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真夫妻——东边月亮圆
时间:2021-12-08 09:49:04

  苗苗比爸爸更不如,老家对她来说已经变成全然陌生的地方,毕竟离家的时候才三岁,一眨眼两年过去。
  赵秀云看着曾路过的风景,感慨道:“才两年吗?我以为很久了。”
  方海也觉得日子比他想象的短,好像过出三五年的感觉,说:“这就是度日如年吗?”
  就这文化水平,还敢乱用词,赵秀云忍不住阴阳怪气说:“怎么,跟我们母女过日子很难熬?”
  天地良心啊,方海轻轻嘴上拍一下,说:“怨我,学艺不精。”
  他有时候刚学俩词老想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学习。
  赵秀云没说什么,看着窗外,孩子也是不错眼往外看,没人注意到夫妻俩的手握在一起。
  方海这程子睡得都不太好,他爸去世这件事让他陡然多梦,小时候的事情想了一件又一件,却没有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父亲的样子。
  他有时候跟媳妇说:“那句‘至亲至疏夫妻’我看不大对,应该改成‘父子’。”
  他对他爸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地步,不知道他有什么至交好友,不知道他曾经的野心抱负,再细想,其实他妈的事他也不知道。
  做父母的不会提,做子女的不会问,好像从出生,他们只是在干活、生孩子、养孩子。
  古人讲,子欲养而亲不待。
  方海最近的感慨太多,赵秀云只能尽力安慰。
  这会也是,手交叠在一起就能给人勇气。
  男人嘛,总不想示弱。
  正好孩子问题多,路过山要问,路过树要问,恨不得把看到的东西的祖宗八代都刨出来。
  方海擅长这些,指什么他知道什么,看一眼就知道到哪个地界。
  这种本事,赵秀云是佩服的,她支着耳朵听,听着听着半靠在枕头上睡着了。
  方海轻轻给她盖被子,还是把人惊醒。
  “睡吧,我看着呢。”
  软卧铺管得严,赵秀云还是放得下心,为了放假,她加班好几宿安排工作,这会是眼睛一闭,直接睡过去。
  方海把声音压低,示意孩子也小声点,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才把人叫醒,说:“该吃午饭了。”
  火车上的饭菜有个特别出名的好处,那就是不要票。
  但凡只花钱,媳妇就大方一些,方海顿顿吃得肚子圆滚滚,下车的时候还有些依依惜别的意思。
  罗平站是经停,在县城下车还得转车到公社,再从公社走路或者搭拖拉机回大队。
  他们到得晚,已经来不及搭车,要在招待所住一晚,反正有时间,赵秀云想着先去一趟她大姐家,不管怎么样,回来总得拜访。
  一家四口先到招待所放东西,赵秀云拿出要带过去的那份,带着男人孩子往外走。
  罗平的风比沪市大,吹得孩子缩成一团,赵秀云赶快给她们围上围巾,叮嘱说:“看了大姨要叫啊。”
  禾儿还记得大姨,应得清脆。
  苗苗虽然怕生,但姐姐要是叫的话,她一般也能跟着叫。
  赵秀丽夫妇住的是一处平房,一共三间,还带个小院子,正好是下班的时候,能听见院里有动静。
  赵秀云敲敲门,过会才有人来开门,不是别人,正是赵秀丽,她显然没想到是妹妹,愣一会才说:“你还知道来?”
  就这话,够赶客的。
  方海咳嗽一声,叫:“大姐。”
  有他在,赵秀丽到底不好再说什么,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把人都请进来。
  对着孩子还是亲切地。
  禾儿苗苗叫着“大姨“,被搂在怀里,塞一大把糖。
  赵秀丽打量妹妹,看得出她在沪市的日子过得不错,不过妹夫在,不好多问什么,转而说:“怎么回来也不打个招呼?”
  好像姐妹俩没闹过龌蹉。
  其实不涉及娘家的事,赵秀丽还是个挺灵清的人,否则不会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赵秀云笑笑说:“不定有假,也就没说。”
  “你阿叔七七就这两天吧?”
  “嗯,后天。”
  一问一答,给方海看愣了,他还以为会吵起来呢。
  殊不知他不在的话,还真会吵起来。
  赵秀丽和妹妹有同样的理亏之处,都是扣彩礼的事,娘家人低一等啊,哪里敢在女婿面前逞老大。
  她又不是蠢人,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妹妹说补贴娘家事的道理。
  赵秀云早就料到是这样,又说几句问:“姐夫上夜班不在,那孩子呢?”
