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狡辩!!”
聂向晚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忽然又尖叫起来:“这些事明明就是你造成的!你狡辩!现在你让我怎么处理方圆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多惨?!”
“你别强词夺理。”
“你……!”
“至少我没有指使过那个男的去杀人,”周邵面露嫌恶,眉头紧皱,“当初我也早劝过你,拿点钱打发了,封口费比人情债要好还得多。”
“是你故意要把那个男的留在身边,说要气姓唐的。但事实证明,聂小姐,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永远不会为了你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生气。哪怕那个人是他曾经的兄弟。”
他鲜少有这样的耐心。
如果不是为了小周的那段录音,换了任何另一个人在他面前这样发疯,或许早都被赶出门。但很明显,这种耐心里,同样也夹杂着强烈的不耐。
高高在上而冷漠旁观的语气,终于激得聂向晚面如死灰。
她几乎是瘫在沙发上,一脸放空的表情,看着天花板,眼神迟滞地转动、凝固、最后忽然落下泪来。是几乎酣畅淋漓地哭了一回。
没人安慰她,她就坐在沙发边呜呜咽咽的哭,肩膀不住地颤抖。
此时此刻。
和她斗了大半辈子的谢宝儿就在楼下结婚。所有的人都在恭贺谢家的掌上明珠,未来婚姻幸福,子孙绵延。而她过去看不起的周筠杰,一心想要的唐进余,甚至仇视了十年的艾卿,他们都在婚宴上,她本该过去的。耀武扬威也好,旁敲侧击问情况也罢。但她如今却连盛装打扮出席的精神气,都在这段时间以来的折磨里,一点一点耗空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哭得不可自持,几乎坐不稳。
甚至也顾不上面前站着的是谁,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捂着脸,一点点崩溃,最终痛哭失声。
“我只是说不想再看到她,她竟然敢那么说我,她说我不配……但我没有想过方圆会真的动刀子!我……他……他如果把所有的事全都抖出来,我这辈子就毁了,我一定会身败名裂的……邵哥,我会死的!外公也不会再帮我了!”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为什么不肯帮帮我?你还让谢宝儿和周筠杰结婚,明明一开始和周筠杰接触的也是我,凭什么……他们都过得比我好,明明是我挑剩的!为什么?!你……不是你,我怎么会和方圆扯上关系?!你为什么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是了。
是了。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如果只是对付艾卿,她有一万种办法。是周邵利用了她对唐进余的感情,引诱她入局,如果不剑走偏锋的话,哪怕唐进余还在北京,或许现在结婚的就是他和她了。他们原本就是天生注定的一对,是周邵利用她,让她一度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才会讨厌她的。
本来一切都是慢慢向好的方向发展的。都怪这些人!都怪他们!
方圆是个蠢货,周邵是坏种,艾卿是没有自知之明,唐进余是鬼迷心窍,谢宝儿、谢宝儿不过是生得好!周筠杰也一样,一个没眼光的笨人!
为什么就是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她?
如果一开始就按照最初的安排来过这一生该多好。如果唐进余愿意接纳她,如果艾卿不要出现……
“你。”
她通红着眼。
哽咽着,抬头看向周邵,看了好半天,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我把录音给你,你会不会帮我?”
“什么?”
