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蓉蓉是着急,本来孩子就早产,生怕不够别人的个。
抓这点稻草就说:“那我们还不算晚。”
说这话的功夫,赵秀云把今年给军属的国庆福利算好,给张主任看。
她算账快,都不怎么用打算盘,这些活几乎都归她,明眼人看着都知道,张主任一退下来,主任这个位置就是她的了。
张梅花看完签字,说:“拿到后勤去吧。”
赵秀云跑一趟,回来就差不多该下班的点。
她收拾东西要回家,陈蓉蓉说:“刚刚你爱人来过,说去接禾儿。”
一准给孩子高兴坏了。
赵秀云自顾自回家,饭已经蒸上,菜也洗得好好的,她打两个鸡蛋下去蒸,把肉罐头打开,切成碎丁。
方海带着两个孩子回家,正好闻见饭菜香。
禾儿高兴坏了,还跟妈妈宣布一个好消息说:“我这次又考一百分。”
不错,是称得上一句双喜临门。
赵秀云给她一颗糖说:“吃吧。”
本来开饭前是不许吃零嘴的,禾儿费劲咬一半,另一半给妹妹。
个天爷啊,全是她的口水。
苗苗也吃得挺高兴。
赵秀云“啧啧”摇两下头,没说话,把碗筷摆好。
方海从屋里出来,说:“这回运气不错,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他出任务一向来去匆匆,没机会带东西回来,纪律上也不允许,这次是正好赶上,回来的火车上弄到两斤毛线。
赵秀云看到毛线就愣住,掐指一算,又到她一年一度要织毛衣的时间了。
也是家里孩子少,孩子多的人家,妇女们一年手都不停的,织毛衣、纳鞋底,多少活都要干。
方海还炫耀这难得的红毛线,赵秀云已经是笑不出来,“呵呵”两声,这是生怕她忘记要干活吗?
洗衣机都有,怎么没有那种织毛衣的机子。
赵秀云嘴角抽抽,说:“买多少钱?”
方海下巴微抬,说:“一斤八块,便宜吧。”
便宜是便宜,赵秀云已经觉得不祥,手东摸西摸,说:“线是裂的。”
裂的?
方海看着这一团线,说:“从哪裂的?”
“你不该问从哪,应该问哪里不是裂的。”
赵秀云指给他看说:“你看,有的细有的粗,这儿一弄,估计就会断。“
就这,一斤卖五块都过分,赵秀云无奈道:“我想骂你,看在你有心的份上,就算了。”
方海还以为自己是“大功一件”,连肩膀都耷拉下来,说:“那这线不能用?”
能是能。
赵秀云有些尴尬说:“费劲,我不太会用这样的线。”
她针线活本来就做得不大行,织一件都要一个月,还要用这种残次线,这不添麻烦嘛。
方海知道她不太擅长,说:“那算了,看看有没有谁用得上。”
好端端的东西,送人赵秀云也不太舍得,还是他难得带回来的,想想说:“自己用吧,我让人弄。”
家属院里巧手多,送点小礼,还是有人愿意帮忙。
这些事,方海是安排不了,只能听她的。
夫妻俩说着话的功夫,禾儿已经吃完饭,她把空碗放进洗碗盆内泡上水,兴冲冲拿出跳绳。
最近家属院里也不知道刮什么风,大的小的都拿跳绳练杂耍,比谁跳得最难、最快。
赵秀云喝住女儿,说:“歇一会再去,当心肚子疼。”
禾儿“哦”一声,只能坐下来。
跳绳还是方海给孩子买的,都没用上几次,孩子爱玩那种皮筋,人多才有意思。
这会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怎么跳起绳来啦?”
赵秀云说:“你问她。”
禾儿跳绳当鞭子,在地上甩一下,说:“陈树林先跳的,他可厉害了,甩一下绳,可以跳三下。”
跳三下?
方海觉得这话有点听不懂,问:“怎么跳?”
