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个弯时,路便窄了许多,老谢停下来,道:“前面只怕有地陷,还是改道的好。”
“地陷?”沈灵语目光看过去,盯着前方打量,只见一片杂乱。
这处弯道大,道路又十分狭窄,只容得下一人通行。山坡上都是杂草,另一侧则是悬崖。此处已离村庄有些距离,只能听到洪水挞过尖石的嘈杂声响。连说话也要大着嗓门。
“是呀。”老谢指着那悬崖道,“你看那路边的石头,下面指不定压着好些过路的牲畜。”
领头看了一番,对沈灵语说:“属下先去试探试探,姑娘就先在此等候。”
沈灵语点头:“那好,你小心。”
领头拿着佩刀就往前走,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回来对着身后跟着的两个侍卫说:“你们两个眼睛盯仔细点儿,姑娘若出了事你们只管自己割了脑袋!”
两个侍卫立即洪声道:“是!”
领头走后,沈灵语便停在原处等着。这条路盘在半山腰处,低头便能看到悬崖下方宽阔洪水。这边已近堤坝,河床石头也大了许多,此处水流湍急,石头不似一般河流处圆滑,个个尖锐锋利,若是不小心跌下去,只怕小命不保。
她看了会儿,没来由地觉得心慌,便往里面靠了靠。
手刚撑到崖壁的草丛,就有一把泥落下来。
沈灵语看着被泥弄脏的指尖,目光顺着一路向上。
密集草丛间,倏地一根闪着冷光的锋利长.枪突面而来。
第74章
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柄银白刀刃径直迎上枪.头。侍卫将沈灵语一把推开护在身后,抽出随身佩刀和那刺客过了两招后,才防备道:“姑娘快躲起来!”
随后便与另一个侍卫和人搏斗起来。
头顶斜坡的灌木丛中又兀地跳出好几个蒙面大汗, 个个手持凶器朝着她扑来, 将三人围住。
沈灵语胸口突突地跳,吓得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看着这些人, 勉强稳住声音问:“你们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行刺!”
为首的一个哼了声:“你下去问阎王罢!”
说着就拿着刀冲了上来。
对面有十来个人, 两个侍卫根本招架不过来,三人一路边打边退到悬崖边一处大石上。
沈灵语脚下不稳,踩着随时会坍塌的石头, 往后看了眼脚下湍急水流,急得一身的汗。
她今天难道要会死在这里了吗?
面前匪徒缓缓逼近, 目露凶光地将他们堵在悬崖边。为首的轻笑一声, 道:“你若好生在村子里呆着, 吃住玩耍随着你去,偏不听劝要往这处跑, 便不能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灵语听他言语明白过来,愤道:“你是周村长的人!这上游堤坝究竟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要做到杀人灭口的境地。”
她没猜错,这个村子果然有问题。
“你如今只管往下纵身一跃跳下去,等成了亡魂时再往前自去瞧就是。”他手中长刀晃了晃,继续道,“若死在我这刀下, 只怕连脑袋也寻不着。”
沈灵语看着她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刃, 又望了一眼几十米高的悬崖下方, 忍不住双腿直颤。
护在前面的侍卫对另一个说:“你带灵语姑娘先走,我来断后!”
另一个回他:“我来应付他们, 你先去找老大!”
对面的匪徒听到大笑一声:“想走?你们还能往哪走?”
沈灵语往四周张望了一遍,也没找到领头的影子,心中绝望起来。这地方凹陷在山腰,前后都是大山,鲜少有人经过,死在这里只怕烂成白骨也没人发现。
她吞了口口水看着面前模样还年轻的侍卫说:“你二人忠心已表,不必陪我一同陨命,我自己从此处跳下去,你们能跑便跑。”
说着就要往后退,两侍卫急忙将人拉住,大喊:“姑娘不可!”
“做什么扭捏姿态,你们全都走不了。”匪徒将手中弯刀举起,大喝:“动手——啊!”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那匪徒手中弯刀应声而落。他手腕处弯曲地折地来,痛声叫着,急忙用另只手去撑着。
旋转着的武器从他手臂处飞向另一处,将旁边站着的人也击倒。在场众人纷纷戒备地盯着那转着的东西。
那武器转得太快,看不出是什么,只能听到被带得呼哧的风声。等回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中时,才看清是把折扇。
沈灵语双腿一软,半颗心坠下,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看着站在人群后方的男人。
匪徒头目被人扶起来,厉声道:“什么人!”