  三个,到现在一个都没看到,不应该啊。
  赵秀丽脸色一僵,说:“成高没跟你说?”
  还有点质问的意思。
  赵秀云眉头微蹙,觉得有什么超乎意料的事,说:“没有。”
  自己带大的孩子自己知道,撒没撒谎一目了然,赵秀丽这段日子对妹妹的愤怒又散一些,说:“他带着成平和灵灵搬到爷爷家了。”
  自家有空房不住,搬到爷爷家,关系就紧张到这步了?
  赵秀云和外甥的书信频繁,都没听他提起过这件事,给方海使一个眼色,有心跟姐姐说几句话。
  方海知趣点点头,带孩子到院子里玩。
  父女三个脚跨出去,气氛就变了。
  赵秀丽尖刻地说:“还知道来,我还以为你当没我这个姐姐了。”
  一声不吭去随军也就算,信不写、钱不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
  赵秀云倒是常收到信,大多数是指责,比这更难听的话多得是,但亲耳听到还是受伤,不想跟她争,只问:“孩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了?”
  “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我不想要生他们做什么?”
  “你还知道是你生的,我还以为只有娘家才是你的呢。”
  “你不是老赵家的人吗?说这话还有没有良心!”
  ……
  姐妹俩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方海都不能忽视,带着孩子往院门的地方挪。
  赵秀云上门未必不是存一丝求好的心,这会觉得哀莫大于心死,绝望地叹口气说:“你要是还这样,我也帮不了你。”
  赵秀丽笑得讥诮道:“帮我?你搞搞清楚,是我帮你你才有今天。”
  又是这句,赵秀云固然感激大姐供她念书,可她没有回报吗?难道要像她一样供着娘家,才叫回报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秀云只肯说最后一句。
  “等你老了,究竟是侄子养你,还是儿子养你,你想想清楚。”
  她说完就往外走,提上带来的东西,反正留下来肯定是被她姐送回娘家。
  方海头回见送出去的礼还有提走的,忍不住说:“不太好吧?”
  于礼不合啊。
  赵秀云恶狠狠地说:“我就是填茅厕,都不会便宜我弟弟们。”
  看得出来是真的恨。
  方海走出老远,还听得到大姨子在骂,问:“那现在呢,去成高爷爷家吗?”
  亲父母家不住,住爷爷家,这个成高主意也是大得很,他上回见还是个半大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起这个,赵秀云也气,眼神一凝,说:“去,当然去,不收拾他他还不知道什么叫长辈。”
  都学会报喜不报忧了,来信只说去上班的事,现在看来隐情还多得很。
  这语气,禾儿最熟悉,忍不住替有点印象的表哥打寒颤,缩着脖子想,幸好不是我。
 
 
第111章 下狠心   第一更
  再生气, 也得吃晚饭。
  面上盖着一片两寸长的厚肉片,大骨汤做底, 是老家特产,一碗三毛八,收□□票。
  方海哼哧哼哧吃三碗,不知道的以为在火车上饿到他了,放下碗还意犹未尽说:“就是这个味。”
  家里穷,他十岁有幸吃过一次,一直记到现在。
  赵秀云原来不爱吃这家的面, 现在尝起来觉得是珍馐,说:“奇怪, 怎么觉得变好吃了?”
  方海实诚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好吃。”
  合着两个人都觉得味道一般,可都奔着店进来了。
  禾儿平常吃饭快,这会吸溜着面条不说话, 赵秀云问:“怎么了?”
  女儿咬一口说:“好硬。”
  面没发好,吃起来硬邦邦的,怎么会就想吃这家呢?
  赵秀云看她的碗只剩一个底,说:”吃完吧, 晚上没东西给你垫巴。“
  好不容易让两个孩子都吃饱,才往外走。
  成高爷爷家在一条老巷子里,这一片不是公房,地方小、有年头, 有点类似大杂院, 一院里头住不少人,各家的加盖把不大的地方更是占得满满,略胖点的人都只能侧着身过。
  赵秀云来过几次,最后一次是成高奶奶去世的时候, 估摸着走没给走丢。
  这天都在屋里猫着,不像夏天,遍地乘凉人。
  院子三两号人,打量着这几个大包小包的生面孔。
  赵秀云左右看看确定是哪间,敲敲门喊:“王叔,王叔在家吗?”
  她姐夫大名王建国。
  来开门的是个十岁的小姑娘,扎两个小辫子,只有一双和妈妈相似的眼睛,其余都像爸爸,歪着脑袋有点害怕退一步,问:“你们找谁啊?”
