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正在里头幸着柳贵人。
云雨过后,柳贵人小脸绯红,缠绵道:“陛下,今日七皇子来臣妾宫中请安了,咱们的七皇子练的大字可好看了。”
“老七聪慧,最是像朕,朕也最是疼他。”老头爱幺子,老皇帝信誓旦旦,顺带摸了一把柳贵人光溜溜的肩膀。
说着,又鸳鸯交颈,快活到一处去了。
安进忠和颜悦色地听着墙角,皇帝陛下身子强健,属实是他们这等奴才的幸事。
过了好半天,里头终于传来要水。
折腾了小半宿,柳贵人才要被送回去。
她不大愿意,用哀怨的目光看向老皇帝:“陛下……臣妾想陪您嘛。”
“朕还有折子要看呢。”老皇帝呵呵笑,用奏折拍了拍她的脸颊,“朕最喜爱柳儿听话,别学丽妃当年的恃宠而骄。”
如今提到丽妃,宫里的女人可就都说不出话了。
当年盛宠一时的妃子,在皇贵妃的虎视眈眈下生出四皇子,如今却倒霉成这样,日子是好是坏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柳贵人还比不上丽妃呢,她才是个贵人,生的七皇子又没长大。
她不敢胡搅蛮缠,怀揣着一肚子的委屈被连夜抬走。
老皇帝连发了多日的怒火,眼下又在柳贵人身上发泄了最后的余怒,整个人有着餮足后的平缓,精神抖擞批阅奏折。
赵国公和左翰林如今都下狱了,接受三司会审,两个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朝堂之中很是不安,如何首辅这样的老狐狸还能按兵不动,底下的虾兵蟹将却忍耐不住了,不怕死地上折子,求情的求情,攻讦的攻讦。
老皇帝看了几本折子就嫌烦了,他把笔一扔,喊安进忠过来议人长短。
“老二去找他外祖父了?”
“皇贵妃娘娘想家里人了,托平王殿下去瞧了两眼,王爷在何府用了午膳。”安进忠躬着身。
“早不想,晚不想,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想。他们娘儿俩动的什么歪心思,朕一清二楚!”老皇帝还卖起惨了,“朕对他们仁至义尽,他们却从不跟朕一条心!”
去何家,无非是商议是保左翰林亦或弃车保卒,在舞弊案中如何全身而退,甚至倒打一耙再扬贤名,逼他立储。
太缺德了,这些人仗着他岁数大了,联起手来想要欺负他这个老人家。
皇帝陛下气得把手上的碧玺珠串砸到了案上。
“赵国公昏了头,贪成这种德性,即便朕愿意,也保不住他!原本朕还打算扶他一把,不曾想何家一个手指头就把他摁了下去,实在是不堪大用。”
当年皇帝陛下和何首辅联手对后族的时候,可谓君圣臣贤、戮力同心。
如今,皇帝老迈,何家势大,老皇帝就看到了朝堂百官,一半姓何。
他想重新扶一个“何首辅”起来,在朝堂形成鼎足之势。原本赵国公是最好的人选,他是丽妃之父、是四皇子外祖父,还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哪知道他是如此的不中用!
哪怕是个缺心眼儿,也晓得春榜不能让权贵和盐商子弟霸占全部名额,赵国公就不晓得。
这不合理,赵国公天天在大狱里哭天抢地他是被陷害了,老皇帝其实是有几分信的,赵国公不可能无所畏惧成这样,可是,愚蠢就是他最大的不幸!
不中用,还害得整个朝廷都背负骂名的人,留着无益。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想给他当狗的人,老皇帝颇有把握地想着,假以时日,他肯定能挑出一条忠诚又好用的狗。
“朕如今身边都是小人。”老皇帝在这方面倒有自知之明,“贡院暴动,京兆尹和金吾卫一个没去,闹出了人命,他们也不着急。”
安进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不敢说,朕替你说。”老皇帝冷哼,“老三养的小妾在放榜那日给他的王妃下毒,王妃肚里的孩子险些没保住。京兆尹跑去给老三料理家务事了。”
安进忠唉声叹气:“这事康王殿下自己都不好意思说的。”
“哦,是不好意思,不是生了坏心?”老皇帝歪了歪头,好奇地问。
安进忠心尖一颤,不敢搭话。
“这案子光老三一个人,做不出来的,怂了这么多年哪能有这等不讲道理带着毁灭味的手笔,借他一打熊心豹子胆都不成。”老皇帝摆了摆手,很懂他儿子,“怕是几个不孝子都加添头了,那金吾卫——说起来,老六的小舅舅那一日也无缘无故出现在贡院了?”
