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旷拿起筷子,忽又道:“哎哟,看我这脑子,竟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放下筷子,伸手到怀中摸出一块玉质的平安符,递给顾璟道:“今早姚评事找过我,说今日他有事不能亲自过来送大人离京,托我将这枚平安符捎给大人,祝大人一路平安。”
顾璟缓缓伸手过来接过那枚平安符,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是……姚评事托你将这枚平安符捎给我的?”
萧旷道:“是啊。”然后他就看到顾大人的气色好像雨过天晴一般,瞬间就好看了起来。
他的嘴角甚至还带上了极其罕见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摩挲着那枚平安符,半晌,抬头很是感激地对他道:“多谢。”
萧旷已经呆了,听到他的致谢,木木道:“不、不客气。”
第104章 ·
顾璟走后, 姚征兰也开始准备离京事宜,她的打算是比顾璟晚两天走,如此便可保证路上不会遇上。
临行前一夜她去寿安堂看望哥哥。
“寻幽入微, 青岩白鹿, 你真的一个都不带?”老太太问她。
姚征兰点头:“我此番是出京公干,带着寻幽入微不方便。青岩白鹿也留下来照顾哥哥, 我这一路有耿七随行, 还有武姑娘,武姑娘会带够丫鬟侍卫的。如今她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她的丫鬟侍卫路上顺便伺候伺候我也不过分。”
老太太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会占便宜。”
姚征兰陪着老太太开心了一会儿, 道:“祖母,我离京后, 哥哥的一切就都拜托您了。”
“你放心地去, 我会替你好好守着他的。”老太太道。
姚征兰眼含泪光地点点头, 回身看着床上的姚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逾本来说好一早到码头上来跟姚征兰一行会合的, 姚征兰和武宜君带着人在码头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三槐。
三槐说太后的病情忽然有些反复,郡王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叫她们先走一步,他随后赶来,并把自己的郡王卫队派了过来。
姚征兰以船上有女子不太方便带太多男子为由,只留下了四名卫士, 其他人还让三槐带回去给李逾。
船有惊无险地行驶了七八天。
这日一大早, “呕!”武宜君扑到船舷上, 对着水面便把刚吃进去的早饭吐了个干净。
姚征兰在一旁替她抚着脊背,担心道:“这都七八天了, 你的晕船反应怎么还是这样严重啊?要不今日早些靠岸,去城镇里寻大夫给开点药。”
武宜君终于不再硬撑,用帕子捂着嘴道:“好吧。”
姚征兰问船老大:“附近可有大些的城镇,下午可以停靠的?”
船老大道:“大些的城镇啊,前面不远有个安昌县城,是今日能停靠的最大的城镇了,中午就能到。”
姚征兰道:“就去安昌县城。”
中午,船停靠在安昌县码头,武宜君最先跳下船,用力跺了跺地面感慨道:“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啊!”
姚征兰决定今日在这个安昌县城住宿,让耿七他们都下船,扮成武宜君侍女的罗慧娘也混在一堆侍女里头下了船。
“夫君,骑马不能去延州吗?要不你陪我骑马去延州如何?”武宜君上了岸心情好,回头自然而然地挽住姚征兰的胳膊道。
姚征兰看着耿七偷笑着从旁边经过,无奈地对武宜君道:“大庭广众的,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哎呀好不好嘛?”武宜君开始猛女撒娇,左右摇晃姚征兰的胳膊。
姚征兰被她晃得站都站不稳,忙道:“若是你吃药都不能克服晕船反应,我就陪你走陆路去延州,行吗?”
武宜君这才重新挽住她的胳膊,道:“行!”
瞧着小七和侍卫侍女们都走到前头去了,姚征兰低声道:“你也就敢对我这般百无禁忌,换做我哥哥,你敢吗?”
武宜君哼一声道:“有什么不敢的?他还能打我不成?就算他想动手,他打得过我吗?”
姚征兰:“……这倒是的,我哥哥是绝不会对女子动手的。”
武宜君得意地抬起下颌。
一行在安昌驿安顿下来后,武宜君迫不及待地拉着姚征兰上街。
先去医馆找大夫配治晕船的药,看到医馆两个字,姚征兰不免想到上次顾璟给她讲过的笑话。他坐的是官船,又比她早出发两天,此刻想必已经快到河中府一带了吧。
开了药方,打发侍卫去药铺抓药,武宜君和姚征兰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点零嘴和可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转过一个街角,看到前面一户商铺门前挤着一堆人,还有人不断地往这赶来。
武宜君拉住一人问道:“请问前头发生何事了?为何这么多人看热闹?”
