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之物,娶亲之意,云肆很早便知晓了。
裴景瑶闻言怔愣片刻,随后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发簪,他眨了眨眼睛,泪珠顺着动作砸在那暖玉做成的发簪上。
他哭的无声,但把云肆心疼许久。
云肆哄了半响他才止住哽咽,但令她没想到是,裴景瑶的下一个动作令云肆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把玉簪重新放回云肆手中,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云肆诧异道:“你不愿意?”
云肆蹙起眉头看向裴景瑶,莫非都是她一厢情愿,裴景瑶竟不愿意嫁给她?
裴景瑶低头藏起嘴角的苦笑,他刻意放轻声音,“景瑶不过一介奴籍,担不起此般重意。”
如果云肆不知道送此物是何意,裴景瑶很想藏下那点不可见人的心思收下这枚发簪。
可既然云肆说她知晓,裴景瑶又怎能装作不懂收下它。
一介奴籍,做小侍都是高抬了他的身份,又怎可能被娶回家做正夫。
云肆眉头紧蹙,眼中的情绪也越来越晦暗不明,见她沉默不说话,裴景瑶情绪也愈发紧张,最后只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心里如同被凌迟般难受。
“你不愿嫁于我?”
他听见云肆冷清的声音响起,情绪也不再带着方才柔意,裴景瑶的心被扎般的疼。
若是可以,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裴景瑶摇了摇头,有些急切的开口,“我自是想陪在小姐身边,做奴做侍,景瑶都不介意。”
“可我介意。”云肆打断他的话,看着他无措的脸庞接着道:“我没有纳侍的打算,娶夫之意也是遇见你后才有的,你若不愿意收它。”
云肆握着发簪的手忽而垂下,一副要将它收起的模样,裴景瑶的目光跟着飘到地上,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握住般喘不上气。
“你若不愿意收下它,那我只能亲自给你簪上,我不会给男子绾发,绾丑了你可莫要哭鼻子。”
发簪在云肆手中转了一圈,她绕到裴景瑶身后,抬手轻轻拢起他一头青丝。
云肆的话如惊雷般砸进裴景瑶的心里,他消化许久才晓得其中意思。
云肆正纠结要如何绾发,见裴景瑶想转过身,她蹙眉道:“莫动。”
裴景瑶立即站直了身子,竟是僵的动也不敢动,在云肆看不见的地方,他悄悄闭上眼,脑中回想起这几个月在山上发生的一切,云肆一直待他很好。
他想起崖安今夜问他的话,他是真的喜欢云肆,又或仅是因为失了身子才不得已委身于她。
裴景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就算没有暗娼巷那夜,若他有幸遇上云肆,怕是依旧会喜欢上她。
云肆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她依照着记忆中父亲总绾的发式,不甚熟练的为他绾青丝。
只是技术不好,等玉簪被绾好在头上,裴景瑶发丝也被她扯下几根,云肆无奈的看着指尖的发丝,用指腹轻轻给他揉了揉方才被扯下发丝的地方。
他竟是一点未喊疼,这幅乖巧温顺的模样惹得她更心生怜惜。
她轻声道:“好了。”
裴景瑶转过头,泛红的眼眶十分惹人怜爱,发簪被她歪歪斜斜绾在他的黑发上。云肆对他一笑,“丑是丑了些,但能绾住就好。”
裴景瑶连忙摇头,眼泪顺着动作滑下来,他好似没感受到一般。
只一个劲的说,“不丑。”
云肆指腹擦去他的泪水,假意怅然道:“都哭鼻子了,还说不丑。”
裴景瑶只好勾起一抹笑,可他正忍着抽泣,这抹笑意比哭还丑,云肆很不客气的轻笑一声。
“戴都戴上了,莫再拿下来了。”
裴景瑶点了点头,就听云肆假意抱怨道:“你方才拿给我那一下,可真伤透了我的心。”
裴景瑶又连忙摇头道:“我不是那般意思,我只是觉得景瑶的身份配不起……”
云肆急忙捂住他的嘴,天知道他又会说些什么贬低自己的话来。
“你该知晓,在我眼里身份地位并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心悦你,你也喜欢我便足够了,还是说你根本不喜欢我,嗯?”
最后一声嗯被她拖长,里头威胁意味颇浓。
裴景瑶呼吸声加重了些,他闭上眼将平日学的礼义廉耻都抛之脑后,颤着声大着胆子说道:“景瑶自然是喜欢小姐的。”
云肆半眯着眼眸,问了句:“喜欢谁?”
裴景瑶吸了吸鼻子,红着脸小声道:“喜欢你。”
软糯的声音勾的人心里直痒痒,云肆不动声色的压下眼中晦暗神色,低声笑道:“叫声姐姐听听。”
“啊?”
