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娘就站在他身侧看着,就算是隔着一片小池塘,他的目光冷锐如箭,却从没有一道定在人群中的某位小娘子身上,这不禁让她产生了疑惑。
京都这么多美娇娘她几乎都请来了,他怎么就一个都瞧不上呢?难道淑贵妃在他心里,当真有那般重要?
众人得了指令渐渐散去,只是转了个身便又纷纷交头接耳暗自议论了起来。
这些日子京都都传遍了,相爷旧疾复发,陛下特地准许相爷在府上将养,看他这般脸色,想来是拖着病体出来招风。
正因如此,府上办宴席相爷还是独自一人躲在这角落里,原来是不放心林夫人自己一个人应酬!
又听闻林夫人想要办宴,相爷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并立刻在第二日大兴土木,为林夫人的赏花宴修建场地。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将相爷宠爱夫人表现地淋漓尽致!!
果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到底还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见人都走光了,霍桑这才直起身子,但脸色却依旧很不愉悦,为了给她制造与严氏谈话的机会,他尽量在转移那些娘子们视线。
没成想这曹氏姐妹竟依旧不死心。
旁人或许会因为外头他的那些个活阎王传闻而对他有所忌惮,可这位曹三娘却不然。
好在烟雨亭外长廊的栏杆还未来得及修,要不然,她们怕是要骑到他头上!
他正要质问她,却见她低着头撅着嘴,一张小脸因为气急而被她憋得绯红。
他突然想起方才她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刚到嘴边的质问便被他吞了下去。
他再次躬身扶在了柱子上,哑着声音道,“严氏怎么说?”
杨幼娘腹诽:你我可是有交易的!我去询问严氏,你在这儿选妾。你如今没瞧上半个妾不说,还害得三朵娇花齐齐落水,你还有脸同我打听严氏???
可最终她还是撇了撇嘴,极其不情愿地将严氏的话转述了出来,只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儿,暗自留了一半在肚子里。
“南郊买药?”霍桑陷入了沉思,好看的双眉也一下子打成了结,只见他拍了拍手,霍一霍二如同魅影一般闪现在了他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闪现,把杨幼娘吓了一跳,她知道霍一霍二武艺高强,可没想到他们竟这般厉害!
思及此,她又想起方才曹家三位娘子落水一事。
他明明可以拍一拍手,让霍一霍二来救人,非得等嬷嬷来,看来他方才的无动于衷定是存心的!
吩咐完霍一霍二,霍桑也打算起身回前院,杨幼娘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满脸害怕又慌张,那双鹿眼湿漉漉的,着实叫人心疼。
“相爷这是不管妾了吗?相爷当真忍心叫妾一人面对这么大场面吗?妾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啊……”
曹家娘子们的意图他早在几个月前便察觉了,所以他故意不救也算是情有可原。可如今满院子的娇花,总有一个是他能看得上的。
所以按理说她还有机会!
霍桑双眉紧蹙,一个娘子们的宴会,他凑什么热闹?方才他为她说的那些话已经是极限了!
可当他低头看见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他又觉得有些恍惚,他从未看见过她这副模样。
兴许她当真慌张?
毕竟是头一回操办这么大的宴会,他虽不能付给她真心,但作为她名义上的夫君,总要护着才是。
“罢了。”他轻咳了几声,“刘晟也快到了,本相就在这儿等等吧。”
杨幼娘转忧为喜,笑容一下变得灿烂了起来:“多谢相爷!妾这就去招待客人们!”
言罢,她便拎着裙摆走开了。
十王爷可是她认识的人中,最有眼力见儿的!有他在,何愁计谋不成?
欢欣之余,她走路的速度也快了些,可谁想走得过快了些,一时没瞧见前路,一下便狠狠撞到了一面肉墙上。
“哎哟!”被撞的那位发出了一声惨叫,杨幼娘这才回过神。
好在对方没被撞坏。
认出对方后,杨幼娘嗔怪道:“十王爷?您怎么才来!”
刘晟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笑着,“这不是……路上耽搁了嘛!”
一个可爱的小脑袋从他身后钻了出来,刘嫣展开一个甜甜的笑,“表嫂安好。”
这张软糯的笑一下子将她心中仅剩的郁结吹散了,杨幼娘的心也一下软了下来,她报以微笑,“公主殿下安好。”
刘嫣关切道,“表嫂,嫣儿听闻表兄差点被几位小娘子推下水,表兄可还安好?”
她这是听谁说的?
杨幼娘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儿!你表兄正安全地待在烟雨亭中呢!”不安好的应当是曹家那几位娘子才对!
