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仇便是报了!
果然上了菜后黄肆郎君喊:“店小二,菜有问题。”
俄顷进来一个伙计,态度良好:“客官,我们这菜有何不妥?”
黄肆郎君不耐烦:“跟你说不清楚,去叫你们东家来。”
小二有点为难:“我们东家……”
黄肆郎君立起了眉毛:“你们东家莫非连食客都不理会?!”
小二是个半大小子,瞧着不会应付,只好去他们对面的齐楚阁儿外小声道:“少东家,这边有个客人想见见你。”
对面的门“吱呀”一声——
黄肆郎君色眯眯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小美人,果然是身骨纤细,姿容动人。
乌大礼在旁瞧着他的目光,心里越来越得意,似乎就能见到自己夺回这家酒楼的样子。
黄肆郎君眼神肆无忌惮,可再往上看却吓了一跳,原来她旁边赫然站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那男子不是?
周岑看见了黄肆郎君,不耐烦地:“黄肆你小子怎的在这?怎的,爷爷我的事没你的紧急?”
乌大礼本想等黄肆郎君给他主持公道,没想到黄肆郎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世子。”
第四十一章 鱼片酸白菘
周岑鼻子里哼了一声, 没有搭腔。
黄四郎君心里一凉,忙赔笑道,“世子误会了, 我原不知世子在此。只是来这儿吃饭觉着菜极其美味,便想给老板赏银。”
周岑不耐烦的挥挥手:“这么点小事你就交给下面小二便是,不用老劳烦人家少东家。”
李山便适时向前去:“谢过这位爷赏。”
黄四郎君用眼神示意乌大礼, 乌大礼一楞,怎的变成掏钱了?
可事已至此他又无法当面拆黄四郎君台, 只好不情不愿从钱袋子里掏了几块碎银出来。
周岑嗤笑:“黄四郎君, 你如今是越发小气了?”
黄四郎军拍乌大礼脑壳一下:“还不掏银票!”
乌大礼只好讲钱袋里一张百两银的银票递了过去。
李山接了银票, 嗓门都抬高几分:“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
这是许多酒楼里的规矩, 遇客人打赏则要大声吆喝,以示尊重, 也能让客人更加有面子。
以往自然是觉得风光无限,可是今儿听来简直是一种嘲讽。
特别是酒楼里其他伙计跟着此起彼伏吆喝“天字号丙房客官, 赏银百两!”,引得客人们纷纷张望时, 乌大礼心疼得都快抽抽过去了。
周岑身后又走出几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 周岑对正中一位客客气气:“四哥。”
那位被他称作四哥的公子哥儿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曼娘身边,近乎低头哈腰:“少东家, 您适才说的鱼丸是怎么回事?还请带我们一观。”
说罢一行人便往楼下去,黄肆郎君见周岑要走, 忙扬声道:“上回去您宅子里给您请安您不在,近来我新得一尊玉佛,定给世子送过去。”
周岑不屑的挥挥手:“不要不要。”
等他们走了以后,黄四郎君立刻给乌大礼给了一巴掌:“好你小子!居然坑我!”
乌大礼捂着脸一脸委屈:“真不是啊郎君!先前我的人派出去调查, 确实回报这位小娘子是个乡下来的。”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可是堂堂的世子,他居然对一个小娘子毕恭毕敬,这是什么来路?”黄肆郎君越说越气,好容易遇上一个偶遇世子的机会,谁知竟然扫了世子的兴。
他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乌大礼一人。
这边李山小声跟曼娘:“适才那两个人来势汹汹,,看着也不像是称赞的样子,怎么就给我赏银了?”