赵慎玉半低着头将手中折扇一股一股收好,再不急不忙地别在腰间。随后才抬起头来,目光如鹰般盯着大骂的人,猛地飞了过来,一路破开人群将其抓住。
他来势凶猛,撞得周围人连退好几步,最后停在悬崖边,一只手抓着头目的脖子,硬生生把人提起来。
那匪徒头目一双脚垂在半空,蹬了两下,点不着地,顿时慌了起来,面色惨白,惶惶道:“少、少侠是何方神圣,手下留、留情,放我一马,我...我、我给你银子,金子也唔——”他说到一半只觉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呼吸已有些困难,刚刚还发白的脸霎时间又涨得通红,想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去扒,但那只捏在脖子上的手却分毫未松,忙改口说:“别杀我!求你!”
男人却一字未说,眸中一片冰冷,掐在脖子上的左手因为用力而轻筋突起。只见那头目挣扎剧烈起来,不停地用指甲去抠他手背。冷白的皮肤被划出道道红痕,赵慎玉不禁微微蹙起眉,手上一松,那人便掉了下去。
他将左手抬在眼前,嫌弃地拿裤子擦掉手背的脏污,淡淡道:“下去问阎王罢。”
围观的众人无不暗自倒吸口气,面面相觑间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被勒了许久,连惊叫声也吼得嘶哑,又迅速地淹没在嘈杂水流声中。沈灵语看着溅在数十米下方的石头间鲜红的血,才刚沾上没多久,就被浑黄水流冲了个干净。
“还好吗?”一道温润男声响在耳边,将她的思绪唤回。
转头对上一双漆黑眸子,难以想象这双眼睛刚刚是那般狠戾,半晌才愣愣点头。
赵慎玉蹲在她面前轻轻一笑:“那...能站起来吗?”
沈灵语咽了下口水,试着站起来。
没成功。
她腿软得不行,还有些发抖,连开口声音也带着自己没发现的哭腔:“我、我...”
“别怕,没事了。”赵慎玉哄了一句,拿出手帕将她被磨破的手掌轻轻擦干净,再绑好后才放在自己肩膀处,把人打横抱起来,柔声说:“抓紧,我们要跑路了。”
第75章
山间的风夹着潮湿的水汽, 穿梭间不过多时便将衣衫浸湿。红绿相间的林间,一道翩然身影踩着轻风隐匿不见。
小溪边一蹲一坐着两个人。
赵慎玉蹲在溪边的将手里的帕子过了水拧干后,在坐着的人手心轻轻擦着:“只小伤, 等回去了上点药, 这两日不要碰着水很快就能好。”
溪水有些冷,沈灵语一只手冻得通红, 忍不住有些瑟缩, 又强忍着让他给自己包扎。
赵慎玉动作十分熟练,看她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模样,柔声问:“还有没有哪里疼?”
坐着的人似乎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 愣了愣才摇头。又抬头打量了一遍四周,才问:“这哪里?我们飞了多远?”
她说话时带着浓浓的鼻音, 自己也感觉到了。才想起来刚刚被吓哭的事情, 觉得有些丢人, 胡乱的拿袖子抹了把脸,又探着身子拘起溪水擦脸。
“没多远, 也就几里地。”赵慎玉站了起来,十分专注地盯着她哭红的鼻尖,顿了顿,又说:“溪水凉,用这个罢。”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手帕来。
沈灵语接过帕子,默了默,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随身带这么多手帕?”
刚刚给她洗伤口时就有一块, 现在又摸一块干净。
赵慎玉侧过身解释说:“这手帕你的。”
“我的?”沈灵语闻言低头张开帕子一看, 果然她的。
“昨天早饭时灵语姑娘走得急, 落在椅子上没捡。”赵慎玉轻咳一声望着远处青山,“慎玉本想还给你, 一直没寻着机会。”
“...哦。”沈灵语知道自己丢三落四惯了,也没多想,用帕子将脸上水滴擦干,才问他:“赵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难不成来还手帕的?
赵慎玉看向她:“今早上起来就不见姑娘踪迹,问过周夫人才知姑娘已来了上游,便匆匆跟来...还好我来得及时。”
“...多谢赵公子相救。”沈灵语撑着石头站起来朝她欠身道:“若不公子来得及时,只怕我此刻已崖底冤魂。”
“我来得太迟,才让你受此惊吓。”赵慎玉也朝她作揖道,“请姑娘恕罪。”
“公子何罪之有,那些匪徒冲我来的,多亏有公子灵语才能逃此一劫。”沈灵语拜回去,“我该谢公子才对!”
