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和又道:“之前看你还帮着侄女卖锅贴,现在不做了吗?!”
“不做了,衙门里说有事就有事,忙不过来。这生意,小侄女做着呢。”王安平道。
王安和道:“这般也好,虽说当县吏钱是不多,但却图个安逸踏实,将来有个身份,小商小贩的赚再多,也到底是差了一层……”
这个时代,官字沾边的光芒,以及好处,可不是小钱可以取代的。
“你也别急,这个可贼好,千万别觉得没钱,负担大,就不干了。”王安和道:“这些年多苦都撑过来了,你就再撑撑,后福在后头呢。你是有希望的人,好饭不怕晚。我知道安平,一定会有出息的……”
王安平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是真情实意,欣然受了。
牛车来了,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王安平将牛车钱给了,道:“这车只送到镇上,你点心拿好,回家就吃了,天热放不了太久的。”
“知道了。”王安和上了牛车,扶着箩筐和扁担,心里特别高兴,道:“每回来都叫你破费的。哎,我走了,你侄儿若晓得这点心是你给的,肯定高兴!”
王安平送着他的牛车慢慢离开。老远的还看到王安和朝着他摆手,还对旁边的人炫耀的道:“那是我最小的弟弟,可出息了,现在可是县城里的吏员了,是公差,吃公家饭的人,我家是真的光宗耀祖了……”
患难未必见真情。而当生活好起来,一切仿佛没发生过。我们的文化里就刻着这样的基因。所以才更显得患难时的情谊更为珍贵,仿佛真金。而裂痕就是裂痕,多的是粉饰太平。
王安平这一回的心情比起上回少了复杂,平和稳重的多。若说上一回是年少气盛,心中有怨恨。而现在,却已经处事如常。撕破不了脸的血缘,就成熟的处理。可能,这些日子以来,心态也炼出来了吧。
之前王安平在王家村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已经不年轻了,然而,终究是被那个圈子困住,那个地方给局限了,显得胆小和怯然也是常事。可是自出来后,用心学习,每天接触人的历练,才知道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因为他很快的成熟。
十七岁的他,与十三岁的云帆的心态上就有很大的差异。王安平为人处世,显得很平和,哪怕过去有很多的怨恨,他也有着年龄上的优势,一遇机遇,便很快的成熟。有着成年人的处变不惊与老辣。
而云帆却不同,年少四岁,那种气盛,几乎写在脸上和语气里。
王安平不知道,如果现在的他也只十三岁,他是否能有今天这样平和的态度去与王安和相处,并且招待而不失礼数。
张兴柱将玉米穗子扛到了张融融这边来,笑道:“来就来,巴巴的挑了两担来,也难为他大热天的送来。有心了。”
张融融问安平是怎么与王安和相处的。
张兴柱便说了,又笑道:“王安和倒乖觉,这一回来再不问老姑的事,也不敢再提。知道老姑不乐见他呢。倒是自觉很多。估计是接受了只与安平来往的事实。”
张融融道:“安平这个应对,倒出乎我的意料。这孩子,成熟的很快。以后万事都不必发愁他的应对!”
“是啊,”张兴柱感慨的道:“来城里还不到半年,有这般的进步,已经是个很出色的男儿郎了。”
大妮将玉米掰出来,笑道:“这么多能吃好些天呐,我瞅着都不必晒干,直接每天蒸上几十穗,几天就能吃完了。这个不顶饱。家里人又多,一天吃几十穗倒也吃得掉。”
“那是,光大牛一人就能啃上几十穗了,”张融融笑道:“劳烦他多吃些吧,省得坏了!”
大妮不好意思的笑,挠挠头乐了。
第148章 番薯藤
张兴柱也乐, 大牛是真能吃,要搁他,猪拱一般, 两箩筐算啥啊。再加上家里还有春妮在,这孩子也能吃。
张兴柱想起来的道:“这些天你公爹是不是不在城里?!”