刘嫣长舒一口气,小声责怪,“那几位小娘子也太不小心了!”
杨幼娘暗自点头,是啊!实在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没有将霍桑一块儿拉下去呢?
说话间,刘晟去寻了霍桑,而刘嫣自然便成了杨幼娘的小尾巴。
她是听闻霍府画舫重新开启才屁颠屁颠央了刘晟来的,所以刚有机会同杨幼娘单独说话,便要拉着她陪她去坐。
先帝赏赐的画舫自然是顶好的,两层的船舱各有各的雕栏精致,杨幼娘说不出它的美,但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气派!
毕竟是皇家的赏赐,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这么气派!
只是慕名而来的娘子夫人们太多了,正当她带着刘嫣到达岸边,画舫已经开出去半圈了。
刘嫣只得失望地坐在岸边的亭子里,等着下一趟的舫船。
杨幼娘本想留她一人在亭中歇息,她自顾去招待夫人娘子们,谁想却被她拉住了衣袖。
刘嫣睁着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眸,望着她,“嫂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嫣儿?”
杨幼娘心尖突然一颤,她看出来了???
她尽量扯着笑道,“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
刘嫣却极其认真地看着她,“嫂嫂,别瞒了,嫣儿都知道了!”
杨幼娘轻蹙眉头,看她这般模样不像是在消遣她,难道她当真知道了什么不成?
思及此,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她在刘嫣身旁跪坐了下来,“既如此,公主不如说说,我有何事可瞒?”
刘嫣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之后,才凑近她的耳旁,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嫣儿听那些娘子们说,今日她们要勾引表兄!”
杨幼娘:???
“谁同你说的?”
刘嫣如实回答,“十哥告诉嫣儿的,他还让嫣儿不要告诉嫂嫂,他会处理。”
杨幼娘再次诧异,“他怎么处理?”
这十王爷怎么就这么不经夸呢?她才刚夸他有眼力见儿啊!
刘嫣道,“十哥会将此事告知表兄。”
杨幼娘:??就这???
刘嫣像安抚小动物般轻抚着她的肩膀,“嫂嫂放心吧,表兄是绝对不会被任何女子勾引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当真有这回事般。杨幼娘暗自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哪里会知晓年长世界里的喜新厌旧?
刘嫣道她不信,便信誓旦旦地解释道,“表兄自遇见那些事后便再也不会被勾引了,嫂嫂你一定要放心啊!”
我为何要放心?杨幼娘的眉头拧地更紧了。
她还指望着有个妾室分散他的注意力,以此淡化她在霍府的存在感,她好更容易地趁机搞些小动作。
谁想曹家三位小娘子接连失利不说,就连小公主也来钻她的心。
她微微一愣,声音再低了些,“你表兄遇见了何事?”
刘嫣撇着嘴,思考了许久后才道,“十哥说,那时候表兄还是皇兄的伴读,那时候他们年纪比嫣儿大不了多少,私自出宫游上元灯会,被人抓走了。”
“后来呢?”
“后来父皇着人寻了十日,才将表兄和皇兄寻回来,自那时起,表兄便一直冷冰冰的。”
这十日里,他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杨幼娘不由得猜想了起来,这方面她还算是有些经验,歹徒绑人,无非就是为了财、色、权。
一想起这个,她突然咯噔一下。
糟糕!若是歹徒知晓他们的身份,那他们岂不是财、色、权这三样全占?
第36章 供不应求 晋江独家首发
可想而知, 那十日里,歹徒定不会好好待他们。
可是就算如此,这与他会不会被勾引也不是一码事啊!除非发生了旁的什么事。
刘嫣又道, “后来表兄长大了些, 父皇要给表兄赐婚, 表兄一口回绝了, 他说他不愿成婚,还将父皇赏给他的好些侍婢都赶跑了呢。”
“那淑贵妃……”也不知为何, 杨幼娘竟将心中疑惑脱口而出,可讲到一半她又猛然意识过来,于是戛然而止。
刘嫣这孩子打小就聪明,才不过半句话,她马上就明白了,“贵妃娘娘又不是外人,她是我们的阿姊呀。”
“贵妃娘娘待嫣儿可好啦, 她待皇兄与表兄也很好,她就是嫣儿的阿姊。”她顿了顿, 再次强调道, “她和旁人不一样的。”
是啊, 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与旁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杨幼娘暗自叹了口气,看来给霍桑纳妾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了。
“咦?”刘嫣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抓住她的衣角惊奇道, “嫂嫂的衣裳好特别呀!这是什么布?还会变颜色呢!嫣儿从未见过呢!”