“倒不算无缘无故。”安进忠脑壳疼,“鲍家郎君素来喜爱骑着大马到处寻热闹瞧,而那一日,他是冲着徐小娘子过去的。”
徐小娘子,又是徐小娘子。
多事之地,总有这个柔弱无害的小娘子身影。
她干什么去的,纯瞎逛么,那岂不是闲得慌了没事找事。老皇帝很老了,也很油了,他眉头皱起,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太对的感觉。
而安进忠在这个时候压低了声音:“五殿下原本已经被救回马车上了,就是看到了那一幕,被气得吐血。”
那一幕——
自然是徐善与鲍会勾勾搭搭的那一幕。
老皇帝的思路被打断了,他只剩下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大掌拍了好几下案:“荒唐,荒唐至极!”
虽然对外一致说陆濯是被暴民打吐血的,但是他们自家人当然知晓真相,陆濯是急火攻心被气到呕血。
前者传出去显得五皇子殿下很废,然而后者传出去,会显得五皇子殿下废上加废,简直有损国格。
于是斟酌来斟酌去,终究让当天暴民背了这个黑锅,都怪他们下手太狠,把身娇体软的五皇子害成这样!
老皇帝始终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冷不丁地堕落了。
“朕记得,老五从前很不错的,在外头结交文臣,在朕面前却晓得韬光养晦。如今一下子得了失心疯,是朕对他关心少了?亦或者朕坐着的这把椅子不香了?”
安进忠抱着拂尘,尴尬地陪笑脸。
这失心疯不是得的很好么,五殿下越疯,皇帝陛下给的赏赐就越多。
别看现在嫌弃的不得了,实际上私库都开了啊,还让徐翰林带着人,大张旗鼓给五殿下送好东西去。
老皇帝把几案拍遍,无限唏嘘。
良久,他把压在案上的手指伸直,人往前倾,影子被灯火拉得漆黑尖长,十分庞大。
安进忠就在他的影子里。(丽)
“或许,老五是装的。”老皇帝宛如在跟他分享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若不是语调过于平缓、眼神过于阴翳的话,“他没疯。”
安进忠愣愣道:“五殿下原本就没疯啊。”
“没疯,是啊,朕的儿子,怎么可能疯!”老皇帝龙颜大悦,哈哈大笑,大力地拍向安进忠的肩膀。
然后陡地把笑意一收。
“徐家女暂且留着,朕倒要看看,老五放下的饵要如何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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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得志去马厩喂马,弼马温走马上任,陆濯身边伺候着的人就便宜了王得志的干儿子小全子。
小全子手腕还嫩,没法子跟他干爹一样,把陆濯身边守得水泄不通,李直见到陆濯的面数都多了不少。
陆濯发生了这样的事,李直作为一个真男人,多少有些看不下去。
“殿下,您去后院练骑射的时候到了。”李直兢兢业业地劝陆濯多锻炼。
“我正作画。”
陆濯背对着他,宽袍广袖,一本正经地说道。
借口,都是借口。
五皇子殿下面前的,依然是那幅美人山寺焚香图,这是早已作成了的。
李直瞅着那画,心里悲伤地想着,主子如今对他是越发地敷衍了……他瞳孔忽一缩,似难以置信般,瞪大了眼睛再看。
“你看到了什么?”
陆濯声线轻的似羽。
李直缓缓地把头摇了摇。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画像中,焚香美人不堪一折的脖子上,多了一条刺眼的红横。宛如血口,横过脖颈。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毁了五皇子殿下如此心爱的画作!
一股怒火从李直的脚板底直往脑门蹿,然后他一瞥眼,看到了陆濯指尖的朱砂。
那股怒火变成了一股凉水,让李直头脑清醒了。
“你看到了什么?”
陆濯重复了一遍问话,他看起来更轻松了,唇角悠闲地牵起。
“没有。”李直干巴巴地说道。
“撒谎。”陆濯笑了,“你分明看得清清楚楚,这画污了。”
李直不懂,他很迷茫,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地思念王大公公。
“污了,就不能要了。”陆濯慢条斯理,“李直,你把它给处理了吧。”
“遵命。”这下李直听懂了,他刚要取画,陆濯却折扇一横,隔开他的手。
李直一愣:“殿下,您让我处理……”
“是的,处理。”陆濯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温雅而和善的微笑。
第21章 杀徐善还得崔九来
徐羌匆匆忙忙地往西跨院而来,嚷嚷道:“小妹,你把我衣裳弄哪去了?”