大妮道:“好像是, 婆婆倒是每天来, 公爹好几天没来了。”
“又去府城了呢!”张融融笑道:“既起了意, 哪能甘休?!况且, 现在的确是入手的好时机。这两口子, 是会盘算的。要做的事,想做的事, 肯定能做得成。”
“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府城吃亏?!”张兴柱道:“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安啊。”
“在府城去看看也好,将来多识些人, 别的不图,只图将来孩子们上学若要科考, 能得些人作保去应试。”张融融道。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想要科举,得请保人写保书啊。要证明三代内没有人犯过罪的, 身家清白的。并且保人还得有功名。当地乡绅还不成。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 便是当地的乡绅混的再好,到了这个读书人的圈子, 还得求人,得按着这个朝廷的规矩来。
张兴柱一听,道:“这倒也是。不管是生圈子,还是生地方, 还得慢慢的混呢。左右他们都是谨慎人。”
三伏天渐渐的过去了,天气也不怎么热了,西瓜什么的吃完了,也下市了,现在也有些小西瓜拉上来卖,但多数是拉藤瓜,不仅太沙,而且还有一种腥馊味,吃瓜的季节已经是过去了。这种就卖的极其便宜,一般五文钱能拉上一箩筐回家吃,农人反正是卖几个是几个,拉进城也不怕舍不得力气,总比烂在地里好,这种大量上市的时候,就算农家养了猪用来喂猪,猪吃多了也烦的很,不乐吃了。
这种时候就有很多孤寡老人,或是贫困人家买个五文十文的回去慢慢吃,他们一般也不会嫌味道不好,甚至瓜皮都用来炒菜吃,简单的又是一道菜,虽说肯定不及其它菜好吃,然而,对于特别是单独生活的人,他们怜惜每一文钱,也不是说没钱,有些还是有些积蓄的,可是一个人生活没有安全感,最怕的就是人活着,钱花没了,所以能省就省。
这类人家,衙门是管的,过年过节的,会送点米油面什么的。他们不咋舍得吃肉,平常吃菜都是尽量捡菜市场里的剩菜买回家,虽说口感上差点,但又没烂,还是能吃的。
街邻们偶尔也会蒸了馒头包子啥的送上一点,肉当然是舍不得送给他们吃,但一般像面条,包子啥的,谁家也不至缺这一口的。慢慢的这日子也就过下来了。
县城里还有一个育婴堂,里面弃婴要么是残疾,要么是生了养不起的,当然大多数都是女婴。管吃管喝是肯定的,但不管学习,一般养到十到十二岁也就自讨生活去了。这种一般能有什么出路?!要么是官府出面说个人家嫁了,要么,就是自行到大户人家去打长工赚钱,以期将来能自个儿主宰些命运。
这一种也都是衙门和县里养着的,虽说现在生活好了,也体面了,但年年照样有无数的婴孩被扔在育婴堂门口。城里尚且如此,在乡下,有更多是一出生就被溺死了,或者是送养给人家。这个时候的送养,其实要么是送着当童养媳,要么,就是送给人家当义女,与牛马并没什么区别,若说区别,牛马至少还更值钱些。一头牛,一匹马得值到二两到几十两不等。但人,可就未必值这个价!
张融融趁这个时候,就买了些西瓜和馒头送到育婴堂去了。西瓜其实不咋好吃,馒头也只是普通的馒头,连馅也没有,也只是普通的碳水,但这些简单的食物,才不会有人惦记,偷偷摸摸的带回家,而不给育婴堂里的孩子们吃。
善心是个好东西,可是,如果发的不好,反而是害人了。
马大夫也送了些东西,他送的不是肉,也不是水果,而是蕃薯藤,一些是新鲜的,一些则是马大娘帮着腌制好的。
送过去后便来找张兴柱聊天,道:“我送这些去,有些人说话还不咋好听,说这玩意儿,只有乡下人吃,乡下的猪吃,是人哪吃这个玩意儿,可把我气的……”
张兴柱特别无语,蕃薯藤不是好东西吗?!这玩意一旦茂盛起来特别多,便会摘些下来,免得它长的太茂盛会影响地下的果实的营养,这玩意摘下来后,将皮一撕,一折,清炒,或是放些腊肉,或是新鲜的肉丝炒都特别好吃。哪家不吃?!别说乡下人家了,人吃的多呢,猪也吃的多。因为收下来的太多,放着就蔫了,清清脆脆的东西,哪家不吃?!
“哪个王八犊子嘴里尽没好话?!这个我老姑最喜欢吃了,每回我都撕半天,”张兴柱皱眉道:“遇上那不长眼的人了?!”
马大夫无语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户,也是去育婴堂送东西的,我看了看他送的,都是白米,上好的肉。看我送的这些不值钱的,就冷嘲热讽,也不知道哪里打听到的,说我也不穷,有钱买宅院,没钱捐赠东西给些可怜人……呸。要是可怜,他这么有钱,咋不都带回家去养?!气死我了!”
