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春夜——春生玉兰
时间:2021-12-10 09:38:52

  李无眠脱也不是,穿又难受,磨磨蹭蹭半晌也只解开了胸前两颗扣子,突然瞧见山洞角落里一条黑蛇吐着血红的信子似乎要向她这处来。
  自幼怕蛇的李无眠大脑顿时空白,顾不得思考,咿咿呀呀起身就往谢池那边跑去。
 
 
第十二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原本隔了“千山万水”的两人相距不足半寸,僵在原地。
  谢池光着膀子,身上肌肉紧实,腹部还有处旧刀伤,并不可怖,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气,李无眠身量小,一双手紧紧抓着谢池的胳膊,侧过脸正好看见他清晰的锁骨,头顶上粗重的呼吸声让李无眠涨红了脸,忙向后退了几步。
  指了指山洞深处一角后,又伸出食指、中指,指尖分开,做出游动的动作。
  “洞中有蛇?”谢池猜道。
  李无眠点头,眼睛却看向篝火,走也不敢,坐也不是,只恨自己刚才怎么不干脆吓晕过去,一了百了。
  谢池拿起一根稍早前削尖的树枝,在洞中找了一圈并未看到,想来是刚才动静太大,被吓跑了。
  李无眠立在原地,橙色的火光照在她盈盈一握的白皙腰部,红色锦缎做的诃子露出一角,衬得身前肤色雪白。
  谢池喉结处上下动了动,目光暗了几许,想起两年前的芙蓉春夜,有多么容易摆弄,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偶尔梦中也会有妙龄女子,只是从前这女子总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模样,近年来却瞧了个明白,梦中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蛇已经跑了,不用怕。”谢池立在李无眠身前两步处,落落大方好似穿戴整齐一般。
  李无眠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谢池身上淡淡的酒味萦绕在她四周,想来是宫宴上饮了雄黄酒的缘故。
  她被压迫得喘不过来气,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却被谢池一把拽到怀中,她惊得抬起头看他,莫非是又被人下了药?
  原本谢池并未想做得太过分,只是见她后退,鬼使神差就伸出了手,怨就怨她要用这双犹如小鹿般的眼睛望他,眼中还写着不解、羞涩以及关心。
  山洞中的动静,附近的鸟兽听见也要害羞地躲开。
  期间,谢池拿开李无眠捂住脸的手,哄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只是轻声啜泣,眼角的泪水也未断。
  谢池怜惜她今夜受了许多苦,也未多做纠缠,草草结束。
  此时他搭在绳子上的里衣已经干得差不多,谢池将衣服披在李无眠身上,将她那一身胡姬舞衣搭了上去。
  “你为什么要逃……出宫?”谢池本想问为何逃婚,可两个人刚刚才发生了如此亲密之事,有些不妥。
  李无眠不敢看他,拿起树枝在地上写道:你的意中人可是十二娘?
  谢池低声笑了起来,忆起前些日子骆林悦所说的谣言,心中明白了几分:“我对十二公主无半点男女之情,你是为了成全我,才打算逃出去?”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他们对彼此都没用尊称,风清月皎的深山密林中,这一方天地,只有“你”“我”。
  李无眠又问:你可是不愿娶我?
  短短几个字写完,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男人衣衫,和适才谢池的孟浪之举,不想娶她,又做下这羞人的事,莫不是真中了药?
  不待谢池回答,她又道:你又被人下药了?
  谢池不解何来一个“又”,转念一想,才知其中误会有些多,耐心解释道:“两年前你问过我,我现在的回答和当初一样。”
  李无眠松了口气,谢池没有后悔,也不打算退婚,更没有什么意中人,她不是他的麻烦。
  思及以谢池名义送到闻春斋的礼物,又问:那逢年过节的礼物又是因何?
  女人的心思果然缜密,谢池没想到李无眠竟能察觉此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西南不仅军务繁忙,民生也不容拖延,臣精力有限,便请了京中好友代劳,不过去岁贺元日公主收到的那匣波斯螺子黛是臣备下的。”谢池二十二年来头一次哄女人,话中半真半假,全靠回忆参考骆林悦日常所言。
  闻言,李无眠点点头,西南诸城两年来变化巨大,谢池是头功,儿女私情确实算不得什么,又问道:京中好友可是卫将军骆林悦?
  谢池点点头,想不到她竟然知道所托之人是谁:“你认识他?”
  李无眠将地上先前的话抹掉,写下:曾有一封寄给你的信晚了三日,骆将军特意去求阿爹,与我见了面,说是你担心我。
  此事谢池压根儿没听骆林悦提起过,不过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装模作样答道:“是的,我让玉竹飞鸽传书于他。”
  獨一个月来压在心头的大山都被卸了去,让原本不打算问的问题,又浮了上来,李无眠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碰上一碰,无论谢池如何回答,她都不会生气,更不会难过。
  她写道:我寄给你的信,你可看过?