“哎哟,出人命案子了!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敢当街杀人,吓死人哟!”那人说完,急急忙忙跑了。
一听说出人命案子,姚征兰习惯使然地往那边走去,想要阻止围观人群在官府的人来之前破坏现场。武宜君和她一道去了。可看热闹的人实在太多,一时还真挤不到前头去,后来武宜君靠蛮力挤进去了,再回头找姚征兰,却发现看不到她。
她以为是人多遮挡的缘故,也没管她,只叫随行的侍卫仆从隔开人群和案发现场,等官府的人来。
没一会儿,安昌县城的县丞带着衙役来了,武宜君将维持现场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们之后,又回头去找姚征兰,发现人不在。
“奇怪,难道先回驿站去了?没道理丢下我先回去啊,莫非尿急?”她带着一肚子疑问回到驿站,正好碰上耿七,遂问:“耿七,姚大人回来了?”
耿七道:“没有啊,我正想出去找你们呢。”
武宜君面色一变,道:“不好,姚大人不见了!”
……
姚征兰迷迷糊糊醒来,入眼是摇曳的火光,斑驳的墙壁和布满蛛网的房梁。
她觉得头还有些昏,耳边的细语让她想起自己被劫持的一幕,猛的侧过脸向旁边看去。
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再次呆住。
顾璟,萧旷和耿七三人正坐在不远处的火堆旁小声讨论着什么。
察觉这边的动静,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来。
“表少爷,您醒了?”耿七最先凑上来。
姚征兰在他的搀扶下勉强坐起来,抬头看了看他道:“小七?”又看看火堆旁的顾璟和萧旷,问道:“顾大人,萧捕头,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里?”
萧旷道:“这是安昌县城外一处荒废的民宅。顾大人的船在附近的江面上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攻击,只有我护着顾大人逃到了岸上。其他人,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抓了,一个都没瞧见。”
顾璟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姚征兰却是吓了一跳,顾璟乘坐的可是官船,攻击官船,而且差一点就让船上的人全部消失,这已足够说明很多事情。
她仔细看了看做百姓打扮的顾璟和萧旷,见两人面色似乎都不怎么好,问道:“你们受伤了?”
萧旷有些焦虑地看了顾璟一眼,道:“我还好,顾大人伤得有些重。”
见姚征兰投来关切的目光,顾璟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顾大人比我先走,若是在江面上遭受袭击,那至少也是两天前的事了,你们为何还滞留此处?”姚征兰问,“为何不去安昌县衙求援?”
萧旷面色沉了下去,道:“因为我们一露面,就会遭到围攻,县城内外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在寻找我们。”
“为何会如此?那我……”她抬头看向小七。
耿七道:“武姑娘回驿站,说您在街上看热闹的时候不见了。我循着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踪到城外,追上一辆马车。车上两个人武功奇高,幸好有顾大人和萧捕头帮忙,不然我恐怕就不能继续护送表少爷您了。”
萧旷补充道:“我和顾大人白天都会去官道附近观察情况,看到耿七与人动手,知道不对,没想到马车上竟是姚评事你。”
“劫持我的人,与袭击官船的人,是同一拨人吗?”姚征兰问。
萧旷摇头:“目前不能确定。”
姚征兰心中有些乱,不知道对方是谁,又为何要劫持自己?稳了稳心绪,她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旷道:“在你醒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了一会儿,目前比较可行的方法是,让耿七假扮顾大人,我和他装作返回都城的模样,引开那帮人。姚评事你和顾大人扮作女子,去覃州找知州丁宗光丁大人,丁夫人的祖母是顾大人的曾姑奶奶,应当不会出卖顾大人。”
“我和顾大人一路?这不成。”姚征兰道,“我不会武功,顾大人又有伤在身,万一被人认出来,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不如……不如……”
姚征兰说了几个不如,也没说出下文来,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并没有十全十美的办法,萧旷提出的这个办法是唯一可行的。除此之外,不论是他们四个人在一起,或者让萧旷和耿七保护顾大人,她单独行动,还是和以前一样,耿七和她一路,萧旷和顾大人一路,一旦被对方发现,都没有脱身的可能。
