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父亲又要再絮叨起来,阮清莞忙道:“好啦,爹,女儿都知道了。”
阮父不禁抚着胡须失笑:“就知道你不爱听这些……”
“我爱听啊,我可爱听了。”阮清莞拉着父亲的胳膊撒了个小娇,在心中微微叹息,上辈子嫌父亲的训诫太烦,总是不愿意听,可在父亲死后却是想听也听不到了。
那时候才知道,有爹娘在自己身边唠叨,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父女俩又叙旧了一番,临走前,阮清莞忽然想起什么,对父亲犹豫道:“爹,还有齐家……”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齐家了?”阮父眉头一皱,胡须又翘起来,以前女儿嘴边就总是挂着齐家,心里总想着那个齐国公世子。他忍不住道:“方才不是才说了让你好好和将军过日子吗,那些不切实际的人就不要再想了……”
“爹,您误会了。”阮清莞垂了垂眸,声音淡淡道:“女儿是说,齐家人和二伯父他们,你也得小心着些。”
上一世就是他们联合起来害死了自己一家,一个得了阮父的权势,一个得了阮家的家财。
阮清莞从未想过,那个对自己向来和蔼,只在乎闲情野鹤的二伯父,背后竟也是这样的伪君子。
恐怕父亲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二弟会是这副面貌吧。
果然,阮父在听到她的话后面容惊诧,眸光微滞,方才提醒他官场上的小人他是信的,可二弟……
“虽然您和二伯父是亲兄弟,可人心到底还隔着肚皮呢。”阮清莞轻轻提醒道。
虽然阮父已袭爵多年,可阮家一直未分家,两房向来关系不错,多年来依旧同居一屋檐。
如今想来,恐怕也正是因此给了二伯父做手脚的机会吧,上一世圣上下令查封阮府时,可是从父亲的书房里搜到证据的。
“这话也是你从将军那里听到的?”阮父问道。
阮清莞摇摇头,同一个借口用两次就不好了,她只道:“是我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的。”
阮家二老爷无官无爵,自然也从不和朝中文武打交道,更不曾熟识朝廷上的人,可他却私下和齐国公府的人见面了……
阮清莞的话不免又给阮父敲响一个警钟。
阮清莞看父亲的神色就知道他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言。顿了顿,她道:“那爹,女儿就先走了。”
阮清莞这一趟回来得着急,没有提前告知,也不便在府中待得太久,阮父阮母将她送出大房的时候,她仍旧依依不舍。
心中似乎觉得缺了些什么,阮清莞回头张望了片刻,忍不住问父母:“哥哥呢……哥哥可好?”
若说起家中最宠她的人,倒不是阮父阮母,而是阮清莞那长她三岁的嫡亲哥哥。前世里,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就是亲哥哥宠出来的。阮清莞这次回府,哥哥不可能不出来见她。
“你哥哥在备考今年的秋闱,你忘了?”阮母笑回:“现在应该是在书房念书呢。”
阮夫人想到自己的这一双儿女就骄傲,女儿貌美娇俏,嫁到了将军府做夫人,而儿子也是天资聪颖,学识过人,尚未及冠就中了举,只等着今年秋闱一举拿下桂冠。
只是没人注意到,阮清莞在听到母亲的这句“秋闱”时,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上一世她的兄长年少中举,天赋极高,是国子监最为优秀的学生,夫子们都对他赞不绝口,一致认为只要他秋闱下场,至少前三甲是不用操心的。
可是后来……
阮清莞正沉溺于上一世的记忆中,耳边忽然就响起了熟悉了声音,少年清润温朗的嗓音含着笑意。
“听闻小妹回府哭了,让我看看是谁欺负她了?”
阮清莞讶然回眸,果然看见阮浮舟一张冠玉般的面孔,少年身穿白色锦袍,手执墨扇,既有诗话里的书生意气,又不乏飘逸的谪仙气质。
在相貌这一点上,阮清莞和阮浮舟这对兄妹俩都是挑了父母的优点长,一个赛一个好看。
上一世阮家败落,父母去世,阮清莞唯一的哥哥至此也不知所踪,甚至在她离世时,都不知道哥哥是否还活着。
想到最后兄长那副落魄潦倒的模样,阮清莞骤然看见少年鲜活的面容,顿觉惊喜。
“哥哥……”
“看来是妹夫回来了。”阮浮舟抬眸看见了不远处景翊的身影,俯身小声问阮清莞:“是他欺负你了?哥哥帮你讨回来。”
上一世阮清莞不愿嫁景家,阮浮舟是唯一支持她的人,他从来都是无条件偏心自己的这个妹妹,哪怕她做很多出格的事。
就算全京城的人都说她阮清莞水性杨花,阮浮舟也会将她护在身后,向众人宣告他妹妹是贞洁烈女。
如今阮清莞听到兄长久违护短的言辞,不禁哑然失笑,在他耳畔悄悄道:“哥哥,你和他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给谁呢。”
景翊是练武场上长大的,而阮浮舟却是考科举的,论打架哪里抵得过大将军呢。
没想到阮浮舟闻言,却挑眉不悦道:“谁说要和他打架了,哥哥和他比作诗不成吗?”
