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这般年岁,的确也应该考虑立储之事了。小十二虽不似永琏一般得他欢心,但到底中宫嫡出,是芃芃的同胞兄长,如今不知怎么的,又入了和敬之眼。乾隆觉得,若是小十二当真争气,给他个机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小十二自己。乾隆若是觉得小十二不合他的心意,便不会一直教导小十二。
在听到乾隆松口的这一刻,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皇后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和敬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她知道,这是和敬递给自己的一个友好信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敬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再亲近令妃,反而亲近起自己来,但这对于皇后一脉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皇后由衷的感谢和敬为自己的孩子创造的机会。
若不是和敬出言相助,只怕乾隆根本就不会考虑把小十二列为储君的备选。
一想到这儿,皇后的心情就十分苦涩,她不得乾隆欢心,连累的小十二也不受乾隆待见,她终究是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啊。至于小十二能不能得乾隆的欢心,皇后倒是不甚在意。通常而言,帝王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总会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只要小十二表现不是太差劲,乾隆总归不会轻易否决他的。
路,她们已经为小十二铺好了,倘若这样,小十二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只能说是他与那个位置没有缘分。
似是感知到了皇后低迷的情绪一般,被太后抱在怀中的芃芃突然露出个小脑袋来,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来。皇后看见那个笑容后,心中一暖,也冲着自己的女儿回以一笑。
兴许,她应该对自家儿女多一些信心。
太后也看到了芃芃的举动,她见芃芃小小年纪,就这样知道体贴长辈,心中对芃芃越发喜爱。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与芃芃相处的时日久了,她的精神头似乎也越来越好了。从前她还时不时犯一犯头风,如今这犯头风的频率也直线下降。思及芃芃出生那一日的祥瑞之兆,太后越发笃定,芃芃是个命格不凡的,且她旺长辈!
这么个小宝贝,日后,得待她更好一些才是。
太后正这么想着,忽而一转头,看到乾隆眼巴巴望着这儿的目光,原来她儿子一直在等着她抱累了,好接手芃芃呢。太后不由用一种包容而慈爱的目光看着乾隆。真当她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么?就算乾隆如今已是难以捉摸的天下之主,可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知足莫若母!
太后虽觉得抱着芃芃并不累,但芃芃既然旺长辈,太后自然巴不得乾隆多与芃芃相处相处,也好身体康健。她从未忘记,自己如今能够安享荣华,定定心心的在后宫之中礼佛,都是因为儿子的缘故。
思及此处,太后故意露出了一丝疲惫之态,乾隆见状,面上一喜,很快便担忧地对太后道:“皇额娘可是累着了?也是,芃芃如今比之前重了一些,抱久了自然累。皇额娘不妨把芃芃交给儿子来抱吧。”
太后点了点头:“还是皇帝体恤哀家。”
说着,将芃芃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乾隆的怀中,谁知,芃芃却不乐意了,她别过小脸,一点儿也不想理会乾隆。
乾隆一向是很招自家闺女喜欢的,今儿个不知怎么居然被闺女嫌弃了,还觉得十分委屈呢。
太后笑了笑:“八成是因为你说芃芃重了,惹芃芃不高兴了。你别看芃芃小,她可机灵着呢,说她坏话,她竖着耳朵听着呢!”
乾隆闻言,赶忙跟芃芃做小伏低,哄了好一阵儿,才终于把自家小闺女给哄回来,乾隆累得满头大汗,只觉得在朝堂上跟诸位大臣们据理力争时都没有这般累。
太后看见乾隆抱着芃芃笑得开怀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乾隆这些年心思越发深了,没想到在芃芃跟前,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不过,有个能够让他完全放松下来的人,也好。这个人是自家孙女,而不是后宫哪个妖娆的妃嫔,就更好了。起码,她不必担心有人会趁机兴妖作怪。
和敬最近与弟弟妹妹相处颇多,对这个小妹妹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她见乾隆抱着小妹妹逗得颇为开心,不由走到乾隆身边儿,与乾隆说起了她与芃芃相处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乾隆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心下一阵感叹。这要是搁在月余前,在谈到芃芃的时候,和敬可是一无所知,只有听他说的份儿。这才过了多久,和敬就对芃芃的习性这般了解了?
