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东边月亮圆
时间:2021-12-08 09:49:04

  民风淳朴,有问有答,恨不得把他们都领到地方去。
  赵秀云本来还想着晚上又得吃顿好的花钱,结果饼配馄饨汤,一样吃得肚子圆圆。
  她不是不知道有便宜东西,只是老想着出门就得吃些家里没有的,这会吃起来,哪怕家常的东西,味道也差得远着呢。
  苗苗本来不爱吃葱油饼,今天舔着手上的油说:“妈妈明天还做。”
  能得她一句好,那是真的好。
  赵秀云掏手帕给孩子擦手擦嘴,说:“妈妈可不会做。”
  她那点手艺,跟人家怎么比。
  方海一口气吃七个,满嘴都是葱花味,说:“又酥又脆,没个二三十年功夫不行。”
  还是祖传的手艺,解放前摆摊,公私合营以后才在国营饭店开窗口的。
  吃的时候,是挺香的,闻见他说话这味道,赵秀云不得不皱眉说:“你快别说话了。”
  禾儿捏着鼻子说:“爸爸臭臭的。”
  大街上不好拿媳妇怎么样,女儿还是拿得住,方海故意凑近她哈气,孩子一边躲一边笑,坐在自行车上歪来歪去。
  也不怕摔了,赵秀云握着车把手说:“扶好扶好。”
  方海在另一边扶住,慢慢推着车说:“回家吧。”
  骑自行车带人,水泥大马路上还行,拐进土路,禾儿就喊屁股疼。
  夫妻俩下车走路,大的坐在车垫上,小的坐在后面,垫着爸爸的围巾,苗苗一手拉着姐姐的衣服,一手拽妈妈的衣角。
  天慢慢黑下来,只偶尔有行人,赵秀云打着手电说:“你看得清吗?”
  方海夜行山间都没关系,说:”嗯,你小心点走啊。“
  走得慢,天大黑才看到家属院的光亮,晃得苗苗都快睡着了,禾儿从自行车上第一个跳下来,说:“我感觉自己都不会走路了。”
  夸张,赵秀云捏她的鼻子没说话。
  慢慢进院门,门卫刘叔探头说:“小方回来了啊,有你的电报。”
  电报一个字四分钱,要把话讲清楚最少要一块,发的人可少。
  方海撑着自行车不方便,赵秀云伸手去接,看清地址心里一咯噔,说:“老家来的。”
  一阵风过,方海觉得自己从脚底凉起来。
 
 
第109章 电报          老方家的人抠门啊……
  老方家的人抠门啊, 恐怕是数着字发的电报,只有一句话。
  【二九父丧】
  区区四个字, 赵秀云估摸着是说公公腊月二十九去世的意思,掐指一算说:“那头七都过了。”
  方海显然沉浸在悲伤中,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孩子有点被爸爸的样子吓到,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
  赵秀云打发她们俩进房间玩,坐在边上,握着他的手。
  这双手前所未有的冰冷, 方海念头纷杂,眼眶有些红, 半响才说:“我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样。”
  父亲的形象在他这里一向模糊,非要说的话只有暴躁。
  赵秀云对公公也没什么印象,沉默寡言, 长得不高,对哪个孙辈都不太亲近,到点上工、下工,非要说的话, 像个影子,你回头能看到,但平常不会注意。
  她努力回忆,说:“我随军前一年的中秋去送月饼, 他给了禾儿一颗糖。”
  在家的时候, 逢年过节她都会送东西到婆家的,这是礼数,但去得确实不多。
  那恐怕也是孩子对爷爷的全部印象,跟妈妈回公社的时候还连连追问。
  也不知道勾起方海哪件伤心事,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捂住脸不说话。
  赵秀云再能言善道,也知道安慰没有意义,只能陪伴。
  方海过会稍微平静下来,说:“我入伍那年,他也给了我一颗。”
  他那个时候已经不是馋糖的孩子,却一直放在口袋里放到化。也许对吃了一辈子苦的长辈来说,是能送给子孙的最大礼物。
  屋外风吹,两个孩子从房间门缝悄悄往客厅看。
  赵秀云招手叫她俩过来,禾儿乖乖巧巧赖在爸爸怀里。
  方海一用力,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坐在他的大腿,在孩子面前的坚强还是支撑着了他。
  赵秀云问:“要回去一趟吗?你能请假吗?”
  方海沉默一会,问:“现在都下葬了吧?”