阮清莞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景翊,心中腹诽着,比作诗恐怕也难分仲伯,未来的天子皇帝,文和武是一样也不落的。
“哥哥,你照顾好爹娘,我先走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阮清莞也不好让未来的皇帝陛下久等着她,只得垂眸和父母兄长道了别。
阮清莞和景翊并肩走出垂花门的时候,心中仍记挂着上一世阮家的事情,想到家人最后的境遇,心情难免低落,两人间的气氛也寂静很多。
半晌,男人终于在沉默中开了口:“方才哭什么?”
阮清莞咬唇,瞥了眼他瘦削的下颔,捏紧手中的帕子,轻声道:“爹娘老了,妾身不能为他们承欢膝下,心中难过……”
清贵冷峻的男人意外挑了挑眉,目光有些复杂:“怕什么?阮府这么近,以后时常回来就是了。”
阮清莞却在心中摇了摇头,若是一切按照上一世发展,身边这个男人会当上皇帝,而她就会是他唯一的皇后,若是当了皇后……以后就更没有机会见爹娘了。
若上一世父母还活着,看见她做了皇后娘娘,该多高兴啊……
阮清莞想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晶莹的眸子望着景翊,轻轻道:“将军,若是爹爹在朝堂上出了事……您会救他吗?”
景翊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问,深浓的剑眉轻蹙了蹙,沉吟片刻,才淡淡道:“若尚书大人做错了事,连我也无可奈何。”
这是不救?
小姑娘顿时横起了一双柳眉,含着霞光的杏眸一转,景翊本以为她这是生气了,谁知听见她鼻间轻哼一声后,却是说道:“我才不信。”
上一世景翊得到消息从边境赶回时,整个阮家都没了,他还是费尽全力为阮家翻了案,还了她一个干干净净的爹爹。
阮清莞当然不信了。
男人一双墨色的眸子暗光流转,心下微动,表面却是不动声色问道:“你为何不信?”
阮清莞喉间一滞,她总不好直接告诉他,救人的事他已经做过了一回吧。小姑娘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反正我就是不信。”
这种少见的无条件信任让男人神色微愣,心底难得流过淡淡暖意,冷硬的眉宇也化开了些。
“清莞姐姐!”
就在即将跨出阮府大门时,阮清莞忽然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喊。
她耳朵一紧,动作顿时停在了原地,肩背和面容都僵硬起来,脑中不可自控地想起上一世的悲剧。
半晌,阮清莞缓缓回头。
第10章 烫嘴 念给我听(重写+更新)
身后立着的果然是自己那好妹妹阮清莹,女子一身素白的对襟束腰罗裙,纤细的身形柔若无骨,盈盈的束腰更显得她的腰肢不堪一握,微风带着她飘逸的裙角,我见犹怜的气质扑面而来。
前世里,阮清莹走到哪都是这样一副柔弱娇婉的模样,说话轻声细语,行动弱柳扶风,也更衬得阮清莞的跋扈骄纵,人人皆道阮家大小姐有辱门楣,阮家二小姐才是真正的淑女闺秀。
而阮清莞还一直以为自己的好妹妹体弱多病,甚是怜惜她。
“姐姐何时回府的,怎的没有告诉妹妹呢?”阮清莹迈着莲步蹁跹而来,拉起阮清莞的手状若亲热道。
阮家一直没有分家,两房都是住在同一府上的,从前阮清莞每每回娘家,必然会去二房看望自己这个堂妹,即便是在景府回不来的时候,也常常命人往她这儿送些首饰点心小玩意儿,姐妹俩人关系好得不得了。
可近来阮清莹却有些困惑,自己这个堂姐对她的态度忽然冷淡起来了,久不来看望她,也没有她的消息,甚至听闻她都回了府,也不踏进她的二房了。
等来等去都没等到阮清莞的人影,阮清莹实在忍不住,干脆自己出了门来寻她。
可她没想到那平日里对自己极为亲密的阮清莞,此时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带了一丝距离,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语气平淡。
“忘了。”
阮清莞看到阮清莹这一张虚情假意的脸,下意识就想到她上一世做过的那些事,心中生理性的感到厌恶,她默默从阮清莹手中抽开了自己的手。
阮清莹的手骤然一空,疑虑的目光仔细在阮清莞脸上打量着,眼前似乎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
她瞥了眼阮清莞身旁的竹苓,状若不经意道:“怎么这次是景府的丫鬟陪你来的,山栀呢?”
