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马大夫倒有点同情这人了。
“你没给他开药方吗?!”马大夫道。
“没呢,儿子谨慎,问了几句,就没给开药方,”马大夫的儿子摇头道:“就怕吃出事来,其实这病也不是大病,耐心的只养上几年,兴许就没事了,但一来,这药要吃的久,人要多动,心态要平,也就好了,但儿子也不能保证一定有效果,所以不敢。二来呢,这人心思浮躁,一看就不是那种能安心吃上几年药还未必有效的人。儿子敢开药方吗?!只能说治不了。没那能力。爹,这人的下人说了,他且喜欢乱吃药呢,到处施恩放善意,什么牛皮都敢吹,说什么只要能治得好,生下了儿子,一半家产都送人家,想一想,这什么人不想搏上一搏?!自然送药的人无数,他哪里是吃药,是吃毒。什么药都往肚里咽。我看他脉象都十分紊乱了,听的不咋真切……”
马大夫没把脉,便笑道:“怪不得说话这么的没理,这是财大气粗啊。说话的底气都与咱小人不一样。”说罢便将在育婴堂遇上他的事给说了。
马大夫的儿子听了一皱眉,道:“嘴上没个积德,这也真是!这样的人,便是劝他好好的吃药,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必不肯听。良言难劝该死的鬼。随他去吧。”
这些年的见识也多了,什么人都见过,有些人就是那样。所以马大夫的儿子一直谨听父亲的命令,能治就治,不能治就拉倒,人的生死,是由命运决定的,他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佛。所以很多事别逞能才好。
“咱只是普通人,有些钱赚的烫手,就不能赚,不然得破家啊。”马大夫欣慰的笑道:“幸而你还肯听我的,要不然,唉……”
马大夫的儿子笑道:“儿子也不是钻钱眼里的人,便是有些穷苦人没钱抓药,我也尽量送些药。也罢了,左不过不至于倾家荡产,家有余富就可以了,没必要挣那大银子。”
马大夫听的很是欣慰,道:“这样才对。能小富即安,我们就知足了。”
药铺里的伙计走了来,小声的道:“刚刚去打听了打听,就那个大财主,好家伙,那是无所不吃,什么和尚道士的药,他都吃,有时候一天吃上好几粒,乖乖,也不怕人吃坏了……”
“更无语的是,他还吃些特别怪的东西,就咱普通人也就吃些菜蔬鱼啊肉的果子之类的,他不啊,一来咱县城,就嫌咱县城的客栈小,吃食上一点也不尽心,全是普通的东西,嫌不能进口,就自带了厨子来,食材上也是越怪越偏越好……”伙计小声的道:“……昨儿还要了那个什么鞭,要炖什么龟壳,还放一些药材进去吃……听说前几天,还要什么什么鱼的皮来吃,那叫什么鱼,我都没听过,听说长三十尺,有两鳍,运河里还没有,只有江里才有,说一尾就要五十多两银子,不说这鱼,只说这鱼的卵那是更补,嘿,没有咱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不能进嘴的……还有那什么河豚还是什么,也吃,也不怕有毒,真是能进得了嘴……”
马大夫听的津津有味,心道怪道说蕃薯藤是猪吃的东西,人不吃。原来他竟吃些不是人吃的东西。
“最近还到处找媒婆呢,说是要介绍介绍好生养的姑娘,高价聘了家去作小妾专生儿子,别个的不说,只要生了儿子立了功劳,就奖励姑娘五百两银子,娘家也给五百两……最近在到处寻找土方子,要吃了生儿子,不光他吃,后院的女人们也要吃,好家伙,听说都疯魔了,每天的伙食费都能吃掉几十亩地的价钱……”伙计笑道:“还在到处找那什么和尚道士的要算命呢,要算与他命里能给他生儿子的……要搁我说,东家,天底下求子的男人与妇人多了去了,东家要是能治这病,包治包生,好家伙,那是能发大财……瞧瞧这洒出去的钱,可怕不可怕,吓人不吓人……”
马大夫没好气的道:“治不了,也不敢治。小子们,你们可瞧着好吧,怎么,不想学药理了,只想学那和尚道士的本钱去骗点钱不成?!要真那样,也就享个几年的福,直接升天得了。你们是瞧见人家骗的钱多,没瞧见人家杀头……”
众伙计脖子缩了缩,笑嘻嘻的道:“哪儿能啊。我们才不当和尚道士,我还要娶媳妇呢……嘿嘿……”
一时半大小伙子们都去切药了,一面嘻嘻哈哈的做事,一面还小声的在那嘀咕这病到底是啥病,是到底不行啊,还是行但就是怀不上啊,都是没成过亲的,在那讨论的像是做贼一般……
季老爹接连消失了好些天,接连去了好几趟府城,因常去,渐渐的便与一些船商给搭上话了。与经常跑船的人也渐渐的熟悉起来。
到了七月初的时候,他就带了地契回来了。狠狠的喝了三大碗水,笑道:“成了!”
