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总要我上进——山中君
时间:2021-12-11 00:13:04

  谢陟厘开始怀疑,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竟然希望她和别人在一起?
  严锋翻过来倒过去就是这么些话,总之就是困惑于“你们明明那么般配为什么不在一起”,最后咕哝道:“反正我不会离开北疆的……我发过誓的,生死相随,永远跟着主子,主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走……谁也不能让我走……”
  旁边的追光之前一直欢快地吃着萝卜,这会儿大约是萝卜啃完了,觉得严锋有些烦人,打了个响鼻之后,朝严锋的方向踹了一脚。
  好在严锋醉归醉,身手还颇为敏捷,避开了这一脚。
  “追光啊追光,你脾气是不是太差了点?大家都是兄弟,哪有这样说踹就踹的?”严锋道,“还有,你这么大一匹马,凭什么不能让别人骑?还非得让主子天天来蹓你,你知不知道主子有多忙?啊?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谢陟厘:“……”
  行了,二位在“不让人省心”这方面当真是半斤八两。
  严锋就这么骂骂咧咧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谢陟厘简直要怀疑他今晚是不是打算在马厩住下。
  好在没有再等多久,严锋终于聊得差不多,起身歪东倒西晃晃悠悠地走了。
  谢陟厘这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回去了。
  不过一想到还有一堆医书药方等着她,她又不是那么着急回去了。
  风煊在黑暗中始终沉默,背脊是紧绷的姿态,整个人自松开她之后便一动不动,仿佛一块岩石。
  大将军不动,谢陟厘也不敢动。
  夜色越深,空气便越是沁凉,谢陟厘已经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可风煊却像是神魂已经离窍,不知在何处遨游,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终于忍不住道:“那个……严郎将看起来应当不是为色所迷被收买哦?”
  ——单纯只是脑子不大好使吧?
  一开口她就后悔了,一来这事着实轮不到她置喙,二来她的评价好像过于露骨。
  “他一向笨得很。”风煊轻声开口,“当时只有出身最差的羽林卫才会被分到朝瑞殿,他明明出身不算低,却陪着路山成一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还是皇宫里沉默压抑的少年皇子,母亲是宫女出身,生下皇子也只是晋封到嫔位。他在众多的皇子当中丝毫不受关注,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宫中向来是弱肉强食,他们母子每日活在风雨飘摇之中,仅靠着母亲在德妃面前奉承,才勉强在宫中活了下来。
  少年的他对于这些无计可施,整日练武解闷,严锋和路山成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最初他以为他们两个也和从前的羽林卫是一般货色,玩些阳逢阴违的恭敬,话里话外以嘲讽他们母子为乐——反正皇帝如种马般能生,皇宫最不缺的就是龙子龙孙。
  所以他已经摸索出经验,第一天就狠狠给了两人一顿下马威,以讨教为借口,将两人揍得抱头鼠蹿。
  接下来的路有两条,一是这两人再也不敢造次,二是这两人会带人回来报复。但风煊不怕,他巴不得就此闹出人命,把事情闹大,好让他那个父皇知道,他在这偏僻的朝瑞殿里还有一对被遗忘的妻儿。
  但严锋和路山成选了一条风煊没有想过的路。
  两人当场跪下,一脸崇拜:“哇,殿下您也太厉害了吧?这主子我们跟了!”
  少年风煊:“……”
  宫中人为自己挑主子乃是常事,但挑到他这种的,显然是脑子需要去治一治。
  后来他得了机会投身从戎,这两个家伙就一直跟着他身边,吃着最粗劣的伙食,冲向最危险的战场,最大的抱怨不过是嫌兵士的干粮真他妈难吃。
  “阿厘,你有朋友吗?”风煊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
  谢陟厘点点头,答:“有,很多。”
  风煊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意外,以她的性子应该很少会去结识什么新朋友,谢涛的事情一出来,老朋友估计也会散得差不多,他原以为她的答案会是“没有”。
  上一世他便是觉得自己没有,严锋、路山成、孟泽三人一直追随在侧,但他也只当他们是部属。
  是到了那一截刀尖透出胸膛,他才在巨大的愤怒里感到一丝悲凉,原来他们三个对他而言早已不止是属下,而是朋友了。
  “你朋友背叛过你吗?”他问。
  “没有。”谢陟厘轻声答,答得舒缓而笃定。
  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孩——风煊轻轻叹了口气:“现在不背叛,不代表以后不背叛,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吧。”
  “不会的。”谢陟厘道,“它们永远不会。”
  永远不会?
