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妻——桑狸
时间:2021-12-07 09:41:45

  姜姮打颤:“我不要。”
  梁潇摸了摸她的脸,温柔似水:“你说不要就不要啊?凭什么呢?凭你是姜国公嫡出的千金,还是凭你是靖穆王世子没过门的夫人?”
  姜姮怔愣片刻,立即搂住梁潇:“辰景哥哥,我不要。”
  梁潇笑道:“你倒也不傻嘛。”他捏住姜姮的下颌,迫她直视他,“若是不想,咱们便得讲讲规矩。我可不是辰羡,不会惯着你,你得学着伺候我,我脾气不好,耐性不够,你得忍,别天天的给我脸色瞧。明白了吗?”
  姜姮点头。
  梁潇这才满意,重新用披风将她裹起,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一寸肌肤都不外露。
  而后三个月,姜姮一直住在那个别苑里。
 
 
第11章 .  孩子   他亲手把堕胎药送到姜姮唇边……
  每隔半个月,梁潇会带姜姮去一回大理寺监牢,看她的父兄和辰羡。
  可是第三个月的某一天,梁潇只带她见了父兄,没见到辰羡。
  姜姮抓着大理寺天牢门上铜钮不肯走,梁潇气急了,把她生生拖出来,她不肯上马车,梁潇拖着她走了几条街,遇上了唱歌谣的小孩。
  “王非王,侯非侯,披枷带锁上庸台……”
  姜姮脑子里嗡的一声,挣脱开梁潇,往上庸台的方向跑去。
  梁潇追了她两步,想到什么,不再想着把她抓回来,只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确保她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上庸台空无人迹,几个木桩鳞次排列,伫立在凛冽西风中。
  地上有未被洗刷干净的血渍,一滩滩,宛如褪色的朱漆,透着哀戚苍凉。
  姜姮蹲下去摸那血渍,痴痴怔怔的,竟没哭,好半天才抬起头看向梁潇,道:“辰羡说他没有做过错事,那这世间为什么容不下他?你告诉我,辰羡做得是对是错?如果他对,那错的是谁?”
  梁潇竟叫她问住了,语噎良久,冷着脸上来要抓姜姮走。
  姜姮甩开他,厉声问:“你告诉我,辰羡做得是对是错?”
  她不知事情全貌,可隐约知道,要置辰羡和姜家于死地的正是淳化帝和琅琊王氏,而梁潇是出了名的忠君之臣,深受倚重,前程似锦。
  靖穆王府和姜国公府一朝覆灭,梁潇又参与了多少?
  梁潇看着她不同于以往的执拗刚烈,皆因辰羡而生,面容表情逐渐另一抹影子重合,辰羡行刑前的那个夜晚也曾这样质问过梁潇——
  “大哥,你说我是对是错?如果我没错,那错的是谁!”
  梁潇绞尽脑汁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明明生来矜贵,命途顺遂,偏偏要去干找死的事?
  不惜连累亲眷,万劫不复。
  他不想探寻这些事,不想探寻辰羡是个怎样的人,他只在乎活着的人,在他面前,令他爱极恨极的女人。
  梁潇难得退让,几乎以乞求的语气对她道:“姮姮,你不要再问我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辰羡死了,横在我们之间的辰羡死了。我离不开你,对你狠不下心,我们把从前的事都忘了吧,我会娶你,好不好?”
  姜姮漠然看他,哑声道:“娶我?呵呵……”她似有未尽的话,但还未出口,晃了晃,纤细的身体翩然倾倒。
  梁潇抱她驱马回别苑,请郎中来看,郎中喜滋滋道:“尊夫人是有了身孕。”
  他并未见喜色,凝着坐在榻上已恢复神志的姜姮,问郎中:“几个月?”
  “从脉象上看,有三个月了。”
  姜姮自幼失恃,纵然得姑姑宠爱,但到底不是亲母女,好些事隔着一层,加上她从前没心没肺,许多该懂的事也懵懵懂懂。
  这三个月在别苑,终日惶惶焦虑,外加被梁潇喂了许多药,她只当月事迟迟不来是药性使然,根本没当回事。
  而梁潇,据姜姮观察,他压根不懂女孩儿的身体,一味莽撞胡来。
  两人皆低头不语,连郎中都诧异,视线在两人间逡巡一番,讷讷道:“这是好事啊。”
  梁潇闭了闭眼,眼底凉透,起身拽着郎中出去,约莫半个时辰,端进来一碗药,送到姜姮唇边。
  姜姮脸上无喜无悲,眼睛清澈如水,静静看向他。
  他道:“喝了它,我一定会娶你的,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凡是别人有的,我都会给你。”
  姜姮笑起来。
  笑得肩膀抖动,云鬓花摇,笑了好一阵,才勉强止住,抻脖子去喝梁潇手上的药。
  就在唇即将碰到那沉酽的药汁时,梁潇手一松,药碗被甩了出去。
  瓷碗碎裂,药汁飞溅,满地狼藉。
  梁潇合眸叹道:“三个月了,我们竟都如此粗心,一直等到三个月才发现。”
  姜姮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也并不关心他心中所想,只冷淡道:“药洒了可以再煎一碗。”
  梁潇摇头:“你太小,身子太弱,会有危险。”
  姜姮觉得厌烦:“那你想怎么办?”
