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情暗自咬牙,又想起东郊之事,她明里暗里也听说了,东郊小院里的尸体很有可能是红荆的!
杨幼娘这个贱人,她早该死的!
要不是杨幼娘,她也不会在相府这般提心吊胆!实在是可恶!
霍桑对着那装着茶水的青瓷,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里头的茶水倒了个干净,换了一杯温白水。
好些日子没同他说话,林幼情也不知说什么,于是她试着找些话题,“前几日妾同柳家三娘去踏春,听闻她胞弟似乎报考了廷尉司。”
“恩。”霍桑有些失神,“廷尉司的题不难。”
林幼情掩嘴一笑,“妾也这么同柳家三娘说的,谁想她竟是急哭了。”
霍桑蹙眉,“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廷尉也不是什么人想进便进的。”
这话彻底堵了林幼情再说项的嘴,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换了个话题,“相爷的这件衣裳都脏了,妾再给您置办一件吧。”
“不必。”霍桑依旧冷了过去。
林幼情又是一愣,无论是品味还是质感,相爷可是满京都最讲究的,这一点也是她很是欣赏的部分。
可眼下他居然连衣裳都不想换,他到底怎么了?
霍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原本以为喝茶会让自己心情好些,没成想竟是愈发糟了。
时值中午,日头映在他杯中白水里,他微微凝眉,豁然起身便往饭厅而去。
饭厅中早已铺就了五十几道精美菜肴,他依旧与从前一样跽在高座,只是不知为何,早已没了从前的感觉。
明明从前他最喜欢这番场面。
当他将视线飘向一旁的座位,心里一顿,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林幼情正毕恭毕敬巧坐一旁,规规矩矩地等着他下命用膳。
不说有多乖巧,只是这是作为内妇的规矩。
霍桑眸光一凝,若是她,大概早就在他一旁大快朵颐了吧?哪会这般模样?
她如今和那个白衣男子应该过得很快活吧!思及此,霍桑心中猛地一堵,那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他猛地拍了一下几子,眼眸阴沉无比,竟是叫饭厅的所有人都猛地一震。
林幼情也被他吓着了。
“相爷,可是妾准备的饭菜不合口味?”
今日是他自公主生日宴以来头一回在府内用膳,她特地打听过的,霍桑每餐几子上都会有这么多菜式。
难道哪里出错了?
她那双利锐的媚眼又狠狠地在红芷与霍一身上剜了一下。定是这些刁奴搞的鬼!
说到底还是杨幼娘没用,养的都是些什么刁奴!
霍一终于明白了过来,于是小声在他耳旁提醒,“相爷,这些日子您吃的都是胡饼羊肉汤,纳兰医生说了,要相爷换换口味。”
霍桑沉下脸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霍一头皮一麻,赶紧下去吩咐厨房准备胡饼羊肉汤。
林幼情从未这般憋屈过,在尚书府时,府内上下一应事物全都是她准备的,无论是阿耶还是黄氏,无人敢这般给她甩脸色。
她自问已经百般讨好,可他却依旧喜怒无常!要不是怕他发现自己的秘密,她此刻怕是早就发脾气了!
泪水啪嗒一声落了下来。
而此时,霍二却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竹筒,竹筒上用红绳系了好些圈子,末端还用了一只金标固定住。
金标?
霍桑一惊。
霍二将竹筒递给他,“相爷,霸天寨送来的。”
霍桑不顾有人在场,迫不及待地将竹筒打开,一张画着两幅图的纸张在他手中展开。
看着纸上的两幅图,霍桑舒展的眉头慢慢地又紧了紧,过了好一会儿,紧蹙的眉头又转化成一股子愤怒。
最终他又猛地拍了拍几子,“岂有此理!”
他在府上抑郁烦躁,她倒好,竟在别人的寨子里吃香的喝辣的,醉完就睡!
这是在向他挑衅吗?
他问霍二:“向陛下请奏攻打霸天寨的折子呢?”
霍二挠了挠头,“今早刚递上去。”
他猛地起身正要往外走,林幼情红着眼眶跟了上去,“相爷,这饭食……”
霍桑冷眸,正打算回她,谁想宫里却来人了,说是陛下病了,宣相爷夫妇入宫。
他终究还是将口中拒绝的话咽了下去,林幼情的性子他早已调查清楚,八岁便打死家中侍婢,十二岁便因嫉妒险些推李家娘子落水。
这般心狠的小娘子,如今却装作如此乖巧模样尽力讨好他,总让他心生一丝厌恶。
自小因为身份特殊,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利用他才对他亲近,就连刘牧也一样。
当初为了选他做伴读,刘牧甚至半夜跑进他的寝殿,试图用各种玩具讨好他。
从前他以为只是投缘,但后来经过那些事后,他算是明白了,有些事并非表面看着那般简单,有些人也是!