  他对这些习俗都不太清楚。
  如果是年二九去世的话,为了过年,恐怕都不会停灵三天,当天就发葬。
  一到下大雪的季节,老人总是熬不过去。
  想到这里,赵秀云又奇怪道:“阿叔年纪不大,怎么忽然就走了?”
  老家管公婆叫“阿叔阿婶”。
  方海模模糊糊算,说:“应该是六十出头点。”
  他记得也不大清楚。
  “属兔,今年应该是本命年。”
  本来是六十大寿的坎,赵秀云都想好了,六月里头寄件新衣服回去。
  方海怔愣,原来还这么年轻的吗?
  他想起上次回家探亲,看着竟然就快七十的样子,风吹日晒熬人。
  他沉沉叹息说:“一时半会请不下来长假。”
  来回少说五天,总得再待几天吧。
  赵秀云翻日历,说:“三月底吧,七七按规矩要上山拜一拜。”
  不回去,恐怕是桩心病。
  孩子都沉默地看着父母,也知道不是可以笑闹的时候。
  方海接过日历看,人家说母子连心,父子也许没有,年二九那天他过得还挺好的,现在想起来全是愧疚,也不解,更像是喃喃自语说:“才六十啊。”
  这个年纪,在乡下不大,还是能挣工分的劳力。
  他捏着薄薄的电报,有无数话想追问,最后带着恼怒说:“也不写仔细点!”
  因病?意外?还是什么?
  哪怕花一块钱,把话说详细点也好。
  赵秀云说:“估计过几天还会有信来。”
  就是慢,老家她最知道,这个季节雪大得不好走,估计也是等天气好才发的电报。
  她料得不错,正月最后几天,信就寄到。
  方海第一时间拆开,他的悲伤已经缓过去,一目十行扫完,觉得荒唐,郁结于心。
  赵秀云是晚间睡前才看到的,不敢置信眨眨眼。
  农家无闲月,每年这个时候挨家挨户都要有一个人出义务工,结婚的就算一户,算起来小叔子应该是跟父母一起。
  怎么他没去扫雪,反而叫老父亲去,结果跌一跤,人没了。
  方海胸膛起伏,即使方川措词上想把这说成他爸的倔强,但是个人都能看透其中的意思。
  他向来知道父母疼幺儿,哪怕是他对最小的弟弟也多有照顾,但不代表能忍这个。
  他恨恨捏着拳头,半响捶了一下墙。
  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换方川在,都挨不住。
  赵秀云都吓一跳,给他上药,说:“别气坏自己。”
  方川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上过几年学没学出什么,反而是游手好闲地晃荡,到现在二十五岁都没能说上媳妇。
  方海寄给父母的钱,多半也被拿去养他。
  对这个小叔子,赵秀云向来是不惮最大恶意的,说:“等回家,再好好收拾他。”
  两个人的探亲假都批下来,就在三月底,一共有半个月,赵秀云最近已经在拾掇回老家的行李。
  总得给各家带东西,还有些长辈,以前是方海一个人在外面,不会有人挑理,现在可不一样。
  她还给大姐家的外甥和外甥女买了新衣服。
  方海沉默看着手,说:“我当年是不是不该送他去上学?”
  如果不去,方川的心气不会这么高,也许跟其他兄弟一样,做个老实本分的农民。
  这又是什么话,赵秀云轻轻吹他的伤口说:“我姐也供了我,本来就是他自己有问题。”
  哪有人上赶着认错的。
  “再说了。”赵秀云把药收起来说,“是他自己读得不好,能怪谁?”
  别说头悬梁锥刺股,读书的时候就是吊儿郎当,她婆婆还天天说:“我们小六成绩可好了,一准能上高中。”
  满大队的人都知道这大话,后来停课都可惜说方川没赶上好时候。
  赵秀云也是爱打听,正好公社职工院有人跟方川是同学,说根本不是那回事,他的成绩一直是倒数,有学上也考不上。
  她私心里也觉得小叔子念得不怎么样,毕竟越是半桶水的人越爱晃,不过一直没说而已,对她又没什么好处。
  这会本来想火上浇油,看到方海气成这样,更不想说,何必呢。
  方海越想越恨,咬牙切齿说:“我就当没有这个弟弟了。”
  他对老五可没这么尽心,说起来,都是弟弟,怎么他就只管老六了,明明就差三岁。
  他喃喃出声。
  赵秀云支着耳朵听清楚,说:“你妈会叫你照顾方川,提过方洋吗?”