裴景瑶瞪大眼眸看向他,他眼中泪痕未干,那副无辜又可怜的惊讶模样令云肆心中狠狠一跳,喉间不自觉滚动一下。
她勾起裴景瑶落下的一缕发丝,口中循循引导:“我长你三岁,叫一声也是应当。”
裴景瑶不知她为何如此执意,但他向来不会拒绝云肆的任何要求,只用贝齿咬了咬下唇,抓紧自己的袖子软声缓缓道:“云肆姐姐。”
云肆在他声落的瞬间便将人搂在怀里,力道恨不得将他揉化在怀中,裴景瑶不知云肆为何如此激动,只觉得她力道有些重。
裴景瑶忍住被勒紧的不适感,只红着脸悄悄抬起双手,虚虚环在云肆腰间,他顿时感觉云肆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上天让他有幸遇见云肆,他亦想为自己争取一把,无论往后如何,只偷一日的欢喜也会。
这是裴景瑶活了十八年来,头一次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云肆看着乖巧依在她胸前的裴景瑶,咬牙恨恨道:“你可真是……乖巧的很。”
像惩罚一般,云肆又落下一吻,与方才的浅尝辄止不同,她动作带上几分粗暴,攻城略地般的攻势令裴景瑶几乎觉得自己会窒息。
他唇角飘出几声闷/哼,纤细的腰身被云肆单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按在他的脑后。
待裴景瑶被放开时唇色都殷红几分,他眸色潋滟,眼尾绯色勾人,正靠在云肆怀里大口喘着气。
可怜裴景瑶还不明白,为何自己乖巧还会被如此对待。
她懒声道:“下次记得呼吸。”
云肆神色这才餍足几分,她将裴景瑶绯红小脸上的泪痕擦净,外面几声欢呼与爆炸声响起。
云肆与裴景瑶对视一眼,拉着他走到拦窗旁。
绚烂夺目的烟花在天空燃放,街上之人皆驻足抬头观望,可怜被扔在地上的糖葫芦躺在地板上。
这是裴景瑶第一次见烟花燃放,泛红的眸中也染上些新奇。
他在看烟火,云肆在看他的侧颜,那玉簪斜插在发中。暖黄色的簪身,祥云的雕刻,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把自己腰身处的那枚玉佩,心中跳的有些快。
这簪子上也带一个‘云’字,原来她从那时便存了这样的心思,云肆垂下眼眸,却瞧见楼下有一行分外眼熟的身影。
崖安他们也正好瞧见楼上的人,抬手打了招呼过后便抬脚往楼上跑来。管他打不打扰云肆与裴景瑶,街上挤得要死,她俩待的地方一看就很清净。
裴景瑶开门后倒把崖安惊了一跳,这颇为散乱的发丝,刚哭过般的殷红眼尾,还有明显被啃过的绯唇,都不知道被哪个没人性的啃肿了。
若说俩人没发生什么,崖安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裴景瑶柔声道:“快些进来吧。”
见裴景瑶把裴晓映牵走,崖安立即瞪大眼眸看向云肆,后者半眯着眸子,一副好事被打断的神情。
第27章 . 是她怜爱 屋内气场诡异,……
屋内气场诡异, 水鱼的步伐变得分外小心翼翼,脸色也有几分苦闷。她有些后悔跟上来,早知道屋内是这幅光景, 她方才便和飞鹰一同离去了,好过在这里如坐针毡,还要承受着少主的冷眼。
见天色渐晚, 人又多了几个,云肆便叫了一桌菜在雅间用餐。
裴景瑶把云肆给自己买的兔子花灯拿给裴晓映玩, 他方才只见水鱼与映儿手上拎了些吃食, 但并未有花灯。
他轻声开口, 声音颇有几分沙哑, “映儿怎么不买个花灯玩?”