  梁潇垂眸想了许久,道:“也许……也有可能是我的。把他生下来,找个偏僻的小院子让他住,将来,我们总会再有孩子的。”
  姜姮觉得梁潇怕是疯了。
  把孩子生下来,找个偏僻的院子让他住,对他不闻不问,让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在父母宠爱下圆满长大,而他只能终日面对冷壁孤垣,凄苦度日。
  明明他也是有父母的孩子,明明他没做错什么。
  然后看着他一步步性情扭曲,变成另一个梁潇吗?
  这算什么?大怪物生出的小怪物么?
  姜姮感到无尽的疲惫,闭上眼,哀求道:“求你做件人事,再给我煎一碗堕胎药。”
  梁潇凝睇着她,他天生一双美丽凤眸,如墨如水沉沉冷冷的黑,渺如烟河,浩若夜空,尘世间万千情感纠葛都不能染上半分色泽,掀起半点波漪。
  他仿佛天生就该是无情无欲,冷心冷血。
  “我说了,孩子大了,你身子太弱,强行落胎会有生命危险。”话说到这,已经没有多少温度。
  梁潇面上浮过几分猜疑,冷锐扫过姜姮的脸,“你不想活了?知道辰羡死了,所以想随他而去。”
  姜姮倚在紫绶美人靠上,无言以对。
  她深感绝望,如果后半生都要被困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那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煎熬的事。
  梁潇却愈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自被衾下摸出她的细腕,捏住,道:“辰羡死了,可还有姜国公和姜墨辞。”
  姜姮猛地睁开眼。
  他瞧着她的反应,眼底那抹慌乱渐渐淡去,恢复一贯沉定自若的冷漠:“我能救他们,你若想他们活着,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姜姮腾得倾身,反握住他的手,“真的?”
  梁潇道:“辰羡已经死了,他们自然就不必死了。”
  姜姮听不懂梁潇的话,再追问他也不肯与她多说。她知道,梁潇这个人恶劣偏执,疯癫狠毒,可至今没有失信于她,答应她的事都做到了。
  想来,他是不屑于欺骗。
  不过半月,淳化帝颁旨,褫夺姜国公世袭爵位,收回麾下所辖十万大军,赐姜照膑刑。
  姜府被抄家,所有资财充公,十五岁以上男丁流徙成州,女眷充入乐籍,非大赦不得赎。
  而在这道圣旨之前,淳化帝先一步为新晋靖穆王世子梁潇和姜家乡君姜姮赐婚,因而,姜姮并不在要被充入乐籍的名单中。
  那时靖穆王病重,梁潇命人用猛药吊着他一口气,不许他死,免得要守孝三年推迟婚期。
  婚事准备得很仓促,仿佛在与天争光阴,成婚前的一日,梁潇带着姜姮去见了父亲和兄长。
  他们将要披枷带锁流放成州,梁潇求了崔皇后,她在淳化帝面前再三恳求才免去父子二人的黥刑。
  姜照受过膑刑,不能再站起,只能坐在藤椅上,姜墨辞侍立在侧,在大理寺的一间不起眼的抱厦与姜姮相见。
  姜姮生怕父亲难受,刻意忽略他的腿,尽量不将视线往下落,目中蕴泪,凄凄忍住不哭,只道:“女儿一切都好,父亲兄长勿要担心。”
  她以为向来看重宗法纲常的父亲会训斥她,嫌弃她琵琶别抱,损碍门楣清誉,谁知他握住姜姮的手,只是嘱咐她:“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在经历祸从天降家道中落生死浮沉之后,这四个字多么奢侈又令人唏嘘。
  姜姮目送官兵将父兄押走,步上前往成州的漫漫长路,父亲坐在囚车中不住朝她挥手,像极了幼时,他送她和兄长入京为质时,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舍地向他们挥别。
  他们姜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浴血,哪怕深受猜疑骨肉分离亦毫无怨言,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
  姜姮立在寒风中久久,忽有人走近,给她披上雪狐裘,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道:“他们会安然无恙地抵达成州,出了金陵无人注目后,官差会解开他们手脚上的镣铐,一路好吃好喝照顾他们。”
  姜姮道:“谢谢你。”
  “谢什么,又不是白给的。”梁潇低头亲吻她的颊边,含糊暧昧道:“我是要回报的,要你的一生。”
  他从来不是君子,也向来不屑于做君子。
  姜姮温顺地依偎他,“好。”
  两人成婚当日,崔皇后亲自来道贺,隔团扇看向姜姮,华艳端庄的笑意中总似藏着点什么,命人将宫中赐的妆奁抬进厅堂,当着众人的面儿唤她“世子妃”,可一转身,却是唤梁潇“辰景”。