“成了?!”季老娘大喜道:“真成了?!”
“你瞅瞅,这是地契,不过遗憾的是没能买到连排的三间铺面,不过有两间是连在一块的,这两间都是一百八十两,市口特别好。便是三百六十两。还有一间是差一点的,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我也买了。合起来四百八十两,中人的钱是另付的,还好上次咱还剩点银子。要不然,请中人吃饭,或是付税钱啥的都没钱。”季老爹喜气洋洋的,道:“就这些,就花了近四十两。你不知道,府城的消费是真贵啊,我又不敢露了怯,因此硬着头皮请了中人吃饭,你不知道,在府城买屋,还得找人作保,我又不识得人,少不得要花钱。因此,这钱真跟流水一般的出去了……”
季老娘听的肉痛,道:“府城的规矩还真是大。”
“这也是最近府城衙门缺钱,想快点卖出去,好收回银钱做点别的事情,我这才捡了漏,若不然,你想想我能买的这么的顺利?!我一个外地人。”季老爹道:“若不是这回碰巧了,搁以前一个外地人想在府城买屋,只怕还没那个资格。这一回是府城衙门缺钱,妥托了中人,只要身家清白,不管是哪里人,只要肯买的,都出手。说是赶在中秋节前把这个给弄起来,赶着年前,能将大市场给弄起来。府城衙门要用这钱把码头修的更宽些,路也要平一平,工期紧,钱也吃紧,这才急了的……”
“我跟你说,等到年底,你就瞧着吧,肯定兴旺,到时候这三间铺面就不是现在的价钱了。我得到它们的本钱是五百二三十两,到了明年,至少翻一倍上来……”季老爹喜道:“那码头,你是没瞧见,要修多大,这样的工程,百年都难得一遇……”
季老娘自然是信的,笑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府城靠着运河,将来若是漕运发达,各地的商人都集聚,这里铁定能兴旺。”
“朝廷太平,就是咱的福气,靠着这个,咱们两个,以后的日子不怕没得过!”季老爹这一回是真辛苦,累了,黑了不少。但想到有所回报,这就高兴,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滴落下来了。
第150章 买船
季老娘也哭了, 道:“哭啥,这是好事啊。总比坐吃山空强。租出去还能得长久的出息。多好的事?!将来,就算咱那命再不好, 连大牛也不孝,就凭着这出息, 咱想当老太爷老太太的过日子, 也不愁没人伺候!”
这话说的心酸。若有儿子, 谁愿意只有钱, 只守着钱的过呢。说到底, 还得有丈夫儿子才是底气。
“是,就这地段。除非将来天下不太平, 真的要打仗了,否则,只要太平, 咱们,是不用愁了, ”季老爹心中的大事一去,十分高兴。
两夫妻心里挺复杂,也挺心酸和高兴的。
虽然钱并不能弥补儿子不在身边的遗憾,然而, 总比既没有钱, 又不得儿子心的强一些。至少钱是安慰剂啊,是不是?!只要有钱, 哪怕难受了,大吃大喝一顿,或是瞎买一通,躺在钱上睡觉, 心里都踏实。
这一辈子图啥啊。吃吃喝喝,有个安全感,有个依靠,就成了!
“那三个是不成器的,便是留个金山给他们,他们也能掏空了,那油坊只要好好守着,世代都不愁吃喝的,他们倒好,早晚得败……”季老爹道:“大牛呐,是能守得住钱财的性子,他和大妮都不是乱花钱的人,可是,也不会考虑的太长远。哎。也只咱们才会想的远。我们两老口也不知道为啥,生的四个儿子,全不像咱们两个。”
季老娘沉默了。一时之间,心中挺感伤的。
都说儿子多是福气,到她这,怎么就反了呢。家里也不缺钱,也不缺吃穿,可就是……到最后兄弟不和,他一个儿子也没落着在身边。这可真是!
“现在咱手边还有多少银子了?!”季老爹道。
“上回在县城里买铺子院子花出去不少,不过有收了租钱,倒是有些进项,现在,还有二三十两吧,”季老娘道:“省着点用就成。索性县城只是小县城,花费也不忒大,若是府城,咱这点子钱怕是用起来够呛。”
“等我跑府城把这三间铺面租出去,我们就有进项了,以后就守着出息过,”季老爹道:“咱好歹也是城里人了,今秋里就做两套好衣裳吧。”
“哎。”季老娘愣了一下,道:“好,做的体面些,我去见亲家姑奶奶也有些脸面。多少年了,咱俩都没好衣服上过身。一直跟耗子一样的钻在油坊里。”
说起往事,还有辛苦,不禁老泪纵横。辛苦一生图着啥啊,钱财,还有一身劳苦的伤病。
他们年纪也大了,腰且不好呢。阴雨天贼疼。这都是年轻时候腰使的太狠了的缘故。油坊里全是人工,比种地还更累的!