而萧旷和耿七一起,少了不会武功的她和受伤的顾大人拖累,单单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开,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姚评事,你和顾大人都眉清目秀的,现在又是初冬,头巾一裹棉衣一穿,假扮女子应当没有多大问题。我和耿七武功都还行,又都擅长追踪,就算打不过,留下点痕迹将他们引开应该不难。这真的是目前唯一可以脱困的方法。”萧旷苦口婆心的劝道。
姚征兰点头,“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样的话我们双方都要冒不小的风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你和顾大人也是。”萧旷道。
姚征兰看耿七垂着眼睫看着火堆默不吱声,道:“小七,你跟我过来一下。”
耿七跟着她来到屋外角落里。
“有情绪?”姚征兰问他。
耿七道:“我只想保护表小姐您,若是少爷知道,必然也是希望我不要离开您身边。”
姚征兰道:“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凭你一己之力是保护不了我的。”
“武小姐还带了许多护卫,一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了,那些护卫身手都不错的。”耿七道。
“不成,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万不可将武小姐也牵连进来。小七,若不是情况危急,其实我也不想将你牵扯进来的,你毕竟是表哥的人,此番,是我连累你了。”姚征兰歉意道。
她这么一说耿七受不了了,忙道:“表小姐您快别说了,在都城时若不是有你奔走,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出了大理寺那监牢。”他咬咬牙,道:“行,我去!但是表小姐您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您要真出了什么事,少爷估计也活不成了。”
“小七,以后不要说这种话。”姚征兰侧过身,看了眼晦暗不明的远处,道:“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成的。”
第105章 ·
敲定了计划, 接下来就是为计划做准备了。
“小七,你去附近农家换两身女子的冬装回来。”所幸姚征兰被掳时是在逛街,身上带着钱袋, 且被掳后对方估计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获救, 还没把她的钱袋拿走。
她拿出一颗碎银递给耿七,看了看顾璟, 又道:“最好再换点针线和布料回来。”就顾大人这身材, 一般女子的衣裳可是穿不上,得改。
“我不扮女子。”顾璟道。
见三人都看着他,他解释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这么高的女子走在路上,恐怕比我本身更惹人注意。”
姚征兰一想, 也有道理, 遂点头道:“那我们扮兄妹。”
顾璟手中握着一根树枝, 垂眸拨弄一下火堆,道:“兄妹的话路上投宿不能住一间房。”
“诶?对了, 那扮夫妻啊,扮夫妻好,比扮姐妹更好。”萧旷道。
“不好。”耿七反对。
“哪不好了?”萧旷问他。
耿七心说表小姐是我家少爷的媳妇儿,怎能跟别的男子扮夫妻?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他只得没话找话:“顾大人和我家表少爷没有夫妻相。”
“嗨,扮来迷惑敌人的,你还管有没有夫妻相?再说了, 姚评事就是个男子, 他若是女子, 跟顾大人不是挺有夫妻相的吗?两个人都生得好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姚征兰想起顾璟此番出京的借口, 就把脸低了下去。
“扮夫妻有利于一起行动且最不容易漏出马脚,姚评事,你觉着呢?”顾璟问姚征兰。
“若顾大人不介意,我自然没有意见。”她道。
耿七很快就换了两身女子的冬装回来,并一些针线和包裹布。
顾璟将出事前自己的衣物给耿七换上,耿七比他矮了一寸左右,体型偏瘦,故而还算合身。
天快亮时,两人准备出发了,萧旷反倒又担心起顾璟和姚征兰来。
“顾大人,你的伤,还是要想法子找大夫看一下。”他十分担忧地对顾璟道。
顾璟点头:“你们俩此行更危险,不要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萧旷又看姚征兰:“姚评事,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顾大人的,你们一路小心。”姚征兰送两人离开,回到破屋内,看到火堆旁的顾璟,不免又忧心起来。
“顾大人,你受伤后是不是还没去看过大夫?”
“对方知道我受了伤,又没发现我的尸体,下一步肯定是控制附近所有能给人治伤的大夫。”顾璟道,“别担心,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