  风煊冷笑了一下。
  他曾经也认为就算整个世间的人都站在他的对面,严锋、路山成和孟泽依然会站在他的身边。
  三个人当中,严锋和路山成一路相伴,孟泽更是救过他的命,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过命的交情,结果最后他们当中真的有人要了他的命。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远,一切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又哪里有什么忠心不二,一切只不过是诱惑不足。
  “……”谢陟厘知道自己是不擅长聊天的,听着风煊冷然的语气,更是肯定了这一点。
  唉,要不,她还是回去背医书吧。
  然而风煊好像还没聊尽兴,“若是你以为永远不会背叛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谢陟厘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朋友是些什么身份,努力想了想,道:“如果真背叛了,那就背叛了吧。它们生来并不是我的朋友,也没有规定当朋友就得一辈子的,可能当到一半不想当了,那便由它去吧。”
  “如果他伤了你,甚至杀了你呢?”
  谢陟厘明显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阴郁低沉,只觉得这天越来越难聊了,犹豫了一下,道:“都这样了,显然就不是朋友,是我自个误会罢了,也就谈不上背叛,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都杀了我了,我也不用想这些事了,爱怎样怎样吧。”
  话才说完,风煊便转过头来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谢陟厘瑟缩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没有。”风煊面无表情地答,“你只不过也是个笨蛋罢了。”
  最最笨的那一个。
  谢陟厘没敢接口,一阵风吹来,当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风煊自己是习武之人,气盛血旺,这点冷丝毫没有感觉,但看谢陟厘小小一只,身形又单薄,却陪他在晚风中聊了半天,心里面那点愤懑不悦都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静谧的温和。
  谢陟厘只见他好像是转眼之间,脸上的神情就变得不一样了,再下一瞬,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衫,展开来裹在她肩上。
  外衫是和寻常士兵一样的粗布质地,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一覆上来便带着一股暖意。
  “下次冷了就直说,姑娘家家,要学会撒点娇,不然白冻着自己,没人心疼的。”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却已经带上了一丝柔和,像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兄长。
  天上的星辰已经亮了起来,星光下他身段修长,腰身劲瘦,英姿勃发,恍如天上的武神下凡,谢陟厘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还有,”他又道,语气带了几分严厉,“你的任务是专心学医,马出了事自有兽医来治,以后再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耽误修习医术,我可要军法处置了。”
  谢陟厘:“……”
  小心肝立刻老老实实,动也不敢动了。
 
 
第18章   我愿意一辈子当个兽医
  谢陟厘继续回到医书的无边苦海里沉浮,好几天之后才知道严锋被派去了马场养马。
  北疆一带有大央最好的马场,北狄马天下无双,唯有北疆马能与之抗衡,历来为朝廷看重。
  但再怎么看重,养马同带兵毕竟不可同日而语。之前严锋去京城,人们只当是有公务在身,现在去马场,一看就知道是受罚了。
  谢陟厘想,严锋认罚也要留在北疆,是不是说明他是很忠心的?风煊是不是就没那么难过了?
  她有好几日没有看见风煊了。
  像是他当真想起了姑娘家有“清誉”这样东西,风煊再也没有踏入过小帐一步,且满营的人大约都知道了那日他传下去的交代,连曹大夫都没有再让她带东西。
  惠姐关切地问:“怎么?你们吵架了?”
  谢陟厘叹息:“我有几个胆子,敢和大将军吵架?”
  “那是怎么了?”惠姐疑惑,“他也没旁人啊。”
  军护营这次新征了一批医女进来,惠姐终于不像前些时日那般忙得一团乱了,开始给谢陟厘出谋划策:“男女之间,床头吵床尾和,你只要在床上扑倒他,就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话说回来你到底夜袭了没有?”
  谢陟厘听到“夜袭”两个字就想哭,“惠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得回去上课先走了。”
  不过她才回到小帐篷,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胡校尉匆匆而来,一脑门汗,一把抓住谢陟厘,劈头就问:“你师父治马槽结最有一手,还有个独门秘方,你知不知道?”
  谢陟厘才刚点了个头,就被胡校尉一把抓走:“快跟我去看看!”