“当初你说过的,会帮我和唐进余结婚。”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我说的明明是——”
“你帮我和唐进余结婚,我欠你的人情,以后两家人打交道,我会还给你。”
她眼里有光。
像是突然抓住了灵光一闪的瞬间,回到许多年前,她还是那个社交场上游刃有余、被所有家长交口称赞的聂家小姑娘。
她急迫地抓住最后生机,甚至于无比恳切:“如果我嫁给了唐进余,未来你和唐家人做生意,我答应你……”
话音未落。
“做不到。”
周邵却几乎想也不想,当下一口回绝:“我是个商人,不是红娘。”
“……”
“别说有的没的了。录音的原文件拿出来。我知道你现在带在身上,”他说,“像你这种人,我来找你,你应该能预想到是什么事吧?最重要的筹码怎么能不贴身保管。”
“邵哥——”
“没什么哥不哥的,”周邵的语气已冷到极点,“我最后再重申一遍,现在不是在让你讨价还价,是我最后再给你一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的机会。我看在谢忠的面子上,卖你一个人情,不要得寸进尺,聂向晚。”
她无言地看着他。
眼睛仍然红着,一眨眼,豆大的泪水便落下来。许久不愿开口回答。
到最后,也只是哀声问他——也不知她此刻眼中的他,究竟是面前人,还是另个“他”。她问的,不过是自己这阴差阳错而急转直下的命运。
“可以不是我,就算不是我,”她说,“但凭什么是她? ”
“……”
“我不甘心有错吗……我不够努力吗?我能做的都做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而周邵沉默着。
对此不置一词。
末了,目送着聂向晚失魂落魄,几乎跌撞着跑出门去,他摊开手心,看着那小巧玲珑的U盘。心头却终于稍松了口气。
虽说错过了自家侄子的婚礼现场。
但如今看来,好歹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麻烦。不枉此行了。
将U盘放进外套口袋,他理了理西装前襟。
却不知何故,站定这满地狼藉中央,依旧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手一推,又把刚刚聂向晚打开的门重新合上。
“该出来了吧。”
视线看向休息室角落的那橱柜,他话音平静:“还是要我来揪你?”
橱柜里的人沉默片刻。
末了,认命地,从里头传来一声地道的骂娘声。
很快,一个熟悉的人影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
赫然正是之前在楼下“消失”的柳萌。
甫一和他四目相对,她立刻满脸目不忍视。
“怎么这都能撞见你?”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周邵说:“你怎么会想到躲到这里的?真是个人才啊。前妻。”
“多谢你哈前夫。”
柳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一进大厅,一副赶着来杀人似的样子,我又不认识别人,当然是来找我们靠谱的小周了!为了躲你连婚礼都没去看,结果水还没喝上,就听见你和不知道哪来的大小姐一边吵一边过来,我没地方躲,不就只能把自己塞在这了——还好我够瘦。”
“……有吗?”
周邵瞥了眼她那熟悉的吃瘪表情。
眼神微敛,垂下头,藏了嘴角那不由自主的一点弧度。
再抬头时,却又是如旧的面无表情了。
“别把不该说的往外说。这是商业机密。”
“我知道!”
“别告诉小周。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都说了我知道啊!还有我们家小周怎么可能干背地里害人的事?你是不是没教好他啊?我跟你说你责任可是很大……”
“小心脚,别踩到玻璃。”
柳萌忽然一愣。
反应过来时,周邵却已头也不回地拧开门,走出门外老远了。
她一下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下意识“哦”了一声。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
最后。
却还是一咬牙,又跟着追了出去。
*
话分两头。
周筠杰同谢宝儿的婚礼渐渐已到尾声。新郎新娘分别致辞并交换戒指过后,周邵姗姗来迟,作为男方的家长上台作了简短而精炼的祝福发言,喝了“侄媳妇茶”,又给两个小辈都封了厚厚的红包。
艾卿坐在台下看。
刚鼓完掌,摸过水杯喝水,却发现身旁冷不丁多了个人——当然,正是气喘吁吁赶来的柳萌。
因不想去和老家伙们坐主桌,她环视一圈,又没找到别的熟人。最终仍是蹭到了艾卿身边,正好李一舟不知怎的提前离场,她便坐了李一舟的位置。
“怎么跑这么急?”
艾卿看她喘个不停,只得手忙脚乱把自己的水递给她。又帮忙给人拍背、顺了顺气,问:“刚干什么去了?一直就没看到你。”
“那个,找熟人、找熟人。”
她不好意思地笑。
找熟人找到现在,就来蹭别人的位置了是吧?