  这件事骆林悦问过,玉竹问过,他皆未正面回答,如今当事人问到跟前,断断敷衍不过去,于是谢池如实答道:“看过,二十三封信,每一封都看了。”
  他一开始没打算看,只是放在营中的书架上。后来,有一日夜里,他第一次梦见她,梦见她躺在千金阁的软塌上望着他……谢池醒来后,换了身衣裳,久久不能入睡,点了灯,拿出她的信来看,想不到竟看出了几分滋味来。
  没有什么情啊爱啊的诗句,也没有伤春悲秋的情衷,她写下闻春斋的芙蓉花、春日乐游原的纸鸢……真实的、充满烟火气的,同她的眼睛一般。
  谢池见李无眠一脸吃惊地看着他,误以为她不信:“今年元月的信中你讲了魏宰相贺元日出丑……”
  李无眠忙上前捂住谢池的嘴,书信往来,收信人不在面前时,写什么都有滋有味,并不觉得哪里不妥,可当人站在你面前,娓娓道来信中所言,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谢池拉着她的手,顺势往怀中一带,叮嘱道:“以后有事,先与我商议,别胡思乱想,中了旁人的圈套,今夜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现在你已经飘在河面上了。”
  李无眠知道自己给他添了麻烦,眼眶一红,伸出小指伸直下放,其余四指并拢,在胸前点了几下。
  “是抱歉的意思?”谢池看着她的眼睛猜道。
  李无眠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随即又做了一遍,谢池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似是安慰。
  李无眠咬着嘴唇思索片刻,鼓起勇气在他掌心写下:我好了。
  谢池愣了片刻,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般主动,全然不是早前难挨求饶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是在讨好补偿他?
  正想告诉她不必如此,身上还有伤,垂眼却瞧见她长长睫毛下的水波流转,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臣会轻一些。”
  ***
  后半夜,在黑虎岭搜寻的玉竹终于看到谢池燃放的信号,他不敢带太多人来黑虎岭,怕被人察觉,除了紧抓着他腰带不松手的燕字外,其余都是将军府的暗探。
  “燕字姑娘,我想小解。”玉竹忍了一夜,眼下实在憋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将军没找到,他先送医了。
  燕字一手提着个包袱,另一只抓住玉竹腰带的手又紧了紧,生怕他跑了就找不到李无眠了似的,转过头道:“我不看,你解吧。”
  不远处的一名暗探不忍看到顶头上司如此为难,解开外衣,展开隔在二人之间,还贴心地塞了两团棉花在燕字手中。
  玉竹正觉得人生再次开始发光发亮时,瞧见了黑色夜空上的特制烟火,忙提上裤子,吹响口哨,传递信号,往谢池所在方向奔去。
  “玉竹公子,你小解后都不净手的吗?”燕字盯着他适才吹口哨的手问。
  “燕字姑娘,你若这么说,我就要去跟九公主提亲了。”玉竹脸也不红,他喜欢打架,更喜欢打嘴仗,小娘子就是爱穷讲究,真要讲究就别抓着他腰带不松手啊。
  半个时辰后,一众人就找到了山崖那处山洞,谢池仅着里衣下裳站在洞口,远远瞧见玉竹,问道:“燕字跟来了吗?”
  “谢将军,奴婢在。”燕字听见谢池的声音,应是找到九公主了,心中一喜,松了玉竹的腰带,顾不得脚上疼痛,赶忙上前答话。
  “你可带了公主的衣裳?”谢池记得两年前燕字到千金阁也是备好衣裳来的,今夜李无眠换了装束出逃,燕字心细,想来将白日里的衣裳带在身边。
  “奴婢带了的。”听到燕字回答,谢池命所有人待在河边不许靠近,燕字一人进来。
  “公主,你可吓死奴婢了!”燕字进了山洞,看到李无眠好端端坐在篝火旁,大叫一声,随即哭出了声。
  李无眠手忙脚乱的比划道歉,燕字边哭边侍候李无眠换衣裳,幸好是谢将军来救,这一身胡姬舞|女衣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谢将军是公主未来的驸马,又是正人君子,洁身自好,否则怎说得过去。
  谢池走出洞外,领几个人去不远处半山腰上取他的外袍。
  “将军可有受伤?”玉竹围着谢池转了几圈,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没有伤啊,遇到猛兽了?怎么才发信号?”
