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她揭棺而起——往生阙
时间:2021-12-07 09:39:55

  西域,伽罗圣教内。
  坐在菩提树下的罗睺猛地睁开眼,他伸出手,袖子拂过做在他身侧的小男孩面上,小男孩立刻昏了过去。与此同时,院内法阵齐齐升起,禁止外人踏入。
  他从树下缓缓站起,绿叶摇曳,遮住了少年那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
  当罗睺完全站起身时,他眼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位美丽少女。
  少女肌肤白净,红衣烈烈,一支粗杆画笔系在腰带间,少女双手横放,上面摆着一柄刀柄与刀刃都极长的弯镰。
  几滴血液凭空漂浮在他们二人中间,还未等他们伸出手,那几滴血液已经自动做好了选择,尽数飞入罗睺的额间。
  少女立刻面色不大好看:“怎么会是你?”
  罗睺微微扬起唇,并不搭话,只是轻轻说了声:“许久不见。”
  秋葵盯了他一眼:“走吧。”
  一众化身本由本体主导,若本体神识并不操纵,他们也各有自己的脾性。说来也不知什么缘故,万鹤笙的一众化身可与其他人相处甚欢,偏偏他们之间谁也容不下谁,本能地排斥着彼此的存在。
  唯一相处还算愉快的柳行舟和秋葵,也必须在人前做出敌对模样。万鹤笙神识不再主导后,让秋葵来寻罗睺,实在是令她为难。
  但每具化身的天职都是守护本体,因此,尽管秋葵再怎么不高兴,她也必须同罗睺协作。
  她倒是知道为什么选了罗睺——这具化身一直以来被“放养”般存在,渐渐产生了一些自主的、不受操控的灵魂,而他的灵魂虽对本体同样忠心耿耿,却干净澄澈到奇怪的地步——好似他生来就是一位干净的大善人。
  罗睺双掌合十,行一礼后,二人迅速消失在原地。
  他们如曾经的顾辞酒和万鹤笙一般,迅疾如电,一前一后向高空飞去。
  和当初那二人一样,越往上飞,阻力越大。秋葵却能明显感知到,她所受的阻力,并不及当日的十分之一,不知是因为她曾强行破开过一次的原因,总之,这一回要比上次简单不少。
  万鹤笙仍在刻画法阵。
  她对空间法阵的造诣早就达到无人能及的地步。这一回,秋葵与罗睺齐齐出动,她亦做了手脚,将他们本该承受的,高空中那股冰冷、严寒,凛冽寒风刺骨,连同被压制的感觉,一并压在万鹤笙身上。
  他们本就是一体,凭借秋葵手上拿着的法器,这样的法阵操纵起来再简单不过。
  两具少年少女的化身如履平地,丝毫不受阻地向上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与此同时,四周灵力疯狂向二人身上涌入。
  一切恍若当日情景重现。
  若是这片天地非要万鹤笙折损在此,她会毫不犹豫地让两具化身再次斩破这片天地,将另一个世界的入侵者放进来。而这片天地要降下的天罚,也只会被传送到万鹤笙本人身上。
  她确实是在逼着对方做一个选择。
  事到如今,人皇的安危与否并不重要。万鹤笙若能活下,她对空间的领悟必将再精进一层。
  偏偏是这片天地所不能忍受的,万鹤笙无异于逼迫它两害择其轻。
  天空中的异象依旧没有停止,速度却慢了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太虚门长老弟子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能远远围着,一点点试探,禁止他人靠近。
  *
  北方,钟长岭和轩辕姬终于等到了援兵。
  钟长岭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犯下的一个小错误,究竟引发了怎样的动静。漆吴山一众妖兽赶到后,大大减轻了他们的负担。两方人马厮杀在一起,吼杀声震天,大地都在颤抖。
  钟长岭反而空闲了下来。
  漆吴山的妖族都眼熟钟长岭,知道这是他们峰主的徒弟,看得更紧,不让他受伤。更有几只妖兽将他们二人往战圈外推,不让他们受到波及,令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钟长岭叹了口气,这才觉得酸软感从四肢百骸传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他想到师父之前说的话,对轩辕姬复述了一遍,犹豫着问:“我是不是应该现在问问师父?”
  轩辕姬有些惊讶:“你不同我一道回去吗?”
  钟长岭摇摇头,心情复杂:“我担心……贸然回去会破坏了师父的计划,叫她生气。”
  轩辕姬笑道:“宗主脾气好,从来没见她生气过。她对你更是疼爱,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只是这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信。
  宗门内谁都知道万鹤笙脾气好,相比起其他暴躁的长老而言,她从不发怒,从不苛责弟子们。可偏偏,太虚门内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敢在她面前放肆。钟长岭这一句害怕她生气,倒真是说对了。
  钟长岭继续摇头:“我还是问问师父吧。”说罢,他取出了一根白羽,思索一会儿后,注入灵力,对着那根白羽说了些什么。
  他又何尝不想回太虚门?