禾儿示范给爸爸看,绳挥一下,她只能原地跳两下,第三下就会被绊倒。
小丫头懊恼道:“我还是只能跳两下。”
赵秀云都弄不懂,这跳几下不都是跳绳,有什么意义,偏偏孩子就爱比这个,禾儿那天还跌一跤,把最后一颗牙跌掉,终于是一个换完乳牙的小姑娘。
她说:“要是再摔,你可没有牙可以掉了。”
禾儿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她好不容才说话不漏风,可不能再掉牙。
不过她要是这么容易被吓唬住,也不是那么叫爸爸妈妈头疼的孩子了。
等赵秀云带着吃完饭的苗苗下楼溜达,就看到她又在炫耀自己跳绳的本事,好几个孩子啧啧称叹,纷纷问她又没什么技巧。
怪哉,读书不见这么积极。
方海带着母女俩溜达,走几步,苗苗又要犯懒,被妈妈瞪一眼不敢说话,这要是只有爸爸在,她早耍赖一步都不走。
也是个只挑软柿子捏的。
方海现在对着禾儿也不是言听计从,这孩子太能得寸进尺,对着苗苗是一点心肠都硬不下,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妈妈太像,看你一眼,你都没法拒绝,还跟个软面包子似的,叫人只想揉揉脸。
比如现在,方海捏捏小女儿的脸说:“找姐姐玩去吧。”
话音刚落,孩子就跑没影,好像就等着似的。
其实哪里是玩,她就是蹲在边上看,给姐姐鼓鼓掌。
赵秀云有时候都奇怪,自己怎么能生出这么两个南辕北辙的孩子。
方海也无奈道:“叫她去玩,她倒一动不动。”
“那你还叫她去。”
赵秀云这话说得有几分嗔怪,方海偷偷拉她的手说:“想跟你走一会。”
一出门半个多月,谁不想?
赵秀云默认他的话,还顺着往人少没灯的地方走,过去就是围墙边的小树林。
乡下民风保守,她小的时候无意中撞见过人钻高粱地,约莫也是这样的。
想到这个,她手都烫起来,一甩说:“回去吧。”
不是,才走两步,方海以为自己又惹她,说:“怎么了?”
赵秀云是被回忆给吓的,她那个时候不通人事,只知道不是好事,这会想起来才觉得面红耳赤,还有一个凑得这么近的男人在,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
“没事,困了。”
话音听着挺不对,娇娇的语调还有点熟悉。
方海琢磨半天没想明白,夜里才恍然大悟,怪道熟悉呢。
第101章 国庆 今年的国庆比往年特别,军区搞汇……
今年的国庆比往年特别, 军区搞汇演,特意请家属们去做观众。
说真的, 来这么久,赵秀云还是第一次进营地,家家都按通知自带凳子,排列得整整齐齐,这要是家属院看露天电影,早就你挤前,我挤后乱开来, 但营地有营地的规矩。
苗苗坐在椅子上晃着腿,问:“妈妈, 爆米花呢?”
她以为和去看电影一样,一直等着吃爆米花。
别说是买吃的,哪怕是坐都要坐得直直的。
赵秀云说:“今天没有, 你要乖乖坐好,知不知道?”
她肯定是坐得住的,叫人不放心的是大的。
禾儿接收到妈妈的目光,只一个劲地找说:“爸爸在哪?”
乌泱泱全是穿军装的, 连迈步子的腿都一致,别说女儿,赵秀云看了都眼睛晕,找来找去没看见人, 说:“别找了, 爸爸不是说他第二个上场吗?”
这种汇演,都要是经过好几天排练的。
方海说自己是第二组的领头人,应该挺显眼的。
开始照例升国旗、奏国歌,家属院的孩子们对这件事都很庄重, 哪怕是小小的苗苗也一脸肃穆。
风一吹,红旗飘飘,每回看,赵秀云都觉得很感慨,他们始终生活在一个比较太平的年代。
接下来是各领导讲话,然后才是汇演。
踢正步、喊口号,方海还打拳。
他果然是领头,可是向着主席台,禾儿都快踩到妈妈肩膀上,只看到爸爸一点点,气得跺脚道:“都看不到。”
满场,只有家属院这片有声音,大家都是头回来看,携家带口的,官兵们是连鼓掌都有特定的方式,这要是出去打仗,她们就是游勇散兵、一击就破。
哭的孩子就有好几个。
赵秀云拽住都快蹿到别人那去的禾儿说:“你安分点。”
禾儿蔫巴巴地说:“爸爸都没看到我。”
她还憋足劲要叫好呢。
赵秀云好声好气地说:“喊了就行,那么多叔叔伯伯,够你喊的。”
就这几个孩子,人来疯了都,一个一嗓子,顶人家百八十个。
连台上都注意到。
汇演年年有,李师长坐在正中说:“叫这帮孩子兵来,够热闹的啊。”
边上几个都说:“可不是,让孩子们看看也好,省得爸爸天天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不然回去还问说:“爸爸,你是不是不想干活才躲出去的?”