  谢陟厘被拉得脚不沾地,半路遇见前来给她上课的祝军医和姚军医,只来及说一声请二位先去忙,她这边一会儿就好。
  但到了马厩才发现情况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马槽结又称喷喉,病马往往周身早热,鼻喉肿胀化脓,若不及时救治,便会形成核桃大小的脓肿,病灶还会转移到脏腑,造成马匹全身浓毒败血而亡。最要命的是这种病还会传染。
  但马槽结多发于幼驹,养马场里的几个月大的小马最容易染上这种病,被选到军中的马已经是根骨壮实,此时还会发病,就只有一个原因——它在马场就被传染了。
  马被传染了槽结之后并不会立即发作,约有几天之后才开始显出初始症状,一般都是发热流清涕,因此常常被当成风寒误诊。
  这匹马便是如此,兽医喂了它几天药还不见好转,针炙之后反而越来越严重,才这请胡校尉出马。
  胡校尉一看就知道不好,一面吩咐人把病马隔离,一面来找谢陟厘。
  谢陟厘翻开它的鼻孔已经看到黄白色的浓鼻汁,呼出来的气息也灼热烫手,马匹两眼潮红,汪着水光无神地看着她,十分虚弱。
  “黄柏酒炒、知母、金银花、大黄各六钱,连翘、桔梗、木通各4钱……”
  谢陟厘还没报完药方,蓦地里只听一道沉声大喝:“谢陟厘!”
  谢陟厘在外头探着马儿槽结处的手一抖,抬头就见风煊站在马厩外,阳光盛烈泛白,照出他脸上同样盛烈的怒气。
  风煊是在帐外看到了祝军医与姚军医,一想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给谢陟厘上课,一问之下才知道谢陟厘又来了兽医营。
  风煊收慑部属得心应手,军令一出无人敢犯,偏偏在她这里就是不管用。她明明长着一张乖巧温顺的脸,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屡教不改,油盐不进。
  这会儿她半跪在马厩里,马头整个搁在她的膝上。这一间马厩本就破败,地上的脏污和马身上的脓汁全沾到了她的衣服上。
  风煊心中的烦躁与怒气腾腾腾往上升——她娇娇软软的,应该裹着绫罗,养在香闺,再不然也该在太医院,听脉问诊开方,纤尘不染,而不是落在如此境地!
  “谢陟厘,给我出来!”
  风煊声音里的怒气让众兽医的腿发软,纷纷都跪下来。
  每一个兽医都有些独门妙法,那是赖以为生的吃饭家伙,一般是不会告诉旁人的。所以谢陟厘居然肯报药方,胡校尉已经惊了一下,风煊再这么一吼,胡校尉彻底撑不住,手里的笔啪嗒掉地上,人也跟着跪下去。
  “大将军您等一等好吗?”谢陟里满心着急,飞快向胡校尉道,“还有木香、防风、荆芥各3钱。”
  她说完就准备起身,却觉得手底下不对劲,这匹马的槽结不止一个,一个尚有些发硬,一个已经破裂发脓。
  谢陟厘脸色变了变,“等一下,金银花和栀子再加六钱,另外再添一味皂刺,用量一两二钱……”
  她的话没能说完,已经被人扯着手腕拉了起来,一抬头就对上风煊深邃的双眸,里头全是压抑的怒气,“谢陟厘,你可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本来就高,这个角度看起来简直有压倒性威势,谢陟厘胆战心惊:“我、我知道错了,大将军饶命!”
  她的声音在发抖,人也在发抖,被风煊攥在手里的腕子更是抖得厉害,且细,一捏就断似的。
  风煊微微顿了顿,声音里可怕的怒气稍稍降了一些:“没人要你的命,但你口口声声要学医,人却总往外跑,如能能学得成?”
  “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谢陟厘颤声道,“只是大将军,这匹马病得不轻,我刚好会治,今天我能不能告假一日?这槽结又称腺疫,来势汹汹,恐怕已经有不少马匹感染了,需要将军中的马全部排查一遍……”
  风煊给她气笑了:“想来谢医女擅长此道,是要帮着一起排查了?”
  “若是可以,那就更好了。”谢陟厘想着多一份人手便能早一点排查完,而早一点排查完,便能少一匹马受传染,她恳求道,“学医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可这匹马若不及时救治,一条性命就没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匹马和它一样……”
  胡校尉在旁边急得不得了,几次想打断谢陟厘,可惜都没那个胆子。这姑娘真真是太不会看人脸色了,大将军的脸已经铁青了。
  “学医自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你才得争此朝夕!你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若在这段时间你入不了太医院,这辈子很可能都与太医院无缘了。你以太医院是那么容易进的?即便看在我的份上收了你,你进去一样是当摆设,到时一事无成,两手空空,你对得起你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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