  在太虚门里他过的有多开心,在外他过的就有多坎坷。他不想杀人,不想卷进纷争里去,可偏偏命运弄人,这身血脉就注定了他不能平和度日。
  万鹤笙接到了来自徒弟的传音。
  若再早一两个时辰,她或许会因此产生一些譬如计划被打乱而焦躁的负面情绪,但现在她却觉得,事情难得地有趣起来。
  一个小小的意外就逼迫她不得不改变计划。这样的手段……她曾做过很多次。
  万鹤笙并不能过于亲力亲为去掌控一切,她只能一点点渗透,潜移默化地去影响,让事情一点点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如同这一位人皇,她可以慢慢让其诞生,并通过各种机缘巧合让他登上皇位,却不能直接将一个人抓去,强行让他称帝。
  万鹤笙微笑了起来。
  她对着漂浮在眼前的白羽,微笑着说了一句什么。
  白色羽毛轻颤,尽责地将师父的话带到徒弟耳边。
  轩辕姬就看见钟长岭的面色忽然白了白,关切问:“你怎么了?宗主不让你回去吗?”
  钟长岭缓缓转头。
  他看向四周厮杀的一众异族,什么族都有,血色连绵,搅和在废墟中,以钟长岭现在的修为与目力,竟觉得恍惚了一瞬,仿佛眼前都是大片红色的朦胧,看不大清楚。
  “怎么会呢……”
  轩辕姬摇摇他:“究竟怎么了?宗主说了什么?”
  钟长岭失魂落魄:“师父她……她还是叫我去中原。”
  “为什么?”轩辕姬吃惊。
  “她说,我是乌族大长老,那位不会为难我,我不会出事,让我放宽心,去中原。”钟长岭长岭忘了师父最后叫他千万保密的话,就这么对轩辕姬说出了口,他有些痛苦地揪着袖口衣角,“为什么呢?师父到底要我做什么呢?”
  “她要我去中原做卧底吗?可我……可我不想……”
  钟长岭也听闻过,宗门内有卧底,潜伏在其他宗派内探听机密。若是万鹤笙好好同他说明白,钟长林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却就这样叫他过去……
  在他心目中,人魔二族为世代死仇,绝无可能和缓。师父如果需要人去做卧底或密探,他身上有巫族血脉的确是最合适的。
  可他身上也有人族血脉啊……
  他刚刚杀了那么多异族,魔族真的会相信他吗?师父又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说魔族不会伤害他?
  刚入门的时候,钟长岭一直觉得这位师傅天下第一好,他心中真心实意地感念这位师傅,愿意为她粉身碎骨。可是到现在,他一路被抛弃,一直在做着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他想平安度日,想认认真真修行,却偏偏总是卷进纷争中,被迫当上巫族大长老,离人族越来越远。
  轩辕姬和他想的不同,她很信奉为宗门奉献的理念,见钟长岭情绪不佳,又想起对方虽然现在看着是个青年,可真按年龄算,他还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小孩儿呢,不免多了几分耐心。
  “宗主真是这么说的吗?叫你去中原做卧底?”轩辕姬问。
  钟长岭:“不是,但她命令我随新任妖皇去中原。”
  天边,大鹏正与那位人族妖皇厮杀到最后关头,电闪雷鸣,各种磅礴力量摧枯拉朽的穿越空间落在地面,每一击都能引起巨大轰鸣。
  其余妖族本该上去帮忙的,可他们都知道,这并非普通战斗,而是关于妖皇位置的争夺,便一边同漆吴山来的妖族厮杀,一边留了个心眼,等待着胜利者的诞生。
  “新任妖皇?”轩辕姬不免疑惑,“宗主这么肯定鲲鹏兄弟能够取代那位妖皇吗?”
  她咬咬唇,同样盯紧了天边,细细打量后,再度回头,对钟长岭说:“善水师弟,我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但你很快就要去中原我想这件事也应该告诉你一声,或许能在将来帮上忙。”
  说罢,她就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凑过去,慢慢地将自己刚才的猜测说了出来。
  随着他的描述,钟长岭的眼神一点点瞪大,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天边所有的异族。
  不……不可能吧,怎么会是这样?
  他瞪着天边所有的异族。
  灵族,诡族,妖族……轩辕姬说的一点没错。
  难道以前就没有人发现吗?