  宾客神色微妙,却未敢有言语的。
  两人成婚第二日,梁潇命人撤了其父靖穆王的药,给他一个痛快。
  靖穆王于当夜薨逝,梁潇袭王爵。
  姜姮动了胎气,府中下人都围着她忙碌伺候,靖穆王那边凄凉冷清,只一副敷衍的薄棺,几个超度的僧侣,停椁长殿七日,匆匆下葬,梁潇借口政务繁忙,甚至都没去送葬。
  靖穆王死后,姜姮的姑姑就被迁去偏院,终日浑噩疯癫,离不得汤药。
  起初,姜姮总是去看她,亲自喂她药,给她张罗内外庶务,就像幼时她对姜姮无微不至的照料。
  梁潇虽不至于拘着姜姮不让去,但每回姜姮从偏院回来,他都要阴阳怪气一番,说着说着便要提及辰羡,姜姮实在不愿与他说辰羡,也就减少了去偏院的次数。
  孩子在姜姮腹中一日日长大,梁潇的脾气也一日日变得更坏。
  那时朝堂大乱方止,最春风得意的是以枢密使王瑾为首的琅琊王氏,但帝王猜疑之心不死,为防他一家独大,开始有意扶持梁潇与之对抗。
  梁潇于中书省供职多年,承袭王爵后连升三级,逐渐接近权力中心。
  他愈发会钻营,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又似藏着心事,郁结难抒,时常喝得醉醺醺回家,泡进浴池里醒酒,侍女进去伺候,却叫他统统撵出来,厉声喝:“叫王妃过来!”
  姜姮腹中的孩子已有五个月,她腰身和四肢都十分纤细,唯有腹部微鼓,稍稍显怀,走在浸润水渍的青砖上,得小心翼翼。
  她坐在浴池边的小杌凳上,问:“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梁潇不答,只凝目盯着她的肚子,神色晦暗,阴恻恻道:“这孩子……还真是命硬。”
 
 
第12章 .  恨他   她恨他,绝不会生他的孩子!……
  姜姮霎时一瑟,浑身冰凉。
  这一瞬间,电光石火的,她好似又读懂了他几分。
  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又承担不了强行堕胎可能失去她的风险,内心痛苦撕扯,只怕盼着这孩子能懂事些,自己乖乖去死,别让他为难才好。
  姜姮抚上腹部,掌心蕴热,似乎能感受到那个小生命正顽强成长。他真是聪明,知道自己不受父亲喜爱,悄悄藏在母亲肚中三个月,待胎像稳固后才被发现。
  他大约是真的很想活吧。
  姜姮的手颤抖,指腹剐蹭着柔滑细腻的绸衣,泪水无声的垂落。
  浴房里很暗,鎏金烛台上的蜡烛熄了大半,梁潇没有看见她泪流,仰靠在池壁上,叹息:“姮姮,你会不会有后悔的时候,如果当初你能守住贞洁,没有委身于辰羡,那我们一定不会是这副样子。”
  “我自小便活在辰羡的阴影之下,我奋力厮杀,只求余生能摆脱这道阴影,可如今,我再也摆脱不掉了。”
  “为什么你不能完完整整只属于我?”
  姜姮咽下喉间那股酸涩,道:“我和辰羡清清白白。”
  梁潇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转过头看她一眼。
  姜姮抚在腹间的手慢慢合拢,指骨凸起,浮在细白的手背上,有种脆弱伶仃的美感。
  她想问:可我从一开始就是辰羡没过门的妻,你若不想要这道阴影,那世间女子千千万,为什么偏得是我?
  话未出口,又觉得乏味无聊,囫囵咽了回去。
  当夜她辗转反侧,总在现实与虚幻中混乱交替,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梁潇盯着她阴沉地说:“这孩子,命可真大啊。”
  她开始不敢睡觉,因为一旦闭上眼就会做各种各样的噩梦。
  有时会梦见一个小孩在哭,泪眼汪汪地对姜姮说他很想活;有时又会梦见少年时的梁潇,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神情阴郁,性格扭曲;有时梦里的那个小孩会忧伤地看着姜姮,冲她摇着头说:爹爹不爱我。
  她陷入一种极度撕扯的境地,终于某一日清晨醒来,感觉腹部痉挛刺痛,掀起棉被,下面一滩血迹。
  梁潇吓了一跳,赤脚奔出寝阁高喊着叫太医。
  姜姮麻木地盯着穹顶看,以为自己会中途晕过去,可是奇妙的,整个过程无比清醒。
  她能感觉到腹部如坠铅块,撕裂般的痉挛疼痛,有什么东西于点滴寸光中离她远去,太医给她灌了几碗药,周遭乱哄哄的,舌尖苦涩,身体冰凉,稀里糊涂的,坠入黑甜的睡梦中。
  她昏睡了整整四天才醒,醒来便见梁潇坐在床边,手捧一卷书册,点一根蜡烛。窗外天光暗淡,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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