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落魄的像只求垂怜的丧家犬。
心脏涩的发紧,郁瑶逃避一般迅速把窗户关上,窗帘遮挡住一切视线,背身虚软的靠在一边墙上。
孟清翎垂眸,苦涩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受伤的神色。
房间所有灯都关了,陷入一片黑暗混沌,郁瑶躺倒床上辗转反侧,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庄樾还是不放心给她发来条短信,问他孟清翎是不是在她这。
郁瑶回了他两个字:【不在。】
【他发烧了。】
庄樾说。
【瑶瑶,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你今晚给他个答案吧,你知道他的性子,得不到答案,他今晚就算死在你家楼下都不会走的。】
要么,让他彻底死心,要么,试着给他个机会。
第32章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
孟清翎立身在雨里淋了有一个多小时, 寒意彻入肌肤,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因为发着烧又挨冻而显得面色苍白。
视线里看到她向他一步步走来,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气息弱的几乎听不到。
无尽的绝望和悔意侵蚀着他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
他错了, 可是他做不到放下她, 他做不到, 只要她愿意在这一刻原谅他,他做什么都可以, 哪怕让他死在下一个天亮, 他都心甘情愿。
郁瑶垂眼走到他身前。
和他一样,没撑伞。
直到半个身子挡住路灯散下的黯光。
孟清翎什么都没说,因为冷而颤抖地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 用之前紧攥掌心仅残余的一点余温包裹住她冰凉的手心。
然后在她的注视下, 一点点跪下去。
他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第一次在她面前直面他曾经所有的伪装和犯过的错。
“瑶瑶, 你不会原谅我了, 对不对。”他看着郁瑶,语气几近恳求。
他赌赢了, 所以郁瑶现在站到了他面前,他以为这至少代表着他还是有被原谅的机会的, 但郁瑶随之而来的一个动作让他瞬间跌入地狱深处。
万劫不复。
她敛眸看他,没有什么表情。
下雨是个好天气, 能抹去一切痕迹。
她没有说话,耳边静寂的只能听到淅沥的雨声,红着眼睛很平静。
但眼底全然都是失望。
一句话让他从地狱跌落。
另一只手把他覆在她右手的手决然拨开,低低的声音顺着雨幕传至他耳边。
异常清晰。
“孟清翎,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
所以,她选择了前者,选择不原谅,这是她给他的答案。
郁瑶转身,留下决然离开的背影,这是他脑中最后留下的记忆,睁眼醒来时,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周遭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庄樾和孟聿光都在,就那么倏然一瞥,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孟聿光头发已经全白了,皱纹爬满眼角。
当时在母亲葬礼上时,孟聿光还是黑发,一丝不苟的精英打扮,一点不显老相,短短几年,人就磨成了这副样子。
庄樾先发现的他,孟聿光也紧跟着站起来,起身太猛,眼前一阵发黑,他赶忙扶着桌角站稳,庄樾也搀扶了他一把:“孟爷爷,您小心一点。”
孟聿光不服老,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身体是大不如前了,怕是也没几年光景了。
他有生之年最大的两个心愿,一是能求得孟清翎的原谅,二就是想见见他的重外孙。
“清翎,你出国吧,我给你托人申请下了SVA,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欢被现在的生活束缚,你是在报复这个世界带给你的不公,我自认没有尽到长辈的责任,没什么资格替你做决定,但...外公希望你能平安。”
孟聿光第一次用“外公”这个称呼。
“你的东西一直都会在,你也可以不用通过争抢就得到你本该有的一切。”
孟清翎无声笑了,嘴唇干裂,他尝到了微咸的血腥味。
这句话,如果早点有人对他说该多好,原来他可以不争不抢,他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个。
因为他什么都没有。
“下周一的机票,我全部给你安排好了。”
孟聿光难得态度强硬,可能是惩罚他拥有的太多,所以才中年丧女,晚年丧子,老伴也随着一道去了。
尽管他没给过孟清翎应有的关心和爱,孟清翎心里也对他设防,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和羁绊了,他不想失去他。
他也不想掀什么风浪了,始终是有着一层血缘联系,这是最微妙的关系存在。
他已经做好派人强制带他出国的打算了,他现在必须远离那个女人,靠近一步就是深渊万丈。
以为孟清翎会拒绝,却没想到他意外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孟清翎走的那天原本天气还不错,他坐了最早的一班机走,所以中午又开始变脸的天气没能影响他离开。
他离开的消息是庄樾给郁瑶的,她平静的挂了电话,说了声“好”,当天晚上把皮皮托付给程佳艺。
一个人在飘窗坐到天亮,还去印泉山看了那天的日出。
****
法考成绩出了,郁瑶毫无意外的通过了,皮皮最近上了幼儿园,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性子渐渐活泼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手机铃声响时,郁瑶在厨房炒菜,腾不开手:“皮皮,帮妈妈接个电话。”
皮皮从沙发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名字,和郁瑶说:“妈妈,是庄叔叔。”
他不识字,但记性好,能记住那个字的轮廓形状,用这个辨别人。
“庄叔叔的话,那你帮妈妈接一下,听听他要说什么。”
“好的。”皮皮划过接听键,手机放到耳朵边,奶声奶气乖乖叫了声:“庄叔叔。”
庄樾明显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逗他:“是哪个小可爱在说话啊。”
皮皮扑哧一声笑了:“是期予呀。”
庄樾被他可爱的心都融化了:“你妈妈呢?”