张兴柱道:“蠢材,捐的这些可未必能落得孩子们嘴里。”
“这哪里是捐善心,这是炫耀呢,”马大夫道:“瞅着不像是咱们县人,可能是新来的。我因生气,也没咋理他。好家伙,以后别落我手里,落我手里,我一个穷大夫,可没药给他治。”
张兴柱一乐,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啊。不知道哪里来的智障。现在的大夫与医馆,可是私营,可没后世三甲那种可以闹医的。
人家有权说不医就不医。
“你家还有腌的脆蕃薯藤吗?!分我一小坛,我拿腌黄瓜与你换,叫我老姑吃着换换口味。”张兴柱道。
“有的是,你去扛一坛回来就行,之前这东西上市的时候,我家婆娘在家闲的没事,与邻居们都腌了些。都封着呢,心里寻思着给些给育婴堂,这东西虽不是好东西,好歹叫给孩子吃上一口盐。造孽啊,那里面又不能时时的盯着,有时候做饭,连口菜也没有,就是有,也是水煮的,油也不放,盐也不放……”马大夫道:“偏偏还能盯一世么,便是衙门也拿这个没法子。若说出事,也没出事。也是,他们拿衙门里的钱做事,只要不饿死孩子,就算做善事了。还能怎么要求呢,总归不可能像待自家的孩子一样。这样强求也没啥意义……”
张兴柱心里其实挺难受的,这样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可以了,还能奢求什么呢?!
无父无母就是弱势。只有长大了,才能稍微主张些自己的命运,所以哪怕过的差点,好歹好好的长大吧。
当年若不是老姑,他一个三岁的娃,也不过是育婴堂收留的人,长大了,要么去大户人家当下人,去放羊放牛,要么,就去当人家赘婿,当牛当马的使唤,因为无人依靠,可能还要被打骂,与奴没有区别。
人生如浮云,便是有父母,也过的战战兢兢,若无父依母靠,那日子,更没有将来,一眼都能望得到头……
张兴柱扛了一坛蕃薯藤回来,这个拌着胡萝卜丝一炒,多放点油,炒的清香,用来拌饭吃,吃早饭都特别好。
张融融喜欢用这个卷饼,再刷点酱在上头,配点大葱丝,那是真上头。
那说不好听的话的人还真上马大夫那求医去了。看啥病呢,看男人毛病。之前捐送,是张扬,来看这病,却是偷偷摸摸的。先是见了马大夫的儿子,他儿子的表情很是微妙,对他说,这个病他治不了。
这人就吵吵嚷嚷的要见马大夫,说是听说了,这县城里有圣手,特意来的。
结果两人一照面,马大夫就先乐了,表情更是微妙,道:“这病,我只给猪治过,你要试试么?!”
那中年男子的嘴角就抽了抽,笑都僵在了脸上,“这,这个嘛……这,真是误会……呵呵……”
“药苦啊,猪都不吃的药,你真要试,话说在前头,可不保证有效果……”马大夫道。
???马大夫的儿子是一脸问号。
那人见是之前得罪了的人,此时见马大夫又一脸的嘲讽,一时拉不下脸来,一时又讪讪的,又怕马大夫真不认真治,反而不敢治了,骂骂咧咧的出了门,道:“什么圣手,原来也不是能治百病……”
“来这县里治病,我也是瞎了心了,”那人拉不下脸来,骂骂咧咧的走了。
走出老远,还有他的下人在那说,“老爷也真是发善心,小子说不必来县城,这小破县城能有什么好大夫?!好大夫能住在这穷乡僻壤,还这么穷酸?!咱回府城吧,拿上帖子去问名医才是,或是到名山大川上找找高僧大道,寻些仙药,也许就不必吃药寻这些庸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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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求医
马大夫嘴角微抽, 道:“哪里来的病人?!”
马大夫说的意思是这人脑子有毛病,马大夫的儿子只以为他说的是他的病,便道:“……是府城来的, 听说,吃了不少药了, 可就是治不好, 也遍寻了不少和尚道士, 作过法, 吃过丹药, 也行了不少好事,每到一个地方必要慰问穷人, 捐赠些好东西,听说他在府城有一个大善人的称号。是个有钱的,今天来的时候, 塞了一颗大锭银子,好家伙, 足有十两。说是我能包治好,更有重礼相谢。我哪里敢收,赶紧推回去了,只说治不了……”
马大夫嘴角微抽, 道:“这样的人, 别治。随他去吧。不过是男人病,有啥了不得的。治不好还能少些祸害别人的本钱。”
“听说原本也是不急的, 只是他之前生过儿子,结果还未长大,便夭折了,现在急了, 娶了一堆妾在家里,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生个儿子,”马大夫的儿子摇头道:“行事这么张扬,倒闹的无人不知的,这才来几天,弄的儿子也听说了这风声……”
“也不是独来儿子这了,还去了乡下地方,找了赤脚医生,找遍了各个医者,”马大夫的儿子道:“这样折腾,没病也要吃出病来,很多赤脚医生都没药的,不过是地上搓个泥丸就骗些药钱,这个是个傻的,怕是要被人骗光……听说他也是急了,若是再没儿子,族里就要给他过继儿子。好家伙,这就不是要吃绝户吗?!”
马大夫无语。虽说生不出儿子的后果很惨烈,不管是你是大豪富,还是泥腿子,家里哪怕只有片瓦,只要没儿子,就由不着你了,族里把你一切收回是迟早之事,瓜分财富那更是屡见不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