“还有那男子,虽然遮遮掩掩蒙着头巾,看身形却像那天拦着我们斗酒的那位酒楼老板……”
他一时糊涂站在原地,挠挠脑壳不知所措。
“赏银拿便拿了,有世子盯着也错不了。只是……为何那么高的赏银……”曼娘也有些纳闷,“许是钱多吧,毕竟临安城里这么多人。”
她说完便带着纨绔们下楼,往后厨院里走去。
便给他们介绍:“这鱼片成薄片,加了酸白菘做菜最是开胃。”
说罢示意厨子们给诸人一人盛一小片。
金桔石榴一听这些食客是适才消费了二百两银子的那些,登时打起精神好好应酬。
纨绔们都已经吃过饭了,可还是忍不住一人来了一片。
酸白菘被腌制过,酸酸爽爽,加上点缀的辣茱萸,酸中带辣,辣中带酸。
脆脆的酸菜口感丝毫感觉不到菜筋存在,满口无梗,吃起来顺畅酸爽。
鱼片薄滑,嫩嫩的一点都不老,酸菜的酸爽和茱萸的微辣渗入鱼片,刚刚好。
还有人将剩下的鱼剔骨后再把鱼肉装进大石臼。用石杵捣后加了淀粉用力搅打,最后搅打成能弹起来的鱼丸。
剩下的那些鱼骨也不扔掉,一部分油炸,一部分煎成鱼汤,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煮。
鱼白色的鱼汤,捣出来雪白的鱼丸就被投入了鱼汤。
曼娘行了一礼:“其实这鱼都是适才世子点的鱼骨剩下的废料,因而我便给诸位各备了一份鱼丸带走。”
“还有礼带?”陈雪所踮起脚尖欣喜不已,“老板,给我两份成么?我想给我娘带一份。”
“那是自然。”曼娘笑道。
真是个大孝子,走哪儿都不忘泓瑶帝姬。谢宝树感慨道,忽然灵机一动,“我也要两份。”
宋简议不甘示弱:“我也要两份,不过等我离京去马场那天来取。”
看鱼丸这般受欢迎,曼娘索性将菜式再做调整,点鱼骨的话会上一道酸白菘鱼片,一道鱼丸汤,最后临走时还给食客一盒包装精美的鱼丸。
虽然鱼丸鱼骨的成本不高,可如此一来倒让食客觉得这道菜格外值得。
其余的鱼骨曼娘也不浪费,她命人在酒楼门外支了一口大锅,锅里煮起鱼汤。
浓郁鱼汤香气飘了出来,路过的行人闻到香气就驻足互相打听这是家什么酒楼,一来二去,倒招揽了不少客人。
黄四郎君回到回家后,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怕。
他仔仔细细的将当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环节都回忆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些人虽然风光,可在王权面前那就是根草芥,是以要好好巴结这些贵人们。
再想到那位小娘子被一群公子哥众星捧月围在中间,不知是什么来路?
若不是自己机灵,上赶着得罪了那位小娘子,那恐怕……
他想得后背发凉。
越发恨上了乌大礼,这乌大礼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自己当把刀去对付恒家娘子?
到头喋血的人本就敏感多疑,黄肆郎君立刻联想到自己近来与庆平坊的古家争夺地盘之事。
莫非乌家这是投靠了古家?要借着世子的手将自己除掉?
黄肆郎君攥紧了拳头。
乌大礼回家之后先是为自己损失的钱财长吁短叹,没想到过了一天就在大街上被人套了麻袋,运到了外地去,不知所踪。
家人急着去报官,官府也没有认真查访,像乌大礼这种江湖子弟时常涉及帮会之间争斗,时不时就闹个死伤,着实不好查。
谢宝树拎着食盒递给了牧倾酒:“三哥,这是鱼丸。”
牧倾酒摇摇头:“我说你这个小四,做点正事不好么?王府不缺你这口吃的。”说着就叫人将食盒端下去。
“哎哎哎——”谢宝树忙拦住,“三哥,这是恒家娘子送的,我只不过顺手捎过来而已。”
“真的?”牧倾酒神色一滞。
谢宝树心里暗喜:“我还敢对三哥撒谎么?我去恒娘子开的新酒楼捧场,她做了鱼丸让我捎过来,我可是马不停蹄,连歇都不敢歇一刻,就风雨无阻赶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千里之外克服万险呢。
他趁热打铁:“三哥,你可得交待我做点活,你看宋简议那小子四六不着的你都给个养马的差事,我这般做事踏实的自然也要得个机缘。”
牧倾酒失笑:“好啊,原来你存着这心思。”
他这般说眼里却毫无生气迹象,谢宝树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他耍赖:“我不管,三哥,反正你得给我个差事!”
“跟着我可就脱不了身了,你可想好了?”牧倾酒忽得收起了顽笑神情,一脸认真。
“那是自然!”谢宝树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我唯三哥马首是瞻。”
牧倾酒仍旧摇摇头:“你还是熄了这心思,吃吃喝喝也挺好。你与宋简议那小子不同。”宋家早就投靠到他麾下,横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可谢宝树不同。他是皇后亲侄子,成国公家的三少爷,浪荡玩乐京城无妨,但与牧倾酒走近便会成他的污点。
若有朝一日换天,新登基的官家上位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那时少不了会连累谢宝树。
也因此他自打长大后便一直与这帮自小玩大的玩伴刻意疏远,为的就是不连累他们。
谢宝树可不知道三哥心里这些盘算,他如同被宠坏的小孩,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势在必得:“三哥,我今儿路过金楼还给你捎了一份金钗,你正好送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肯定招小娘子喜欢,您收了鱼丸,得给人回礼不是?”