“妈妈在做饭。”
“澈澈哥哥想邀请你今天晚上来家里陪他玩,明天周末他想带你去海洋馆,你愿不愿意呀?庄叔叔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皮皮刚脱口而出愿意,就立马反悔:“可是不行,皮皮要先问问妈妈。”
庄樾很有耐心:“好,那你去问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小葫芦娃叫爷爷似的,皮皮一路喊着从客厅跑了进来,郁瑶怕油溅到他身上烫到他,在他快要跑近时,自己往外挪了几步,把他堵在半中央。
“庄叔叔问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过去陪澈澈哥哥玩,明天还要去海洋馆!”
“今天晚上不是有雨吗?明天也是下雨的天气,怎么去海洋馆?”郁瑶问。
“对哦。”皮皮小情绪明显落下来,委委屈屈喊了声:“庄叔叔,妈妈说明天会下雨。”
“是室内的,放心,淋不到你宝贝儿子。”
“行。”郁瑶说:“那晚上妈妈送你过去。”
皮皮得了肯定的回答,笑容灿烂的和朵花儿似的:“耶,谢谢妈妈。”
还又一板一眼转告庄樾:“庄叔叔,妈妈说可以的。”
“宝贝,出去再看会电视,还有五分钟饭就做好了。”郁瑶交代。
皮皮高兴地“嗯”了声,拿着手机跑出去了。
他现在不喜欢看小猪佩奇了,喜欢看西游记,可就他接了个电话的功夫,出来居然开始卖广告,他无聊就玩着一边的魔方,不到半分钟就拼好了一整个面。
一旁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屏幕亮了起来。
皮皮想告诉郁瑶,但又想着这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用麻烦妈妈,他准备关掉屏幕,不小心按到了哪个键,弹出了联系人的界面。
最顶上的人名字很奇怪:A5464
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好奇就点了一下,发现拨出去的时候,立马慌乱的想要关掉,电话却接通了。
那头沉默着没说话,靠近能听到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几秒后,电话自动挂了。
皮皮放到一边就没再管。
把皮皮送到庄樾那后,才不过四点,天就黑压压一片看不清人脸了,这鬼天气,郁瑶裹紧身上的风衣。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好容易出来一趟,精致妆容不能浪费。
这儿离一个爆火的网红打卡博物馆比较近,她准备进去看看,用身份证登记好,才进去没一会,结果四点半就开始清场关门,只是匆匆走了个过场。
出门时,迎面一个背单肩包戴鸭舌帽的少年撞上了她,少年连忙低头致歉。
见对方态度好,她自己除了被撞那一下有点疼,也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抬头看清少年的脸时,她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张像极了席应南的脸。
她心里一直不觉得孟清翎和席应南长得像,至少她能一眼区分,但面前的这个少年,面容轮廓像极了他,微微皱眉时,眉宇间的桀骜凌厉也如出一辙。
很多年了,久到她都记不清,但依稀记得他也会这么单肩背着包。
大抵是觉得她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少年又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
鬼使神差的,郁瑶跟了上去,她一路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跟着男孩走,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因为心思落在那男孩身上,也没注意到经过艺术馆时试图和她打声招呼的程清叶,更也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始终跟着三三两两的人。
进了蜿蜒曲奇的巷子,七拐八绕一番,很快就跟丢了。
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她深呼吸了一口,转身准备离开时,几个混子模样拿枪夹棍的男人挡住了出口的位置。
周围除了她没有别人,所以她几乎确定这几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紧了紧包带,佯装淡定,准备绕开他们向外走,领头的那个头上横着一道刀疤的男人先一步挡在她面前。
“老子让你走了么。”
郁瑶不动声色和他周旋,手伸进包里,凭着熟练印象打开了通话记录,按了最上面的电话出去。
——最后一通电话应该是庄樾。
“你们是谁,我和你们好像无冤无仇吧。”
“这有没有仇也不是你说了算,我说有就有。”
刀疤男看着身边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这女的刚离婚,她前夫是谁,你们知道不?”
