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春酒(美食)——斜栀
时间:2021-12-14 10:02:22

  雪白酥壳的清凉和朱红口脂的温暖,被油纸一裹,融合得恰到好处。像是朱砂痣和白月光一齐被嚼进腹中。
  客人里也有不爱甜的,她还做了几盒茶饼。清清爽爽的淡绿色,和花饼果仁饼一起封进油纸包。
  很快就到了方小姐大喜的日子。
  林绣不会描眉施粉,只能抄手在旁看着。果然喜气盈盈的面色就是好看。已经行过三礼,仆妇端上喜饼,“小姐也用些垫补肚子。”
  激动喜悦压过了食欲,方小姐半天没怎么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此刻糕饼的甜香钻进鼻子,让她想起来,自己确实很该用些吃食。
  玫瑰馅还会爆浆,咬一口粉酥皮,里头黏稠甜浆就溢出来。
  一个饼下去,方小姐忍不住大赞,“怎如此香甜。”
  林绣笑眯眯地答,“中间加了不少蔗浆。”
  给隔壁也分些喜饼,林绣抱着盒子匆匆而过,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是个很眼熟的中年妇人,林绣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同她行礼,“江夫人?”
  “林姑娘,竟在这儿碰到你。”江芸拉住她的手,满眼欢喜。
  看她含笑的眼角,林绣总算想起来是和自己一同施粥的夫人。
  怀中还抱着喜饼盒子,林绣拿帕子包了递上一块,“夫人尝一尝。”
  入口满是轻盈的花香,和往常厚重噎人的核桃喜饼完全不一样。江夫人擦干净手上的碎屑,“林姑娘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并非客套,而是真诚的赞美。
  两人在走廊上说了会话,林绣瞥见个穿月白袍的熟悉身影。从积玉桥回来后,林绣总觉有种说不出的别扭。还没等她细想,身旁的夫人先一步朝他招手,“容儿,过来。”
  林绣:!!!
  被众人簇拥着,江霁容遥遥看来,朝她们点头。刚才就看见她和母亲站在一块说话,只是自己被敬酒的同僚缠住,实在难以脱身。
  林绣方才谈论新郎的话犹在他耳边,什么“温文尔雅,清正之姿”
  江霁容笑得很勉强,向同僚一躬,“在下先去陪伴母亲。”
  府中总管满脸堆笑,正在催宾客们入座。
  “夫人不如先与大人去前厅。”正事要紧,林绣赶紧请江夫人入座。
  江霁容把母亲的手抽回来,朝她一笑,“多谢姑娘。”
  前头热热闹闹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仆从在给小孩子们发喜钱。红纸包的一小串,上面写着各种吉祥话。
  穿过吵嚷的回廊,江芸压低声音转头问,“林姑娘可许了人家?”
  江霁容轻咳一声,“母亲,宴会要开始了。”
  被他强行推走的江夫人还有很多话想说,“我觉得这般女子就很好。活泼机灵,人前也大方”
  报喜的锣鸣响了一声又一声,江霁容无奈道,“方小姐还等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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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成见过客,吃酒的客人有些撑不住,先行离去。
  林绣在后院待得很是无聊,准备先溜走。
  管家把红纸包的喜钱攥进她手里,“今天有劳小娘子。”
  指尖一捻,林绣笑得灿烂,“哪里的话。”
  寒暄几句,管家给她指路,绕着柳树往西走,再穿过两道花廊就是后门。
  林绣顺着他说的路线走,果然门前停着几辆马车。
  一抬眼就看见最中那辆,车夫她眼熟的很。林绣不爱扭捏,上去知会一声就想告辞。
  江白看见林绣跟遇着救星似的,很殷切地请她同行。
  林绣挑眉,“大人呢?”
