刻在血脉中,代代相传。他们无法容忍任何对魔神不敬的言行。
“你是在质疑我吗?”钟长岭盯住了眼前那名巫族年轻人。
“不敢!”那巫族人根本绷不住排山倒海般降临在身上的杀意,膝盖一软,跪下去,不得不膝行两步上前,“我不敢忤逆大长老,我们只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拜见陛下?”
“拜见?”钟长岭轻呵,“然后呢?”然后就成为他的奴仆,替他出生入死,替他去人间屠城吗?
怪不得师父让他引巫族现世,又要他压制住巫族。否则,被唤醒的巫族一定会在人间引发动荡吧?
“自然是替陛下征战四方,灵族和诡族算什么?也敢在我等之前?若我们再继续隐藏,只怕到时陛下登临王座时,功绩簿上也找不到我们巫族的名字。”那名巫族人脸上满是残忍的狂热。
他的话,得到了台下所有巫族人的赞同,一双双腥红的眼睛再度亮起,盯着钟长岭看,试图得到大长老首肯。
场面一时寂静。
谁都能看出来大长老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愿,相反,他对身前那名巫族年轻人起了杀意,握在权杖上的手逐渐收紧……而台下一双双眼睛似是威慑,无声的注视着大长老。
就在这时,权杖顶端突然亮了一瞬。
那是接收到指令的信号。
钟长岭霍然起身,不顾身前被他动作猛地后退大半步做出防御姿态的族人,他冷声道:“陛下有令,命我独自去办,三日即回,三日后,再议此事。”
他再度扫一眼台下众人,有些眼神闪烁不知动了什么心思,还有些犹豫了,转头看向其他人。钟长岭高高举起权杖,顶端宝石骤然亮起,几乎灼烧人眼:“三日内,所有人一律不得离开,若让我发现,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刚落,权杖顶端照出迅疾的一束光落在方才质问的巫族人身上,后者无声无息倒下去,没了声息。
不过短短一瞬,部落中出名的勇士就被处死了一个。其余巫族人并不胆寒,反而高兴起来——大长老并不是实力不济,而是陛下另有打算。
钟长岭离开山脉后,一路往西潜行。他早已换成人类模样,御风飞在高高云端,向下望去。
战火连绵。
这些不过是从中原偷潜进来的一部分异族,魔族是少有的,一些低端的魔族同异族混在一起,四处屠戮。可他们再怎么不济,和孱弱的普通人一比,二者差距犹如天堑。
钟长岭看着心头冒火,可再怎么生气,听从师命救出杜蘅师姐才是要紧事,他不能拖延。
若有人在下头细细往上看,或许能发现一道流光如闪电般飞速划破长空,往皇宫方向去。
钟长岭一边赶路一边问:“师父,救下杜蘅师姐后,我又该做什么?”
万鹤笙道:“你且保重自身。若实在无法压制住巫族……也罢,待你们平安后,我再告诉你。”
这让钟长岭忍不住有些好奇,他还想问,可他飞行速度太快,没一会儿,皇宫就在眼前,他顿时收敛了心思,往下落去。
阵法围困在皇宫范围外,钟长岭按着师父的指示,三两下破开阵,冲了进去,眼前情景更明朗。
准确来说,是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皇宫,在废墟上打斗的两只凶猛巨兽,还有远远地给其中一只巨兽疗伤的人。
阵法破开的一瞬间,那人就被击飞出去,落在残垣中。
钟长岭见到它们的第一眼,忍不住脱口而出:“阿布?”
正在厮杀中的两只巨兽自然听不见,反而是不远处传来一声虚弱又疑惑的女子声音:“善水师弟?”
钟长岭急忙过去,将轩辕姬扶远了,关切问:“师姐,你还好吗?”
轩辕姬摇摇头:“我没有大碍,反倒是阿布,再没有人帮忙,他就要死了。”
钟长岭急忙道:“我去吧。”说罢,他不顾轩辕姬的劝阻,长腿一蹬,立刻变为原型落在两只巨兽中间。
他方才远远地看到了轩辕姬的动作,自然能分清两只长相几乎一样的凶兽,他一尾巴把即将落在阿布身上的利爪拍开,嘶吼一声,身形飞速变得高大,很快,他便长成了一座山头大小,站在两只巨兽中,竟比那两只还要高大些。
轩辕姬在远处,震惊不已。
同样震惊的还有隔着水镜观看的缃灵:“他何时进益这么大了?”
万鹤笙微微叹气:“这样一来,他巫族血脉的事再也瞒不住。”
阵法破开,又离中原极近,那位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缃灵愧疚不已:“都是为了救我那不争气的徒儿,才要善水师侄落入险境。”
万鹤笙:“无妨,他既答应了,自然也是愿意的。”
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我这徒儿,最是心地善良。”
缃灵更加愧疚。
万鹤笙又道:“派他过去只是缓兵之计,想来那位迟早会将他召走,我再调些人手过去。”
缃灵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们已没有足够多的长老……”
南海附近妖族乱得很,敖灵失踪后,那位龙太子以人类之躯登上龙王之位,他知道自己的血脉不足以服众,便早早投靠了魔神,借他之名大肆作乱。
万鹤笙微微一笑:“无妨,你忘了,我这漆吴山中最不缺的是什么?”
是了,漆吴山收容妖族众多,其中不乏实力强劲者。
*
随着各异族现世,各洲各派都乱了起来,妖族在太虚门的地位也免不了受到波及。一些收了妖族为徒的长老都要叮嘱徒儿少出去,还有些懒得面对质疑,干脆带了妖族徒弟一块上场杀妖。更多的是悄无声息将妖族囚禁起来,或打上奴仆烙印,以免它们作乱之人。
若非万鹤笙登上宗主之位,手段强硬,恐怕这条律令很快就要被废掉。
所有身在太虚门的妖族,日子过得最舒坦的莫过于漆吴山妖族。它们自成一个派系,得以修炼宗主亲自编纂的功法,和寻常弟子一样享受待遇,也和寻常弟子一样,时不时出宗做些任务。
作为整个宗门中特殊的存在,漆吴山妖族向来引人瞩目,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这一日却有些不大一样。
漆吴山的妖族不知为何,一大半集中在山头,按妖中种族各自整齐列队,山巅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形妖族,一个个目光炯炯。一时间,漆吴山顶,妖气冲天。
它们又要做什么?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领头几位似乎听到了什么号召,御风而去,其他妖族紧随其后,向宗门外飞去,长长的队伍划过高空,似乎看不见末尾。
在最上方,鲲鹏兄弟化为原型,身长数十丈,双翼展开,遮天蔽日,轻轻一扇,便有飓风从翼下生出。太虚门弟子仰头看去,只能看见两道巨大的影子,一前一后往外飞去。鲲鹏的体型实在巨大,遮住了阳光,足足有小半刻,太虚门其他地方都遮挡在了它的影子下。
鲲鹏兄弟还记得万鹤笙的嘱托——“那位龙太子迫不及待要当妖皇,可他忘了,太虚门还有妖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