阮清莞闻言心中冷笑,这么等不及就问起山栀了。
“山栀犯了错,被我打发了。”
阮清莹闻言惊呼:“怎么会……山栀可是你的陪嫁……”
她好不容易安插了这个眼线在阮清莞身边,竟然就这样废了。
可心中更是诧异,阮清莞不是很信任自己这个陪嫁丫鬟的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将山栀打发了。
阮清莹抬眸,无意间往阮清莞身后看了眼,瞥见不远处身影硬挺的男人,忽然有些明白了她的变化。
原来是大将军回来了啊……
阮清莹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柔婉的面上染了些惊讶,“姐夫回来了?清莞姐姐……那六月初十你是不是就不能外出了?”
六月初十?
阮清莞先是一愣,而后瞥见了阮清莹那副不达眼底的笑意,心中有所警觉,瞬间猜到了她的意思。
六月初十,是齐宴的生辰。
上一世她将这个日子记得清清楚楚,熬了好几个大夜为齐宴亲手做了生辰礼物,到那日一大早眼巴巴跑去见自己的心上人,却等了一整日都没见到人影。
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齐宴就已经和阮清莹勾搭在一起了,生辰那日也是两个人一起过的。
而这一世,这个日子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阮清莞微微抬起眸子,清丽的面庞写满了困惑:“妹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懂?”
“你怎会不懂?”阮清莹望着她状若无辜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六月初十是齐世子的生辰,你上次不是还说给齐世子准备了……”
“齐世子的生辰,妹妹怎么会知道的?还记得这样清楚。”阮清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妹妹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齐世子可是外男,莫不是你们二人……”
听见阮清莞意有所指的话,阮清莹后知后觉自己被反算计了,差点气急败坏,柔美的脸庞写满了恼羞成怒。
“阮清莞,你……”
阮清莞淡淡地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很想等着看阮清莹流露出真面目的样子。
可阮清莹到底能忍,很快收敛了气极的面部表情,换上一副得体的微笑:“妹妹是闺中女子,自然知晓名声的重要性,不会去碰那些不该碰的。”
“只是……”阮清莹眼眸一转,唇畔的笑容变了味:“不知姐姐五月初二那晚去风月楼,是做什么呢?”
阮清莹抛出问题后,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
她一个女子半夜去青楼,无论是不是去见齐世子,总归是不好听的。
更何况她的夫君就在身后,看她怎么解释。
阮清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的话一出,阮清莞心中不禁一紧,也骤然感觉到了身后男人扫过来的灼热眼神。
如芒在背。
沉默片刻,阮清莞按下情绪,面不改色道:“我不过是嘴馋,想尝尝风月楼里山花酿的味道,有何不对?”
阮清莹倒是意外挑了挑眉,逼问道:“姐姐何时喜欢喝酒了?”
阮清莞捏了捏手中的帕子,眸中划过一道异样的情绪,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垂下的眸子凝着雾气,声音哀婉凄柔。
“那日我想到将军久别未归,心中着实思念,听闻风月楼里的山花酿最是解相思,才忍不住偷偷跑去喝了一壶……”
女子以袖掩面,泫然欲泣:“那晚饮酒归来,我就趁着思念给将军去了一封家书,将军是知道的……”
阮清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别人不了解阮清莞,她却最是清楚,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会思念大将军,她明明心心念念的都是齐世子……
可下一刻,身后的男人闻言眉心一蹙,就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了过来,一把将红着眼的女子落在了身后,挡在她面前看向阮清莹。
“阮二姑娘,不知对本将的夫人有何意见?”
景翊的面色沉沉如暮霭,声音里数不尽的漠然。
阮清莹顿时后退两步,大将军这副护短的气势,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骗过了他……难不成真的是去风月楼喝了酒,给将军写了封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