现在才叫真的苦尽甘来。终于能享个老年福气了。
倘若跟在前三个儿子,不拘是跟哪一个在乡下,有这种自由和福气吗?!争来争去的不说,只说,哪一个又愿意看到他们老两口闲着。
以前季老娘在家的时候,都说她有四个儿子四个助力四份福气,其实哪一日又真正的歇着了,她也在做事,而且做很多的事情,想一想,若是呆在乡下,哪怕到了七老八十的不也得做些事情。说句难听的,农村的老年人,又有几个真正的获得了体面的?!不过是忙忙碌碌的一生,还要说一声儿女孝顺。其实真有个什么,却无比的残酷。当初张融融的事并非个例。有些老年人不行了,家里人也只是给点吃的喝的尽孝,有些甚至是巴不得这个负担赶紧死。
人心哪里都冷漠,到了老,才更知道,儿女们的冷漠。真正孝顺在行的,又有几人啊?!更何况是那种关系不好的。不用想,别以为能体面的养老。
“去亲家那吧,”季老娘道:“瞒不过亲家姑奶奶和亲家,不如说一声。”
季老爹想了想,道:“行,我去跟亲家参谋参谋。亲家是体面人家,不是那种贪心的,也不是嫉妒的。只是大牛那还是瞒着。”
“我晓得。”季老娘应了。当下饭也不做了,收拾了一下,带了点菜蔬干脆到张家来吃饭。
他们最近跑的勤,大妮和张家人已经很是习惯他们,大妮接了菜篮子过去,开始择菜去了,季老娘跟在她后头,笑道:“亲家姑奶奶这有你照应着,倒是利落。姑奶奶有福气啊。”
“姑奶奶的事大多数都是爹做的,表叔也孝顺着呢,我只是做点饭罢了。”大妮笑道:“表叔会给姑奶奶洗头,每天都是这样的。爹会给姑奶奶烧洗澡水,还给洗衣服。姑奶奶嘴里吃啥,爹都要亲自过问的。没有不尽心的。便是马大夫来开药,也是天天有药膳的,都是表叔亲自看着炖。表叔是真孝顺,早上看着药好了才走呢。”
季老娘听的心中略酸溜溜的。亲家姑奶奶年岁也不大,却是比她有福多了。
大妮本就是迟钝人,也没觉着这话有啥不对,就有啥说啥了。
“姑奶奶还吃卷饼,啃的动么?!”季老娘道:“我看着好几回了,亲家姑奶奶这牙口是真好!”
“说是不吃硬点的,牙会萎缩,咬肌也就废了,人越是老,反而越要常吃些硬东西,不然对牙对嘴对胃都不好。胃就是越用软的喂它,它就越娇弱,人也没力气了。”大妮道:“姑奶奶还常吃坚果呢。都说姑奶奶享福,其实姑奶奶也没吃什么好东西,左不过都是些平常吃的喝的,与我们吃的是一样的。顶多是多了些药膳,或是参汤。不是啥好参,都是些参须,姑奶奶也不嫌不好。吃的可好。如此精神长了不少,可见,吃着是有用的。”
“那我也学学,老人家可比我会养生,”季老娘笑道:“只是不知道可应症。”
“娘若要吃,得叫马大夫看看再开,有些不对症,吃着反倒坏了事,”大妮道:“我和马大夫说一声就是了,都是左右邻居,不费什么力气。我和马大娘熟悉着呢。常去她那。上回她与马大夫生气,布料都剪坏了,还是我过去弥补了弥补,若不然,这料子算是废了。他们两位都十分好说话,好相处。我去说一声,必不会推托。”
季老娘道:“行。”嘴上这么说,可是若真吃这个那个的,她怕也是舍不得。
“上年纪了,年轻时的毛病都一一的出来了,以前是只顾着忙,倒是忍过去了,现在乍然没那么忙了,身体反而娇弱了,哎,这可真是……”季老娘感慨的道:“这就叫闲病。”
那边季老爹将盒子里收好的地契拿出来给张兴柱瞅了瞅,也是叫他掌掌眼的意思。
张兴柱也明白,道:“这地契是府城衙门里办的?!”
“是,我生怕出错,一直盯着呢,就是在府城衙门里办的。是一个府吏办的。当时人也多,不单只我一人。”季老爹紧张的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张兴柱笑道:“这公章就是府城的公章,能有啥错?!错不了。”
“那就好,”季老爹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来,道:“那我可就放心了。府城应不至于骗人。这么大的阵仗要是骗人,官府不就言而无信了么?!可惜我在府城没人,光请中人,就花了四十两左右,若是在那有人,估计这钱能至少省下一半来,在府城,钱是真不值钱啊……”
张兴柱倒是有些服他了,道:“亲家是个有魄力的,也是个能决断下手的。这个事,若是搁旁人,怕是也一时决断不了,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