  谢池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答道:“信号筒湿了,才烤干。”
  “将军头部真未受伤?咱们府的信号筒可是用特殊油布裹的,哪怕是泡上十二时辰也不见得会湿。”
 
 
第十三章 
  眼看天色就要大亮,守在积善寺后门的骆林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直到看到一行人策马而来,为首的正是谢池,怀中还搂着一名戴着幂篱的女子。
  “祖宗啊,你可算回来了,拘禁就算了,还放火烧家,你倒是真舍得!”骆林悦松了口气,引着他们往积善寺专为贵客准备的厢房走去,昨夜骆林悦就将此地的闲杂人等都请出了门。
  “九公主,不是臣多事,您这一番举动真真儿吓人。”骆林悦指了指另一个院儿,皇后指派的侍卫都被关在里面,他使了不少手段,确保他们不会泄露半个字,只会按照他说的做,九公主回宫路上偶遇明玉师太,受邀至积善寺听其讲经。
  李无眠忙伸出手,小指刚比出,就被谢池摁了下去:“公主不必对他道歉,这都是他身为臣子应该做的。”
  “行舟,你这是见色忘义?要不是我……”骆林悦话未说完,就被谢池冰冷冷地瞄了一眼,气焰少了大半。
  “昨日你向我讨的东西若是还要,就安静些。”
  骆林悦做了禁声的手势,昨日他要的东西可不能算了,没那东西可怎么讨苏都知的喜欢呢。
  守在厢房门口的侍卫得了骆林悦的指令,才将挂锁的门打开,只见红肿着眼的鱼书和四平冲了出来:“他们……他们不让奴婢出去,奴婢都快吓死了……呜呜呜呜……公主要走也带奴婢啊……”
  四平也委屈巴巴直抹眼泪:“奴把上吊用的白绫都备好了。”
  燕字破涕为笑,戳了下他的脑门:“你们俩莫不是睡糊涂了?九公主听明玉师太讲了一夜的经,你们一个要旁听,一个听不到就要自缢,翻了天不成!”
  一众人忙点头称是,不仅睡糊涂了,还得了红眼病。
  李无眠向谢池和骆林悦行了礼致谢,正要转身进屋,就被谢池叫住,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等下我命人送了避子汤来,只说是滋补之物。”
  感觉到她身子一僵,谢池知道她心思敏感,又生出什么旁的想法来,解释道:“那药温和,不会影响你日后受孕。”
  李无眠脸一红,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方才进了屋。
  谢池与骆林悦边往外走边谈论昨夜之事,他将着火点选在后院一偏僻处,烧毁了几间屋子,原本影响不大,但不知怎么吹了阵风,些许火星落在了隔壁公主府,虽扑灭得及时,仍有损失。
  长安城内突然出现了南诏刺客,此事非同一般,长安城中竟有人与敌国勾结,且对皇家之事了如指掌,料想这牵线之人来头不小。南诏两年前受到重创后一蹶不振,莫不是要卷土重来?可未免太早了些。
  南诏刺客为何要对一个无足轻重的九公主动手?后宫争斗也有南诏的手笔,谢贵妃真不知她刻意放入百宝斋的刺客是谁吗?虽然是谢池的亲姑姑,可她与皇后同样可疑。
  还有那刺客自称“本王”,多半是声东击西,南诏还能喘气儿的王爷们不是大渊的阶下囚就是沧浪老人,哪里有这般身强力壮的高手,此事多有疑点,还需小心谨慎。
  昨日谢池那一剑,刺客受伤不轻,一时半刻离不了长安,就以昨夜有刺客潜入辅国大将军府试图放火行凶为由,全城缉拿搜查。
  谢池估摸着此番搜索十有八九找不到南诏刺客,但足够证实南诏有大靠山在京,只要他们还有动作,迟早会被捉住尾巴。
  “正事说完了,贤弟有一私事不解,想请教行舟兄。”骆林悦做了个请的手势,见谢池点点头,继续道:“贤弟侵淫温柔富贵乡多年,与花魁娘子们发乎情、止乎礼,顶多拉拉小手,亲亲小脸儿,适才行舟兄所说‘避子汤’是怎么回事?”
  ***
  五月初六晌午刚过,李无眠一行人回了皇宫,马车上还多了几卷明玉师太亲手抄的佛经,说是昨夜相谈甚欢,赠给九公主浏览。
  人证物证俱在,一场出逃与追杀就这么被掩盖过去,无人追究,也不敢追究。
  李慕瑛气得发疯,但凡屋中能挪动的物件儿无不被她摔碎推倒,婢女太监们跪了一地,没人敢上前阻拦。
  见屋内没什么好砸的了,李慕瑛打开妆奁下的抽屉,摸出一把镶有红宝石的匕首,李无眠不但没死,还被谢池救了回来,什么杀人诛心,明明诛的是她的心!若是眼见表哥娶旁人,不如她与那狐媚贱妇同归于尽!
  见主子握了把锋利的匕首要杀将出去,怕事情从殿中闹出去一发不可收,跪着的婢女太监们上前拦的拦,去叫人的叫人。
  谢贵妃进门时,正看见一地的血,吓得腿软,忙上前问李慕瑛伤在哪里可要紧,听闻都是下人身上的血,才放下心来,谢贵妃眼中只有她的十二娘,奴婢们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见到母亲来,李慕瑛哇的一声哭出来,匕首掉在地上,她颤抖的双手满是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娘,露珠好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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