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瑶儿就瞪起眼睛:“谁和你是从下一块儿长大的姐妹?十岁之前,你不过就是养在苏府外头的野种!”
苏顺仪没有去理会瑶儿,只看着苏容华未曾动半下的神色,觉得心中愈加慌乱,哭求也变得真心了许多:“姐姐,姐姐!只要你能饶了我姨娘的性命,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你叫我服侍你一辈子我都愿意的!”
“没想到你居然对你姨娘颇为关心,真是不枉她这般骄纵你。”苏顺仪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苏顺仪的眼泪:“你什么都愿意做——那你,愿意去死么?一命换一命,这样我才不亏呀。”
苏顺仪立时就僵在原地,神色惊恐,将落不落的泪珠也显得惶然不安,只能下意识地抓住苏容华身上的软被,哭嚎道:“你饶过我吧,姐姐!除了性命,其他什么都可以!”
“嘘——”苏容华将手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你的声音太大了,恐怕会吵到我的孩子。”
生怕惹恼了苏容华,林姨娘的性命不保,苏顺仪就将未曾喊出口的哭嚎硬生生咽了下去。
“妹妹真乖。”苏容华两眼弯弯,摸了摸苏顺仪头顶的软发:“姐姐怎么会舍得叫你去死呢?”
“只不过等皇上来了,要叫妹妹你听话一些,旁人说什么,你应下就是了。”
苏顺仪浑身一哆嗦,想起方才苏容华的话,面上就透出拒绝的神色:“你要叫我乖乖被你诬陷蓄意谋害皇嗣?”
苏容华就是一笑:“怎么能算是诬陷呢?替我做垫背的小宫女,正巧换岗的小宦官,可都是明明白白地看见了——我从台阶上跌下去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呢。不是你推的我,又是谁呢?”
见苏顺仪还向着拒绝,苏容华放在苏顺仪头顶的手,就移到苏顺仪的下颌,冷冷地钳住:“不过妹妹,她们到底有的离得远,有的没看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没照顾住我——这一切,可都是有待商量呢。”
“你是选择乖乖承认没照顾好我,从而被皇上怪罪,但你们母女皆可以保住性命;还是选择死不承认,但被皇上视作抵赖,你们母女的性命不知去往何处呢?”苏容华看着苏顺仪眼中透露出的挣扎、不甘心和痛苦,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
从前的苏容华,就像现在的苏顺仪一样。
母亲的性命被把握在别人手里,她只能顺从苏顺仪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苏顺仪从她这里拿走好看的首饰锦缎,抢走皇上的恩宠。并且,在苏容华承受旁人的嗤笑时,还要费心费力为苏顺仪不断地得罪人收拾残局,低声下气地道歉、奉承。
但现在,一夕之间局势反转,苏顺仪终于能感受到苏容华这些年被人逼迫的痛苦感受了。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外头传来何长喜尖细的通传声。
“皇上来了,你可想好了?”苏容华收起面上的笑容,仰身靠在床背上,脸上浮现出苍白和惊吓。
苏顺仪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牙道:“我认,只是还请苏容华能遵守承诺。”
苏容华还没张口回答,里屋的门已经被何长喜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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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帝进屋,快步绕过了一扇简单的刺绣屏风,进了苏容华的卧室。
一进去,永宣帝就看到面色苍白、还留有惊吓的苏容华和跪在苏容华床榻前哭哭啼啼的苏顺仪。
苏顺仪见到永宣帝带着点厌恶的目光,回想起以前永宣帝对自己的宠爱,顿时就心如刀绞起来,但只能识趣地起身,然后让到旁边。
“爱妃可有事?”永宣帝在床边上坐下,握住苏容华有些冰凉的手,关切地问道:“龙胎可有事?”
后面许太后带着一众妃嫔进来,瑶儿和玥儿赶紧搬上凳子,给主子们坐下。
蒋乔被迫和禧嫔挤在一起,鼻腔里充满了胭脂水粉的香气,觉得好不难受。不动声色地用手帕遮掩了一点口鼻之后,蒋乔就始观赏起接下来的一出好戏。
面对永宣帝的关切询问,苏容华的眼中流露出感动和些许地愧疚:“皇上不必担心,嫔妾和孩子都没事情。”而后转头的许太后说道:“是嫔妾任性了,非要去观景台转一转,才会不慎跌下台阶,叫太后娘娘和皇上忧心了。还叫这么多姐妹丢下了宴会,来看望嫔妾。”
“龙胎为重嘛,宴会下次还可以再办的。”许太后摇了摇头,一脸不放心地对陈嬷嬷道:“你去叫陈太医来,哀家要亲口问一问。”
受到许太后的传召,陈太医很快就上来行礼问安。
听到许太后的问题,陈太医就将苏容华暂无大碍的情况又讲了一遍,还补充道:“又因着入秋,夜晚渐渐凉下来,苏容华穿得厚实了一些。而且在苏容华失足时,有小宫女在底下垫了一下,所以并无大碍。”
永宣帝点点头,问道:“那位救主小宫女如何了?”