她这么一惊奇,便引来了好些娘子们的侧目,有几个善言辞的夫人见状, 亦是围了上来,“林夫人这衣裳,当真特别!”
被曹家娘子落水一事一闹,她险些忘了正事,被小公主这么一提,她瞬间提起了精神。
“夫人不知吗?这是崔氏布行新出的琉璃绸。”
她笑道,“听闻这琉璃绸制作工序很是复杂,织这一匹需要花上三个多月的时日,很是难得!”
那夫人更是讶异,“竟还有这般难得的布?”
有人疑惑:“可这崔氏布行,我怎么没听说过……”
杨幼娘趁机道,“这崔氏布行是西市前些日子新开的布行,夫人娘子们没听说过自当是有的,我也是偶然路过,才不小心瞧上了。”
一聊起衣裳首饰,无论是什么年纪的女子都是兴奋的,大抵是因为此时的话题与夫人娘子们很合,杨幼娘身边引来了好些夫人娘子。
一时之间,整个赏花宴的风向也慢慢地偏了。
霍府的赏花宴,便在这一场琉璃绸的赏鉴中结束了。
这场赏花宴她准备了足足一个多月,目的便是给霍桑选妾,然而直至宴会结束,他都没选上半个妾室。
好在,这场宴会确是将琉璃绸推了出去。
今次来霍府的那些夫人娘子们都是京都圈子里贵上加贵的人物,被她们瞧见了琉璃绸的好处,崔氏布行的生意不上一层楼也难。
果不其然,赏花宴结束才不到几日,她便得到消息,不止是琉璃绸,崔氏布行的其他布料亦是才上新便被抢购一空。
一时之间,门庭若市,供不应求。
只这一遭,她空荡已久的小金袋也终于派上了用途,吃饱喝足。
可正当她兴奋地抱着金袋数着银钱时,有一些让人迷惑的流言顺着喜悦莫名就吹进了她的耳朵里,这还险些让她数错了银子。
有说,她嫁于霍相,乃是一物降一物;又有说,两人恩爱无比,整日里成双入对,甚至连衣裳都是同一块布料剪裁的;
更离谱的是,说霍相在外头风风火火,实则十分惧内,宴会上见夫人有一丝不顺,连头都不敢抬,面前那么多娇美娘子,他连余光都不给,眼里只有自家夫人一人,夫人不让他喝茶,他便整日抱着白水,还喝得十分开心。
与此同时,当日皇帝召他入宫问他对夫人是否满意的事也传开了,他的答案竟是良配!
杨幼娘不可思议地抱着账册,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压了压惊。
她也不是不知晓谣言的离谱,但她没想到的是,这谣言会这般离谱!
什么一物降一物?明明就是一年之约,他俩相互妥协!什么成双入对同一块布料做衣裳?那是她做衣裳的布料还有剩余,她不想浪费!
还有不敢抬头看其他娇美娘子,那是他心中时时刻刻惦念着淑贵妃娘娘!至于那白水和那“良配”……
这她哪里知晓?
红芷乖巧地站在一旁等着她的回复,就在刚刚,听闻传言的黄氏着人来打听她肚子的消息,这使得她脑子更乱了。
这些人误会了还好说,淑贵妃娘娘可不要误会啊!自古男人最爱听枕边风,要是皇帝也爱听几句,那她的小命可就真的交代了!
“你回去告诉她,我的事儿让她少管!再多管一件,我便撕破脸皮!谁也别想安生!”
红芷点点头,将她的话记下了,“夫人,方才霍一来传话,说相爷要夫人去趟书房。”
又去书房?杨幼娘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每回唤她去书房准没好事!
“何事?”她还是忍着不耐烦问道。
红芷摇了摇头,“不知。”
“不去!”她索性瘫坐了下来,靠在椅靠上一动不动,大有就算山崩地裂她都不起来的架势。
红芷漠然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最终还是直起身,将她自己的账册混进霍府的那些账本中,才一脸铁青地出了门。
谁想她刚走进书房,才发现霍桑的脸比她更铁青。她心里一个咯噔,本能地迅速寻好“跪位”,准备随时跪下。
她正低着头认真感受着等待这霍桑的怒意,谁想他却迟迟不开口,正当疑惑之时,她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月白色绣着几朵白玉兰的鞋。
她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确认了一遍,眼前这双鞋,正是当日她给他做的那双!
她猛地抬头,果不其然,正正对上了霍桑那双试探的眸子。
他这个眼神不对啊!心仿佛被丢进热锅里炸了一遍,他不会也听到了那些流言,并打算治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