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挑眉,叹了一口气:感谢温宝林的目光短浅和爱贪小便宜,可让她又多出一个搬出咸福宫的理由。
想到晚上要开始自己的表演,蒋乔抱了一面小巧的铜镜就要进卧室提前演练,只对茗夏道:“若是旁人要来见我,就说我忽然头晕,在卧室里歇着,懒怠见人。至于那些点心,你和锦瑟悄悄将它分了,只记得留下那一盘翡翠枣泥糕。”
也是凑巧,今日大膳房做了翡翠枣泥糕,为她多提供了一个可以表演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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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晚膳,刚从怡心园听完小曲回来的永宣帝,正坐着龙辇朝着咸福宫行进。
视线范围内出现了写着“咸福宫”三个大字的金边牌匾,永宣帝也自然看到了等候在咸福宫门口的蒋乔。
与上次清爽的芽绿色不同,蒋乔今日穿了身粉橙色的襦裙,耳边依旧是粉软的芙蓉绢花。
见到永宣帝来,蒋乔露出期盼已久的笑脸儿,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粉嫩的耳垂上是小巧圆润的点珠耳环,随着蒋乔的几步快走跳跃起来,带出少女的活泼气来,也叫永宣帝不爽了两天的心情活动了几分。
敏锐观察到永宣帝心情变好的何长喜对此表示:谢天谢地,皇上马上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慎刑司是很厉害的!小天使们有木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呀?
久等了,万字肥章合体完成!
么么爱你们
【1】取自《历书》
【2】来自《郊庙歌辞·让皇帝庙乐章·亚献终献》作者李舒
【3】来自谢朓《入朝曲》中“献纳云台表”,指忠诚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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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修) ·
“皇上来啦。”蒋乔在龙辇前站定, 行了一礼后便起身,仰头望着坐在轿辇上的永宣帝。
美人大方活泼地露齿一笑,弯弯的两汪秋水里闪着欢喜的光, 鬓边柔软粉嫩的芙蓉绢花霎时失了颜色, 当真是人比花娇,动人心扉。
永宣帝轻笑起来, 自动忽略了蒋乔方才不算规矩的请安词, 从轿辇上下来,拉着蒋乔进了东侧殿的门。
“你瞧,你问朕要绢花, 朕便赔给你了。”永宣帝注视着蒋乔耳后那朵有些摇摇欲坠的绢花,不由抬了龙爪亲自帮蒋乔理了一下, 然后颇为温柔地开口。
蒋乔永宣帝一副“你晚上该如何谢朕”的眼神, 下意识地将话题扯离永宣帝所想的方向, 于是脱口而出:“皇上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不愧是咱们大晋的天子!”
永宣帝微微一愣,倒是久违地感受到被旁人夸奖的感觉——先帝宠爱他的哥哥顺王,后来的养母许太后又和他相互猜忌,除了已经逝去的生母孝安太后,已经许久没有人夸过他了。
不是繁华辞藻堆砌的阿谀奉承,而是言辞简单却充满真心的夸奖。
紧接着,永宣帝又想到蒋乔年幼时便父母双双早逝, 在蒋国公府又是寄人篱下, 自然无人去夸奖呵护。
如此, 才会将亲近之人的夸奖看得重要,要以夸赞来酬谢他了。
永宣帝在心底一叹:可蒋良媛对他一片真心, 将他视作亲近之人。
又有几分迫不及待:蒋良媛何时谢他赏的越级点心呢?
蒋乔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有点像夸小学生的感觉,想着补救一下,不想一抬头就看永宣帝含着几分感动与喟叹的眼底。
不知道永宣帝发散思维的蒋乔,在心底默默打出一个问号。
多说多错,蒋乔不愿意再开口,就主动拉着永宣帝向用膳的明间走去。
在经过一进门的待客明间时,永宣帝自然而然看到摆在显眼位置的那一盘翡翠枣泥糕,心情愈发愉悦起来:“怎的爱妃下午的点心份例还放在这儿?”是不是因为朕多赐了一盘?
蒋乔永宣帝按着自己排练的顺序走,便纯然一笑:“嫔妾一日四道点心,难得有嫔妾最爱的翡翠枣泥糕。今日有,嫔妾便有些舍不得吃,想分作两天慢慢吃。”
永宣帝听得一愣,回头冷冷看了何长喜一眼。
何长喜被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可真不是他偷懒没去做,还胆敢昨晚邀功呢。他可是亲自去通知的大膳房,是哪个傻大胆敢对着皇上的圣命阳奉阴违!