  说来确实可笑,随着其他异族踪迹消失,它们的消息同样隐秘下去,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初名声远扬的几大异族具体的模样。
  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人族本就有一种“天地万物以人类为灵长”的思想,异族和人类有共通处在他们看来并不奇怪,若不是轩辕姬跟在缃灵身边多年,也不会往这些方面去想。
  钟长岭忽然间觉得头痛起来:“那魔族呢?魔族是什么?”
  “我呢?我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
  青年终于露出痛苦的神色:“自始至终, 都是一场阴谋……”巫族的诞生是阴谋,钟家村的覆灭也是,他不禁开始想, 自己那时为什么会突然想去太虚门拜师?
  他本可以接受当地城主府招揽,先为外城弟子, 再一层层升上去, 而后一直在外做个守城长老就好, 为什么他要千里迢迢赶到太虚门主宗?又正好逢上难得的开山门收弟子之日?
  “师姐,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和它们……该怎么办?”钟长岭注视着其他异族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似怜悯,又带了些别的东西。
  就像一头逃离囚笼的野兽,看向其他仍在笼子里吃吃喝喝玩得正开心,甚至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吃胖些,好奉献出更多肉的同族们,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轩辕姬伸手晃晃钟长岭:“你清醒一点。”她倒还算冷静,“就算我说对了又怎么样?你就是你,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是……”
  轩辕姬打断他:“没有什么可是,身份、血统终是外物。只要你坚守本心, 又有谁能规训你?”
  她心里也叹了口气。
  师弟的目光,看了叫人心疼。
  “不是谁能规训我, 或指责我的问题。我只是在想,我到底是什么呢?”钟长岭说,“他们都是被制造出来的奴仆,我是个什么?”
  “你就是你, 善水这个道号也好,钟长岭这个名字, 乃至巫族的身份,都不过是外物。”轩辕姬难得笑了起来,“说实话,你方才问出的这个问题,恰好是为难了许多大能的同一个问题。当你能意识到自己是谁的时候,你的领悟便更精进了些。”
  钟长岭低声说:“师姐,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轩辕姬说:“有什么不一样么?你苦寻自己的身份,无非是要知道自己的来路为何。”她指了指自己,“以我为例,我在入太虚门前,是人皇之女,皇宫上下都要尊称我一声大公主。即便人皇在修仙者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在凡人心中地位极高,我生来锦衣玉食,享尽了荣华富贵,从小到大,我想要什么,就没有我得不到的。”
  “可只有一样我得不到。”
  远处,异族们仍在厮杀,战火蔓延不到他们这处角落。轩辕姬缓缓道来:“只有一样,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宫里的人都对几位称为仙长的人那样恭敬。他们一两年才来一回,匆匆来又匆匆去,我能察觉到他们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我第一反应是气愤的,去寻我母妃告状。”
  可一向疼爱她的母妃,却头一回发了火,命令她绝不允许对仙长不敬。
  轩辕姬自小聪慧,寻常娇养长大的女孩平白受了委屈,定然要哭闹一番。她却静下心来,细细去观察那些神秘的仙长们。
  他们从天上来,不需饮食,只穿着白衣,可若是拿皇宫中的绫罗绸缎比,后者简直不配摆在前者身侧。更有一次,轩辕姬亲眼目睹了他们的威能。
  皇城多日无雨,河道干涸。一位白衣仙长得了请愿后,挥挥手,一张符箓飘在半空中,他一剑落下,闪电击落,半空中飘抖的符箓破裂,同样响起的,还有从护城河传来的汩汩流水声。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那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仙长们和我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轩辕姬笑了笑,“我才下定决心,也要踏上修仙路。”
  “当我进入太虚门后,人皇之女、大公主这个身份并不能带给我什么益处,反而叫我处处受挫。我想拜入天玑真人门下,可她不愿意收我。那时候我就在想,脱去公主、人皇之女这个身份,我还有什么呢?”
  钟长岭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认真听她说。
  轩辕姬含笑指指自己:“我想了很久很久,人间的身份在仙门中并不做数,我资质并不算最佳,头脑也不算最聪明,她凭什么非收我不可?想着想着,那时候我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皇族一直被太虚门供养着,我对于太虚门来说,又算是什么?”
  这个问题钟长岭也无法回答。
  他们俩都知道,太虚门非要保留着皇族,自然是有利可图。轩辕姬又算是什么呢?
  轩辕姬一拍手:“你看,我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想不通便不想了,我何必管自己对他人来说算什么?我只管好我自己。他人认为我是公主也好,是人皇之女,或是杜蘅真人,这些对我又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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