乾隆见小女儿虽被自己抱在怀中,一双乌灵灵的眸子却一直追逐着和敬的身影,小手也扒拉着和敬的大手,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吃味。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看这架势,和敬很快就要取代他,成为小女儿心中除皇后外最亲近的人了。看样子,他最近得多抽些时间陪陪下女儿了。
……
借着送芃芃回翊坤宫的由头,和敬与皇后一道去了翊坤宫。
这不是和敬第一次来翊坤宫,这段时间,和敬可以说是翊坤宫的常客,但她与皇后相携出现,却是头一次。看样子,和敬与皇后交好的传言,是真的了。
在回到翊坤宫后,皇后命心腹抱着芃芃去休息——经过方才一场宴会,芃芃也有些累了,眼下正举着肉嘟嘟的小胳膊不断地打着呵欠呢,一双星眸也是半阖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而皇后自己,则跟和敬一道走进了内室,显然有事相商。
方才,在乾隆跟前,和敬已经向皇后表达了她的亲近之意,并给皇后送了一份大礼。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眼下也该轮到皇后回礼了。但皇后有些踟蹰,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才能够让和敬满意。
身为乾隆的嫡长公主,和敬有着丰厚的嫁妆,孝贤皇后的嫁妆也尽数给了和敬,这些年来,为了显示自己对孝贤皇后一脉的厚爱,乾隆从不吝于给和敬赏赐各种奇珍异宝,这导致和敬在物质方便根本就不缺。皇后相信,和敬想要的也不是这些。可要说别的方面,比如家族前程,或是和敬儿子的前程,目前皇后还没有办法给和敬任何保证。
好在,在皇后头疼之前,和敬先开了口。
她向来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决定舍令妃而亲近皇后,她自然不会犹豫不定。
“皇额娘,我希望你能够将我因为令妃而不高兴的事透露给汗阿玛。”和敬开门见山道。
皇后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令妃居然敢给公主委屈受?”
如今令妃虽然蒙受圣宠,但到底没有子嗣,在这后宫之中根基尚不稳,如今她正该好好捧着和敬才是,怎么会亲手把这个靠山给推远了?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和敬冷笑道:“令妃自然不敢给我委屈受,可她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奴婢,背地里却将我亲额娘留给我的人手收归己用,你说,这样的人,我怎么还敢相信她?她既然敢这样欺瞒我,我自然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我可不愿意忍气吞声!”
现在的令妃,还没有让和敬忍气吞声的资格!
“既如此,公主何不直接向皇上哭诉?凭着皇上对你的宠爱,他定不会姑息委屈了你的人!”
与皇后不同,乾隆对和敬,可是十分信任的。皇后说令妃坏话,乾隆多半不会相信,好一点,他会认为是皇后误会了令妃,差一些,指不定就要认为皇后看令妃不顺眼故意陷害令妃了。
但换成和敬说令妃坏话,乾隆就得斟酌斟酌了,和敬与令妃又没有利害冲突,平白无故的,不会去陷害令妃,她若是说令妃有什么不好,那多半是真的。
“令妃惯来巧言善辩,若是我直接去找汗阿玛,汗阿玛固然会相信我的话,斥责令妃,但汗阿玛惯来又是个骄傲之人,对于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眼下他颇为信任令妃,哪怕我跟他说令妃不好,可信度在他的心中也会打个折扣。在这之后,令妃只要稍加运作,就能找好替罪羊,把自己给摘出去。”
和敬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我既然要对令妃出手,自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皇额娘不必跟汗阿玛说太多,只要向汗阿玛透露出我最近心情低落即可,汗阿玛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查证。如果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自然更为可信,这效果,可比我直接跟汗阿玛告状好。”
“你说的有道理,难怪宫人都说,和敬你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与智慧,本宫早先还不信,今日方信了。”皇后感叹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事儿,本宫自会处理好的。”
如果要让皇后设计陷害别人,这可能有点儿难,但只是按计划的一步步揭露令妃做过的事,她自认可以做到。
……
一连数日,和敬都没有入宫。
若是搁在早几个月前,这或许是正常的,但最近和敬明显提高了入宫的频率,且又与乾隆商量好了要把自己儿子送进宫来给他教导,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某日晚间,乾隆来翊坤宫看望芃芃,顺道在翊坤宫用了晚膳。
乾隆问及此事时,皇后皱着眉,一脸为难的模样,立刻落入了乾隆的眼中。
这下,乾隆也跟着皱起了眉:“怎么,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皇上,您还记得,前一阵子的重阳宫宴么?那日,和敬在宫宴前半段还好好儿的,后半段醒酒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对了。后来她跟着臣妾去翊坤宫,臣妾发现她眼眶有点儿红,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臣妾当即就要调查究竟是谁敢给和敬委屈受,和敬却拦着臣妾,不让臣妾去查,只没头没脑地说是自己信错了人……”
皇后像是松了口气般,对着乾隆侃侃而谈:“和敬这孩子实在懂事,大概是见皇上最近过于忙碌,怕让您烦心,她还不让臣妾将此事告诉您。如今可好了,是您主动问臣妾的,就不算是臣妾告诉您的了。臣妾憋了好几日,可算是能够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尽管皇后是个直肠子,在某些时候,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演技派。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事实上,皇后也的确是因为此事憋了好几天了,不过不是为了替和敬隐瞒乾隆,而是憋着别让自己在乾隆发问之前开口。
乾隆见了皇后这真实的反应,当即便信了一半。可他有些想不通:“和敬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为何不愿意告诉朕?”