玥儿行了一礼,口道:“回皇上,奴婢斗胆,也请陈太医看了看那位小宫女,除了脚崴到之外,并无大碍。”
“何长喜,给那个小宫女赏银二百两,升她一级,不必在宫苑外面做一些杂活了。”永宣帝看重苏容华的龙胎,直接重重赏赐了那位小宫女。
蒋乔看着永宣帝身侧的苏容华,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往她们这扫了一下,而后在文充媛的位置那儿定了一下,随后挪。
“苏容华这次当真是惊险,若不是这位小宫女,苏容华的龙胎可能就危险了。”端妃皱着眉头口,一副为苏容华担忧的模样。
文充媛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两声,等永宣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才口道:“端妃娘娘说的不错——不过,苏顺仪全程都陪着苏容华,怎么会出这样的意外?到最后,苏容华还是被一位小宫女给护了,而非是苏顺仪?”
娴婕妤眼神微变,也问道:“事发当时,苏容华和苏顺仪的贴身宫女怎么没有半点反应?”
“朕也想问这些问题。”永宣帝的面色愈发地平淡如水。
娴婕妤话音刚落,玥儿和温儿就同时双膝跪地。
“回皇上、回太后娘娘,是主子当时觉得有些冷了,就派奴婢和温儿回永宣帝拿披风了。”玥儿扣了一个头,抢先请罪道。
“皇上别怪她们,是嫔妾叫她们回去的。”苏容华看着永宣帝,温声说道。
永宣帝看着性子柔顺的苏容华和其隆起的肚子,面色微微缓和了一些,低声道:“朕知道了,不怪她们。”
说完这话之后,永宣帝的眼就直直看向苏顺仪,目光中是毫不掩饰地怀疑和厌恶:“苏顺仪,你呢?”
想起方才和苏容华的对话,苏顺仪眼睛一闭,也是向永宣帝跪下,伏身道:“嫔妾有罪!都怪嫔妾,一时贪恋天上的月色,没有仔细扶着姐姐!”
想起苏顺仪前头的表现,永宣帝心里就有一点疑心:半个月前,苏顺仪几乎是事事和苏容华对着干。这次苏容华和苏顺仪单独出去,却莫名出了事。
永宣帝再看苏容华,并没有像刚才对这玥儿和温儿一样说情,而是蹙起眉头,神色中带了一点犹豫和不确定。
“爱妃怎么了?”永宣帝轻声问道。
许太后看着苏顺仪不停颤抖的身子,微微摇了摇头,也对苏容华道:“有事情就说,不要犹豫,哀家和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嫔、嫔妾当时也是沉迷于天上的月色。只顾着看月亮,没注意脚下,才会一时失足的。”苏容华咬住唇:“但嫔妾跌下去时,是感觉被人推了一下的。”
当时的观景台上,就只剩下苏容华和苏顺仪二人了。
众人将目光聚集在苏顺仪的身上。
苏顺仪这是在众人注目之下蓦然抬起头来,满目震惊:你方才可不是这么答应我的啊?
苏容华做出难受的模样,在床上蜷缩起身子,但心里是止不住的快意:
当初苏顺仪也说了,一切听她的,自己的母亲就能好起来。
可几年过去,母亲却还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种绝望悲伤的心情,她可一定要叫苏顺仪好好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好累,不知道说点什么
第六十一章 ·
苏容华难受的模样, 自然就落在永宣帝眼里。
苏容华现在怀有身孕,就不能和从前相比。一见苏容华微微捂着肚子,身子如同虾一样蜷缩起来, 永宣帝就半抱住苏容华, 低声询问:“爱妃怎么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许后也是一脸关切, 对陈医说道:“陈医, 再为苏容华看一看。”
陈医心中无奈,但面上还是得恭恭敬敬地应下,然后为苏容华再看了一次诊。
“回皇上、回后娘娘, 苏容华还是因为受了惊吓,胎气不稳所致。”陈医和永宣帝怀里的苏容华对视了一眼, 斟酌着说道:“此刻苏容华实在需要静养, 不宜见这么多人。”
永宣帝点点头, 扫了一眼底下坐着的一群妃嫔,对着许后道:“既然如此, 朕和母后就带着端妃她们出去吧。”
许后颔首起身,俯身轻轻拍了拍苏容华:“你且静静养着,不用担心这些事情,哀家和皇帝不会叫你白受委屈的。”
听见许后的话,苏顺仪就是眼前一黑:这就是相信苏容华的话,认为是她将苏容华推下去的意思了。
不、她不能就这样认罪。她已经是失宠了,绝不能再叫皇上厌弃她!