于是赶紧使了最靠谱的小寿子,去仔细查查是怎么回事。
有了这个小插曲,永宣帝好容易好起来的心情就是个直线坠机,只看着蒋乔甜美的笑意,才勉强给坏心情刹了个车。
蒋乔好似未觉方才的一瞬古怪氛围,勾着永宣帝的手进了用膳的明间。
明间里雕海棠填漆的木桌上,已经放好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画着金龙的食盒。只等永宣帝点头,一旁等候的宫人就将放在食盒里保温的饭菜拿出。最后,再由专门的小太监验过银针,才可让永宣帝放心享受。
永宣帝就在何长喜的服侍下落座,有些兴致缺缺地看宫人们忙碌摆盘——宫里的菜式虽然繁复多样,但为着安全起,极少会有创新菜进入永宣帝的食谱。于是永宣帝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御膳房的菜式也已经轮了好几回,他甚至可以通过今日的膳食,推出明日会有哪几道菜了。
实在是提不起新鲜劲儿来。
等宫人们摆了满桌子御膳,永宣帝粗略扫了一遍,才感到有几分新奇:“那份芙蓉鲜蔬汤和明珠豆腐,想必是爱妃点的菜。”
蒋乔抿嘴一笑:“皇上聪慧,一看就知道了。嫔妾想着一年只有一春,总要吃些应景的吃食。这两道菜又爽口又鲜甜,可算是春日的味道。”
永宣帝颔首,对蒋乔微笑着说:“春日的味道爱妃的说法很有意思。”
话刚说完,永宣帝就赐了蒋乔一份荣幸:为他布菜,就要那份芙蓉鲜蔬汤和明珠豆腐。
蒋乔只得起身服侍,还要不忘对永宣帝谢恩。
永宣帝蒋乔一双纤纤玉手握住白瓷勺子舀汤,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个更白洁夺目。
再看蒋乔送到自己面前、已经布好的一汤一菜:小碗的鲜蔬汤微微荡着,散发着蔬菜独有的清爽香气,在灯烛下不半点油腻;白白嫩嫩的豆腐上放着一颗颤巍巍的“明珠”(鹌鹑蛋),淋上红褐色的酱汁,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永宣帝一时之间,可以说是胃口大开,正要下箸,就看何长喜挪了进来,巧妙地站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距离。
“禀皇上陈修容身边的香卉来报,说二皇子突然发了烧,在睡梦里吵着要皇上,便斗胆来请皇上过去。”何长喜吞了口口水,一边小心地通传,一边在心里头咬牙:眼皇上的龙毛马上就能被蒋良媛顺平了,自己也能过上不被皇上故意挑三拣四的正常日子了,怎么从来只会逆着龙毛乱抓的陈修容要跳出来!
蒋乔知道永宣帝这些日子心情不顺,最容易倒霉的就是这位御前侍奉的何公公了,因而此刻颇为同情地看了眼何公公。
而后又感叹于陈修容的特殊体质——一般陈修容折腾个什么事,都很容易踩在永宣帝的雷点上。
先前总是和苏顺仪拌嘴,还拌不过人家、总失了身为主位风度的事情便不提了,只看今天来抢皇上这事,就可知一二。
首先,这一举动便是妥妥的争宠。永宣帝正恼前日行清节,因着后宫争宠而冲撞了先祖,自己失了面子的事情。此时陈修容跳出来,可不是又让永宣帝回忆起懊恼之事,连带着陈修容也看不顺眼么?
其次,永宣帝膝下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位皇嗣,平日里也算是颇为疼爱。陈修容今日骤然说二皇子生病,要请永宣帝过去,永宣帝就难免要疑心一番:二皇子是真病还是假病?若是假病,陈修容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若是真病,陈修容要么是没好好照顾二皇子,要么就是为了争宠不惜置自己儿子的健康于不顾之地。
总而言之:横竖都会叫永宣帝疑心不爽,对陈修容的忍耐度哗哗下降。
而陈修容最后踩上的雷点,就是派人来的时辰不对。若是永宣帝吃饱喝足,还能看这事多几分忍耐度。但偏偏在永宣帝刚准备动筷子的时候,香卉来了。美人服侍在侧,美食装于碗盏,可永宣帝一个都没尝到味道,焉能不气?
蒋乔感叹完,便准备开始自己的表演。
鉴于自己在永宣帝眼中天真赤忱的形象,蒋乔没有选择先流露出不舍失望之情,再勉作大度劝皇上去陈修容那儿的一般妃嫔表演的常规套路模式。
既然是良善赤忱,第一反应定然是询问陈修容哪儿的情况。
“何公公,香卉姑姑可有说二皇子烧得厉害么?”蒋乔微微皱起了秀眉,显出恰到好处的关心。
永宣帝听完何长喜的话,正在脑中凝眉冷面地分析,听蒋乔的话,便下意识看向蒋乔。
蒋乔满眼真切的关怀,半点没看出来陈修容争宠的真正意图,莫名怀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叹气:“爱妃倒是真的关心二皇子。”
蒋乔抬眼望向永宣帝,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嫔妾先前向陈修容请安的时候,偶然过几次二皇子,生得白胖可爱,嫔妾便对二皇子心生了喜爱。”
永宣帝微微颔首,算是信了蒋乔的话:二皇子虽然有些痴傻,但天生长得一副讨喜的娃娃模样,是很能得旁人的喜欢,更遑论蒋良媛这样的纯粹心性。
“陈修容性子耿直,又一向疼爱二皇子,必然是二皇子在发烧中真想皇上了,不得已才来求。”蒋乔一双明亮透彻的眼毫不扭捏地望向永宣帝:“皇上就去看看二皇子吧。”
永宣帝愈发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傻姑娘,陈修容那样尖酸的性子也能被当作耿直——朕怎么能不多看顾着她一些?