  江白掀开车帘,声音压低了些,“喝了不少酒。”
  除了敬酒推拒不得,江白很怀疑喝醉还有别的原因。譬如大人嫉妒人家恩恩爱爱、蜜里调油,因此心里憋着口气不过这话只能藏在心里,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林绣点头,怪不得刚才还碰到出来醒酒的客人。
  看他一脸酡红,很乖顺地靠着马车壁睡觉,林绣不由心中发笑。
  醉就醉了呗,在车上又不会磕坏脑袋。不过江白的神情很是诚恳,林绣笑着看他一眼,抬起裙摆上了车。
  同乘一车有什么,她对此从来是不大介意的,只想着正好能省一笔雇车的钱。
  坐上马车,一路晃晃荡荡。林绣是个不安分的,扯着袖口玩了会,就把目光转向眼前的江大人。
  尽管醉了,身形依然坐得笔直。手握得很紧,指甲把掌心都掐出痕迹。
  她靠近一闻,身上有淡淡酒气。
  林绣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眼皮。看江霁容没什么醒来的迹象,才放心把他的手指掰开。
  这是双常写字的手,布满笔茧,连掌心都有些粗糙。江霁容是练过剑的,只是除了教自己,林绣还没见他在人前动武。
  被摆布一会,江霁容仍然闭着眼没有反应。怎么喝了这么多,林绣皱眉。
  有些好笑地戳戳他的额头,“你以前不是只喝茶的吗?”这几次却很反常,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霁容的嘴唇动了下,好像在喊谁的名字。
  “什么?”林绣凑近些,还是听不清楚。
  结合他现在的醉样,林绣脑补出“在前任婚礼上他笑着来哭着祝福”的狗血小文章。她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正在脑海里过剧本,袖子里有东西轻飘飘划过道弧线,掉在脚下。
  是粘着羽毛的逗猫棒。
  林绣的笑容有些猥琐。这逗猫棒能把懒洋洋的来福玩弄于鼓掌之中,让它奶声奶气地直叫唤。
  再朝面前的人看去,反正他也喝醉了。
  林绣猫瘾犯了,手痒得很,又苦于无来福,只能心中叫声“逾越”。小心翼翼捉起逗猫棒,轻柔的羽毛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面前的人毫无动作,她下手更大胆些。
  不应该呀,难不成上头绑的羽毛僵了?林绣狐疑地挠了挠自己,立即打个冷颤。
  两人距离很近,他浓长的眼睫清晰可见。除酒意之外,还有清淡的松香,她在江府书房中也常闻到。
  听说有人被挠后颈会痒痒,林绣突发奇想,羽毛在他耳朵旁边划个圈。
  她玩得正上头,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完蛋了。”林绣很绝望地想。
  江霁容睁开双眼,按按自己的眉角。陈尚书自己酒量不好,还偏要灌人,把同桌全都喝得昏天黑地。
  今日赴宴的人格外多,马车忽停忽行的,让他酒意稍醒了些。
  江霁容刚睁开眼,就觉脸上酥酥麻麻。本来打算由她胡闹,直到听见林绣“嘿嘿”地笑,轻声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江霁容:
  “大人醒了。”林绣尬笑两声,只觉脚底抠出的公主城堡正在动工。
  江霁容漫不经心地道,“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他的嗓音还有些哑,带着刚醒来的慵懒。
  林绣点头如啄米,把逗猫棒藏到背后,手心死死攥成拳。
  大人,真是对不住。我就是拿羽毛给你的脸扫扫地
  马车行在路上,帘子被微风吹动,把车里的热意消减不少。隔着道布帘,外面满是一街鲜活的人间烟火。
  林绣很拘谨地坐在他的对角,没再敢有所动作。
  听见她把自己的指节掰得咔咔直响,江霁容很是好笑。刚才是谁大胆上手,现在怎如此紧张
  头脑还有些昏沉,他把熏香扇灭,还是没忍住扭头。
  “林姑娘,你其实不用坐那么远。”
  林绣眉心一跳,佯装淡定地“哦”了声,只往过挪了段微小的距离。她神色痛苦地别开脸,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实在无颜面对。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种诡异的平和。
  江霁容看她口干舌燥的,无奈地摇摇头。
  林绣转头掀开车帘,正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空气中突然升起股黏黏糊糊的香甜。
  江大人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果子。是枚红亮,水润,饱满的苹果,她咽了咽口水。
  近在咫尺的手又伸回去,江霁容拿帕子仔细擦了擦才递给她,“要不要吃苹果?”
  林绣赶紧接过,胡乱答应声。她使劲掰了下也没掰开,只能补上刚才没说的客套话,“大人要一起吃吗?”
  看着她偷偷使劲的样子,江霁容轻笑了下,“好啊。”
  苹果分成两半,清脆的碎裂声把香甜送到空气中。
  车里是两人咔嚓咔嚓啃东西的声音。江白坐在车夫旁边,满脸藏不住的雀跃。
  车夫扭头看他一眼,眼里尽是不解。难不成江白哥也喝多了?