李师长觉得这桩事确实做得不错,说:“方海媳妇这建议是好,这回的活动就比以前热闹,回头列一个,交上去,家属嘛,都不容易,平常应该多关心她们的生活。”
这回的主意,也是赵秀云的灵光一现,她跟张主任报告,张主任回家又提过一句。
领导们左右一商量都觉得不错,就应下来。
现在看来,请家属们来看汇演是步好棋,老婆孩子在下面看,方海都比以前更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只觉得比第一次出任务更紧张。
感觉照这个用力劲绷着背,今儿就能抻着筋。
其实人这么多,哪里看得到。
赵秀云哪怕知道这个道理,也忍不住探头探脑,以致于错过领导说什么,只听见男人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问孩子:“说什么了?”
“说爸爸立功啦!”
今天还有表彰仪式吗?
这个方海,还挺能藏。
立二等功的四个人里,数他最苗高,禾儿一眼就看到,大剌剌喊出来,正赶上满场最静的时候,只听见她的声音。
赵秀云只觉得自己的脸丢个干净,扯她说:“小点声。”
禾儿不服说:“打拳的时候那么多人喊,现在没有,爸爸会难过的!”
以为爸爸跟她似的吗?
赵秀云无可奈何道:“行行行,那现在喊过,可以了吧。”
爸爸都没还没下台,怎么能可以,禾儿悻悻,只在鼓掌的时候把两只手都拍烂。
晚上回家手都是红的,给爸爸看说:“我今天可用力了!”
岂止是用力,方海都没错过她那一嗓子,只觉得这功立得比以往每一个都值,怜爱揉着孩子的头说:“嗯,谢谢禾儿。”
禾儿拉过妹妹说:“苗苗也有喊,就是声音小。”
太小了,都听不清。
方海歉然道:“苗苗也很棒。”
苗苗给爸爸看小手说:“一点也不疼。”
平常跌一跤就要娇气的小姑娘,方海把孩子抱起来说:“还发奖金,你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禾儿要狮子大开口,看到妈妈就不敢说话,乖乖巧巧地说:“什么都不用买的爸爸。“
赵秀云看女儿一眼,才说:“端饭,都不饿吗?”
晚饭还特地炖肉,这么点时间,想找肉可不容易,方海没说什么地吃着,手在桌子下可不老实。
赵秀云面上没什么表情,耳朵却飘红。
方海这饭都快吃不下,吃过饭偷偷问:“手疼不疼?”
赵秀云打发孩子出去玩,拿毛线织,说:“不疼。”
方海故意说:“没给我鼓掌啊?”
这人。
“鼓啦。”
她就是有些好奇,说:“是年年汇演都有表彰吗?”
往年怎么没听说过。
“有人立功,就有表彰。”
也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赵秀云不再多问,没看表彰的时候也只说立功,不说为什么吗?
她手上不停,拧着眉快给毛线给气死。
怎么人家三天能织一件,她三天就出来一个袖子,缝了拆拆了缝,方海看着都替她头疼说:“我看挺好的,怎么又拆了?”
“就这针脚,穿出去满大院的人都能笑话我。”
妇女们的眼睛有多利,就指着这些新闻过日子,赵秀云想起来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她说:“以小见大,人家会说我不会当家。”
赵秀云也是个要强人,绝不允许有人传这样的话。
方海叹气说:“那以后还是买吧。”
“一斤羊毛线才二十,买就三十来块一件,一人买件新衣服,两个月都不要过日子啦。”
“禾儿年年拔高,我那天给她拿去年的衣服手脚都短一寸,苗苗也是。”
“还有你,知道的你穿毛衣,不知道以为你天天去冲锋陷阵,这儿一窟窿,那儿一个洞的。”
赵秀云都给这几个人愁死了,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惜东西。
方海自知理亏道:“我是没留神,不是故意的。”
都这么说,禾儿回来会说自己是故意的吗?
赵秀云今天是不骂他,气狠狠地说:“反正今年的再坏,就不给你织。”
花最多心思的就是他的衣服,那么大一件,要折腾她一个月。
方海“嘿嘿”笑,觉得今天自己哪里是拿了奖状回来,那是活生生的保命符啊,忍不住看墙上说:“这都贴好几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