  小孩子,模糊一点也是有的。
  赵秀云半弯下腰说:“灵灵,是小姨啊。”
  小姨对王灵灵来说是沪市的大包裹,还有点残存的印象,扯着嗓子喊:“哥,哥,是小姨!”
  里屋分前后,为了省炭火,一家子都在后屋待着。
  王成高打屋里出来,对上他小姨的眼睛抖一下,都顾不上惊讶,垂着头嗫嗫说:“小姨。”
  还知道叫人呢。
  赵秀云且顾不上他,跟长辈说话问候。
  成高爷爷大名王生,七十左右的年纪,没退休前大小是个干部,有股劲在。
  三儿媳的娘家人里,他也只看得起孩子小姨,顺势唠起来,又说:“来都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您是长辈,应该的,还有些是给孩子买的。”
  说话间,赵秀云招手叫外甥女过来,把一件红色棉衣给她,说:“试试能不能穿?”
  一看就不便宜,王灵灵看看大哥不说话。
  王成高心想,待会还等着我呢,遂点点头说:“试试吧。”
  赵秀云估量着买的,大是大一点,不过能管穿两年,拉着外甥女转圈圈说:“好看,还记得妹妹不?”
  禾儿只比王灵灵小一岁,在老家的时候是常来往的。
  孩子熟得快,几句话又能玩到一起。
  赵秀云又去看二外甥,王成天不比哥哥的稳重,连眼睛都透着机灵,十四岁的孩子,小苗抽芽,叫她都不敢认。
  她拿出另一件蓝色的大衣,说:“给你买的,试试。“
  都是外套,当着人就能试。
  王成天爱惜地摸来摸去,最后说:“谢谢小姨。”
  最后才是王成高,赵秀云也不装,说:“叔,方海陪您坐坐,我有几句话想跟成高说。”
  老爷子心知肚明,他这把身子骨还有多少活头,孩子总得有个靠得住的长辈,手一抬说:“还要你多教教他。”
  怎么教呢?
  王家在这院里占两房,都分里外屋,一边是老爷子的房间兼厨房客厅,一边是兄妹三个的卧室。
  赵秀云眼尖看到屋檐下有柴火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抽出一根,恶狠狠地说:“今儿你说不出花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要说王成高为什么怕赵秀云呢,因为他是小姨带大的孩子。
  从没满月到三岁,她上初中就是放学带孩子,一直到开始工作,每年寒暑假,外甥们就在她的广播室外面玩,一直到她有自己的孩子。
  再温柔的人,也是打孩子的,王成高真是没少挨打,可以说见证他姨从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变成“泼妇”,至今想起来都要抖抖。
  他咽口水说:“我妈之前把耀祖他们带到家里住,我嫌烦,就搬出来了。”
  弟弟家几个孩子,赵秀云都不大亲近,想想问:“他们怎么能进城?”
  这时候管得严,非城市户口都不能长期在城镇居住,街道三天两头要查的。
  “我妈弄的呗,为她几个宝贝侄子,做什么不行。”
  语气讽刺得叫人无奈。
  赵秀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奇怪道:“那怎么回去了?”
  她刚刚都没看到,那些可不是会轻易撒手的人。
  说起这个,王成高不得不踌躇,说:“我上街道告的。”
  一告一个准。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成分看三代,赵秀云气得抽他,说:“你是自损一千!”
  一千就一千,王成高有时候也是少年人的悍勇无畏,舍出一身剐也要把人拉下马。
  看他这样,赵秀云更来气,平静下来又问:“你住这,你几个伯伯说什么没有?”
  有点占老人便宜的意思,一家人最忌讳水端不平。
  王成高摇摇头,说:“我的工作还是我二伯和我爷爷给找的。”
  说起这份工作,也是跌宕起伏,差点没能到他手上。
  食品厂的学徒工,每个月十七块钱,现在只算勉勉强强养活弟妹,但出师就是一级工,工资能翻倍,王成高对未来充满信心,好赖是个盼头,为宽小姨的心说:“我明年就能出师,九月成天能考上高中的话,再熬两年这个家就会好起来,我手里还有几百块钱,您别担心。”
  说到钱,赵秀云就要问:“你妈发没发现钱是你拿的?”
  “发现了。”
  到现在还逼着他拿出来,不过他打死不认,为此老王家内部就大战一场,几个伯伯把他爸妈狠批一场,不然哪有现在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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