苏顺仪这样想着, 浑身无力地伏在地上, 身上柔软轻薄的披风也随着她的动作挂下, 柔柔地贴在苏顺仪的脸上。披风上用银线绣出的花朵,带着点轻微的凉意, 让苏顺仪浑身一颤。
这是在自己入宫前,姨娘给自己亲手绣的披风
姨娘的性命
苏顺仪紧紧攥着双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只睁着一双眼,泪眼朦胧地看着一角明黄色的龙袍从自己眼前擦过。
永宣帝率先走到外面待客的明间,旁人自然也是紧紧跟上。
蒋乔在倒数第二个动步,临走前瞥了一眼苏顺仪,见对方只是伏在地上落泪,再回首看已经停下蜷缩身子、面色恢复平和的苏容华,觉得今日这场戏,当真是不错。
那头永宣帝在交椅上坐下,转头见许后和众位妃嫔都已经跟来,玥儿等宫女也连忙出来站着,唯独不见苏顺仪。
“还不快叫苏顺仪过来?”永宣帝皱着眉头,对着宫人吩咐道:“不要叫她扰了苏容华休息!”
蒋乔挑了挑眉,在心里叹气:看永宣帝的模样,今晚苏顺仪可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正好站在屏风处的瑶儿赶紧应下,回里屋将苏顺仪扶起。
苏顺仪稳了稳心神,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披风的一边,另一只手将眼泪擦干,满目不甘地看着苏容华,轻声颤抖道:“我姨娘”
苏容华面色平和,侧过头去,压低了声音:“我母亲从小就教我,做人要守信。”
听见苏容华的话,苏顺仪捻了捻手中柔软的披风,在心里迅速准备好接下来应对的话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苏容华之后,就转身出了里屋。
“回皇上,嫔妾”苏顺仪带着满脸的后悔出来,一走到屋子中央,就拢着披风跪下,打算向永宣帝说自己准备好的腹稿。
永宣帝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顺仪,出声打断了苏顺仪的话:“何长喜,将方才看到苏容华厨出事的宫人们都带过来,朕要先问她们的话。”
何长喜应下,出门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苏顺仪:只是要苏顺仪多跪一些时间的意思了。
于是,在莫约大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何长喜才带着三名宫人走来。这三名宫人,分别是为苏容华做垫背的小宫女和两名换岗的小宦官。
“回皇上,奴才将人带下来了。”何长喜向着永宣帝行了一礼,说道:“因着那位叫云儿的宫女方才在上药,奴才就等了一会儿。”
永宣帝微微颔首,示意何长喜退回自己的身边,然后向几位宫人问道:“你们一个个仔细回答——当时苏容华跌下台阶的时候,可有看到苏顺仪动手去推?”
最先上前的是当肉垫的小宫女:“回皇上,奴婢是被安排在庆云宫外洒扫的宫女。当时奴婢正在观景台底下走过,看到苏容华和苏顺仪两位主子在上面,就打算绕过去。”
“因为奴婢站在观景台的下面,只能看到苏容华站在苏顺仪的前头。奴婢刚打算低头绕过去,就听见上面一声惊呼。再抬头看时,就看见苏容华从上头跌了下来。奴婢没多想,也没细看,就赶紧扑过去接住苏容华了。”
“你们接着往下讲。”永宣帝听完小宫女的话,点点头,对着两个小宦官说道。
小宫女起身,将位置让给两个小宦官。
两个小宦官上前,身量高一些的小宦官率先说道:“禀皇上,奴才两人是站在庆云宫侧门口站岗的。方才苏容华出事的时候,正好是奴才两个人换岗的时候。虽然站在奴才的角度可以看到观景台,但因着晚上灯光有些昏暗,也无法看清苏顺仪是否推了苏容华。”
永宣帝就不由皱眉道:“灯光昏暗?周德福怎么做事的?”
端妃赶紧出声回应:“回皇上,观景台灯光昏暗,是为着不让灯烛辉光阻挡明月清辉——这当初可是圣祖皇帝亲自吩咐的,从那以后,每逢仲秋节,观景台和望月楼就将灯烛可以点得昏暗一些。”
给周德福将罪名给摘掉之后,端妃看了看跪在地上、情绪明显有些崩溃的苏顺仪,想着到底是自己人,就打算捞一把苏顺仪。
于是端妃开口道:“皇上,现在的三个宫人都没有亲眼看见苏顺仪将苏容华推下去,只有苏容华自己觉得苏顺仪推了自己一下”
许后挑了挑眉,截断了端妃的话:“端妃先不要着急,等苏顺仪将话讲完再做判断。”
端妃闻言,就将未说出口的“苏容华蓄意针对苏顺仪”的话咽了下去,向许后笑道:“后娘娘说的是,臣妾莽撞了。”
永宣帝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苏顺仪的目光十分冷漠:“苏顺仪,对于此事,你有什么事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