裴晓映拎着花灯, 神情有些好奇的摸了摸那层薄薄的灯纸,小声解释道:“水鱼姐姐与崖安哥哥说要给映儿买, 但是映儿看不见,买了也是白白浪费银两, 映儿便没要。”
听弟弟解释过后,裴景瑶心中一酸, 他轻声给映儿描述着花灯是何模样, 倒是裴晓映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劝慰道:“哥哥莫难过, 街上的热闹已够映儿听了,并且映儿还吃了许多从前未吃过的吃食。”
裴景瑶看着弟弟毫无焦距的眼眸, 但白净的小脸上却有喜悦之色,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裴晓映明显说的太轻,他何止是吃了许多好吃的, 由于一路上水鱼喂了裴晓映太多零嘴,导致他晚饭一口没吃下,还一个劲打饱嗝。
见裴景瑶神情异常担忧,水鱼恨不得立刻隐身。
崖安见此毫不客气嘲笑道:“不会养孩子就别瞎养,等喂坏了惹他哥生气,你看少主不剁了你喂狼吃。”
云肆撇了眼说话的崖安,倒是没有丝毫反驳,只抬筷给没怎么吃饭的裴景瑶夹了几口菜,动作间好像更认证了崖安方才那话的真实性。
水鱼立即苦着脸道歉:“裴公子,我不知他食量这么小,下次定不会乱喂了。”
都怪裴晓映过分乖巧,水鱼喂什么他吃什么,半个不字也没说,她还以为是裴晓映喜欢吃。
何况水鱼喂他时心中其实也有度,只是裴晓映的食量与她预判中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裴晓映年纪小,又跟着裴景瑶饥一顿饱一顿的饿了三年,食量更比同龄孩子小上许多。
裴景瑶面上担忧不减,闻言只摇头道:“无妨,也怪映儿贪吃。”
崖安从怀中掏出一瓶瓷罐递给裴景瑶,“呐,山楂丸,吃两粒吧。”
裴景瑶道谢过后便侧头去喂裴晓映,崖安看着他头上的暖玉发簪挑了挑眉,又看了眼一旁冷脸的云肆,神情恍然大悟。
合着是私定终身了。
怪不得少主脸色如此差,原来真是他们打扰人家的好事了。崖安看了看正给裴晓映喂药的裴景瑶,又扫了眼目光黏在裴景瑶身上的云肆。
他顿时觉得这顿饭简直食之无味,只有水鱼那个没眼力见的一直在埋头苦吃。可怜水鱼吃饭途中见到崖安飞来的冷眼,心中的茫然又多了几分。
崖安不住山上,因此晚饭后也与他们不是同路,在裴景瑶打算离去之际,却被他悄悄拽着来到一侧。
裴景瑶神色疑惑看向他,悄声问何事。
崖安脸色一正,认真道:“你身子亏损重,莫总依着她来,知道吗。”
裴景瑶蹙眉不解,他依着云肆做什么了,但崖安的神情又十分凝重,“是何意思?”
见他不上道,崖安只好总结成三个字。
“莫纵/欲。”
云肆年轻气盛不要紧,要紧的是裴景瑶这幅刚刚调理好身子,若被云肆日夜索取,吃亏的不还是他自己。
见裴景瑶红着耳根脚步漂浮的回了云肆身旁,崖安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城内。
太医院待不成,他又新寻了一家医馆,只要给他时间,他总能把大梁的医药琢磨明白。
还有大梁君后身上到底是何毒药,崖安前几日去了趟百花楼,但尤瞿那人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他查了许久也未查到那株石冬草的去向。
云肆带着裴景瑶出门之际,恰巧看见一列巡逻侍卫朝茶楼走来,今天是游灯会,街上行人多,本来侍卫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但云肆撇了眼她们身上所穿的属于廷尉的服饰,嘴角勾起抹冷笑,她们的目标也很是明确,气势汹汹的一行人直奔茶楼而来。
这便是梁荣回去哭诉许久后,外加上表姐替他说话,他姑母才不情不愿的拨了队狱卒为他出气。
前日城南闹市出了起凶杀案,李氏药铺的老板惨死店内,凶手竟到现在也没寻到。梁源善身为廷尉少卿,正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那里有精力多管侄子的诉求。不就是脸被划花了,回去休息两日不就好了。
见姑母懒得理会他,泪眼婆娑的梁荣只好转身去寻向来疼他的表姐。
梁秋见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忙问发生了什么,梁荣面上十分委屈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梁秋向来疼他,此刻更是安慰他许久,保证让他出气才算好。他看着梁秋为他去寻姑母的背影,心中恨不得立刻将那女人捉回来抽打一顿的好。
可他等了一晚,最终只等来一句没找到的结果,这让梁荣气的不行,立刻便要再去那茶楼自己看看。
梁秋眼中满是不赞同,她这个表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差。
她拦住梁荣的步伐蹙眉道:“荣儿,莫闹了,你姑母正为旁事烦忧,你再闹怕是要挨训的。你且将那女人的容貌告诉我,我早晚帮你把她抓回来。”
梁秋那柔媚的小脸满是愤恨,听完表姐的话后也颇觉得有些道理,他垂眸掩住眸中不满,认真思索起来那女人的模样。
最后不太情愿的开口道:“那女人生的很是好看,比我高些,眼睛颜色很淡。”他说着眼中划过一丝阴毒,想起自己脸上的伤口就是拜她所赐,语气也十分怨毒。
“还有个破了相的夫郎!长得和丑八怪一样!”
梁秋对自己表弟最后这句话有些无奈,她表弟生得好看,最大的缺点便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说对方丑,那可能是比梁荣还好看几分。
破了相还十分秀俊的男子,眸色极浅的好看女人,梁秋只在心上隐约留下个印象,转头便去哄那又要发作的小祖宗。
若是梁荣见过被梁秋当年亲手退婚的未婚夫,今日之事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幸好裴景瑶在裴府时规矩森严,即便当年被许配给梁秋,他也仅是见过梁秋两次。
第一次他只敢偷偷瞄一眼自己那所谓的未来妻主。
第二次便是被退婚那日。
等梁秋耐着心把小祖宗哄好后,又抬手唤人吩咐下去,左右是哄哄他,到时候真没寻到她也有的是法子。
梁府的因梁荣引起的喧闹过去后,云肆与裴景瑶早回了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