“你就不怕朕走了就不再回来?”永宣帝心底一动,抚了抚蒋乔耳边的碎发,低声问道。
蒋乔这时候才适时流露出一点不舍,然后转瞬即逝,眉眼中一片坚定:“皇嗣之事关乎皇上的国家社稷,嫔妾不敢以一己之私念,让皇嗣可能有所损伤,也不愿皇上被旁人议论‘过于宠爱妃嫔而不顾皇嗣’。”
永宣帝的确是不喜陈修容的做法,但心中对二皇子的担忧是真真切切的,听蒋乔虽是不舍他离开,但仍为他的名声皇嗣着想,不由大为感慨:“爱妃不愧为蒋博的女儿,真是和你父亲一般深明大义。”
随后永宣帝托起蒋乔原本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郑重道:“爱妃放心,朕明日还到你这来。”
“皇上快去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蒋乔的眉眼中悄然含了几分欢喜和羞怯,推了永宣帝出门。
永宣帝深深望了一眼蒋乔,对方盈盈双眼中有明显的情意流露,和那日早晨,依依不舍看他上朝的场景何其相似。
虽是心中愈发柔软,但永宣帝面上仍是一片平静,只是转身时动作微微慢了些许罢了。
如此“深情不舍”地望着永宣帝离开,蒋乔收起了“望夫石”的动作,先眼疾手快地拉住还没离开的小福子。
“小福公公,皇上还没用晚膳呢,只能烦请小福公公将这些膳食趁热再装回盒子里,送到陈修容那边。”蒋乔乆丗洸浅笑着,慢声细语地同小福子说话。
小福子虽在御前当差,但可从没被妃嫔主子喊过一句“小福公公”,当下就有些美滋滋。
又听蒋乔的话全然是为永宣帝着想,半点没考虑留着晚膳,好让永宣帝有理由回来,就又有些惊奇。但小福子还是依言将膳食装好,招呼宫人们往正殿的方向送去。毕竟晚膳没及时跟着,皇上一生气发了脾气,那么倒霉的还是自己。
蒋乔做到美人塌上,只作一副垂首忧伤的模样,直到旁的宫人提着食盒离开,屋门被茗夏利落关上,才收了做戏的姿态,以葛优瘫的姿势摊在美人塌上。
茗夏轻咳两声,忽略蒋乔此时不大雅观的姿势,向蒋乔赞许点头:“主子这一番表现,可是叫皇上好生心疼感叹。”
茗夏知道,蒋乔主动叫小福子将晚膳挪去陈修容那儿,则是让陈修容觉得蒋乔示弱了、害怕了,好下次放心大胆地更得寸进尺。
蒋乔方才用尽毕生的演技表演了一番,此时已是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只面无表情道:“你也听方才皇上所说的话了——等明日皇上再来的时候,才是咱们的重点。”
“陈修容今日的这番举动,必然是瞒着身边的香茵姑姑的。如今香茵知道陈修容犯了蠢事,明日定然会阻止陈修容。”
“因此,茗夏你明日要看准时机,找机会绊住香茵的脚步,好让陈修容得偿所愿。”
茗夏看着蒋乔疲倦的样子,点头体贴道:“奴婢晓得了。主子,奴婢去大膳房拿银子要碗云吞回来,再吩咐时兰他们准备热水沐浴。”
蒋乔微微合上双眼,锦扇一般的羽睫颤动着,轻声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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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永宣帝一出了东侧殿的门,就看到在正殿门口翘首伫立的陈修容。
明明是和刚来时,在蒋乔面上曾看到过的期盼表情相同,但挂在陈修容面上,就只让永宣帝不耐,而没有半分的愉悦。
“皇上、皇上来了!”陈修容真的把永宣帝请到了自己这儿,不免激动地口干舌燥,甚至于落了几滴泪下来:“臣妾和瑜儿这些日子,都心心念念盼着皇上来。”
陈修容边说边往永宣帝的怀里钻,浑然不觉永宣帝的心情恶劣,只想小鸟依人地一靠,却被永宣帝无情地拂开伸出的手臂。
“带朕去看看瑜儿罢。”永宣帝神色平静,对着陈修容淡淡道。
陈修容被永宣帝格外冷淡的态度搞得心中一突,只好抹着泪带永宣帝去内室看“发烧且思念父皇”的二皇子。
二皇子正被放在小床上,由乳母摇着床、哼儿歌。乳母永宣帝来了,连忙起身请安,将位置让出去。
永宣帝走到小床边上,只二皇子可爱的小脸上满面通红,鼻尖上冒着汗珠,极不舒服地在那里哼哼。
永宣帝一下子心疼起来,探身为二皇子擦去鼻尖的汗珠,问陈修容:“怎的没请太医?”
陈修容赶忙回道:“臣妾着人去请了,只是还没回来。”
说话间,二皇子就慢慢睁开了双眼,看到永宣帝,怔愣了片刻后就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父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