其中一个男人摇了摇头,另一个男人立马在他后脖颈拍了一下:“东城前孟氏集团董事长的女人你都不知道?刚卸任你狗眼就敢不认人了?是不是想去见活阎王。”
他这么一说,郁瑶想起来他们是谁了。
那个刀疤男就是六年前骚扰带头她的那个男人,孟清翎为了护她把男人差点打残,最后送进了局子,判了几年。
那道疤是孟清翎留着让他长记性的。
看到她差点被欺负的场景,他当时快要疯了。
孟清翎在商界有个人人畏惧的称号,就叫活阎王,他在内涵。
郁瑶意识到了危险。
于此同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孟清翎看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失神落魄。
一旁桌子上是郁瑶陪皮皮亲子活动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颜灿烂。
他不想再给自己虚妄的幻想,明知道不可能,就不要再给她平静没有涟漪的生活添乱了。
他按下了挂断键。
第33章 他好像叫qingling
郁瑶知道自己是要逃不掉了, 她人单力薄,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能周旋。
也不知道那通电话有没有接通,她只能奢求是通的,在电话里尽可能给庄樾传递现在的位置信息。
“你年纪还小, 才二十五六, 家里没有老人要赡养了吗?你未来的路还很长, 不要再做违法的事了,贫民区也不是法律边缘地带, 这儿一样是犯罪。”
“未来的路很长?”刀疤男不屑地笑了一声, 手捏着烟丢在地上,用脚用力碾至火星子彻底灭掉,眼里出现一抹阴狠。
“孟董事长当时可没给我机会, 六年前我只不过是喝多了, 随口调戏你几句。”他伸出手掌,五指舒展到她眼前:“五年, 几句话, 我在里面待了五年,生不如死。”
最后几个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指着头顶横到眉心的长疤:“这道疤——”
“他妈的抬眼给老子看。”看郁瑶始终不正眼看他,他心里涌上莫大的屈辱感, 青筋暴起的手掐上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从后脑勺处用力撕扯着她的头发, 逼迫她仰头直视他。
自傲清高一副彷佛永远瞧不上人的上等人的高贵模样,这优越感真让人心生厌恶。
郁瑶脸色涨红,快要呼吸不上来,她用尽全力用双手掰开禁锢在她脖子里的手,夺取稀薄的呼吸, 指甲狠狠陷入他的手背,留下斑驳的指甲印。
男人被她抓的生疼,趁着他松开手的那瞬,郁瑶用力把他推倒在地,撞开前面毫无防备的两个男人,从中间挤出去,拔腿就往出口的位置跑。
两个男人快速反应过来,起身去扶刀疤男,刀疤男一人一脚在两人腿上踹过去,破骂:“还不快去追,别让她跑,逮不到人你们都别给我活着回来。”
来时没注意脚下的路以至于她面对眼前突然出现的三条岔路口愣了神,她犹豫几秒,凭着本能直觉选了一条走。
两个男人很快追上来,他们就住在这片,对这里头的道熟得很,看郁瑶无头苍蝇乱撞的样子,心下了然,合计一番,兵分两路去堵她。
眼看着不远处就是出口,跑到一半时,其中一个男人从左侧的小路出来,堵在了她前面,转头又想往回跑,后面的男人也追了上来,她顿时被围堵在中间。
郁瑶拿出包里的防身刀,侧着身子用刀尖对着前后一步步靠近的男人:“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