  江白忙摆手,“没事没事,再慢些。”
  驶过长长的大道,就是京郊柳桥。按理来说一炷香的路程,车夫硬生生被嘱咐拖着绕远路,走了半个时辰。
  学士府马车不远处,跟着辆不起眼的小车。
  黑衣侍卫很恭敬地报告,“殿下,是江学士的马车。”
  贺知黎唇角勾起抹玩味的笑。原来江霁容也会和女郎同乘一辆马车。
  那女子的轮廓很是熟悉,他一转扳指,神色喜怒难辨,“去查查她是谁。”
 
 
第46章 突来的风寒   糖油烙饼 羊肉暖锅
  回家之后, 林绣忙得脚不沾地,彻底把那点小心思抛之脑后灯会快要开始了,她正想趁着机会大赚一笔。
  天气凉了, 吃些热乎软烂的一锅烩准没错。河鲜也肥嫩, 再做些鱼丸,捏笼虾饺。到时候有来看景的游客,最好还能置办些能边走边吃的小食。
  如此想着, 林绣把板车推出来, 试验了几天糖葫芦和糖雪球。秋天总爱吃些甜的,这两样卖得都挺好, 还招来不少进店吃饭的客人。
  苏柔看林绣每日兴致勃勃的, 心里却隐有些担忧。晚上闲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劝她,“歇会吧, 累倒就不好了。”
  林绣在灯下画图册,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捡笔,“等办完灯会,一定给自己放个大假。”
  “哎呦”她苦着张脸, “又写岔字了。”
  灯会没开始,作为承办地的移观道先打得火热。林绣忙里也不忘偷看下隔壁店家,更是小河淌水似的往外掏钱。什么挂宣传画, 发传单,更有甚者请来几名杂耍艺人在门口敲锣打鼓。
  桃枝对此很是瞧不上, “还是得靠手艺说话。”
  “今天好像没酿醋啊,怎么空气中尽是酸味呢。”林绣笑笑,再抬眼时她的身影早像道风似的刮出门外。
  珠梨朝她眨眨眼,“新来个踩高跷的,正散糖呢。”
  为着灯会的事, 林绣跑前跑后几天。接连几日大雨她才松快些,直到有位小吏在布告处贴出张纸,明晃晃地写着“灯会停办。”旁边挤过来看的小贩更是一脸失望,他们就指着这好节日吃一年。
  伞下碎裂的水珠溅了人满头满脸。
  苏柔跑进雨幕中,把她从伞下捞出来,“怎么失魂落魄的。”
  林绣勉强一笑,“谁让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走了。”
  林绣狠下心来不再想,于是彻底放松下来。买的许多肉蔬快要不新鲜,几人结结实实吃了两天,连带门口的流浪猫狗都捡便宜胖了圈。
  昼食无非是铁锅炖鱼或是烧肉,再洒两把长豆角和玉茭段。厚切肉片鲜溜溜肥嫩嫩,铺在冒尖的白米饭上油光闪闪。如此吃了两顿,大鱼大肉已经难以入眼,林绣不觉挑剔起来,馋那辣气腾腾的烧烤。
  昼食自然由林绣做主厨,员工餐多是苏柔准备。她学得挺快,差不多能独当一面。
  “不如咱们吃些甜的吧。”
  桃枝掰着指头细数,“像甑糕小窝梨之类的现在吃正好。等进了冬天,我们再蒸糖糕和江米丸子。”
  林绣热爱重口味,更想吃些又甜又咸还辣的。
  重口难调,苏柔只是笑笑,“且等着吧。”
  白天客人来来往往,到了晚上总算有机会尝试新品。
  许久没用的大铁锅被抬出来,继续发光发热。林大厨乐于退居二线,颠颠地给苏柔打下手。
  小块面团在手里抻长捏扁,紧紧贴在锅边。
  麦香伴着炉子的热气袅袅升了起来。
  铲子托着底儿一揭,薄薄软软闪着金光的糖油烙饼就跳进盘子里。林绣咽咽口水,很有汪老写的黄油烙饼的感觉。
  美美地吃过糖油烙饼,剩下的面糊还煎了几个油汪汪、烫得要命的萝卜丝小饼。萝卜丝擦得细软,柔柔和和,毫无秋萝卜冲鼻子的辣气。
  桃枝捏着一角直往手上吹凉风,就是舍不得搁下。
  带着壳的咸鸭蛋切成橘瓣一样的大小,林绣擦了手上的油,用小勺舀着咸蛋黄吃。看看桃枝满脸的意犹未尽,自己先笑了。
  “明天早晨咱们还吃这个,烧得更薄些,往饼里灌鸡蛋吃。”林绣比出个卷饼的动作,“再刷些蒜蓉辣子,有什么青菜都往里一裹。”
  桃枝欢呼起来,“我能吃两张。”
  风急雨骤的,正是好眠时。许是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桃枝夜晚睡得格外舒心,连梦里都是鼓鼓囊囊的鸡蛋灌饼。
  没成想第二天早上谁也没吃上卷饼。
  林绣挣扎着起床时,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都烫。
  前些日子的口疮是积了火,现在天又下雨,才算是病来如山倒。
  庄娴冒着雨跑去医馆,老大夫看了没多说,只给出个“外寒内火”的结论。许是觉得自己太端肃会吓着病人,又抚须微笑,“好生修养几天就是。”
  林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从前时候每年都要病一场,还都是在秋末,像是要把攒了大半年的火气一下子发出去似的。没想到来到这儿还是同样的毛病。
  对每逢秋天必至的小病已是见惯不惯,林绣很自然地躺在床上,摆出病人该有的娇样。
  她裹着小被子窝成最舒服的姿势,一会觉得额头冒虚汗,吹一股凉飕飕的风又直喊冷。
  主厨倒下了,苏大厨得全权负责她的位子。庄娴酿酒端盘子更是没一点空,服侍病人的重任就交到珠梨手上。珠梨被林绣一会喝水、一会喝多了要如厕的要求捆住手脚,耐心照料了半天就把她丢给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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