他藏了两身破旧衣裳在家中不常用的老马车里,去混事的时候用来乔装改扮的。如今,只剩下一身在,是习秋洗净后还回来的,还有一身却不知被小妹弄哪去了。那一身他喜欢着呢,外头看破破烂烂,里头做得却很精细。
“小妹,你穿着我那身衣裳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了吧,我那衣裳从此就要不见了?”徐羌张口就来,还不知道他一不小心说破了真相。
“二郎君,小娘子还没起身呢。”
念夏出来迎他,叮嘱道,“二郎君小些声,别叫人隔墙有耳听了去当了真,再生出误会。”
说着,她把窗户一开,与躲闪不及的徐媚四目相对。
念夏笑道:“大娘子也在呢,可是来找我们小娘子的?”
徐媚此地无银地捂住耳朵,目光飘忽:“呵呵,随便走走,呵呵。”一边说,一边扭着腰肢,迫不及待地离开这尴尬之地。
徐羌看懵了。
他扯了扯嘴皮子:“如今连自家府邸都得谨言慎行了。”
“二哥,你说我什么见不得人呢?”徐善慵倦的声音传来。
她扶着习秋,看起来将将睡醒,有些睁不开眼呢,都是给了徐羌面子,才起身过来。
“二哥方才是浑说的,谁能得见我小妹,那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徐羌不跟徐善客气,自顾自地拎起来茶盏,直往嘴里灌水,“小妹,我过来问你找衣裳呢。”
“什么衣裳?”
徐善蹙着眉,在徐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就是放在那破马车上的,小妹,你们总当我傻,其实我一点都不傻,我去斗蛐蛐从来穿得像破落户。“徐羌有些得意,”我买‘大将军’佘的账,很快就会还清的。你把衣裳给我,我保证不出去乱玩。”
原来他是以为衣裳被徐善扣下来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哦,徐善奇怪地看向他:“二哥说的什么话,习秋早已把衣裳还你了呀,洗的干干净净呢。”
“习秋还的是习秋还的,我还有一身呢!”
徐善笑了:“二哥这话我听不懂,我可没见过马车上有第二身衣裳,习秋可以作证。”
习秋立刻用力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二郎君你莫要想着讹人。”
徐羌才是真正听不懂的人,他哎了一声,一下子站起来,在徐善面前转了两圈,“我那车上真的有两身衣裳,我怎么会记错,念夏,你说——”
念夏摇了摇头:“那一日婢子没有跟出去,不过婢子也以为二郎君记错了,因为我们小娘子从来不说谎。”
徐羌:“???”
他裂开了哇。
不就是一身衣裳,不还就不还了,至于如此欺负他吗?瞎话说得有模有样,亏得还“从来不说谎”!
徐羌委屈:“小妹,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的是你。”徐善睁了睁眼,睡意消弭,眸光若锋,“二哥,你要确信你记错了。如若不然,他日在乱葬岗、在刑部、在大理寺,见到什么衣裳碎片,脑子一昏,当做是你曾穿过的那一身,岂不是没事找事,给家里添麻烦呢。”
徐羌懵然四顾,惶然道:“小妹,可是遇到歹人了?”那一日,贡院周遭太乱了。
徐善轻叹,楚楚道:“二哥心中有数就好。”
徐羌一拳砸到桌案上:“是哪个狗崽子,我杀了他!”
“倒也不必。”徐善朦胧的泪意恰到好处地收回去,盈盈含笑,“他们已经死透啦。”
“死了?”徐羌瞪眼。
“是呀,死了。”徐善感慨,“这都是遭了报应。”
“谁杀的?”徐羌感觉他乱了。
“就不能是遭了天谴么。”徐善支起下巴,“二哥,你扰我清梦,匆匆而来,所为何事呀?”
“自然是找……”徐羌一顿,尬笑了两声,把“衣裳”两字吞下去,“自然是找到了你要的那些好汉,我急着把这好事告知小妹你呢。”
徐善笑了:“甚好甚好。”
赛扁鹊偷摸进京,给燕娘姐妹俩治病的日子快到了。
陆濯那个病秧子必定会跟她抢人,他们撕破脸皮的日子也快到了啊。
这么想着,徐善突然眼皮子一跳,她抬手按住。
“左跳财右跳灾,小娘子您这是……右眼皮跳了?”念夏马屁一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