他终究还是压制住了心中的烦躁,语气变回温柔,“先随本相入宫,其他的事之后再议。”
他的温柔瞬间化开了她心中的阴郁,她亦是笑得温柔灿烂,“喏。”
相比于杨幼娘,对于入宫这样的事,林幼情倒是没觉着新奇,在她眼中,她是相府夫人,入宫本就是常事,她只要做好相府夫人之事便可。
她倒是也听红芷说过从前杨幼娘所犯的蠢事,没想到如此劣品贱人竟顶了她这么些日子,实在丢人!
然而霍桑却有些担忧,刘牧的身子骨一向硬朗,可入春之后,他总是频繁生病。
再加上京都近日发生的那些事,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为了方便处理奏折,自从病了之后,刘牧便一直歇在了兴正殿,霍桑携林幼情入殿时,满腔的药味扑鼻而来。
这熟悉的感觉让霍桑眉头一簇。
“拜见陛下。”霍桑领着林幼情向他行礼。
刘牧冲他招了招手,又有些愧意地看了一眼林幼情,“贵妃身子不好,又连夜照顾朕,险些也随着朕一道病倒,劳烦弟妹入宫替朕照看一二。”
林幼情福了福身,“这是妾应当做的。”
说完她便退下了。
刘牧手一挥,兴正殿内的侍婢寺人们也跟着一道退下,此时,偌大的兴正殿内,只剩下这对表兄弟两人。
刘牧猛地起身抓住霍桑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子渊,朕梦见皇兄了!”
霍桑浑身一震,刘牧梦见的是先太子刘擎。
当日京都内乱,先太子被人发现在东宫服毒自尽,当时他身侧躺着阮太傅的尸体。
只因阮太傅身上插着的是先太子的佩剑,便有传出是阮太傅毒死了太子刘擎。
可之后内乱结束,长公主与霍驸马却双双入狱自尽,旁人不知晓内情,他却知晓,那尘封在卷宗底部的案卷上正白纸黑字地写着霍驸马的罪名。
毒杀太子。
可他不信,虽然自小他与长公主霍驸马二人不是很熟稔,但他看过霍驸马的诗词文章,若他是个急功近利的人,并不会写出那样豁达的文字。
好半晌,霍桑才道,“先太子死得蹊跷。”
刘牧一愣,当年内乱时霍桑正在道观养病,正好躲过这一劫。
也正因如此,刘牧对他才很是信任,因为只有他没有参与任何害他的事。
只是最近,他感觉霍桑对那件事开始起疑,所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
毕竟他虽自小被送入宫中,与长公主霍驸马分离多年,但当年长公主与霍驸马也牵涉其中。
刘牧竟犹豫了。
良久,刘牧才长吁一口气道,“或许是最近公务实在繁忙,精神有些错乱了。”
他顿了顿,“今早递上来的折子朕看了,霸天寨多年在东南地作乱,是该清理了。”
第63章 酸汤馍馍 晋江独家发表
林幼情被寺人领到了柔德宫中, 虽然杨幼娘已经来过了两回,但她却是头一回来。
寺人将她带进寝殿之后便扯退了,自入宫后红芷便一直在她身旁一声不响, 于是她直接将她留在了寝殿外。
眼不见心不烦。
淑贵妃娘娘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 她的宫殿也是整个后宫最华贵的。
就连进入寝殿的鹅卵石铺就的路也是由精贵的玉石打磨, 林幼情不由得想起了霍府后院的那个进去就出不来的地方。
到底是贵人的府邸。
时至初春, 万物复苏,殿外花园中的花儿都开了, 有侍婢将她领进寝殿内室,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她那双美眸微微一凝,精致如画的浮雕窗柩浅浅开了道口子,顺滑冷滑的绸布随着初春的风随之飘起。
如同一位身着玉色绸衣柔弱无骨的美人在风中翩翩起舞。
花香亦是从那绸布上散发而来。
淑贵妃正斜靠在玉床之上,如瀑布般顺滑的黑丝散落在肩头,她正一手托着脑袋,闭目养神。
林幼情比杨幼娘懂规矩多了, 见淑贵妃在休息,便只站在一侧一动不动, 等着她的回应。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淑贵妃才缓缓睁开眼, 瞧见林幼情在屋子里,她虽没有多少吃惊,却依旧问出了声,“林娘子?”