旁边李媛听完全程,表情颇为不善地瞪了她俩一眼。
正要开口。
忽见不远处走来一人,脸色却微妙地变了变。
艾卿正和柳萌小声聊天,说到周筠杰今天的衣服不错,看起来是“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有点青年才俊的派头,肩膀却被人轻拍了拍。
下意识抬头看,正好看见某人恍惚如吞了个苍蝇的表情。
嗯。
看起来……是不咋开心就对了。
“八卦一下嘛——”
她瞬间会过意来。尴尬地笑了笑,又伸手扯了扯人衣角,“干嘛突然过来?你又不坐这里。这里没有能和你谈生意的人喔。”
言下之意。
你们大企业家的饭桌是社交场,可不是咱这八卦局。
“来看看你这边什么情况。”
“能有什么情况?”她闻言失笑,“我就坐椅子上瞎唠唠嗑呗,唐先生,唐总,都不在医院了,你还搞护士查房这一套是吧?安啦安啦。”
说着。
又伸手指向不远处,已经开始挨个桌敬酒的新郎新娘,“人家男帅女美,还不许唠唠了?我羡慕一下嘛……唐总,做男人的心理我可懂,你别说你不羡慕人家新娘漂亮?设身处地,体谅一下嘛。”
“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懂。”
……嗯?
“唐、进、余,”她被他的语气逗得笑个不停,伸手去托他下巴,故意往上托——被人别别扭扭地避开,她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你最近尾巴翘得有点厉害啊?真不回那边坐了?”
“我怕你喝酒。”
“不喝,哪喝了?我这都是水好不好。”
“那我等会儿回去。”
“你等人啊,还等会儿?”
“……你干嘛赶我走。”
“行行行,你不嫌挤就坐好吧。哪赶你了?”
……
柳萌和李媛两人在旁边,包括桌上剩下那群有的没的路人甲乙丙,一时间都无心吃饭,被这碗满当当的狗粮喂得——别说快吃撑。是快要撑不住了。
正好新郎新娘此时已敬酒到隔壁桌。
唐进余嘴上说归说,其实也怕艾卿真的尴尬,当即转身准备要走,手腕却突然被人扣住。
刚才还赶他走的某人,如今若无其事的往他手里塞了个酒杯,自己则端着杯水,扶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
谢宝儿彼时已新换了敬酒服,是某家品牌的高定礼服。鹅黄色长裙剪裁得体,衬得曲线玲珑有致。挽着周筠杰的手,两人缓缓踱步到这桌。一桌人概都起身,祝福声不绝于耳。
艾卿的酒杯先和谢宝儿相撞,继而撞了撞周筠杰的。
“新婚快乐!祝你们幸福长久!”
她笑着说。又看向自己的好友:“宝儿,你真的太漂亮了!我今天给你拍了好多照片,回头发给你。”
谢宝儿冲她眨了眨眼。
神态间却有些欲言又止。似乎很多话想说,很多话又不能说——这样的神情,对着艾卿,早已经不是第一回 。
但既然每回都没说。
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你刚才怎么不抢我的捧花。”
果然。
到最后,这新嫁娘也只是微笑着、避重就轻地问了句,“我故意朝你这边抛的诶!”
正好坐在艾卿旁边,又正好接到捧花的李媛:“……”
艾卿闻言却只是微笑,说:“我现在可是个病人,不敢和人挤好不好。”
“你的伤……好些了?”
“好多了,你的祝福我也都收到了,”艾卿点点头,又以茶代酒,喝了一小口,最后向她祝福道,“总之宝儿今天真是漂亮!看你结婚——是个女孩子都想结婚啦!羡慕羡慕。”
“不用羡慕,”谢宝儿闻言也笑,又看了眼她旁边的唐进余,“而且我想你都快了,到时候,就轮到我来吃你的喜酒。”
“这……”
“是啊,快了。”
唐进余突然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向周筠杰和谢宝儿各自笑笑,颔首,“到时候,还请你们两位赏脸了。”
谢宝儿:“当然、当然。”
周筠杰:“……”
艾卿嘴角抽抽,在桌底下狂踩他鞋。
心说男人可真就是惯不得——她让他过来看看自己对周筠杰的态度,大大方方多好。结果这货一开心,尾巴直接翘上天——还是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