  说起来,方洋在家里才真像个影子。
  方海思索一番,摇摇头说:“没有。”
  他生来也不是会照顾人的,要不是他妈一直提方川,他对兄弟们都只能算一般。
  出来得太早,养育之恩挂心底,其他的只能算平平。
  要说方家几个人里,赵秀云对方洋最有好感,说:“只有他管我借的钱有还。”
  不多,都是三块五块的,说起来,还是个有骨气的人。
  方海知道她有记账的习惯,问:“老六借过多少?”
  这还得翻一下本子,赵秀云找出旧账,算一下说:“一百六十七。”
  三四年里林林总总的,方川脸皮厚,不给他他就天天来。
  赵秀云一个人带孩子,有时候真不想跟他缠,又知道方海最疼这个弟弟,都是给两块钱打发。
  婆家人借过的钱,她都有帐,一次性算好说:“你大哥二十一块,二哥十八块,三哥四十二,是他家姑娘看病钱,老五家没有,你妹二十,她嫁知青家徒四壁,我也不好说什么。”
  这样总的加起来,可不是笔小钱,乡下人三五年挣不出来。
  赵秀云在婆家人面前永远有一样理亏,就是娘家扣彩礼,这样出嫁的姑娘等于是卖掉的,婆家打死都没人管。
  她有时候也觉得荒唐,凭什么就矮一截,可在老家的时候永远有这样那样的东西束缚着她,叫她不能由着性子来。
  她做姑娘的时候也是从来不大声说话的,跟谁都不吵架。
  这样想来,她结婚后是变不少,来随军后变更多。
  赵秀云握着方海的手说:“我以前想的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现在也是。”
  只是同一句话,心境完全不一样。
  方海居然领会到她的意思,化为沉重的叹息说:“谢谢。”
  又说:“别的就算,叫他们拿也拿不出来,但这次我一定要方川长教训。”
  这件事,赵秀云是支持的,还有几分跃跃欲试,说:“你要是下不去手,我来。”
  她向来不想在婆家做坏人,可见有多烦方川。
  方海对这个弟弟已经到厌弃的地步,一字一句说:“我自己来。”
  他不说掏心掏肺,但确实给了他其他兄弟没有的好处,可见有的人永远不知道知足和感恩怎么写。
  媳妇看他的“佛面”,逢年过节的礼总是到的。
  方川难道不懂照顾好父母才有他的好处吗?不过是被偏疼的,什么都不考虑。
  生出这种东西来,不如生块糕。
  方海拿定主意,面容冷肃。
  他在媳妇面前从没摆出过这副样子,现在赵秀云知道,为什么他手底下的兵看到他就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看了都有些害怕。
  郁结于心不利于健康,赵秀云难得主动凑过去说:“睡吧。”
 
 
第110章 回家   睡了吗?加更一下~
  一九七六年三月十四日, 是星期天,赵秀云不用上班, 为了少请假,她买的这一天回老家的火车票,持探亲证明可以买软卧铺,和普通的卧铺比起来显然更舒适。
  一家人一个车厢,不用提心吊胆同住的陌生人。
  她还跟方海说:“我带孩子来随军那次,看谁都像拍花子。”
  那也是她头一次出远门,谨慎小心得很, 不错眼盯着孩子,生怕丢。
  方海想把行李推进床底, 一只手居然没推动,无奈道:“你这是在里面装多少东西?”
  来随军时的包裹都没有这么大。
  赵秀云也没办法,摊着手说:“一件棉衣就那么大, 现在是倒春寒,我也没办法。”
  而且回去总得拜访亲戚,谁没有些亲朋故旧,难道空手去吗?
  方海仅有几次回家探亲, 都没带什么东西,这回大包小包的,生出是搬家的错觉,可你要问, 人家头头是道说得出来用处, 搞得他都觉得不带不行。
  揉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说:“怎么觉得这一趟忙得很。”
  不是觉得,是一定,大队始终是讲人情的地方,重长辈, 当然,方海这个团长在营地不算什么,在老家已经很够看,来拜访的人一定多。
  态度太冷淡,人家会说得志便猖狂。
  如非必要,赵秀云还是想要个好名声,何必到处得罪人。
  她说:“几年才一次,哪怕忙一些应付过去就行。”
  方海想想说:“估计我都认不清谁是谁。”
  连自家有哪些亲戚,他都未必能知道。
  赵秀云其实也不太清楚,乡下地方,盘根错节的,细算起来各家都是亲戚,她和方海也是远房亲戚,还是结婚的时候大人说的。
  禾儿倒是还记得几个职工院的小伙伴,问:“妈妈,我能去找婷婷她们玩吗?”
  老领导老同事,赵秀云是特地安排一天去拜访的,说:“可以,到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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