林幼情低眉道,“陛下担忧娘娘身子, 特吩咐妾进宫照看一二。”
阮柔微微浅笑一声,修长的美腿从玉床上缓缓落地,带着一丝别有韵致的柔美。
微风拂过, 她那不施粉黛却依旧艳丽动人的眉眼轻轻扫了林幼情一下,“替本宫梳头吧。”
林幼情一愣,梳头?难道又是杨幼娘那贱货给她留下的烂摊子?
见她犹豫,阮柔轻笑一声,“不是说来照看本宫吗?”
林幼情亦是福了福身,柔美的脸展开一丝淡淡浅笑,“还请娘娘恕罪,妾不大会。”
“哦?”阮柔微微挑眉,“林娘子谦虚了,本宫可是听闻林尚书的嫡女能力卓群呢。”
侍婢将她往梳妆台扶,“罢了,从旁伺候着吧。”
林幼情从未受过这般委屈,不过是区区贵妃,竟这般跋扈!但她终究还是暗自咬牙,跟了上去。
那如瀑布般的乌发在侍婢的手中梳成了一个极其矜贵的发髻,更显得阮柔富贵风华,忽然她转过身抬头看林幼情,“簪子呢?”
林幼情蹙眉,极不情愿地躬身去梳妆台上拿了一支金镶玉的簪子递给她。
阮柔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双剪眸中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强势以及警告。
阮柔的气势不同于霍桑的阴冷,但同样带着一个欺压,让林幼情很不舒服,她终究还是将手里的那支放下,又拿起另外一支纯玉簪子。
只是当她拿起时,却发现这款式的簪子似乎在霍桑的头上见过。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霍桑与淑贵妃……
她还没回过神,阮柔那只巧如柳枝的手已经近前,只是不知怎么地,她似乎没拿稳,簪子在过手的那一刹那,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摔了个稀碎。
这哐当一声迅速将林幼情的神思拉回,她看了一眼阮柔,她似乎正在等着自己将簪子捡起来。
可都碎了又怎么捡?
她只好忍着委屈跪了下来。
阮柔似乎并不想出言教训,只是将玉足绕过地上的一堆碎屑,居高临下站到她面前。
她俯身看着眼前跪着的林幼情,眯了眯眼。
刚来时,她还以为这个林尚书之女很是识趣,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就与霍桑勾搭地不成样子。
恩爱?阮柔冷笑一声,她缓缓躬身,冰冷的玉手轻轻勾起林幼情的下巴,那张苍白却又精致的脸缓缓被她勾了起来。
不得不赞叹这张脸的美,若是再长开些,气色再好些,林幼情将来未必比不上她。
阮柔暗自咬牙,仿若冰霜的眸光顿时温和了些,“林娘子这是怎么了?”
林幼情原以为她会斥责,谁想竟不知为何温柔了起来,她的心被阮柔这一转变吓得不停在颤抖。
她的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两个字。
可怕。
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但她不敢轻易将泪流出,只能这般被阮柔勾着。
纤长的脖颈被牢牢牵制着,林幼情咽了咽口水,求饶道:“娘娘恕罪。”
阮柔噗嗤一笑,声音愈发柔和,“你何罪之有?”
长长的指甲渐渐陷入下巴的肉里,林幼情很宝贝自己的美貌,若是被阮柔弄伤,她可就无法在那些贵女面前抬头。
终于,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在她精致的脸上划下了两道清晰的泪痕。
阮柔却被这场面逗笑了,她收回手又坐了回去,“你是觉着,本宫在欺负你?”
“妾不敢。”终于摆脱了束缚,林幼情连忙跪倒。
“不该碰的东西不要乱碰,林娘子可懂了?”
林幼情连连点头,“是,妾知晓了。”
阮柔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又是一副极近温柔的模样,“霍相最近在作甚呢?”
林幼情哪里敢怠慢,脱口而出,“相爷近日公务繁忙,一直歇在廷尉。”
这倒是让阮柔有些意外,她嘴角微微一勾,“可曾回过府?”
“是。今日刚回。”
阮柔神情微微一顿,别过脸来再一次温柔地看着她。
林幼情猛地一惊,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怕什么?只是妯娌间唠家常罢了。”阮柔淡淡道,“霍相最近可还做了旁的什么事儿?”
额头有细密的冷汗落下,也不知杨幼娘应了贵妃什么,若是她不跟着答,恐怕贵妃会认出她来。
于是她慌忙补充道,“入宫之前,相爷收到一封来自霸天寨的信,相爷说要攻打霸天寨。”
阮柔眉眼变得极尽温柔,侍婢很快将她的头梳好,还簪了一支金镶玉的簪子。
“林夫人累了,莲玉,带林夫人去偏殿休息。”
那叫莲玉的侍婢福了福身,过来将林幼情扶了起来,还没等林幼情拒绝,便直接将她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