牧倾酒一手推过去木盒,脸上也毫不动摇:“你该走了。”
“三哥啊……”谢宝树哀嚎一声。
旁边的来福看不下去,倒有心替谢宝树说句话:“王爷,谢公子送来的礼盒正好。”
“怎的,我以前送的不好么?”牧倾酒神色为之一滞。
谢宝树也摸不着头脑:“怎的,我三哥的眼光倒还能有错。”
来福与牧倾酒说是主仆实则如战友,当即也不避讳,大大方方道:“我瞧着王爷送的礼,应当不是小娘子们喜欢的。”
他扳着手指一一说明:“第一回 送了个石狮子大小的玉石貔貅,第二回送了个半人高的红蜡烛,这哪里是送娇滴滴小娘子的?”
“什么?”谢宝树一脸沉痛,不可置信,转过身去牧倾酒,“三哥,您就送小娘子这些?”
“是啊,有何不可?”牧倾酒理直气壮。
“有何不可?”谢宝树看着这个不开窍的三哥,忽得生了万千气概,“三哥,这件事我掺和定了。”
第四十二章 一更
赵家。
赵老爷和赵夫人因着各自的阴私之事被暴露而闹个不休。
赵老爷一生气就把外室和私生的孩儿一同带进家门来。
“好啊, 成日里怪我偷藏私房钱,你还不是在外面养小的?!”赵夫人恨得咬牙。
张老爷冷笑了一声:“ 不!我在外面的花销其实都是她在出。”
“她自己一个弱女子,非但养着我, 还花着自己的钱养着我们的孩子,是你这样的贪婪妇人所能比得?”
“你啊你,居然将我与妓子相提并论!”赵夫人气倒。
她遣了赵二郎出去打听, 这才知道。这位名姬以前是花魁,上了年纪之后金盆洗手不再重操旧业, 拿着手里攒的一大笔钱要寻个依傍。
她有钱, 长得美, 懂男人, 姿态又刻意做小伏低, 这样的一个女人要俘获赵老爷也太容易了。
外室进门还带着两个婢女,那两个婢女人前人后都唤她做“二夫人。”
“我还未喝过她敬的茶, 她就以二夫人自居?!”赵夫人气得摔坏了一桌碗碟。
二夫人极其会做人,赵夫人找茬她立刻就垂首认错:“我不对, 惹得姐姐生气。”
赵老爷跟赵夫人为了她吵架,她就怯生生地拿出一笔银子, 当着赵老爷的面给赵夫人:“姐姐和老爷为了钱的事情争执, 我愿意将手里的全部身家都交给姐姐,只求家里和睦。”
赵夫人眼前一亮。
被感动不已的赵老爷瞧在眼里, 怒斥赵夫人:“你还有脸收银子?”
赵夫人刻意为难二夫人故意叫她去洗衣服,她就把衣服全部都扔了, 再买些新的回来。
赵老爷惊奇,
她就楚楚动人:“今天去洗衣服,我不会洗笨手笨脚把衣服洗破了,担心被姐姐骂, 所以就买了新衣服。”
让赵老爷愈加心疼。
骂赵夫人:“我们家以前没有二夫人的时候衣服不也是洗的干干净净的吗?”
赵夫人气的牙痒痒,都顾不上给赵大郎找媳妇,更顾不上关注赵大郎,她都没有注意到赵大郎交上来的钱越来越少,在外面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她这么多年在家中掌控所有,勾心斗角玩弄着家里上下,将赵老大支使得团团转,以为自己驾驭人心方面颇有心得,殊不知她能够玩弄老大的人心,只不过是因为长子心里有她这个娘罢了。
赵夫人带着这错觉还试图与二夫人斗,不过是一场场惨败罢了。
终于赵老爷连俸禄也不交给她了。
赵夫人越想越气:她为家拼死拼活的,没想到赵老爷还这么对她,着实寒心。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把赵老爷迎娶私妓做小妾的事告了官。
对于这等事官府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遇上有人正儿八经来告自然也要秉公办案,于是赵老爷就此丢了自己的官职。
赵老爷垂头丧气回来,将赵夫人堵在院里就想暴揍一通,还好她两个儿子如今长大了,左右一拦,总算能拦住这个老子。
一家人正闹得团团转,谁知碰上赵二嫂裹着一个小包袱,左右手各自牵一个孩子就要回娘家去。
“娘子?你这是?”赵二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