赵慎玉垂眸看着她,想了想,说:“姑娘还在生气?”
“生气?”沈灵语不解地看着他。
赵慎玉眨了眨眼睛,不自然道:“前天早上灵语姑娘不拂袖而去了?”
沈灵语回想了一番,才道:“所以你以为我生气了才躲了一天?”
“......”
赵慎玉干咳两声,朝她低头诚恳道:“慎玉此次来泽谷的确有别的原因,但随口诌了个来探故人的借口欺瞒姑娘也确有其事,在下的错,再次恳请姑娘原谅。”
沈灵语轻叹一声:“我并没有生气,公子无需致歉。”
她只被人撩了一下,后来知道撩人者只开个玩笑,有些失落罢了。
赵慎玉再次朝她拜了拜:“姑娘心胸宽怀,慎玉感激不尽。”
...
互相道过谢又致了歉后,双方又开始尴尬起来。
“姑娘可休息好了?”赵慎玉将沉默气氛打破,“若能走了我们还尽早离开的好,那些贼人说不定还在四处寻我们。”
沈灵语也赞同,点头道:“那我们边走边说。”
赵慎玉侧过身往前带路:“这边请。”
此处距离河流不远,还能隐隐听见急流拍在崖壁的响声。两人并肩穿过小溪旁边的树木,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才找到了路。
“不知灵语姑娘有什么打算?”赵慎玉站在路边,前后看了一遍满脚印的小径。
“我要去上游堤坝。”沈灵语站在原地张望,“他们既然如此阻拦,想必上面定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
“可你已然遭受一劫,若执意前往,只怕去了会更凶险。”
“...”沈灵语也知道这点,“可...若就这样回去,不白来一趟?即便回去了,又有什么办法...对了,公子来的时候可有见过领头?”
“见过。”赵慎玉点头,“我来时最先遇着的便领头,那时他正被十来个人包围着,见到我来才说你在另一处,慎玉担心姑娘安危就先过来了。”
“...那我们这么走了他不有危险!”沈灵语才想起来,立即调头,“我回去找他!”
“姑娘不可!”赵慎玉抬手拦在她面前,道:“领头功夫不错,只人太多缠得他脱不开身罢了。那些人的目标你,你逃掉了他们自然没必要再在领头身上多费功夫...而且那些人的头目已被我扔下悬崖,想必此刻也早已自乱阵脚。姑娘与其回去不如趁早传信到王城请王妃派兵来。”
他说得十分有理,沈灵语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有些犹豫:“可那么多人,万一...”
“即便真有万一,姑娘回去了不也白白送命?而且...”赵慎玉收回手,“他们人多,我打不过。”
“......”
之前把那么健壮的男人拎起来扔悬崖下的谁?
沈灵语哽了下,道:“公子无需出手,正如你所说他们失了领头,只怕此刻已乱了军心,想必只要见着公子也不敢妄动。”
赵慎玉依旧摇头:“他们人多,我怕。”
“......”
两人合计一番,还决定先去上游查看比较合适。只担心会有人追来,便没走大路转身又钻进了林子里。
这一带山高且陡,连绵山峰交错穿插,行在其中很难分出方向。加上两人也没来过,每走一段路,赵慎玉便要用轻功攀上树顶查探一番。沈灵语不懂轻功,只猜想定要耗费许多体力,又记着他旧伤未好,便时不时借口说累停下来休息。
今天阴天,没见着一点阳光,也分不清什么时辰,只走了会儿,肚子便饿起来。沈灵语此行只带了些干粮,还在侍卫身上背着的,这会儿两手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双嫣红的唇也阵阵发干,便站在一处开阔地方问刚从前方回来的赵慎玉:“有看到堤坝的迹象吗?”
赵慎玉手中捧了几个不知从何处摘的果子,递给她,摇头说:“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歇会儿我再去看看。”
沈灵语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拿袖子擦了擦就咬了一口,果然很甜。又想起什么,看着头顶挂着沉沉果实的树枝笑道:“怎么没摘重阳泪?”
“姑娘若想吃...”赵慎玉眸中也升起笑意,捡起颗石头,往树上一扔,一颗橙红的果子便落了下来,他伸手捉住,递到沈灵语面前,“敬请品尝!”
沈灵语看着他手中饱满果实,噗哧一声笑出来,拿过来放在自己手中再朝他伸出去:“我请公子一试。”
重阳泪再次回到赵慎玉手中,他有节奏地颠着,半低着头若有所思地问:“听说灵语姑娘自小便在王妃身边侍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