“这臣妾就不清楚了。皇上您也知道,和敬素来与延禧宫走得近,反倒是与臣妾关系平平。最近虽说常往翊坤宫走,可那也是因为芃芃和小十二的缘故。”皇后叹了口气:“和敬虽也唤臣妾一声皇额娘,可臣妾在和敬心里头,到底是无法与您和先皇后相提并论的。便是有什么心里话,和敬也不会与臣妾说。如今和敬心绪不佳,正需要您去好生关心安慰她。毕竟,现如今,和敬在宫中就只有您一个嫡亲的亲人了。”
这话触动了乾隆的心弦。和敬是孝贤皇后留给他的唯一的骨血,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乾隆当即便决定,要好生调查一下此事,无论是驸马欺负了和敬,还是宫中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和敬不高兴,他都要为和敬做主。
若是依着皇后所言,重阳宫宴和敬外出醒酒,似乎是一切的转折点。
想到这儿,乾隆对手底下的心腹道:“吴书来,去给朕查查,和敬在重阳宫宴那一日,中途离席醒酒的时候,究竟见了什么人,那日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吴书来领命而去,过了半晌之后,前来回道:“回禀皇上,那一日固伦和敬公主在离席之后见了好几个宫人,不过,要说异常之事,也只有公主下旨掌了两名宫女的嘴。”
作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心腹,自然要处事周全,懂得揣摩帝王的心思。吴书来是其中翘楚。不待乾隆发问,他就将乾隆想要知道的信息说与乾隆听:“那两名宫女的其中一名是令妃娘娘身边儿的棠晚,另一名则是废妃戴佳氏身边的荷香。据说是荷香要出宫了,棠晚给她践行,正好遇上了来散酒的和敬公主。不知那两名宫女说了什么,惹恼了公主。”
乾隆闻言,拧起了眉,他的记忆力向来好,因为那日和敬特意问了一嘴,他对棠晚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令妃身边那个名唤棠晚的宫女那日不是病了吗?她怎么不好生在延禧宫养病?哼,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样欺瞒主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欺下瞒上之人,乾隆可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乾隆越想越不对劲儿,令妃身边的人,为何会与戴佳氏身边的人扯上关系?要知道,戴佳氏是意图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之人啊……
他倒是没有往令妃自导自演的方向去想,只是怀疑是不是有人买通了令妃身边儿的人,要暗中谋害令妃。无论是为了令妃腹中的皇嗣,还是为了和敬,此事都要仔细查一查。
“你将那两名宫女也叫来,把那日在场的宫女侍卫全部叫来,朕要知道,和敬到底与那两名宫女说了什么。”
吴书来为难地道:“皇上,旁的人也就罢了,在戴佳氏身边儿伺候过的那名宫女,昨日已经被放出宫了。您看,可需要奴才派人将她给抓回来?”
这可真是巧,前脚才得罪了和敬,后脚就出了宫。
乾隆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眯着眼道:“先不忙。没有了那名宫女,先审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第21章 三合一
在与棠晚交流的过程中, 乾隆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据棠晚所说,此事的起因只是因为当晚她患了咳疾,不便出席宫宴, 但却私底下为即将出宫的小姐妹送行, 让和敬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所以才会责罚她与荷香。
至于她一个延禧宫的宫女为何会与废妃戴佳氏身边儿的宫女相熟,对此,棠晚的回答是,当初荷香也曾在延禧宫当过差, 后来因为做错了事, 被主子给退回了内务府,紧接着, 又被戴佳氏给要走了。如今戴佳氏进了冷宫,荷香也即将被放出宫去。棠晚虽然对荷香惹恼令妃之事颇有微词, 但念着与荷香的旧情, 还是在她出宫之前与她叙了叙旧。棠晚强调,这只是她与荷香的私人交情, 并不是令妃让她去见荷香的。
尽管棠晚言辞恳切,乾隆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若当真事无不可对人言, 怎么就那么巧, 令妃前脚才跟和敬说棠晚得了病在延禧宫休养,后脚棠晚就出现在御花园中, 鬼鬼祟祟地与戴佳氏身边儿的宫女碰头呢?且荷香这般年轻, 根本就还没到被放出宫的年龄吧, 这样着急着将她放出宫去,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再说和敬,最是爽朗大气的女子, 颇有亡妻风范,若事情真像棠晚说的这样,和敬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便是真生气了,不过几个奴婢罢了,罚了也就罚了,事后又怎么会因为这几个人而沮丧呢?听皇后的意思,和敬分明是受了委屈,依着和敬的身份,可不是谁都能给她委屈受的!
乾隆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很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